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凝素低下头，不敢去看这人的神色。
冰凉的指尖抚上她的面颊，轻轻抬起下颌，强迫她抬头直视。
林砚像是没听见方才她那番话一般，唇边扯起一抹弧度，笑意未及眼尾。
“等会，便出去告诉所有人，婚约取消。嫁给我，好不好？”
林凝素腕骨有些痛，是林砚将她的玉镯给摘了下来。
那是敬安给她的。
怎么办。
“哥哥，我刚才说的，都是真心为着你的…我不想让你有遗憾，不想让你将时间浪费在我身上。从前都是我不懂事，才耽搁了你和清清的姻缘。”
“如今大家都相安无事，不好吗？”林凝素愈加不安，连带着声音都大了些。
林砚冷哼一声。
还想着将他绕进去，是长了本事。
“哥哥会向圣上禀明，取消这两桩婚事，重新为你我赐婚。”林砚不动声色将玉镯收了起来，是不打算还了。
林凝素彻底慌了，她猛然推了这人一把，挣脱出禁锢，高声道：“你说爱我？都是假的。”
“十六岁的时候怎么不告诉我？我夜半独自跑去王府的时候怎么不告诉我？我因为林家处境而彷徨不安的时候怎么不告诉我？”
“偏偏要在这个时候，我已经找到了真正的幸福，马上就要成亲了。”
“你却不顾我的意愿来逼迫我…”
“你分明是恨我，不想让我好过。”林凝素的声音颤抖，轻轻哽咽。
林砚闻言，低声笑着，笑尽又悲极：“对，我恨你。”
他自小便饱尝世人冷眼苦楚，对他好，亲近他的人都别有目的，他也早习惯了。
偏偏林凝素，要靠近他。
将一颗心捧给他，无缘无故，毫无保留。
他在信任与不信间拉扯挣扎，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回应。林凝素却将所有的爱又原封不动地收回，连个眼神也不肯再分给他。
他本可以冷心冷情，做个非人之人。
是林凝素来招惹他。
不知怎的，林砚又想起了那个女人对他说过的话。
【想要就去夺，去抢，还指望这世上有人能将东西送到你掌心吗。】
也有几分道理。
林凝素眼看着林砚步步靠近，这人收起了所有尖锐的情绪，又挂上了温和的面皮，周身却绷着利刃般，散发着她不懂的情绪。竟比方才还骇人。
“林砚，林砚…哥哥….”林凝素背脊撞着立柜，已经是退无可退。
“哥哥….”
这个从前能让人心软的称呼好像也没了用处，林凝素心思飞快运转。她一咬牙，直接上前扑进林砚怀中。
身前之人顿住脚步，似乎也被她这投怀送抱惊着片刻。
林砚低下头，瞧见方才还横眉竖目的少女此刻缩在他怀中，蝶翅样的眼睫沾着露泪，像是听话的羊羔般。
可他心中清楚，这不过是想阻他的手段罢了。
“哥哥，我刚才说的，都是气话。我知道你最关心我。”林凝素斟酌着字句。
“圣上已经赐下了婚约，只怕难以悔改。如果直接违背圣上的旨意，只怕他会怪罪下来，不就让孟桓钻了空子吗。”
“而且，从前我不知道你的心思我这一切都太突然了，你让我怎么能一下子接受，总得缓几天，让我再思虑思虑吧。”
“这件事，我们以后再说，好不好？起码不是在今天。”林凝素软着声音，试图安抚这人。
贴着胸膛的颊侧被轻轻分开，林砚半蹲下身子，与她平视。
十指被握住，推至立柜之前。身前的柔软被冷硬地欺压着，令她轻颤。
凶猛缠绵的吻落在唇角，林凝素心中抗拒，却不敢再反驳些什么。临结束，吻落在颈前，刺痛感传来。
绯色的吻痕烙在白皙的嫩肤上，这才罢休。
林砚直起身子，慢条斯理地替林凝素收整着中衣和外衫。
他拿出玉镯，在林凝素面前轻晃，并冷声道：“素素，别让我等太久。这个，我等你亲自来取。”
第63章 欺骗
林凝素倚在立柜前, 林砚离开很久之后，她都没缓过心神来。
事情怎么就变成了这样，上次见林砚还好好的, 怎么这次….
不过, 林砚这个人，她从来就没彻底猜透过。他的爱, 她从没察觉到。忽然就这样以排山倒海之势倾倒而来, 令她难受，也不知怎么办好。
至于这所谓的爱的真假，她也不想去猜。
疯子的心思有什么可猜的。
她来到镜前，果不其然瞧见了自己脖颈间的红痕。
幸而不是夏日，林凝素拿出一条新的毛领, 系在外袄边缘，围得严严实实。
擦干自己的泪痕之后，她才姗姗踏出房门。
没走出几步远，便瞧见一道身影悄无声息站在连廊一侧。
“许融？你怎么在这？”林凝素几乎习惯了这人的神出鬼没，但, 这可是林家后院。
尽管与前院只有几步之隔。
“表姐找不到你, 让我来寻你。”许融脸不红心不跳。
他自己信吗…这是在林府，阮清怎么可能遣人生地不熟的许融来。
林凝素没心情同他争辩：“你是跟着我过来的。”
“都瞧见什么了？”
“真的是表姐在找你, 她想问问你关于药的事，她在前院等你, 不信就去找她对质。”而后, 许融话锋一转, “不过, 该看见的，也的确看见了。”
林凝素皱眉。
“你们兄妹情深, 能有什么的，不必心虚。”
“你说什么？”她现在不愿同这人吵，许融却偏偏要朝枪口上撞。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林砚登基之后，会怎么对付沈家，着实好奇。”许融撂下这句话后，便离开了，没再多言。
听了这几句，林凝素的确生气。不过冷静下来之后，她便知道，这话不是空想来着。
若在今日之前，她定不信，但现在…林砚那些话，实在让人后怕。
可是，许融能说出这种话，是他早便看出来，林砚对她的心思了吗？
连他这个外人都能瞧出来，她自己却看不出….林凝素懊恼地叹气，她坐在廊亭中，没了去前院的心思。
她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腕，只觉得林砚那些话讽刺。
既是早打定了主意，又何必惺惺作态地来询问她，肯不肯给他一个机会。
到底是谁给谁机会？她又有什么反对的能力…
疯子。
还不如就让孟桓登基好了。
林凝素摇摇头，不行，孟桓登基，只怕孟国得断在他手里。需得想个折中的办法。
她正烦着，便听闻一阵脚步声靠近。
“姑娘，姑娘！怎么跑来了此处，族中的长辈们都来了，您不能不在场。”云鸾大老远便瞧见林凝素一个人在亭中，“外头这样冷，姑娘快和我回去吧。”
“知道了。”林凝素回到了前院。
等到她回到前院正堂内，沈敬安已经同几位长辈谈得正开，他性子开朗，又擅言辞，是极容易讨长辈喜欢的。
“阿素，你回来了？过来坐。”沈敬安笑容灿如阳光。
“嗯。”林凝素想回一笑意，却无意瞥见在里间同父亲说话的林砚。
这人眯着眼睛，警告一般。
“怎么了？阿素。”沈敬安疑惑。
“没什么，我不坐了，还有事得找清清去聊。”林凝素也不想忍，可为了沈家的安危和与敬安的未来，她必须得忍。
是她天真，还以为能和林砚重续兄妹之缘。
许融倒是没骗她，阮清的确是找过她。
“清清，怎么了？是有什么急事？”
“是关于解药的事。虽然如今最后一味药也有了着落，但研制解药，需要平陵王殿下最近的脉案。”阮清面露为难。
“脉案…好，我替你问问。”林凝素在气头上，真想就让这人了结在寒毒上算了。
可林砚的性命，牵扯太多。父亲已经选了林砚，弃了孟桓。如果孟桓登基，也不能保证林家的安危。
可若是林砚登基，她也是走投无路。
怎么两边都走不通呢…
林凝素看向阮清，她又开始埋首研究药方了。若林砚真去和圣上退了婚，她又得怎么面对阮清。
如今林砚对阮清未必有真心，可阮清则不同，她大抵是倾慕林砚的。
她那样良善，那样好。林凝素不想再对不起她一次….
本是元宵和定亲宴在一起的日子，该好好热闹一番的。但因为出了这遭事，林凝素再没真心露出一个笑容出来，稀里糊涂地便过去了。
接下来的几日，林凝素也是闷在房里，谁邀请也不肯出门。就连母亲都开始担心，她是不是遇见了什么事。
她这个没经过什么事的脑子，一时之间哪能找出什么解决办法来。
只期盼着林砚能多点耐心。
只可惜，当日下午，平陵王府的人便差人赠了东西来，是从角门悄悄送进林凝素房中的。
是一个小巧玲珑的灯漏。
瞧着漏身的高度，大约能计一日的时间。
是林砚来催促她的，她该答复了。
水滴咔哒地，一声声砸在漏盘上，吵得人心烦意乱。
可她又能答复什么呢。
当时林砚构陷阮柱国一事，老皇帝虽然压了下来，但肯定也恼了，只是没发作。
如今林砚若是想直接请求圣上收回他和阮清的婚约，只怕也没那么容易。
如今他和孟桓之间势均力敌，容不得一丝倾轧，林砚未必能那么快摆脱婚约。
“等等。”林凝素叫住了那个来送灯漏的王府管事，“拿走吧，去回禀平陵王殿下，就说我等会就过去。”
管事犹豫了片刻，随后将灯漏带了回去。
林凝素也不诓骗那管事，收整了片刻后，便让人准备了车马。
途中，她一直在思考等会见到林砚后的说辞，打了一堆腹稿。
可真到了林砚门前，她又开始怀疑自己这套说辞骗不过这人。
林砚有一句话是对的，林砚很了解她，可她却猜不到他的心思。
推门之前，她忽然瞥见屋檐上的有个熟悉的身影。
她转过身，惊讶地抬眸。
是大巫，她怎么又过来了，还是在平陵王府。
林凝素正要说些什么，可乌蚩却打断了她未开口的话。
“大姑娘，殿下等您多时了，请。”
她只得收回目光，迈入门中。这书房，她这几个月来过多次，却从没像今日这般紧张过。
自竹帘外悄悄望去，几案前没有人，林砚没在那批阅公文。
林凝素左右张望着，向里间去，仍是没看见人影。
松柏混着沉木清香，充斥在整间书房内，故而林凝素没发觉身后逐渐靠近的林砚。
直到双手被另一人的大掌紧握，胸膛贴着背脊，她被环抱着，面颊相贴。
林凝素霎时僵在原地，她轻轻挣扎了一下，身上的力道更紧了。
林砚没束发，长顺的乌藻散在她身前，和她自己的头发纠缠在一处去，理不清。
“怎么才来？”
“总要容我几天时间的吧…”
“那你思虑清楚了吗。”林砚贴在少女耳边。
什么思虑，这人根本就没给她选择。若她真是拒绝，指不定会发生什么。
本来她还没有法子应对，但方才在门外见到了大巫，她忽然想赌一次。
“我想清楚了。”林凝素拂开林砚的手臂，转过身去和这人对视。
“林砚，我确实还爱你。这几天我问过自己，到底愿不愿意再嫁给你。经过多次纠结，我竟然还是愿意的。”林凝素抬眸，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情真意切。
林砚眸色深沉，暗含探究之色。
林凝素硬着头皮，继续说道：“只是，如今你我都有婚约在身。此事与政事脱不开干系，不是一朝一夕的。”
“等你处理好了和清清的婚约，我便和沈家说清楚，好不好？”林凝素轻轻晃动这人的袖口。
她话音才落，便觉身子一轻，被半抱起与林砚平视着。身后是装着无数圣贤书的高架，林砚却无所顾忌。
鼻尖不过半尺之距，她便被这样盯着，十分心虚，掌心发了薄汗。
“慌什么？”林砚冷笑一声，“不是说还爱我？”
“我没….”林凝素话音没落，便被夺了声息。
三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足以让林砚熟悉她身上的所有弱点，只需几下，便将她撩拨了虚热浮乱。
林凝素在陷入漩涡之前，找回理智将人推开。
“方才我说的，你可觉得稳妥？”林凝素眼神飘忽。
“我答应。”
她松了口气，觉得自己这套说辞成功拖延了时间，骗过了林砚。
林凝素不知道的是，林砚曾经见过她全心全意爱着他的样子，是真心还是假意，一眼便可知晓。
之后，林砚也没打算放过她，揪着她在房内缠吻许久，才肯放她离开。
“素素，可别让我伤心。”
林凝素点头，随后快步离去。
经过廊下时，她看向屋檐，却没再看见大巫。
大巫去了哪呢…
最后，在经过外院时，她见大巫站在梅林之间，颇有兴致地摆弄着一朵腊梅。
林凝素想引起大巫的注意，但乌蚩就走在前面，她不敢动作太大，只敢用眼神示意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