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后四方院,吊角飞檐小阁,各处精致。
又被修缮好了….
林凝素攥紧衣角,压下心底的不安,尽量不让自己去思量。
乌蚩见她目光看向“桃源阁”,还贴心地解释:“许久之前,殿下便又着人修缮此地。”
“知道了。”林凝素快步离开,却在进入林砚的院落前又撞见一人。
是大巫。
林凝素转身对乌蚩说道:“伍大人,我想同大巫说几句话,行吗?”
乌蚩犹豫了片刻,随后点头。
她知道,乌蚩肯让她去见大巫,也是林砚首肯的。
方才相隔甚远,林凝素没注意到大巫身旁的小身影。是之前那个戴着面具的男童。
院落中有石亭矮凳,堂屋内有炭盆矮榻。但大巫却偏偏随意地坐在台阶前的落雪上,丝毫不怕冷一样的。
那男童就立在她身后,手中拿着与他体型相差巨大的兽骨拐杖,却没有丝毫的不稳,立如大山。
叮叮当当的声响瓷而脆,是小玉瓶相撞的声音。
一二三…
好多,大巫手中拿着五六个,台阶前还放着无数个小瓶。
上头的特制月纹让林凝素隐隐猜测,这些都是装蛊的瓶子。
“还来寻我做什么?想再被发现一次….”大巫没抬眼,语气看笑话一般,丝毫没顾着林凝素的心情。
“大巫….”提起这个,林凝素愈发郁闷。
若不是了解大巫心性,她几乎要以为这人是和林砚通了气,一起耍她玩的。
“小姑娘,别折腾了。我这活了半辈子,部落中人都唤我老妖精,都算计不过那小子。你也别白费气力。”大巫手上动作不停,似乎是在赶制着什么。
“他肯待你好,十日里能有□□日性子也还算正常,将就着吧。”
“而且,我总觉着,你们之间的缘分不浅。”大巫忽然看向林凝素的眼睛,“你当真没对你哥哥动过心思?”
“没…没有。”林凝素摆手。
“哼。”
“大巫,您这是在做什么?可需要我帮忙?”林凝素试探着问道。
她可不是来和大巫闲聊的。按照以往的例子,大巫出现都是要帮林砚的忙。在并州那次是退黄眉军,在宛城那次是抵挡孟桓的反叛。
那这次呢。
大巫已经在上都待了许久,她向来是恣意性子,此次定是有要紧事。
孟桓又有了动作?还是说,林砚准备主动出手了….
“炼蛊。”大巫答道。
“还是头次见大巫炼这样多的蛊。”
大巫闻言,停下手上的动作,抬头看向林凝素,眸光锐利。
林凝素讪讪地回以一笑。
“小姑娘,不该知道的事情,少猜测。”
她点了点头,随后出了院落,来到等在外边的乌蚩身边。她隐隐明白,可能真的是林砚要主动弄出些动静来。
上辈子,林砚成为平陵王之后,还过了许久这人才登基。
如今,孟桓和林砚这一个两个的,怎么都这样急切呢。
在外头站着手脚冰凉的,林凝素纵使不想面对林砚,也快速地钻进正堂里去。
方一入内,她便被弥漫在堂内的膳香扑了满鼻,丝丝缕缕的,夹杂着热气。倒是把身上的冷意消减不少。
腊味合蒸,东安子鸡,冰皮酪…
顺着数到菜品看过去,便见林砚坐在几案的另一头,他面前放着一碗清茶。许是等她太久,那茶已经见了底。
“…..”本想开口唤一声哥哥,心中却觉别扭的很。
林凝素挑了个离这人最远的位置坐下。
她本以为林砚是来找上次的后账的,却没想到真准备了一大桌子的膳食。
“用膳吧。”
屋内没唤侍膳的婢女,林砚站起身,坐在林凝素旁侧,捡了几道她一贯爱吃布在碗中。
她抿了抿唇,拿起碗筷,简单吃了几口。瞧着那冰皮酪上的细巧雕花,很像是林砚的手笔。
一尝味道,甜而不腻,果真是林砚所做。
这人坐在不远不近的位置,也不动筷,只是盯着她看,眼神一瞬不瞬。
林凝素很快撂下膳具,本也没胃口。她回望过去,想知道林砚到底想做什么。
注意到她的视线,林砚的眼睛弯了些,面上漾出一个轻浅的笑出来。
“林砚,上次的事,的确是我犯了糊涂。”林凝素决定主动将事情点破,“我不该动了用那情蛊的心思。”
她看着林砚腰间的月白色荷包,还安生地挂在几条缀饰之间。
林砚仍旧是笑着,似乎并不气恼。
“大巫说的对,在你面前,我从来就没胜过。”林凝素佯装认命的模样,“我不会同沈世子成亲,什么时候,你将所有事都解决了。”
“我们便成婚吧。”
林砚的眼眸黑沉沉的,漫不经心地落在林凝素一张一合的口唇上,静静听着她的话。
对上这目光,林凝素低下头,看着自己袖口上的花纹。
“可是,我们这四家的婚事,乃是圣上钦定下的。”
“说句不敬的话,若我们二人想成婚,总也得圣上殡天后。一年?还是两年三年….”
“我都可以等的,但父亲和镇远侯若是催促着我和敬安成亲,我也没有合适的理由推拒。”林凝素仔细斟酌着字句,小心试探着。
她是想知道,林砚是否有提前夺皇位的心思。
粗粝的手指抚上她的右侧耳垂,细小的耳垂连带着珍珠耳珰都被揉捏在指尖。
林砚噙着笑意,温声询问:“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是找不到,还是不想找。父亲那样宠你,只是哭一哭,闹一闹,什么是不依你的。”
林凝素抬眼,深觉这人话里有话。
上辈子,父亲不许她靠近林砚,也不准她有嫁给林砚的心思。可在她的央求下,自己还是进了宫,做了皇后。
林砚这话,就像是将这些往事都重新抖落出来,撂在她面前质问她,让她回想起自己一厢情愿的样子。
林凝素沉默良久,冷不丁问了一句:“你何时…对我有了这样的心思…”
她这一世本不想和这人有任何关联,所以最初得知林砚的心意后,内心只有慌乱和后怕。她也不愿意去揣摩疯子的心思,故而一直未曾细思。
可方才林砚这样一句,倒是让她陡然来了好奇之心。
上辈子,明明到最后一刻,她都没在林砚身上感受到任何温情。总不能是这一世才开始的…..
听到此问,林砚敛了笑意,他的目光飘向很远,似是沉入回忆中。
何时?
何时?他也不知道。
也许从林凝素第一次不肯唤他哥哥开始,有些事情就已经是注定好的。只是他深陷在过往经历的囹圄之中,不懂,不愿,也不敢去接受少女那一颗捧在掌心的真心。
“算了,只要我如今知道你的心意就好。”
知道了也没意义。
林砚也没回答,他又拐回她问出的第一个问题:“不必担忧,我不会让你等太久。”
他也不想再等。
忍耐了太久,他本也想互不干涉,各自安好,还林凝素一个平安喜乐的人生。
可是,他做不到。
该怪孟国皇帝那卑劣自私的性子,该怪这满身的荆苗血脉,还是该怪那个勉强称得上母亲的女人对他九年的言传身教。
素素,别怪我。
林凝素皱眉,不让她等太久….
林砚果然是决定要提前争夺皇位了吗。林砚必定会胜,可胜了之后呢。强行下了旨意娶她,他们二人倒不要紧,却伤了阮清和沈敬安两个无辜之人的心。
“好。”她答到。
容后再议吧。
“吃的这样少,下颌都尖了许多。”林砚又给她添了一些膳食。
重生以来,日夜忧虑,近些日子更是得揣摩着林砚的心思,自是食不下咽。
林凝素也不便同这人争辩,又捡了些能入口的吃下。
“林砚,你上次说的那些话,应当都是吓我的吧….”前几日自平陵王府回来,连续好几日夜间做梦,都回放着这人那日的话语和行径。
是不是真的,她上辈子就体会过了。
就当是给自己留一条后路,林凝素也得提前说清楚。
“什么话?”林砚似笑非笑。
金笼子和金镣铐便免了吧。林凝素又回想起方才大巫的话来,这人也并不是不正常,异于常人的一面几个月表露出一次,也是因着自己不知戳中这人哪根筋。
“罢了,没什么。”
这次林砚倒是没有为难她,整顿膳席都规矩的很,用完之后便让乌蚩送她回去了林府。
林凝素没感到庆幸,反而觉得林砚对她的态度。就像是她儿时自山中捕来的野兔,关在一个大笼子里。因为知道它跑不掉,所以就算是兔子啃了她一口,她也不会恼。
这认知让她感到不安。
回到林府之后,林凝素直接去了父亲的书房。
西戎边境战事吃紧,南边的诸国联盟又闹事。林业笙即使是下了朝会,在家也得不上一刻空闲。
他本不想见林凝素,但架不住女儿闹。
“怎么了,素素。不是听你母亲说,是去了你哥哥那边用膳?”
“女儿正是为了这事来的。”林凝素靠近了些,“父亲,我们如今,该是帮着哥哥的吧。”
林业笙没说话,手上书写的动作顿住。随后又行云流水地批阅公文:“怎着?”
林凝素不疑有他,说道:“哥哥可有同您提起…”
她有些不敢开口。
“素素何时这般吞吞吐吐了。”林业笙失笑。
林凝素转身,对着周围服侍的仆婢道:“你们先下去吧。”
林业笙越发感到奇怪,干脆撂下笔,静等着女儿接下来的话。
“哥哥可有同您说起,谋反相关的事?”林凝素说完之后,心中惴惴,生怕下一刻父亲这个老顽固就要治她的罪。
二人静默良久,她悄悄抬眼,见父亲竟十分平静。
“未曾。”林业笙眉宇间带着隐忧,“素素,你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
林凝素这就奇怪了,按理说,林砚想起事,不可能不知会父亲。
“只是猜测,如今见父亲也不知。那可能就是女儿想错了。”谈完这些,她本想离开,却被父亲叫住。
“将你知道,都说与为父听。”
林凝素没隐瞒,将自己自己的猜测,和看到的一五一十道出。
林业笙越听,面色越黑,扶着额便让她回去歇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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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几日,随着正月逐渐到了底,年关的热闹消减,上都城也十分平静,没什么大事发生。
许融和沈敬安离开的那一日,林凝素还特意去了城门口相送。
明明二人有一支精锐军跟着,便是寻常的刺客也很难近得了沈敬安的身,可林凝素还是不免担忧。
镇远侯和沈夫人也是担忧的,只是这二人更望子成龙,所以只托了林凝素来看望。
她回去之后,心中也空落落的。不光是敬安离去,也是因为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办。
又平静了几日,变故突发。
是半夜来着,林凝素浅眠,便听见外头的吵嚷动静。问了侍候在外头的仆侍,才知,是圣上遭了刺杀,性命垂危。
不知能否救过来。
父亲半夜匆匆进了宫去,林府上下也睡不着了。
圣上若是能救回来还好,若是救不回来….
这上都城,可就真要变了天。
如今孟桓是名义上的太子,若是圣上殡天,名义上是他登基没错。
但若这次圣上被刺,本就是林砚做的,肯定是做了周密的安排。
第二日一早,林凝素却听到一个未曾料想过的消息。
林砚因有刺杀皇帝的嫌疑,而被圈禁在平陵王府。
第68章 夺嫡
听到这个, 林凝素第一反应是不可能。
林砚这人,不做没有万全把握之事。他若真是要刺杀圣上,也该是一击毙命。如此这般重伤圣上, 还留在把柄, 林凝素觉得不像是他的作风。
父亲在宫中未归,林凝素心中焦急, 便派了一个小厮去平陵王府附近查探。
回报来的消息是, 御林禁卫已经将平陵王府围成了铜墙铁壁,半点风声都传不出来。
“禁卫军只听从圣上的,他们想扣下平陵王,总也得等圣上的命令。”林凝素总觉得,禁军这般行径, 像是有备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