伥人志略——重装朱丽叶【完结+番外】
时间:2023-08-06 14:54:30

  她也冷哼一声,“二者都想要这样的好事,恐怕南郑人也不会同意吧。”
  她转头问杨年:“杨镇将,若是让你率几人小队暗中去救人,有几成把握?”
  杨年大踏一步,虎吼一声:“禀公主,五成!”
  “若是沈无淹单骑去救,能有几成?”
  “回禀公主,十成!”
  她这便知道了杨年的态度,正此时,谭泽浦立刻高声咬牙道:“殿下!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切不可因私误国!沈无淹可是伥人啊!若不是伥人,他怎会与伥人一同晕倒一同醒来?若不是伥人,他如何得知应对伥人之法?若不是伥人……”
  “若他是伥人,”她左掌在案上一拍,震得册卷哗啦一倒,厉声回击,“怎么还好端端地站着,不把你给杀了?!”
  谭泽浦目眦欲裂,大声反击:“他不过还没变成伥人罢了!”
  “我们每一个人都不过没变成伥人罢了!”她站起来,一字一句极具威慑力,压得谭泽浦一句话也说不出。
  “来人!”她喊道。
  杨年和朱丁双双踏上一步,抽出腰刀:“末将在!”
  “把这伙叛贼都抓起来,扔给伥人。同时传令三军,沈无淹他们是蓬川人没有错,但他守城数月,多次冲锋陷阵,守住杞阳,谁再敢质疑半个字,我送他去见伥人!”她一口气说完,只觉得后背都出了一层薄汗。
  “末将遵命!”朱丁高和一声,刚刚下令,外头的计恩就朗声回禀,已经按李及双之意,将谭泽浦的党羽控制住了。
  谭泽浦眼看形势逆转,抽刀抵抗,又下令立刻斩杀叛贼。
  主账内顿时乱作一团,戴昌不会功夫,抱着脑袋缩到了角落。
  其他人身手都极快,她退到座旁还没看清楚眼前的形势,谭泽浦就已经束手就擒了,其余几个兵吏,压根掀不出什么风浪。
  她急忙叮嘱,“不要杀了,都留去给伥人!”
  随后,计恩听令,以“犯上作乱、勾结外敌、自以为功”的罪名,在众目睽睽之下,将犯上作乱的逆贼扔进了伥人堆里。
  撕心裂肺地嚎叫声久久响彻在营帐上空,三军领命纷纷退下,庚柔和燎叶松了绑,紧急送去处理伤口。
  太守在离开前也毫不吝啬地说了几句“公主英明”的客套话。
  等所有人都退了下去,她才松了口气,沈无淹仍站在原地,望着她。
  头先那一步,但凡行差踏错,不仅她自己脱不了干系,杞阳恐怕也要失手。
  好在杨年和朱丁站在他们这一边,杞阳最终必定能守住。
  这时,沈无淹已缓步上前,朝她伸出手来。
  她头也不抬地绕过主座,扑进沈无淹怀里。
  这次不待他先动,她伸手圈住他的脖颈,把他拉下来,踮起脚凑上去,吻了起来。
  非战时状态,主将帐外都不会有人声,但她忽然怕有人闯进来,不由得贴近了一些。
  他似乎明白她的心思,一把将她抱起,转进内间的卧榻上,在床边坐下去。
  起初她还能闻到内间干燥、凛冽的气味,但很快,她就被他的气息包裹住,
  甚至还能感觉到他在极力地克制着自己,营帐中耳鬓厮磨,实在太过放肆。
  可她是受不住他的吻的,整个人也在他怀里迅速软下去。
  又吻到目眩神晕,他才不舍地放开她,由她趴在肩头喘息。
  可是她这一次没有靠过去,而是直直望着他,望着他眼里的欲色一点点退下去,那个清明的沈无淹又回来时,才道:“以后这种事,你处理了便是。”
  “我以为你能有办法掩饰我的身份。”他老实答,杀人对他来说太容易,反倒是掩饰更难。
  她摇摇头,“事实就是事实,我也无法遮掩。”
  他点点头,应了声好。
  “我们成亲吧?”她又忽然问。
  沈无淹一顿,旋即笑起,是掩饰不住的欢喜,嘴上却说:“再等一等吧?”
  她知道,现在不是最好的时机,应该是在天下太平,伥人退去的那日。
  他能等得到的,但她不一定能。
  她不再说话,靠回了他的肩头。
  四下无比静谧,极远处涌动着什么声响,钻进耳里才听到,那是敲响的卷旆钲。
  关于神将的那些话,总是要告诉他的,只是不是今天,不是现下。
  **
  李及双要求彻查谭泽浦同党,审过所有斥候之后,总算察出了实情。
  原来,斥候的确探到了南郑军挟持三大长老以控制伥人的情报,而谭泽浦等人则从燎叶嘴中探出他们三人皆来自蓬川,他自己在心中这么一串,便认定了沈无淹是叛贼。
  李及双心狠手辣,一个党羽都不留。
  此番杀戮立威,目的达到了,没有一人敢在军营中大呼小叫,军纪既明,人心已镇。
  城外的南郑叛军已退营十里,但虎视眈眈,仍无退意。
  沈无淹一面四处借粮,一面继续加强防御工事,百忙之中,也察出了李及双有些异样。
  但他找到她时,先问的第一句话便是:“城中圈起的伥人为何不杀?”
  她避而不答:“或有一日能用。”
  他心中坦荡清明,对她也毫无保留,便道:“殿下是否有话想说?”
第88章 一剑能当百万师
  她站在瞭望台上,望向城外漫山遍野的伥人,比起昨日来看时,似乎又有增多了。
  远处还有几个巨伥,碉堡一般散落在山间。
  连巨伥都能调令,那些音调竟然如此有用。
  斥候来报,南郑军已分出余部先行将掠夺到的财物运回南方,同时仍然不断向周边村镇投放伥人屠村,方圆数百里之内,所有的村庄均已覆灭。
  如果他们再不行动,从中原到南疆,将再无几个活人了。
  她走下瞭望台,问沈无淹:“最近你同燎叶和庚柔在商量什么?”
  他诚实以告:“商议应对伥人之法。”
  “你们有什么办法吗?”暮色降下,四野静合,她站得笔直,却神色恍惚。
  直到听到他说:“妫伯公说过能用我去抵挡伥人,我想潜入敌军牢狱,询问他操控之术,若有机会,一并将他们救出来。”
  她没有作答,只是伸手扶住了女垣。墙砖冰冷坚硬,一如他说的每个字。
  “你或许会死。”她低声道,不是怕人听了去,而是没法再抬高音调。
  “结果确实难料。”沈无淹毫不在意,“但若能操控伥人,便能击退南郑,收复长安,解天下危局。”
  他的话音被风卷高,她垂头一望,只见笔直的外墙斜刺向下,风卷起黄土,拍在墙垣上,又被掸落在地。
  “殿下?”他一把拉住她,止住了她从高视下的眩晕,“怎么了?”
  他的指掌有力,挽在臂上时,像是淬炼过的精钢。
  她终于下定决心,告诉他:“我知道怎么操控伥人。”
  沈无淹以为她说的是光络脑,便哄道:“是的,但我们还需要能操控更多伥人的方法,对吗?”
  她没有看他,而是越过他的肩,目光远远落在山坳处立着的伥人们。
  残阳布下一整片彤云,仿佛一股巨大的洪流涌向日落之处。
  她看见那群伥人,高擎着爆燃的手,无声地聚拢在一处,汇集在他身旁。
  他扬刀立马,神色坚毅,战鼓声擂过,他策马朝敌杀去,消失在地平线后,夕阳最后的余辉,喷薄入地。
  她只看着那群伥人,呢喃一般说:“我见到了长勺公,他告诉了我,如何操控伥人。”
  扶着她小臂的手忽然垂下,沈无淹先是错愕,继而握住她的手:“他老人家可好?”
  她点点头,又摇了摇,敛起所有心识,从袖中掏出一物,“他在我面前,忽地就烧成了灰,只留下这个。”
  她展开手掌,掌心里躺着一枚桃核样的宝石,通体发黑,却闪着晶亮的银光。
  沈无淹接过宝石,沉吟许久,最终道:“师父当年为了让我去突西,便说在到那儿寻他,他会告诉我真相,没想到你竟然还会遇到他。其实我早就觉得他已西去了。”
  她望着他,忽然意识到他其实什么都知道,就连长勺公与三长老是一伙的这件事,都已经心中有数。
  所以他甚至已经料到了,操控之术是要付出代价的,就连这样的后果,他都做好了准备。
  他们这群人,为了守住杞阳,已付出了许多。
  杨年髌骨之伤复发,后大夫用利刀伸入髌骨节缝中,刮去乌血死肉,再以夹板固定,方能继续在马上杀敌。
  若是不幸从马上坠下,立刻就会成为敌人的刀下亡魂。
  数日前,沈无淹派朱丁到文盱渡去借粮,然而不久前淮江中后段发洪水,文盱渡的万亩良田均被淹了。
  驻守文盱渡的大将严祝明心中愤懑不表,便只是设宴招待朱丁,但提到借粮,则是一合都不肯出借。
  朱丁眼看严祝明其实有粮,却不肯施以援手,反而大鱼大肉地羞辱,心中悲愤,食不下咽。
  又觉没有面目来见沈无淹与杞阳百姓,于是当场折断一根手指,以作交代。
  还有莫小刀和何天那些少年,从来没有握过刀,投身军营后,勤学苦练,哪一点也不比其他人差。
  军粮已经告急,伥人虎视眈眈,守住杞阳眼看着就要功亏一篑了。
  念及此,她不再纠结,将伥人神将之事全都告诉了他。
  果然他听罢,豁然开朗:“原来你这几日心事重重,便是在想这件事吗?”
  她又重复了一遍:“就算有应潮珠,你也可能会死。”从声音到指尖都在隐隐地抖。
  “死亦何惧。”他曼声说,“我只是担心你,担心到不敢真的死了。所以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有事的。”
  她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如此镇定的,秘密已和盘托出,现在她要面对的,就只有他也许会死的结局。
  天色又青了一些,黑暗开始从砖缝里、土砺中涌出来,从脚边弥漫上来,恐惧蓦然掐住她的心脏,幼时的记忆又翻上来。
  “我娘死的时候,我都不知道是亲娘。”这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向别人谈起母亲,冷硬如她,也有永远不愿说出来的话。
  “她生下我后,还是宫女,我是万妃养大的。”她咬着牙,逼迫自己绝对不要哭出来,“我以为自己从来没见过她,谁知在数月前,我才知道那个被一直被自己呼来喝去的人,竟然是亲娘。”
  说这些话的时候,她只有一个念头,想让他知道自己,从何处来,为何与他在此相遇。
  “她有段时间总是只用半张脸对着我,我后来才知道,另一只眼一直在流泪。而她对着我的那只眼睛,几乎是看不到的。”她麻木地说着,像是看着别人谈论自己。
  沈无淹将她搂在怀里,想要止住她的颤栗。而她每一寸都绷得极紧,如同一把弯弓,张到了极致,不能凶猛地射向敌人,便会在顶处应声而裂。
  他很想要说些什么,把她从万劫不复的回忆中捞出来,可是他也是痛的,那痛从她身上弥漫过来,掐住了他的咽喉。
  颤栗变成了抖震,她的呼吸也重了,伸出手想要将他推开:“你不知道,她是被打死的,就是在我眼前。当时她的手就伸向我,我只是躲在门后……我猜她应该很想听我叫她一声娘亲……”
  沈无淹将她搂得更紧了,哭诉在他怀里破碎成呜咽,她压抑着,终于哭了出来。
  是把自己剖开,再碾碎,然后他们重新认识对方。
  她哭了多久,他便抱了多久,抱得一身暖意沸腾,像是说这人间极苦极寒,总需要有人相依,才能支撑着,把一道道坎跨过去。
  一双眼哭肿了,她不愿抬头看他,由他用指掌将额上的汗珠擦去,将凌乱的碎发重新归拢好。
  “其实我这一生毫无大志。”他低声细语地说,只让她一个人听到,“旁人都说我能成大事,我偏不想做那样的人。我就想放羊、写字、埋头干活,糊里糊涂过一辈子。”
  她这才抬头来望他,他见她唇角有血,还有着一小排尖尖的牙印。
  他用手轻轻地擦去血痕,再换另一只揉开牙印,继续说:“遇了你,我才觉得这辈子便是不功成名就,也有值得为之奋斗的理想。”
  “你想要的那个世界,没有伥人的世界,也是我所想的。我想创造这样的天下。”他放下手,如她一般端坐着,像是盟约,“而我还有幸能做这样的先锋,死而无憾。”
  她眼眶又红了,泪涌上来,不是因为他做好了赴死的准备,而是她明白他的意思。
  想要创造这样的天下,就是要像她一样,学得不要命的打法。
  “如果上天真的要我死,便不会让你通晓光络脑的奥秘,更不会让你得到应潮珠,甚至一开始就不会让我们相遇。”他低着头,挨得极近地宽慰她,心里还是不愿说那血淋淋的实话,“一切都是正好的,你没有发现吗?”
  他一面轻轻抹去她脸上的泪珠,一面温柔地说,“姑娘可愿嫁给我?”
  她都不知道自己这么能哭,只听得这一句,又哭了出来,当初在神足山,他也是这样叫她,她这一辈子,也只有他这样叫他。
  她说不出“若你得胜归来”这类的话,唯有张臂抱住他,他的身子骨多硬朗结实啊,好像真的能穿过无穷凛冽的风雪,驰骋所有嘶吼的沙场,再安然归家。
  不知不觉,他变成了她,她也像了他。
  没想过做英雄的人,比所有人都英勇无畏,想要为民尽力的人,却先把所爱之人推上了战场。
  **
  营帐外的三通鼓响过,各营帐都在帐前点将。
  燎叶和庚柔则在帐外候着。庚柔心绪不宁,一刻也站不住,便在帐外走来走去。
  燎叶道:“阿姊,你别走了,当心惊扰敖哥哥和公主。”
  庚柔不答,索性一股脑蹲下地上,又被燎叶拉起来:“这么多人看着呢,你不要这么站没站相的。”
  沈无淹听了李及双所说,当下就决定,今夜便试,在开始前先知会了庚柔和燎叶一声,二人还没太搞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一句话都没得说,就被赶了出来。
  庚柔长叹一口气,满脸凄然地道:“敖哥哥会成功的,对吗?”
  燎叶点头:“当然!刀山火海都过来了,你要对他们有信心。”
  她抽出手:“不行,我一刻都呆不下去,这简直就是上刑,小刀磨人啊,凌迟一般!”
  说罢抬脚就逃:“我去找点酒来喝,你在这儿候着,有事火速叫我。”
第89章 将军金甲夜不脱
  “你喝了酒神志不清的能顶什么用啊?”燎叶压低着嗓子喊,却见庚柔越走越快,几乎是逃命一般,蹿进了杨年这个酒搭子的帐内了。
  帐前点将的士兵已经回了营帐,巡逻的骑兵高视阔步地穿梭在营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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