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志愿的时候，徐青涟犹豫过要不要问问程赋报的院校，但一段不怎么成功的暗恋不足以让她放弃多年的梦校，爱情诚可贵，但抵不过她为之奋斗了三年的理想。
任何时候都不能失去自我。徐青涟的父母从小就这么教育她，她也一直信奉这一点。
但在程赋身上，徐青涟看到了“自我”，极端的“自我”，甚至有些扭曲，矛盾。
这种神秘自我曾经对徐青涟有着致命的吸引力，现在她却觉得生气。
她不理解，既然程赋选择了化学专业，又为什么要放弃实验室的机会，如果他不喜欢化学，又为什么要选择这个专业？
徐青涟放下手机，也不装听不见了，而是认真地看着程赋，问他：“为什么要放弃？将来不管是考研还是找工作，实验室里的经历都会成为加分点。”
她不再闪躲，而程赋避开了她的视线，轻飘飘地说：“大概是因为有不想见的人吧。”
一个徐青涟意料之外的回答。
谁？杜笺吗？
他俩才见过几次，不至于到这种程度吧？
徐青涟也没有帮前男友处理人际关系的任务，问这一句已经是她多嘴了，徐青涟的手指敲着石桌，目光移向程赋身后的长源湖。
太阳西沉，湖面上就像洒了颜料一样，艳丽的，火红的，波光粼粼。
白天好像越来越短了，这是夏天过去，秋天来临的征兆。
休憩片刻后，他们继续了刚才的采访，这次徐青涟大方地看着程赋，而程赋看向镜头，笑容随太阳一起落下，偶尔笑一下，也像流水一样迅速划过，肉眼几乎无法捕捉。
于佟彤以为是他们的采访耽搁得太久，程赋累了，满怀歉意地向程赋道歉，程赋只是摇摇头，提出要请他们吃饭。
“诶？这怎么行呢，你在实验室这么忙还要抽时间来接受采访，我该请你才对。”
“我还要感谢你们给了我从实验室逃出来的机会。”
程赋浅笑，湖边的晚风将他的上衣吹起，衣角在风中飘扬。
这笑容带给于佟彤极大的冲击，她红了脸，大脑已经无法思考，说：“那就麻烦你了。”
陈暖玉说：“我晚上有约拍，就不和你们一起了，玩得开心。”
另一个男生孙宇龙性格腼腆，见唯一熟悉的陈暖玉要走，也道：“我也不去了，我跟着陈暖玉一起，还能学点东西。”
徐青涟：“那我……”
话说了一半，于佟彤就冲上来抱住了徐青涟胳膊，眨着眼睛哀求道：“青涟，和我们一起吧。”
她小声在徐青涟耳边说：“只有我和程赋也太尴尬了。”
“……”
拗不过于佟彤的请求，徐青涟和他们一起出了学校，来到大学城商业街一家泰式餐厅。
地方是程赋选的，菜是于佟彤点的，徐青涟坐在程赋的对面，比平时都要安静。
来的路上于佟彤一直在两人之间中和，这边说两句那边说两句，力求不冷落任何一个人，不过两人的情绪一个比一个低落，像上了发条的玩偶，拨一下动一下。
“享用美食的时候要开心一点呀。”
于佟彤双手合十，先用手机咔咔拍了一顿，正巧此时来了电话，她便出去了。
餐厅人不少，明媚的灯光和活泼的音乐点缀出轻快的氛围，皮质沙发椅阻挡了前后的视线，他们左边是玻璃，外面来来往往的都是大学生。
徐青涟低头看着餐具上的一圈圈花纹，心跳得厉害，一直跳到胃里，把胃都填饱了。
“徐青涟。”
程赋叫她的名字。
就像有一股电流从指尖窜到心头，徐青涟的左半边身子都麻了。
她和程赋相处的时候，对方很少直呼她的姓名，程赋声音低沉，在说“涟”字会拖一点长音，就像在她耳边低语。
“嗯？”
徐青涟抬眸，她最怕现在的场景。
她和程赋之间长满了密密麻麻的荆棘，一旦程赋想往前，两个人都会被刺伤。
“以后我可以跟你说早安晚安吗？”
程赋顿了一下，又加了一句：“你不回复我也没关系。”
徐青涟喉间一哽，这些天程赋偶尔会给她发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路边的野花，草地上的胖鸟，还有清晨雾气朦胧的长源湖。
她每一张都看过，但没有回复，时间长了程赋给她发信息的频率少了，从两天一次变为四五天才有一张，收不到照片的日子，徐青涟都认为程赋已经放下了，但她并没有感到多么的开心。
这种患得患失的感觉，和当初暗恋时没什么两样，情绪的来源就是她还对程赋有所期待。
“随便吧。”
徐青涟深吸一口气，抬手挡住了脸。
她还是退让了，给了程赋机会。
心情难以言喻。
“好。”
程赋笑得眉眼弯弯，整个人肉眼可见得有了精神。
于佟彤打完电话回来看到这一幕，露出欣慰的笑容：“聊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
“你回来啦。”
徐青涟抓住这颗救命稻草，把于佟彤拉到自己身边坐下。
“打了个电话，嘿嘿，有个自媒体公司想找我签约呢，最近一直在谈这件事情。”
徐青涟惊讶道：“哇，恭喜你啊。”
于佟彤笑得像朵花：“还要多谢程赋的那条视频，你就是我的恩人呐。”
“不用谢。”
程赋没表现的太惊讶，好像已经知道了视频的事情。
徐青涟本来正替于佟彤高兴，却从两人的对话中敏锐地察觉出一丝不对劲。
“你上传视频的事情，程赋知道吗？”
“知道呀，我拍视频都是经过对方同意才发的，不然侵犯别人权益我会被告的。”
“哦，哦。”徐青涟拖着长音，“原来你俩早就认识啊。”
“……”
“……”
“采访也是内定的吧？”
“……”
“……”
“巧哦。”
第15章 搭讪
“也没有完全内定啦，只不过我刚好想到程赋，也是要经过他同意的。”
于佟彤笑着地给他们找补，而程赋低头剥虾的逃避态度已经暴露了这一事实。
被套路了。
虽然不清楚于佟彤知不知道她和程赋的关系，但程赋肯定是故意的。
不仅把她骗来吃饭，还趁机提出发问候信息的请求，亏得徐青涟还在纠结犹豫，程赋这波已经到了大气层。
“没事，反正采访顺利地进行了。”
徐青涟面带微笑，目光幽幽地盯着程赋。
程赋戴着一次性手套，和那盘吐司咖喱虾搏斗，看上去没在听她们说话，但耳尖是红的。
“这个虾看着很香，但好难剥啊。”
于佟彤没用手套，单用筷子和嘴，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剥了一只虾，这个时间徐青涟已经把其他菜品尝了个遍。
“青涟，你不喜欢吃虾吗？”
“我想先尝尝别的菜。”
其实是不想剥虾。
她小时候和她表哥一起吃大碗麻辣拌，她剥个虾的功夫她表哥几乎把菜都吃完了，抬起头看到碗底的时候徐青涟都快哭了。
她剥虾很慢，在家里爸妈会单独给她煮一盆虾让她慢慢剥，在外面没人会等着她，所以徐青涟很少在外面吃虾。
于佟彤闻言，热情地说：“这个虾真的很好吃，要不要我帮你剥一个？”
“不用不用，我一会儿自己弄就好。”
徐青涟不想麻烦别人，摆手拒绝。
“没关系，我剥的很快的。”
“真的不用……”
两人你来我往地客套的时候，一个精致的小圆碟越过满桌色香俱全的菜，落到了徐青涟的跟前，碟子里面整齐地码着五只被剥了壳的虾，还细心地剔除了虾线。
“我不喜欢吃虾。”
程赋一本正经地说，他摘下满是咖喱汁的手套，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勤勤恳恳剥了那么久，结果不喜欢吃？
于佟彤两条眉毛都挑了起来：“那……”
“我喜欢剥虾。”
程赋说完，似乎也觉得自己的话有点欲盖弥彰，起身去洗手了。
那盘虾就这样摆在了徐青涟的面前，她和于佟彤对视一眼，尴尬得脖颈发麻。
于佟彤唇角上扬，笑容慈爱：“搞艺术的都有点特殊癖好，对吧？”
“……”
不用徐青涟解释，于佟彤已经开始自己欺骗自己了。
“你、你要来点吗？”徐青涟把那个小碟推到中间。
“不了，其实我不太喜欢吃虾。”于佟彤揉了下耳朵，把魔爪伸向那盘面包鸡，“这可是我男神亲手剥的，一定不要浪费。”
“……”
最后那盘虾是怎么下肚的，徐青涟已经忘了，只记得程赋时而投来的炽热视线，那么明目张胆，徐青涟都替旁边的于佟彤觉得尴尬。
也不知道于佟彤是心大没看出来，还是已经知道了配合他们演视而不见，一直在专心地吃饭。
这顿饭结束的时候已经快八点了，于佟彤又接了个电话，扔下两人先走了。
徐青涟和程赋站在餐厅门口，商业街的店铺亮起了花花绿绿的霓虹灯，正是大学生活动的时候，来来往往都是人，三五成群，也有依偎在一起的小情侣。
“我要回宿舍了。”徐青涟说，“再见。”
“等一下，我要去NONE，你……不和你舍友一起回去吗？”
“……”
“也行。”
NONE和他们吃饭的餐厅就隔了一条街，去的路上两人都没再说话，徐青涟走在前面，程赋落下两三步，不紧不慢地走在她身后。
曾经习惯注视对方背影的是徐青涟，不知不觉间，两人的身份好像对调了。
NONE今晚人不算多，零零散散坐了三分之一，白枝正在擦桌子，秦坦坐在一桌女生当中，和她们聊得热火朝天，隔着玻璃徐青涟都能看到他眼尾炸开的花。
这两天看到网上说，眼尾炸花是渣男的标志，秦坦渣不渣她不清楚，但挺花的，白枝工作这一个月他换了三任女朋友，徐青涟很担心白枝被他教坏。
“哟，稀客呀。”
见到徐青涟进门，秦坦离开酒桌，上前来迎接她，又看到徐青涟身后的程赋，笑得眼尾炸开了烟花。
“你们？”
“碰巧遇到了。”徐青涟解释道，不给他瞎想的机会。
白枝也走过来，原先的短袖衬衫换成了长袖，黑色领带还是今早徐青涟帮她系上的。
“我顺路过来看看你，晚上一起回宿舍吧。”徐青涟搭上白枝的肩膀，发现她的衣服冰凉，“你冷不冷呀？”
“不冷。”白枝勾起一个笑容，看了程赋一眼，“采访结束了？”
“嗯，一起吃了个饭。”
白枝做了个“哇哦”的表情，笑容比刚才更深了。
“瞧瞧，平时在店里总是不苟言笑，看到你笑得就这么开心。”
“对不起，我下次会改进的。”
白枝敛起笑容，虚心道歉。
“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秦坦耸耸肩，神色无奈。
他每次想和白枝开玩笑都是这个后果，也不知道是白枝太严肃还是他的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比程赋还难搞，至少程赋平等地嫌弃每一个人，但白枝好像只是不待见他。
“好久不见你了，最近忙什么呢。”秦坦加入不了女生的谈话，转而跟程赋聊，“你小子进步飞速啊，都出来约会了。”
程赋瞄了徐青涟一眼，解释道：“不是约会。”
“懂懂懂，追妻路漫漫，小伙纸还得继续努力呀。来都来了，有没有兴趣唱一首，这两天好多人找你。”
从程赋进门开始，刚才那桌和秦坦聊天的女孩子们便一直在盯着他，互相打趣。
“他来了啊，真人比视频上帅多了。”
“你去要微信吧。”
“你去，你去！”
“你去。”
酒吧的氛围还算安静，女孩们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徐青涟也能断断续续听到一些，不禁感慨程赋的人气一如既往的高。
高中的时候忌惮着学生的身份，暗恋的人多，现在可以光明正大的恋爱了，人们都变得主动起来。
她们互相推脱，终于选出来个打扮得最漂亮的女孩子，亮眼的绿色吊带裙，风姿绰约地朝程赋走了过去。
“老板，这是你朋友吗？”
……
徐青涟闭上眼，忽然觉得厌烦了，酒吧的空调开得太低，裸.露在外的胳膊已经变得冰凉，徐青涟抱着胳膊，轻轻搓了搓，摩擦生热。
“是不是有点冷？”白枝担心地问道，“我还有件外套，你等我拿出来给你披着。”
“不用，也不是很冷。”
白枝还是起身去了后台，过了一会儿拿出来一件蓝白格子的衬衫外套，披在徐青涟身上，她环顾店内，只剩下了三四桌的客人。
“要不我跟老板说一声，我们先回去吧，今天客人不多。”
秦坦还在和那个女孩聊天，表面上两人聊得火热，话题却还是围绕在程赋身上。程赋心不在焉地盯着秦坦身后的玻璃，上面映照出徐青涟的影子。
徐青涟个子高，那件衬衫并不合身，她把袖子系在脖子上，两条胳膊藏在衬衫里面，成了一个小披风。
看到这一幕，程赋不禁露出笑容，正在聊天的两人顿时停了下来。
“笑什么呢？”秦坦问道。
“没什么。”
那女孩撩了下头发，露出一枚精致小巧的树叶耳环，浅笑道：“你刚才一直不说话，我还以为你不想跟我说话呢。”
程赋低下头，像是才注意到她的样子：“你是？”
秦坦说：“是客人。”
“哦。那我不打扰你们了。”程赋起身就要走。
女孩面露窘色：“你……我们聊了这么久，你一点都没有听到吗？”
“没有。”程赋诚实地说。
玻璃里，徐青涟已经起身，白枝也背了包，两人似乎准备离开了。
程赋看了眼手机，才八点半。
“今天客人不多，我就让白枝她们先回去了。”
秦坦看穿了程赋的心思，好心提醒。
他和这个姑娘聊了半天，对方明里暗里一直在cue程赋，想加他联系方式，他还以为程赋故意不理人的，没想到压根没听到。
女孩看出来程赋对她兴致不高，但还是打算做最后的尝试，问道：“能加你个微信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