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要怎么办?
真的要向林砚妥协吗。
从前,是她逼迫林砚。如今倒是反过来了,这算什么, 因果吗。
她没办法, 只能先去询问父亲。
孟桓和林砚到底年轻,老皇帝也不敢轻易全权交给这两个人。阮柱国出征, 便是林业笙和几位德高望重的老臣帮着共同参议。
前去南边谈判是个重要的事, 父亲不可能不经手。
用过晚膳之后,林凝素叫住了父亲。
“您知道敬安要随行去南边诸国的事情吗?”
“…知道。”林业笙也严肃下来,神色忧虑,“此事,我并不赞同。”
“按照为父的意思, 是等你们二人成了婚,安定个几年再建功业也不迟。敬安这孩子还年轻着呢。”
“但是,这事,镇远侯亦是知晓的,他并不反对, 我也不便说些什么。”
林凝素闻言, 沉默了片刻。镇远侯的确是这样的性子,他自己蹉跎半生, 不愿意让唯一的儿子也走上平庸的路,有时候多少有些揠苗助长。
至于敬安自己, 可能也是答应的。他擅长这些, 也愿意去做。
所有人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她若是贸然反对, 也不大好。
林凝素愈发头疼,遣了个借口便回到自己房里。
其实, 她还想起了一个人。
孟桓,他好歹暂时监国,若是将沈敬安从名单被划去,不难。
可如今,父亲和孟桓的关系也尴尬。
第二日,林凝素同母亲说照例去阮府找阮清做刺绣,实则是悄悄去了东宫。
她便是掐中了孟桓脾气好,念着这么多年相识的份上,不会不帮她这个忙。
而且,沈敬安跟随使臣队去南方诸国这件事,实在很小。不会在朝廷局势上敲起波澜。
她先是被引进一间客室,被回禀说太子殿下正在见客,让她稍候片刻。
可没过一刻钟,那东宫长史便由来引她去了正堂。
“太子殿下的客人走了?这般快,我还以为要等上许久。”
“还未离开呢。只是太子殿下觉得,姑娘匆匆而来,想必是有要紧事,耽搁不得。”那长史答道。
林凝素迈进正堂,见孟桓笑意盈盈地看过来,而他身侧,坐着的不是别人。
是许融。
他板着一张面孔,见林凝素到来并没有太惊讶。许是方才通报过的缘故。
林氏和太子的关系破裂,许融应该是知晓的。他看了林凝素一眼,轻轻点头,眸光中有探究。
“小丫头,什么事?”孟桓一向随意,这还是接见着外客呢,这人却只是穿着中衣,随便披着一件墨狐裘歪在矮塌上。
林凝素坐在一侧,答道:“回太子殿下,不是什么大事,您先同许将军谈正事吧。”
许融年关回来述职,过不了十几天便得离开,圣上重病,他来找孟桓探公事也是情理之中。
“我们也说得差不多了,你便开口。”见林凝素鼻尖微红,孟桓唤人又添了炭盆搬到了她脚边。
林凝素瞥了二人一眼,见孟桓没让许融离开,肯定是还有事商量,是这人怕她着急才让自己先开口。
孟桓的脾性,当真是好得不能再好。
她也没推拒,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来意:“太子殿下,我能问问,派遣敬安做使臣的事,是何人举荐的吗?”
一提起这个名字,堂中的两个男人俱是一顿,二人各怀心思,许久无人应声。
这问题到底是冲着孟桓去的,他答道:“无非是那几个老臣拟建的,不过,孤瞧着,镇远侯是百个支持。他盼着敬安成长,出去历练历练是好事。”
孟桓没直接回答。
“太子殿下,沈敬安年纪尚轻,如何能担得起这种大任。而且,我们婚期在即,我也实在不想让他去那样久…”林凝素面露为难之色,“您帮帮我,将他的名字除去吧。”
孟桓笑容讪讪,半晌后才道:“这可不好办了,名单已经敲定。”
“而且,侯府都应了,朝令夕改,不妥。”
他本来对这些政事并不大关心,谁去南方诸国都一样,亦没仔细瞧。如今林凝素求到他眼前来,他来觉出此事的门道来。
沈敬安未及弱冠,无人会想起在使臣名单里塞进这样一个不经事的少年。
这是…林砚择的。
这是想动手了?倒是个好机会,如果林砚不是这个意图,他倒是愿意推一把。
林凝素盯着孟桓瞧,丝毫察觉不到这人脑中的隐秘心思。她只是疑惑,这分明不是件大事,为何这样犹豫….
“敬安也不会去太久,多则半年,少则个把月。”
“孤自然是可以将他的名字划去,但镇远侯那边,孤不好交代。”孟桓依旧不肯松口。
就在林凝素将要放弃的时候,一直在旁没说话的许融突然说道:“镇远侯不过是想让沈世子出去历练一二,去哪不是去,不如太子殿下便让他跟着阮柱国吧,此次与我同行,去西戎边陲。”
“林姑娘此来,无非是觉得南边凶险,不安心。若这样决定,便两边都能顾得上了。”
林凝素闻言,看向许融。这人是什么意思….
不过,有阮柱国在,去西戎边陲的确是要比未知状况的南疆好上许多,起码没了被敌国杀害的凶险。
孟桓笑着看向林凝素,似乎是在等她的看法。于他而言,在途中动手,去哪都一样。
“许将军所说,不失为一个办法。既能同侯爷交代,又能周全些。”林凝素想先应下。
孟桓答应了,林凝素也不便久留,拜别两人后,她出了东宫。
但她没有立刻离开。
大约不到半个时辰,守在外头的云鸾禀报:“姑娘,许将军出来了。”
“唤他过来。”
许融方才那一遭算是帮着她,应该也料想到她会等着他闻清楚。
林凝素自车马中探出头去,看着逐渐靠近的身影,说道:“上来,马扔给随侍,我送你回去。”
东宫附近清净,无人说闲话,林凝素自己也没什么好避讳的。
待人上来之后,林凝素直接问道:“为什么帮我?”
许融没回答。
“那就再帮我一个忙,敬安若是真随行去西戎,路途上你得提防着贼人。”
“贼人?”许融挑眉,“看来你是知道些什么。”
许融这个人知道的东西太多,该知晓的,不该知晓的,他心中都清楚。林凝素见怪不怪了。
“你便先说答不答应。”林凝素又补充道,“这次算我欠你的,你离开的这段日子,我会帮你照顾好清清。”
“日后你若有事相求,我也不会犹豫。”
车马内再暖和,终究还是会有冷风吹进来,许融扫过林凝素被冻得泛红的脸颊,问道:“欠我的?”
“嗯。”林凝素点头。
日后,有机会慢慢还。
“你既然已知道平陵王的心思,也知道他不好对付,肯定也能猜到。他若是登基,你和沈敬安可就成了苦命鸳鸯。”
“婚事被毁事小,就不怕沈家因此受累。”许融上次也说起这个了。
林凝素抬眼看向这人,心中怪异:“你想说什么?”
许融袒露真实意图:“与其让平陵王登基,还不若让太子殿下来。”
林凝素愣住,许融怎么会有这样的心思…
虽然林砚和阮清只是定了亲,还未真正成婚。但圣上旨意难改,阮家和林砚,已经算是站成了一队。
而许融自小生长于阮家,同阮柱国的亲子也没有什么差别,他的前程和荣辱,同阮家是一体的。
如今这样的形势,他怎么能说出希望孟桓登基这种话出来呢。
林凝素心思微转,她盯着许融的眼睛,试探着说:“孟桓登基嘛…也不是不行,但是清清已经和林砚定了亲,你难道是希望她进宗牢不成?”
话音刚落,她就反应过来了。
难道许融是在打阮清的主意…让二人的婚事拖得久一些,等到孟桓和林砚争夺皇位,再失败。阮清也就不用嫁给林砚了。
但…阮清这身份实在尴尬。身为阮柱国最宠爱的女儿,哪有自行选择婚姻的权利。
换言之,如果她上辈子没有干涉林砚的婚事,阮清必定是皇后。
皇帝可以是林砚,可以是孟桓,但阮清一定会是皇后。
“表姐的婚事能不能成,你还不清楚吗?”许融反问道。
也是,以林砚如今对她的心思,就算他四平八稳地登基,也不大可能同阮清成亲。
林砚这个人吧,上辈子虽然成了皇帝,却也没有三宫六院。那些着急把自家宗族女子送进宫的大臣嘴皮子都快磨破了,也没逮到一个机会让林砚再多纳一个嫔妃。
可能是他骨子里掺着太多荆苗的血脉,对待感情一事,也容不下第三个人。
不论是对别人,还是对他自己。
也算是幸运吧,母亲和父亲在她要入宫前夕伤心到不成样子,是觉得她一根筋的头脑,肯定是斗不过别人的。
后来母亲在家倒是放心许多。
林凝素自回忆中抽离:“林砚倒台,对你,对阮家可都没什么好处…”
许融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柱国本就刚直不阿,从来也不掺合这些事。”
“但若真有那么一日,阮柱国手握重兵,总不能袖手旁观的。”林凝素反驳道。
上辈子,阮柱国就是帮着孟桓的。
最后败了,但林砚没有多加责难,只是剥去几个虚衔,让其戴罪立功。
在她服毒前,也官复原职了。
“所以,你对我说这些的目的是什么?”林凝素奇怪,本来话题是在提防想刺杀沈敬安的刺客身上来着。如今却拐到了此处。
许融也没和她打哑谜,直接道:“我想知晓,林大人,今后当真是只帮着平陵王了吗?”
“肯定是真的。”林凝素从没怀疑过这个问题。一来是林砚找父亲谈了一番,二来是父亲也看出了圣上的心思。
“怎么?你还想与阮柱国和我父亲作对,自己去帮着太子殿下不成?”林凝素还是不明白许融是什么意图。
他不大可能忤逆阮柱国的意思,莫非是阮柱国有意投孟桓….
许融没反驳,林凝素就当他是默认了。
“你应该知晓,孟国上下如今是个什么状况。以太子殿下的本事,怎么扶得起这些烂摊子来。”
“治国非是皇帝一人,有柱国,有林大人在,谁登基都差不了。”许融神色坚定。
林凝素沉默良久,心中被种下一颗隐秘的种子。
“我父亲的想法,不是我能决定的。”她将话题扭转过来,“此事,以后再议。”
“先答应我,回西戎途中,护着敬安。”
许融睨着她,半晌后:“好,我应你。”
“也不需你来回报什么,只是我出征这些时日。你别让自己跌进虎口里,就谢天谢地了。”
“才不用你管!”
第67章 刺杀
之后过了两日, 前去南边诸国的使臣拟单果然变动了。沈敬安不必去凶险之地,只跟着兵马去西戎便可。
虽然只是参议历练,并不必真的去前线厮杀。林凝素心中还是担忧, 忧虑之中还有几分愧疚。
若不是她, 沈敬安本该顺顺当当的,在朝堂中稳扎稳打, 最后在西域中开出一片天来。
而不是在暗中被人多番为难, 却还蒙在鼓里。
林凝素歪在矮榻上,望向窗外平陵王府的方向,若有所思。
满朝文武都斗不过的人,她怎么斗。
一想到这个就头疼。
可若是真要让她同林砚成亲,她只觉得心中十分抗拒。都是上辈子的事了, 为何还要紧抓着不放呢。
虽然其中有重重误会,但那些各自经历过的痛楚却是真的。让她如何能越过那些破裂的伤痕,再心无芥蒂地同林砚成亲。
而且,同敬安相处这些日子,她彻底地明白了。她和林砚, 并不合适…
也罢, 她下蛊失败,可有一件事却是真的。林砚如今并不能太过违抗圣上的旨意, 已经定下的两桩婚事并不能轻易作废。
总还是能撑一段时日的。
她在房中小睡了片刻,将醒之时, 云鸾进来报说母亲身边的云树求见。
“姑娘, 平陵王府的递来了帖子, 说是邀姑娘去用膳。”云树轻轻笑着, 道,“大公子果然最心疼姑娘, 离开林家这么长时日,还是惦念着您。”
林凝素闻言,面上无喜色,唇角苍白,僵在原地许久。
“姑娘,是身体有什么不适吗?”云树觉着奇怪。
“……没有,许是睡的多了。”林凝素坐起身,吩咐道,“去备车马吧。”
总得面对的。
她磨磨蹭蹭出了门,终于坐上了马车。乌蚩大概是算好了她到王府的时间,早已经在门口候着了。
去林砚院中的途中,林凝素瞧见一处不同的地方。她在王府待了几个月,对各个角落都十分熟悉。
所以稍微变了一点,也能轻易察觉出来。
她停顿在一座院落前,入口之处,与她在林家的桃源阁一摸一样。是之间林砚下令修缮,又焚毁的院子。因着冬日里没了树木枝叶的遮挡,林凝素大致能瞧清楚里头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