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元帝点点头,对贤妃这样体贴也很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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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和殿,年宴举行的宫殿。
已经到了年宴的时辰,太子与太后和朝宁公主一并到了年宴上,众人不见庆元帝,直到请安完毕,崔吉才宣布了今日年宴由太子开场。
众大臣觉得有些不对劲,梁王父子居然也不在,但时辰已经到了,歌舞已经奏响,由太子手持玉锤,轻敲如意开启了年宴。
公主殿下刚刚落座,小寒就上前给公主殿下倒了杯酒,低声提醒了公主殿下,太和殿的守卫似乎有些不对劲,好似还藏着一些人在一样。
公主殿下回看了橦刀一眼,橦刀会意,不动神色地退了下去。
歌舞升平,众人都在观赏歌舞。公主殿下目光平视过去,梁王府所在的位置,始终只有南康一个人坐在那儿。
褚明华还想叫惊蛰去安抚一下南康,下一瞬就看到太后身边的戚宫令走了过去,也不知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南康似乎很高兴。
褚明华没明白这当中的意思,但她望向太后时,太后依旧如常,八风不动。
太子的目光短暂地与妹妹对视,他冲着妹妹几乎不可见地点点头,意思是让她放心。
褚明华捏着酒杯的手忍不住用力,不对,很不对,可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呢?
还不等褚明华细想,一曲歌舞完毕,舞姬与乐师统统都退了下去,也不见下一个曲目的伶人上来。
众人都有些不解,太后看了戚宫令一眼,戚宫令便递了一卷圣旨给崔吉,道:“这是太后为南康郡主求的婚事,请大监宣读。”
太后为南康郡主请旨婚事这件事,崔吉和太子是都知道的,这会儿太后把圣旨拿出来,崔吉也并不怀疑。
南康见太后请了圣旨,面色羞赧,褚明华注意道了南康的神色,直觉告诉她,事情不对劲。
歌舞暂停,太后发话,说是今日有一桩喜事要宣布,请崔吉宣旨。
崔吉展开圣旨,尖声宣读圣旨的内容,说的是赐婚,赐婚的人是梁王府的南康郡主和昭武将军之子桑枞。
褚明华猛地看向南康,果然,南康的神色从一开始的欣喜,到听清赐婚对象时,脸色煞白。
而昭武将军夫妇和桑枞也颇为震惊,陛下,陛下怎么会让他们家和梁王结亲呢!?
第071章
“郡主, 少将军,还不赶紧谢恩?” 崔吉是早就知道太后请旨赐婚的人,只是没想到两个当事人好像一无所知的样子。
尤其是南康郡主, 脸色惨白, 哪有什么被赐婚给心上人的高兴模样。
南康整个人都在发抖, 可她一抬头看到太后面带不悦的样子, 她下意识地就站起身来, 依着本能走到了正殿中央跪下。
桑枞一脸慌张, 桑夫人拍拍他的肩膀, “去吧。”
桑枞没想到他会被赐婚给南康郡主, 这…这郡主不是喜欢徐景行吗!?那在国子监上学下学都跟着景行,怎么赐婚圣旨就落在他头上了呢?
徐景行也愣住了, 他下意识想起今日小宴时,南康娇软的眼神, 心里莫名酸涩。此事再望向南康, 觉得她整个人都模糊地厉害,也瞧不见她的神情。
是她愿意的吗?
直到南康和桑枞两人跪下领旨, 众人贺喜的声音纷纷响起。
桑枞有些担忧得看向身边跪着的南康,他不知该如何形容此时的南康郡主,就好像是原本被精心呵护的牡丹, 被一盆冰凉的水浇头而下, 花瓣都被冲得七零八落。
“郡主……”
桑枞轻声提醒,跪的太久了。
南康仿佛失了神一样,如同木偶一般, 闻声转向桑枞, 那双眸子里已经失去了光彩。
桑枞觉得不对劲,可现在不是她能发愣的时候, 桑枞只好拉着她的胳膊把人扶起来,又叫南康的侍婢过来把人扶回去。
桑枞下意识地看向了徐景行,他,他可真是不知情呐。
这道旨意来得突然,桑将军想问问什么情况,却没有想到圣人一直没来。桑夫人安抚住了桑将军,让他不要露出什么不满的神色,到底是圣人指婚,莫叫人拿了话头说对圣人赐婚不满。
公主殿下面色不虞,这简直就像是一场闹剧,南康心仪之人根本就不是桑枞,太后此举意在何为?
招来惊蛰,吩咐了几句,让她多多注意一下南康,她是怕南康突然想不开,做些什么啥事。
在公主殿下看来,南康从来都是乖顺听话的。今日请安时,她调侃南康时,她羞赧的神色不是作假的……
既然如此,那就是太后借着婚事的机会,隐瞒了南康赐婚的人选。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要隐瞒呢?
这些东西混乱地串联起来,她冥冥之中就觉得一定有关,可是怎么回事呢?是哪方面的问题。
褚明华望向南康身边的空位,王叔不在,应该是在陪着父皇,可褚元墨去哪儿了?
“橦刀,你过来。” 褚明华把橦刀叫过来,吩咐了几句,橦刀面色有些为难。
“殿下,统领说让我跟着殿下,寸步不离。”橦刀眉头紧皱,难以决断,不知该不该听公主殿下的。
褚明华冷了脸:“他是你统领,我还是公主,他都得听我的,你不听?”
“……是。”
公主殿下是个言出必行的人,若是橦刀不去的话,必定是小寒去。
橦刀想来想去也只能依从公主殿下所言。
但太和殿的场面算不得好看,众人虽然在贺喜,心底也有些疑惑。
这南康郡主的婚事一点儿风声都没有,还以为会是朝宁公主的婚事先定下来,毕竟这驸马之位已经是妥妥地落在了谢宴疏头上。
没瞧见,人家容王世子今日是与太子殿下一同来的么。
褚明华显然是不想再耽误下去,她便抬手吩咐了谷雨去找人,不要惊动旁人。
可事情很快就发生让人措手不及的变化,谷雨还没有来得及离开,太和殿突然就涌进了不少穿着甲胄的士兵,一个个凶神恶煞的。
这一变故,让众人都傻了眼。文臣们还没反应过来,武将们已经迅速地将家人都护在了身后。
来的士兵很多,几乎是将整个太和殿的人都包围了起来。
这样的场面让人惊惶不已,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好端端的,会被重兵把太和殿都给围了起来?
上首的太后面不改色,仿佛没有瞧见这一群凶神恶煞的兵将,气定神闲地饮茶。
众人再看向太子,太子的脸色难看至极。
摸不清当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众人也不敢贸然动作,只有几位武将把眼神投向了太子和朝宁公主。
面对现在这个场景,褚明华原本最后一点点挣扎也在重兵压阵时就烟消云散了,原来是注定了,一定会兵戎相见的。
这些士兵将众人包围,并未动手。
宣昌长公主身在军中,看了这些自然知道这是九城司的兵马,而能调动九城兵马司的人必然是帝王亲信,可此刻庆元帝不在,这九城兵马司怕是已经易主了。
宣昌长公主到底是经过事的人,这样的场面对她而言,其实不陌生不是吗?
这一次要直面谋逆之人的不再是她和皇兄,而是她的侄子和侄女。
宣昌长公主看向朝宁,见到她面色肃然,眸子里冷冽如寒风,她竟还会走神,想她当年是不是也这样呢?
不是的,当年她与皇兄并无把握,只是拼着不成功便成仁的一丝信念。
朝宁,太子,现在到你们了,你们会怎么做?
宣昌长公主民望不低,朝中的声望也是,众人见长公主还纹丝不动,面色如常,心中也像是有了主心骨一般。
褚明华此刻也不想再维持什么好脸色,正想开口把幕后之人逼出来,太子先开口了。
“既然已经摆出了这么大阵仗,还要畏畏缩缩躲在人后吗?” 太子今日着四爪蟒袍,明黄色的太子服,是皇储的象征。
太子开口,众人静谧无声。
不傻的人已经从太子这句话中听出来不同了,这是,逼宫造反哪!
聪明点儿的人已经反应过来了,庆元帝不在,梁王也不在,太后方才给南康郡主赐婚,还是武将世家的桑家。那太子殿下喊的这人,不就是梁王世子了吗!?
太子话音刚落,众人都紧紧盯着太和殿入口。
而下一瞬太和殿前出现了一个身着战甲的青年男子,正是褚元墨。他腰间佩着常见,手中还攥着一卷圣旨,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之中走到了殿中。
“褚元墨,你知道你这是在做什么吗!” 太子厉声斥责,目光之中的冷漠似乎早已经料到背后的人是他。
褚元墨听完,环视了一周,突然大笑,“我在做什么!我在拿回我应得的东西!”
说罢,高举手中圣旨:“是十六年前,本该传位给我父王的皇位!”
褚明华看着褚元墨荒唐的举动,心里生出一丝不可思议来,他难道真的以为单凭一道假圣旨就可以谋逆了吗?
褚元墨的话就像是一道惊雷投在了人群之中,不少人都开始低声议论起来。
褚明华甚至听到有人说了句‘原来如此,怪道当年为何太后不扶持自己亲子上位?’这样的话,她冷眼扫了过去,那人即刻闭口不言。
“你以为拿一道假圣旨就可以颠倒是非黑白了?” 太子冷静地看着褚元墨,“若你现在停手,还可留你全尸。”
南康原本就还没有从赐婚的惊讶中回过神来,再一听到太子说要留全尸,她才猛地反应过来,她的阿兄,反了!?
她第一反应就是看向太后,却看见太后眼神锐利,眼中野心暴露无遗,以往慈爱温和的面容此刻也变得冷漠无情。
“停手?” 褚元墨嘲讽地看着太子,“当年你父皇威逼皇祖母,以我父王性命相要挟,皇祖母碍于此才不得不接受了你父亲的册封!她原本就应该是名正言顺的太后!这一切本就是她的!你所坐的太子之位,朝宁所坐的公主之位,都是从我和南康手中夺走的!”
褚元墨说的情真意切,仿佛那就是真相,说到委屈处,他甚至双眼猩红。
可当年跟随庆元帝征战的将领们,还有先帝一朝遗留下来的文臣们,都知道当年的梁王根本就毫无帝王之象,若非庆元帝几次救他,怕是小命都不保,何来今日荣耀!
竟也能说得出这样黑白颠倒的话来!
“真是可笑,你莫不是编笑话编地你自己都信了!”
褚明华不再忍耐,抽出了腰间系着的鞭子猛地一甩,劈裂了酒桌,甩开了两个士兵,长鞭直指褚元墨,气势凛然:“我父皇的皇位怎么来的,当年随我父皇征战的将军们,在宫中苦苦支撑周旋的大人们再清楚不过!怎么今日就轮得到你来胡说八道!”
“那哀家的话,是不是能让你闭嘴!” 太后拍案而起,话锋直逼褚明华:“当年先帝是待我不仁,可哀家到底是皇后,皇储传承本就是立嫡不立长!”
太后突然发难,褚明华气得咬牙切齿,当即就要反驳她,若不是她父皇屡次救人,梁王早就已经化为一抷黄土!何来今日你们在此搅弄风云!
谢宴疏按住了她的手,褚明华猛地回头瞪他,谢宴疏眼神恳求,褚明华全然不想看,她执意要说,然而太子比她更快一步。
太子看太后站了起来,他便也对着太后行了一礼,言道:“皇祖母,当年父皇夺嫡如何凶险,您身为中宫皇后相比也是知道的,至于褚元墨手中的圣旨,就不便拿出来贻笑大方了,谁人不知当年您连文德殿就无法靠近半步,又何来圣旨?还是说,您指的是当年先帝写下的废后圣旨吗?”
太子这话显然说得内容更多,太后也没想到太子居然知道当年先帝在临终之前写下了废后圣旨之事,她也方才想起来,怕是这么多年庆元帝从来没有真正的信任过她!?那道圣旨,是不是根本就没有销毁?!
太后脸色变了几变,还是稳住了,“不管当年如何,今日也该是我儿登基了!”
“不知太后娘娘问过梁王不成?” 宣昌长公主慢悠悠地问,还给自己倒了杯酒,小酌一口:“据本宫所知,梁王这些年从未沾染朝政,哪怕是一些小事他也从来不碰,便是当年有帝王之才,今日不知还剩下几分?”
“自然是元墨登基!”太后神情狠戾:“临田你还不动手吗!”
太后一声呵斥,太子身后的临田倏地从袖中拔出一柄匕首刺向他,太子一个侧身果断闪开。临田见一击不中,又补一刀。
太子原本能躲开,可不知为何整个人都晕眩了起来,这一刀就没能躲开。
褚明华方才在太后说话时就已经在靠近太子,临田动手时她便甩出长鞭牢牢地牵住了临田握着匕首的手,成功地在临田补上第二刀时拽开了人。
褚元墨当然不会等着看,当即就抽出长剑直接刺向褚明华,谢宴疏抬手甩出一个酒杯打偏了褚元墨的剑,两人即刻就缠斗起来。
就在褚明华才把人拽开,太子却还是中了临田的暗器,胸前中了一把短剑,鲜血立刻就涌了出来!
“阿兄!”
褚明华立刻化鞭为剑,一剑给临田抹了脖子,小寒马上就冲了上去,江绵也从她的位置奔向褚明华与太子。
士兵见她要跑,抬枪就刺了过来,江绵一闪,直接滚落了下去!
江夫人惊叫一声,江淮直接就踹飞了两个士兵,扶着夫人和女儿往太子的方向靠。
江绵这一动,不少人都动了起来,桑将军夫妇护着离得近的女眷也往太子那边靠,徐景行干脆就夺了剑同那些士兵直接厮杀起来,徐国公也不甘示弱,父子俩联手也能杀出一条路来。
殿内已经乱了,太后甚至顾不上别的,指着太子的方向,高喊道:“杀了太子!杀了他!”
桑将军闻言,和桑夫人一人一边地分开护人,桑将军一边顺手宰了几个杂碎,又不解得很:“陛下难道真的被梁王害了!?”
桑夫人华服染血,闻言,回头看了丈夫一眼,肃容道:“若是如此,更得护好太子与公主!”
“夫人说的是!” 桑将军愈战愈勇,他本就是武将,战场杀伐多年,这些个小小士兵还不会放在眼里。
徐国公到底是文臣,平日习得几招剑法已然不错,一个不慎,就要被人刺中胸口,幸而桑枞一柄红缨枪挑开了那剑,把徐国公往后一拉,“国公爷,您快去我爹娘那边给两位殿下护着,这有我和景行呢!”
桑枞这话说得委婉,徐国公也知道自己武力不行,果断就退到了太子与褚明华那边,眼神还是不住地往徐景行的身上瞟,担心之情溢于言表。
这帮士兵似乎也很有目的,对文官恐吓为主,手臂上腿上戳两个窟窿也罢了,如徐景行桑枞这般下手狠的,也是拼了命地往上冲。
桑将军很清楚,若无援军,只怕两位殿下危矣。
只是这太和殿又有屋顶,想要求救也没办法发信号去。
喊杀声震天响,褚明华更是心都快麻痹了,阿兄身上都是血,嘴里也是血,她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