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敬安也好奇,生了几分趣味,对林凝素说道:“阿素,我们也去瞧瞧吧。”
“好。”林凝素笑着上前坐下,将自己的手掌伸了出去。
来寺庙,要么心愿未遂,要么期望更多。大师坐在这,也不光是给人相面,更多的是给来人解惑,让人心中安乐些。
大师没立刻打量林凝素的手掌,而是先瞧着她的面孔盯了好一会,随后大师的表情有些惊讶,又复归于平淡。
是母仪天下的面相。
不过上都城世家皇族不少,大师见此,也没觉有多奇怪。
“姑娘,不必担心前程,虽然有些波折,但来日定会光耀族人。”大师并未直言。
林凝素与敬安对视一眼,随后对大师笑道:“我们不是问您这个,是想来问问…我们二人的缘分。”
大师愣了一下,随后将目光看向站在一旁的沈敬安。
沈敬安满眼期待,还补充了一句:“大师,我们二人不日便要定亲了。”
大师眉头微皱,上都城的眼熟面孔就这么点,这位公子铁定不是皇族中人。他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好半天,大师憋出来一句:“…既是缘分,时间恰好,必然会修成正果的。”
“那就好,多谢大师指点!”
不知道是不是林凝素的错觉,许融在一旁冷哼了一声。当她将目光转过去的时候,这人又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之后,三人登上了悬铃山。
此山高而险,仿若拔地而起。所以常说的登上悬铃山,其实是上去依山而建的一座高台。上边有一棵千年古树,将心中所愿书写于纸上,再拴了银铃一起挂在树上,以祈求所愿成真。
孟国的老传统了,也是悬铃山名字的由来。
沈敬安去购置银铃的时候,就只剩下许融和林凝素在原地。
“你与沈敬安之间,只怕很难。”许融突然来了一句。
任谁被这样说,都无法高兴起来,尤其是在定亲的前夕。
林凝素竖起眉,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世家子女,婚姻大事哪有自己能作得了主的。”许融解释道。
“我们二人的亲事,是我父母亲口应下的。”林凝素忽然严肃起来,思虑着其他种可能。
许融没继续这个话题,他忽然靠近林凝素,探究地盯着她:“你当真全然不再惦念林砚?”
他声音低,只有两人能听见。
林凝素从前对林砚的心意,他看在眼中,人当真能转变那样快吗?
若是林凝素对林砚仍存了心思…不好办。宫廷之内,再没人能帮林凝素。
“听不懂你说什么。”
许融语气生硬,却是认真:“记住今日的话。”
沈敬安拿了银铃回来,林凝素却没了什么心思去斟酌语句。只是简单地写了几句父母安康和亲事顺利,便直接挂到了树上。
对这些祈愿之事,都是心里安慰,事在人为,人定胜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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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陵王府内。
林砚寒毒偶发,正斜倚在矮榻上。换了身份,却没换白袍,月银色衣衫上隐绣着团龙纹,分明是祥瑞之样,却生动到有些狰狞。
他正应付着老皇帝送来的诸多政务,乌蚩却突然入内。
两串银铃被递进林砚掌心。
一目十行地看完纸条上的内容,林砚捏着眉心,只觉寒毒连带着心疾将发作。
“拿去烧了。”
乌蚩应声,刚要出门又被叫住。
“安国寺乃国之重寺,不可以此敛财。”林砚语气轻淡,“把那棵树砍了。”
第31章 宫宴
林凝素在家中候了几日, 总算是让她逮到了父亲下朝归来,也没那么忙碌的空隙。
“有事找为父?”
从林业笙稍微舒展的眉头中,能看出朝堂的风波平静不少, 但依然不容乐观。
林凝素斟酌半天, 开口问道:“父亲,如今哥哥身上的毒该如何?”
她这话也不光是指林砚身上的寒毒, 也是变相地问父亲, 从今往后林家该站在哪一边。
是孟桓,还是林砚。
她不知道,林业笙又何尝知道呢。
“素素,不必忧心此事,父亲自会安排。”林业笙抚上女儿的额发, 轻声安慰。
伴君如伴虎,他身为圣上的臣子,哪敢有什么自己的念头。不过是一举一动都揣摩圣心罢了。可不知是不是年迈的缘故,老皇帝如今做事愈发高深莫测,让人捉摸不透。
林凝素点点头, 她不放心, 仍旧是提醒了一句:“那父亲,可切莫再做与哥哥相悖的事情了。”
话毕, 她心中也不明朗,毕竟朝堂不是小孩子过家家, 哪有让你做老好人夹在中间, 落个谁也不得罪的好事。
你死我忙, 是注定的。
林业笙许是想让林凝素宽心, 便应了下来。临离开前,他突然叮嘱了女儿一句:“告知你母亲, 你和沈家小子的婚事,尽快定下来。”
“也不必顾什么良辰吉日,若有缘分,自是哪日都能长久的。”
林凝素闻言,十分不解:“父亲,为何这样匆忙?”
林业笙没多作解释,面上愁容不展,只是道了一句:“早日定下来,总是好事。”便自顾去忙政事了。
林凝素知道父亲不会做无故的决定,再联想到许融的话,可能事关朝政。若有什么大变动,确实亦不好大办喜事。
林府,游廊中。
“你父亲说的?”林夫人正核对着定亲宴的名单,未曾抬眼。
“嗯。”
“再急,也不能缺了礼数,平白让人笑话去。”林夫人无奈地合上金册。她就这么两个女儿,自己又向来疼爱林凝素,怎么舍得从简操办。
“女儿不在乎这些。”林凝素回想前世成婚前,她心中虽忐忑,但因夙愿得偿,也十分欢喜甜蜜地准备着自己婚仪所需的各式样物品。
最后还不是凄凉收场。
可见父亲的话没错,若是有缘,什么良辰吉日,三书六礼,终究是虚的。
二人正谈话间,云树忽走近来报,说是国师不日便会动身回巴蜀。故而三日后会有宫宴相送,邀各世家及亲眷共同赴宴。
“老传统了,我是不爱这些交际的。”林夫人按揉着太阳穴,光是女儿的定亲事宜就够她忙活的。
宫宴…
林砚肯定也会参与,自从这人被封平陵王之后,林凝素还未与他见过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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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日匆匆,林凝素跟着母亲,随着众世家女眷来到宫中。宴会还未曾开始,她们被小宫人带领着,在一处小园中休憩。
打老远,镇远将军夫人便瞧见她们母女两个,热切地上前来。因着两家喜事将近,沈夫人也没像从前那般客套,拉着林凝素的手,竟比亲母女还要亲热几分。
母亲和沈夫人闺阁密友,每次见面便是谈不完的话。可怜林凝素便被母亲打发去了年轻姑娘堆里。
林凝素哭笑不得,遂在园子里乱转。
“从前见林大公子,已觉高不可攀,如今成了平陵王,更是连面也难见。”
旁边赏花的年轻姑娘落寞地同身边人说道。
“你仔细着些说话,我听父亲言说,圣上有心将阮大姑娘许给平陵王殿下。那岂能是你肖想的….”
姑娘们低声言语,时而传出轻笑,气氛轻松惬意。不料却被一道不善的话语打断。
“次次见你们,都是将阮清和平陵王殿下绑在一处去。圣上的旨意都未见,你们却在这以讹传讹。”说话的人态度趾高气扬,正是曾经刁难过阮清的尤曼曼。
这次她也没放过机会,矛头直指坐在角落中的阮清:“阮大姑娘,你倒是说说,可有此事?”
一面是平昌伯爵尤家,一面是风头正盛的阮柱国家。众位贵女虽也没逊几分,但终究不想掺合这趟浑水,便都默不作声。
阮清身边坐着几位贵女,看不过去尤曼曼如此咄咄逼人,想替阮清出头,却被她给拦下。
“不必计较这些。”
林凝素站在人群后看着这一切,不由得轻笑出声,怎么每次都让她赶上这“英雄救美”的差事。
云鸾站在她身侧,低声询问道:“姑娘,我们要上前去吗?”
“自然。”
尤曼曼见阮清不反驳,越发变本加厉地出言讽刺。她话音还未落下,便被身旁的贵女轻拽袖口,提醒她别再说。
“怎么了?”她不耐地回眸,便瞧见林凝素站在众人身后。
不发一言,却格外让人生惧。
好歹也做了几年的中宫,林凝素如今严肃起来,有时连宫内的老黄门都能被唬住。
尤曼曼气焰低了一些,却还是大着胆子开口:“林大姑娘是觉得我说得不对?”
“你现在已经不是平陵王殿下的妹妹了,还能事事都一清二楚不成?”
那边的阮清见是林凝素来了,怕这二人因自己再起龃龉,遂连忙过来。
“皇室之事,岂容你我置喙。奉劝尤姑娘慎言。”林凝素也没心情同这人争辩。
但尤曼曼依旧不依不饶,她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当众言道:“怨不得从前林大姑娘总跟在平陵王殿下身边,怕是早知其中秘辛,对自己的哥哥存了不该有的心思了吧。”
她这话一出,众人纷纷低语,仿佛早有此种猜测。
林凝素一时语塞,因为没重生前的自己的确是对林砚心思不纯。
但她最近的确是脾气太好,竟让这些人以为这样的话也能说出口。
“凝素…”
林凝素牵住阮清的手,说道:“不是想知道吗?我便告诉你,平陵王殿下和阮姑娘情投意合。我此前种种,不过是担心有人扰了他们二人的情意。”
她话音刚落,便有一道懒散的声音自亭外传来。
“真热闹。”孟桓慢着脚步,手上还拿着一朵不知从哪折来的花。
他身旁还站了个人,是林砚。
因着宫宴的缘故,林砚一身暗红袍配紫绣,墨发高束,日光下玉冠耀人眼。昔日瞧了只觉这人出尘,如今更多了一种不可侵犯的贵气。
林凝素见这二人走在一处,心里当真是佩服,还没红脸呢?都是腹中能撑船的人。
尤曼曼一行人乍见二人顿时消了声响,默默退至一旁,不敢再多言。
“见过太子殿下,平陵王殿下。”
林凝素紧跟着众人福身,想让自己显得不起眼些。
因为自从无法捉摸林砚是否重生后,她便有些不知该如何与这人相处。如今这人又多了一层平陵王的身份,她更不愿接近。
但偏偏不遂人愿。
“凝素,到哥哥身边来。”冷瓷碰撞般的的声音传来,林砚正笑着冲她招手。
林凝素抬眼,只见林砚笑容淡淡,目光若有似无地落在她身上。
她方才有哪里说错话吗?分明没有…
众目睽睽,她也不好当众不给这人台阶下,只得起身过去,还不忘将阮清一起顺手拉过去。
众贵女见状,便料想传言是假,林凝素所说才是真。
林凝素侧过头,低声对林砚说道:“平陵王殿下如今身份贵重,可不好这样胡乱攀亲。”
林砚扫过林凝素蝶翅般的眼睫。
这是连哥哥都不愿叫,想彻底断了。
“说得不错。”
不过,日后想建另一重关系,也方便了。
第32章 刺客
且不说林砚这人有没有重生, 若是按着没有前世的记忆来算。在林砚成为平陵王后,她是没有与这人正常兄妹相处的回忆的。
所以林凝素也不知该以什么态度来面对。
不过林砚这人惯会作君子模样,没撕破面皮之前, 铁定是一番兄妹情深的虚礼不会少。
林凝素侧过头, 瞧瞧打量着林砚的面容。
几日不见,清减许多, 也平添了几分威压。林砚似是注意到了身侧猫儿似的探究目光, 不期落下视线,撞了个正着。
林凝素被抓包后,也没觉心虚,依旧没躲开。
少女明亮的双眼中,映照出皇宫四方的天和一道孤影, 灵动中又带着些厚重。林砚抬起手掌,轻轻抚上林凝素耳侧的发丝,低声笑道:“小没良心的…”
林凝素不动声色地躲过。
林砚这人,就像是隔着层层雾纱的高山雪,既冰冷, 又让人看不透。从前是太天真, 不知者不畏。
如今越是接近,便越觉寒凉。
你到底有没有重生呢….
林凝素心中揣着心事, 并没有注意到身后之人沉重的神色,只是略显呆滞地由阮清带着去往宫宴上。
每年这个月份, 圣上答谢国师出山的宫宴, 都是盛大且隆重的, 丝毫不逊色于年关的除夕宴。
林凝素顺着众人的视线望去, 只见父亲的相席上方还置有一席位,几案前坐着一位仙风道骨的老道, 此刻他正不卑不吭地搭着圣上的话,不阿谀,亦不甚恭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