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穿着一身青衣很是年轻,生得很是秀气,给人拘谨感觉的同时又不失礼数,可是这脸跟她前世长得好像。
思绪仿佛又回到当年,她仰着脸问山庄的嬷嬷爹爹娘亲为什么不要她了,嬷嬷说,其实不是她体弱,而是娘亲生了个弟弟,道士说她的命格会冲撞了弟弟。
那日不见,就是一生。
徐梵梨望着这位面容与她前世有几分相像的人,真的就会这么巧?
她盯着他走神,裴夏玄差点晕过去:“完了完了,楚湘宁这个水性杨花花的人又移情别恋了。”
青云公子周围的人也是警惕了起来,个个把挡住了他,生怕徐梵梨玷污他似的。
她掩饰住眼底的情绪,又回到这场比试中来,选了一把木剑。
对方觉得她几分钟就能下场,甚至没用多大的力,而徐梵梨却全接住了,还回了他一剑,看似只是受惊之后的乱挥,却是一个刁钻的角度,打得对方连连后退。
刚刚嘲笑她的人瞬间鸦雀无声,再怎么说他也是书院的人,皇上花重金培养,怎么会被一个小丫头一招就打成这样,瞎猫碰上死耗子了吧。
可接下来徐梵梨反守为攻,连回几击,剑剑刁钻自逼要害,对方非但没接到手中的木剑脱手而出。
皇帝皱起了眉。
奚凌年看她的剑招手中的酒杯放下,旁边的裴夏玄已经看呆了:“我什么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这些了。”
徐梵梨低头看着对方,捡起他剑递给他,笑道:“你输了。”
她侧头看向一旁的青衣公子,拿剑毫不客气地指着他:“你来。”
对方显然没想到她会这样做,愣了一会道:“这位小姐抱歉,我并未参加比试。”
自家的夫人对一名陌生这样这样,在场的男宾都默默看向了奚凌年,后者面不改色,裴夏玄永远是最着急的那个:“她她她……这才见一面就这样,等会是不是就开始要八字了,我懂这招叫欲擒——”
话还没说完嘴里就飞进一个碗,堵的严严实实。
徐梵梨心里有些可惜,接下来上场的几位不服输的公子也连连被她几招内击了下去,这场显然是她赢,从未料到的结果。
以一已之力让这么多男子出丑,皇帝意味深藏对镇国公道:“爱卿可是养了个好女儿。”
镇国公压根就不知道她会这些,只能硬着头皮道:“或许是小侯爷教她些拳脚功夫防身。”
这花冠是拿到了,裴夏玄却开始犯难了,他两提前离场找了亭子,这地方人少,旁边的树上偶有虫鸣。
徐梵梨问:“现在说说,小侯爷为何要对王公子出手。”
裴夏玄挣扎了半天,终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为了一个人?”
为一个人?
徐梵梨虽早就预料,但实际从裴夏玄嘴里说出来还是一惊。她实在是想不明白奚凌年这样的纨绔喜欢一个人会是怎样的。
“因为王过嘴贱说了她,就被奚哥从马上丢下去……不过你放心,她已经死了!对你们没有任何影响。”
死了?红颜薄命啊。
她叹息,好奇那是哪家的小姐,死了能找什么理由闹呢?夫君心里始终有人一点不关心她还不如和离。
嗯,徐梵梨觉得这个理由很好。
死去的白月光才会叫人念念不忘,奚凌年这些别想跑。
裴夏玄见她走神,想到刚才的事怒气冲冲道:“比起奚哥,你先看看你自己吧,朝三暮四,家里都有一个了,前给王过送镯子,后面又来个青云公子。”
徐梵梨冷笑:“他自己心里不也有人?”
裴夏玄道:“人家人家都死了,跟死人斗个什么劲啊,而且不一定是那种关系,我也说不清,别的你自己问他。”
他正要走,徐梵梨叫住他,眯眼道:“你怎么知道我送过王过镯子,你跟踪我?”
裴夏玄意识到说错了话,转身就跑:“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我瞎说的!”
徐梵梨站原地迟迟没有离开,所以那当时她和王过在亭子那里下面是裴夏玄和奚凌年?
所以当时奚凌年他什么都知道?
徐梵梨气得咬紧了后槽牙,还在那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劝她不去,真狡猾!
她提起裙子回去,想找奚凌年算账,可在回去路上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青衣公子提着灯过来,旁边跟着一众书院公子,夜晚星星遍布天空,亭边梅花被雪压着开放。
他们一边斗着诗,一边赶来。
徐梵梨见到他的一刹那直接冲过去,紧抓着他的衣服问:“请问公子姓名?”
第9章
她动作很紧,对方下意识抽回手,作揖道:“姑娘请自重。”
他刻意回避徐梵梨的目光,规矩地退了一段距离。
晚间光线暗,青云公子旁边的几位才看清了灯下那张温婉的脸,气得面红耳赤。
“你……你都有夫之妇了,离我们青云公子远一点。”
几人护小鸡似地护着她,徐梵梨欠身行一礼:“倒是我唐突青云公子,公子可姓徐?”
她垂着眸,一脸歉意,柔弱地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你怎么知道……”
对方身形明显一顿,讶异地打量她,徐梵梨底眼无限冷意,这世界可真小啊。
“我有一个故人和公子很相似,看来我是认错人了。”
她暗自捏紧手,没想到啊没想到重生后能遇见前世那个弟弟。
而徐梵梨活了两辈子,就连她这个弟弟叫什么都不知道,青云公子平步青云是吧。
她不觉嘴边挂了讥讽,突然很好奇要是有朝一日能再遇见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雪夜很静,她还未来得及换下那身劲装,衣袍与黑夜融为一体。
徐青云看着她,心中总有种奇怪的感觉,不自觉皱起了眉。
旁边几位还在对徐梵梨的背影指指点点,见他这幅模样,胳膊一撞:“下一个状元就是我们青云,不跟这疯妇计较!”
“就是就是,陛下不是还有个小公主,到时候青云可就是公主驸马,前程似锦啊!”
裴夏玄刚刚说漏嘴了觉得心虚,好不容易坦白从宽让奚凌年过来,就撞见这一幕。
裴夏玄扶着墙那是一个痛心疾首:“完了完了,我就说我就说……她肯定是又移情别恋看上那个徐青云了,她到底想脚踏几条船,奚哥你再不管管说不定她就要红杏出墙了!”
奚凌年看了眼被一众人围着的徐青云,眸色很冷:“要你查的事怎样了?”
裴夏玄正色道:“还别说,楚湘宁查不出,但一跟范僇果然有收获,他每隔五天都会进出六部尚书府一次,可怪就怪在六部尚书出了名的刚正不阿,清正廉洁,怎会和范僇这类人搅和在一起?”
奚凌年冷笑:“刚正不阿,只是他想让你看到。”
这少年站在树下,若有所思,凛冽的风吹起衣袍的一角,未等裴夏玄反应,他就消失在原地。
裴夏玄嘟囔道:“不应该啊?”
见奚凌年不见了,他边敲扇子边道:“唉奚哥你去哪?”
离酒宴不远有一处未央湖,奚凌年在宴上没看见徐梵梨,这么一碰巧就看她跑湖边来了。
星光寂寥,少女背对着浓烈的夜色,就蹲在湖边,影子斜斜打在地上,看样子心情不太好。
他背着手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后,衣袍掀动。
徐梵梨耳尖听到了一些风吹草动,突然回眸望着他,奚凌年这才发现她眼角不知何时含泪,在月光下莹莹发光。
她脸颊也红得吓人,就像是喝了太多的酒,空气中也弥漫着很浅淡的酒香。
他微微低点头,似笑非笑地打量这番狼狈的情态道:“喝了多少?”
徐梵梨仰着头,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好奇望着他,委屈巴巴道:“你胡说!我没喝!”
她已然分不清眼前之人是谁,瞪着眼莫名觉得他很眼熟。
奚凌年目光落在她被水浸湿的裙角,眼中一深:“小狐狸倒是嘴硬。”
少女不满地瞪着他,乌发有些凌乱,沾着酒污贴在脸上,小脸有点脏兮兮的。
他突而问:“那日叫你敲登闻鼓的人是谁?”
徐梵梨小声道:“没有人……就我一个人,从来都没有别人……我有点怕……”
奚凌年冷淡地瞧着这张脸,眼中杀意一闪而过:“你倒是狡猾,这样了都护着背后之人。”
他此刻就站在徐梵梨面前,背着身月亮在他头顶。
影子就这么将徐梵梨整个人笼罩其中,逆着光的缘故她更看不清他了,只觉脸上刺骨的寒风减小了几分。
她抬着头突然有倾诉的欲望:“我告诉你一个秘密行吗?”
奚凌年看着少女懵懂的眼睛,勾唇:“你说。”
徐梵梨突而靠近,扯住他衣服:“我其实很好哄的,没吃过糖葫芦你给我买一根就行了,分我一点点也行……你别丢下我好不好他们都不要我了……我一个人有点害怕。”
月光在她脸上有些温和,声音弱弱的。
少年狐疑地将她整个人上下打量了个遍,探究地问:“小骗子,谁都知道你是镇国公的掌上明珠。”
徐梵梨认真道:“我不是!”
奚凌年:“那你是谁?”
他靠近了几步,一种油然而生的压迫感袭来,徐梵梨眼前暗了很多。
“我是……我是……”她吞吞吐吐了一会,眨了眨眼睛道,“不告诉你。”
奚凌年眼中闪过一丝淡漠的杀意,手刚要掐住她脖子,可身前这少女却好似感受不到危机,看见眼前一只好看的手,脸就蹭上去。
他愕然过后,死盯着少女温驯的脸,她讨好似地蹭啊蹭,嘴边还同时嘀咕:“这就是手炉吗?”
这夜也越发深凉,触手可及她脸上细小的绒毛,属于少女温热的吐息缭绕在手边,像有根羽毛在挠痒痒。
奚凌年回过神都快气笑了:“真是不知死活。”
他手探向徐梵梨背后随手点了一下,徐梵梨当即晕倒。
就在她要倒在地上的时候,奚凌年拦腰抱住她。
裴夏玄寻着两人的踪迹恰好赶来,看着昏倒的徐梵梨,舌头都快要打结了。
奚凌年把徐梵梨身上挂着的斗篷解下,丢给裴夏玄意味深长道:“若王过来,你找人假扮她赴约反做一局,范僇有些事该公之于众了。”
一眨眼的功夫,奚凌年就带人消失在夜色中。
徐梵梨脑袋很昏沉像是要炸开,她刚刚无意遇见徐青云,回来就一闷头喝了很多,思绪轻飘飘的。
好像遇见一个人,但又忘记和他说了什么?
只记得脸边暖热的感觉。
她猛然睁开眼,入目的是无尽黑夜,还有少年脸上银白色的面具。
怎么会是他?
徐梵梨睁大了眼,昏沉的脑子清醒了不少,自己为什么会在他怀里。
脑中浮现一个猜测,她暗自腹诽,好啊死纨绔,趁她喝多占她便宜是吧!
正要挣脱,少年好似察觉到她醒来,眼中划过顽劣,轻功突然从屋上跳到佛塔的尖端。
耳边寒风呼啸,巨大的失重感使得徐梵梨差点惊呼出声,手下意识抱紧了他的脖子,感觉到对方身形一僵,她脸上是又羞又恼。
“你放我下来——”
奚凌年低笑一声,冷淡道:“你倒是放开。”
可是这佛塔这么高掉下去会粉身碎骨吧!一时间她手中像是捧了一块烫手的香芋,放开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你先带我下去。”徐梵梨只能咬着唇道。
到了佛塔的平地,她立刻松开手,抓紧旁边的砖瓦生怕掉下去。
那少年稳当当坐在旁边,鸦黑头发高高束着,有几根被风吹着拂过徐梵梨的脸颊,她一时也忘了移开眼。
黑夜中漂浮的孔明灯这时也慢慢升上来 ,暖黄的光爬上面具的一角,他侧脸更加生动,黑沉的目光与她正好对上。
“你没事带我来这干嘛?”
眼中既有少年人的顽劣,又有种天塌也无所谓的肆意。
奚凌年道:“给你看你想看的。”
徐梵梨顺着他目光看过去,就看见繁华街头一个熟悉的身影,范僇,还有王过,虽然有意遮掩过,但还是一眼就看出来了。
在两人的最后面,是一个娇小的女子。
她戴着面具,梳着好看的鬓发,身上首饰象征着她身份的不凡,徐梵梨认出了她今天宴会上穿得这件斗篷。
奚凌年找的人?靠不靠谱啊。
她猛然回想起什么,回眸看着他:“当时那下面的人,是你?”你跟踪我?
奚凌年不置可否,语带无辜道:“什么下面,夫人可否详细说说?”
还在装!
“你叫裴夏玄跟踪我,后面王过约茶的时候你也在下面偷听,是还是不是?”徐梵梨语带锋芒,死死盯着他。
奚凌年轻笑道:“夫人当真是冰雪聪明,只是喝个酒找不到方向碰巧罢了。”
徐梵梨觉得他每句话都阴阳怪气的,咬牙道:“你离我远点,我要和离。”
除了爱跟踪打架厉害点还能干嘛?
一个王过还不够吗?
天空中有烟火炸开,黑夜被各色的烟花渲染,多姿多彩。
徐梵梨见奚凌年没怎么反应,继续道:“你对我一点都不好,成天不是失踪就惹麻烦,我想要的是一个喜欢我的夫君,能有耐心天天哄我……你呢?喝酒都喝不赢吧。”
省得哪天耍酒疯。
两辈子都没被哄过,没感受过就很羡慕那种两情相悦的。
少女小脸在高空中被冻得有些红。
奚凌年喉结滑动,收敛脸上的笑意:“ 你有你的恩怨,我也有我要做的事,本就互不亏欠。我觉得你是聪明的,还不觉得现在如履薄冰单凭镇国公府足矣护住你?敲登闻鼓难道不是你惹的麻烦?彼此彼此罢了。”
他微低下头,声音低哑:“怎么?你指望和离着后你身后那人帮你。”
所以他是打定了吃绝户?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更
第10章
徐梵梨咽下了满肚子的火,恢复原来的平静:“我会解决掉这件事不会连累侯府,还请小侯爷之后行事注意,我不想新婚之夜的事情在发生第二遍。”
夜晚依旧沉静无声,远处的烟花已然接近了尾声。
奚凌年盯着她不开心的脸,突而似笑非笑道:“夫人教训的是。”
徐梵梨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也不想在看见他,可为何奚凌年没事带她来塔上,想起了刚才的烟花,应该是巧合吧。
塔下突然传来一声惊叫:“着火了!着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