问题是他都看见她的守宫砂了,还跟她玩这一套是闹哪样?!
她有些自暴自弃地挥手,“兰辛,带他们搬。”
兰辛有些同情地看她一眼,带着恒安向后院而去。
***
送走了秦铮派来的瘟神,梓萱决定看看礼单调整一下心情。
果然,看别人给自己送钱最能镇定情绪。
草草地翻了一遍,她有些疑惑地看向兰辛,“前面空的这两页是为什么?”
“那是给大公子留的。”
话音刚落,蕊珠领着一名灰衣的瘦高侍从进来。
那侍从看着二十上下,行止之间却尽是温和稳重,跟在他身后的是两个挑着柳条金缕箱的小厮。
“小人李玉,替我家公子来贺公主新婚。”
她连忙起身,是黄萱萱的哥哥,“大哥还好吗?”
“公子已经无碍了。”他始终半低着头,“本来公子是要亲自来的,只是还未痊愈,怕再过了病气给殿下。”
梓萱点头,这也是她在宫里时被婉拒在门外的理由。
“自家兄妹哪有这么多计较。我才瞧见礼单上有人送了雨前的新茶来。我记得大哥爱喝的,兰辛,叫人来包了去,”又转头对李玉道,“我不通医术,也帮不了大哥什么,就权当借花献佛了,你回去可别让他笑话我。”
李玉笑着应下,便跟着蕊珠一起离去。
目送着二人离开,梓萱又坐回到圈椅上,如果不是传女不传男,黄茵甚至是比毓莘更优秀的继承人。
大概也正因如此,天妒英才,才让他在十七岁那年成了残废,余生都只能在轮椅上度过。
这个角色,是她在这本小说里最喜欢的角色了。
温文尔雅,谈吐温柔,即便经历了这样的变故,也没有自暴自弃,甚至恶劣地对待身边的人。
可是……
可是现在,她就是那个害他残疾的人……
怎么有脸再接受他的好意呢……
不知道,有没有什么方法能治好他的腿呢……
***
四月初三,一片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她被兰辛从被子里薅起来,窗外还是一片漆黑。
等她意识完全清醒的时候,镜中已经完全换了个人。
白缎织就的婚服,边缘上是用红线纹出桃花的纹理,剪裁得体,干净而明艳。
束发的白玉簪据说是开国女皇的遗物,所有的头面首饰,也似乎都与先前的女君们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据朱音说,是为了积福。
镜中的人有些陌生,梓萱摸了摸脸,刚抬手就被兰辛打掉,“殿下不要乱动,妆会花的。”
“……”
……谁能想到她都不是被娶的那个了,却还要起那么早化妆……
鞭炮的声音从廊外传来,蕊珠小跑进来:“礼官来催了。”
兰辛将玉佩的绦子在她腰间系好,“就来了。”
红色的流苏服帖的垂在裙边,兰辛带着几个丫鬟又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将平滑无痕的袍袖理了又理。
她这才发现兰辛的眼眶红了。
“殿下,”兰辛眨了眨眼,强压下哽咽道,“……殿下要成婚了。使君殿下知道,也会为殿下开心的。”
使君?她猛地一愣,才反应过来她说的就是黄萱萱的父亲。
她不由沉默,这一点她和黄萱萱一样……
那如果是爸爸的话,也会为她开心吗?
她努力地回想了一下,记忆里却全是模糊的脸。
算了……秦铮的话,爸爸还是不要知道了。
她眨了眨眼睛,逼退眼底的泪意,却笑着拍了拍兰辛的脸颊,用拇指揩去她眼角的湿润,“我们走吧。”
“是。”
***
公主府门前,鞭炮声啪啪作响,贺喜的人群蜂拥而至。
梓萱跨过门槛,却在看到白马后那个四壁皆是白绸的花车时,狠狠地一顿。
这就差一伙摇经幢幡撒纸钱的了……
大概在出身青塬的秦铮眼里,这和灵车也没什么大的区别了……
但当她见到秦铮的时候,这个想法突然就烟消云散了——
明明是与她一般无二的白缎婚服,不过是边缘的纹理改成了桃枝——但他站在花车上,却哪里像个等人迎娶的新郎——倒真如个兴至而来的谪仙人似的!
但是……
为什么他结婚还要板着一张脸……
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是政治联姻吗!
第10章 噩梦
按照流程,在驿馆接了秦铮后,他们要沿城东去往城外的太庙,告祭先祖,礼拜天地。
再沿城西进宫,叩拜女皇,接受百官和青垣使臣的敬贺……
一路走过,道路两旁都是绵延不绝的白色鲜花。
百姓们都挤在鲜花后面观礼,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穿了白色的礼服,或许样式、布料各有不同,却全都是最纯洁的白色。
这是桃源最高的礼节!
看着这连绵壮阔的白色,梓萱心中忽然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感动。
他们出现在这里,身着最庄重的服饰,不是为了她这个荒唐彻底的三公主,而是为了桃源,为了这个国家!
她还是第一次这样切实地意识到,这场婚姻不仅关系到她个人的生死,还牵绊着桃源每一个百姓对和平的期望。
可偏偏秦铮……就是来灭桃源的!
她又在马上叹了一声,只希望秦铮能尽快爱上表妹,好让世界线继续和平地发展下去。
“殿下,殿下,注意您的表情管理。”兰辛目不斜视地小声道。
梓萱一惊,立刻打起精神,要是现在就因为她传出什么两国不和的言论……
算了,车到山前必有路,先把这一关过去再说吧,原文里,黄萱萱可就是在这一天,从祭台上摔下来摔断了双腿,以至于余生都要在轮椅上度过了。
只希望秦铮这次可以高抬贵手放过她……
半个时辰后,队伍终于在石赭山的山脚停下。
(桃源的先祖信奉山高自有仙,林深自有灵,关系到龙脉的太庙自然便建在桃源最高的石赭山上。)
梓萱被人扶下马,映入眼帘的便是望不见尽头的高山和台阶。
她记得,流程里明明白白地要求,要她带着秦铮人工走上去,再人工走下来……
整整九百九十九个台阶啊!
如果按照每个台阶高度0.1米来计算的话,就是大概有100米高,相当于是33层楼高……
她要爬33层楼!
女皇是对她的体力多有信心……
难怪天不亮就要起……
***
所有人都被留在山下,她和秦铮一前一后地走上台阶。
两侧都是连绵不绝的千年古木,高深的树冠几乎遮天蔽日。
梓萱默默数着台阶,在数错第不知道多少次以后,终于决定放弃……
蔚蓝的天色蒙在一片浓绿的翠顶之后,总是不远不近地飘在前方,就好像下一秒就能登顶一般。
据说之所只有他们两个人,是要象征夫妻一体,同甘共苦。
同甘就不必了,不要让她一个人苦就行……
她回头一望,来路早已被一节节台阶截断,回首之处只有淡淡的云雾,哪还看得见半个人影。
……这还真是个杀人越货的最佳时机啊。
“每条下山的路口都有御林军把守,没有人可以在这里全身而退。”秦铮冷淡的声音忽然响起。
梓萱一愣,险些踩了自己的裙角。
难道她竟然说出声了???
她觑了秦铮一眼,对方依旧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连睬都没有睬她。
脑海里又迅速回忆了一遍,她可以肯定,她根本什么都没说……
“……”
太可怕了,这还是人吗!
她别过头,默默走了几个台阶。
走了一会儿,肚中忽然一阵饥饿。
早上起得匆忙,兰辛又催得紧,她不过才吃了两口,就直接被端走了。
她揉了揉肚子,从袖子里掏出几个杏来——这还是她趁兰辛不注意偷偷藏的,刚想咬一口,又意识到身边还有一个人,总不能吃独食……
她微微侧头,象征性地问他:“太子殿下……您饿么?”
秦铮微微侧目,面无表情地看向她。
“……”
梓萱缩了缩手。
正当她的手要完全缩回袖中的时候,秦铮忽然侧回头,面无表情地拿走了她手中的杏子。
看着突然空了的手心,梓萱一愣。
而秦铮,已经非常优雅地咬了一口。
“……”
这个人还真是……喜怒无常啊……
她收回手,用袖子擦擦另一个杏子,送到嘴里。
不过……这是不是也代表着她和秦铮的关系再一点点好转了呢……
***
终于,在晌午之前,他们终于踏上了第九百九十个台阶。
视野骤然打开,群山环抱中,整个道场呈三进式前进。
两侧每隔一段距离便是一位身着白色道袍的女子,每人手中一柄银色的拂尘,凛然不可侵犯。
而视线的尽头,赫然立着一幢宏伟的圆形建筑——那就是桃源的宗庙。
三重屋檐不断向天际延伸,是一个直指苍穹的尖顶。
与满场整齐的白色不同,它仿佛坚守在彼岸的朱红,在生死之间,安静地俯视着众生。
没有禅音,也没有梵唱。
一如天地初开时的肃穆。
每个人都不由屏气凝神,梓萱放慢脚步,一步步穿过三重道场,走向站在宗庙前的桃源祭司——黄青寒。
这位她从穿越以来还是第一次谋面的姨母。
传说中,就是历代祭司守卫着桃源,维系着历代女子正统的传承。
黄青寒一身银袍,面目柔和得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就仿佛是从寺庙的壁画上走出来的人物一般。
在她身后,阳光穿透云层,洒下万千金辉。
“铛——铛————”
浑厚的钟声赫然响起,在万众瞩目下,梓萱独自登上白玉阶。
洁白的裙裾逶迤在后,头上的发钗轻轻摇动,梓萱捏着黄青寒递给她的三炷香,每一步都走得极慢。
按制,在她敬奉完第一炷香火后,再由秦铮敬奉第二柱香火。
而原文里,她就是在登上祭台的时候,一脚踩空了被人实现动过手脚的台阶,直接跌成了终身残废。
额头上隐约有汗水滑落,梓萱捏着檀香的手紧了紧,山间的微风荡起她宽大的袍袖,仿佛随时都要把她绊倒。
一共是八十一个台阶,明明只是一分钟的事情,她却觉得自己足足走了有半年。
终于,脚尖在祭台的平地落下,踩稳,梓萱长出一口气,台阶没有问题,秦铮放过她了,她不会变成残废了。
现在,只要将香火插入香炉中,她的任务就完成了。
双手平举在前,她向天地一揖,转身,向先帝祖先一拜,再转身,向北向的皇宫一礼。
最后,将香火插入炉中。
心底一松,梓萱不由露出笑容。
她向旁边一退,给秦铮让出位置。
脚下的地面一软,仿佛有什么东西将她一绊,她忽然整个人向台外摔去!
天地瞬间倾倒,梓萱大脑一片空白。
只有不停地下坠,下坠。
她仿佛看见了秦铮的脸,他好像站在另一边,要扑过来拉她。
那一瞬间,她很想问他,在他眼里,她就必须得死吗?
眼前闪过无数张幻影,她甚至怀疑自己听见了风声,而紧接着,剧烈的疼痛铺天盖地而来,她甚至听见了骨头碎裂的声音,滚烫的鲜血瞬间涌出,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努力睁大眼睛,却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想要抬手去抹眼泪,手臂却早没了知觉。
如果这就是结束的话,下一个开始又在哪里?
明明她已经那么努力了,为什么就是容不下她呢!
她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拖进了无边无际的深渊。
一片黑暗中,她仿佛又看见了那个努力想要讨好同龄人的自己,那个想在她们的圈子里找一个安身之地的自己……
耳边忽然又传来远在大洋彼岸的好友声音——
“唉,你不知道,我从来不知道交朋友这么难,国内的时候朋友太多了。”
她笑着安慰她,没有告诉她,她是她唯一的朋友。
重男轻女的奶奶,始终疼爱她的父亲……
无论是谁,都没有了……
母亲搬到了继父的房子,她搬到了军事管理的寄宿学校。
然后是秦铮。
恍惚间,兄弟姐妹,朋友家人,好像突然都有了,又突然都没有了。
胸腔间剧烈的疼痛几乎要将她生生撕裂,她喘息着猛地睁开了眼睛。
“殿下!”
旋转的天地猛地又出现在眼前,梓萱咳了一声,咳出一口血沫。
眼前来来去去的人脸交织在一起,仿佛都隔着一层血红的膜。
“萱儿!”
好像忽然有好多人向她走来了,又忽然都离她而去了。
仿佛每一次呼吸都要压碎她的心脏,她无意识地睁大眼睛,想要看清这个世界。
可这个世界,却越来越模糊。
第11章 交锋
如同一场没有尽头的梦。
四肢百骸都被沉重的锁链束缚,入目之处满是无尽的黑暗。
梓萱睁开眼,模糊的视线中,只有一片片白色。
……这不会是她的灵堂吧。
连块牌位都没有的吗……
依稀间,仿佛有个人影坐在她旁边。
梓萱侧过头,却始终看不清对方的脸。
她不会是又穿越了吧……
她好像也没有写过其他小说了……要说有的话,那是篇黄/文……
梓萱在心底自嘲,果然人生没有最惨,只有更惨……
“萱儿!”
梓萱一怔。
那个人忽然站了起来!
仿佛有光从她头顶照进来,瞬间驱散了所有黑暗!
女皇的脸赫然出现在她面前!
梓萱怔怔地看着她。
黄青曼的脸上是压不住的疲惫,布满血丝的双眼满是担忧。
“我的儿。”
她握着她的手,忽然滚下泪来。
滚烫的泪水落在她脸上,梓萱愣了愣,本能地想抬手替她搵去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