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瞧着王公子另一条腿很利落的,若是再不安分,它就不利落了。”奚凌年低笑道。
“你——”王公子气得脸色通红,呵呵冷笑就要说什么。
可奚凌年已经将徐梵梨带上马车,徐梵梨上来做的一件事就是抽回手也很是恼火,她刚刚真的是给足了他情面。
偏偏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她还没心大到和王过一唱一和来落他脸面。
随着马的一声嘶鸣,车向前行驶,王公子突然喊到:“三天之后,赏花宴。”
太后每年都会举办一次,届时全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会参加。
徐梵梨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必然是会上能与背后之人相见,故作生气:“小侯爷不瞧瞧你惹出的祸端,我不管发生什么现实是王公子腿说断就断,你就没有想过太傅一家会如何针对侯府吗?”
第7章
她实在无法理解奚凌年,就算脑子一根筋被刺激到了就不能背地里下手吗?
蠢,真的太蠢了,现在京城人人都拿这件事说事。
“夫人既然这么关心太傅,想必对朝堂之事也很有兴趣了。”
奚凌年丢给她一本册子,徐梵梨一看是朝廷命官的名册,上边详细标注了大大小小的事,这常临候府与太傅的关系从一开始就是敌对的。
死对头互找茬是吧?
常临候府多年未参与朝廷纷争,如今看来也是表面上罢了,可一个纨绔能怎样呢?天真以为斗太傅就是打断他儿子的腿可真叫人啼笑皆非,也不掂量掂量斤斤几两以为谁都能搅动风云。
玩死自己可以,别把她连累了。
掩饰住眼中情绪,徐梵梨翻到官位在范僇之上的人时,手就被按住了。
她侧头看见少年棱角分明的侧脸,睫毛轻轻一眨,就与他那双黑沉的眼眸对上,他眼中闪过几分顽劣,低声道:“听说你那日敲鼓,可这京城的水一碰就能淹死人,你觉得到时候背后的人会保住你,还是弃车保帅?”
这问题成立的前提是她得有个靠山。
徐梵梨认真道:“若我害怕,谁来敲下登闻鼓?秦蛾关那些将士不就白死了?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不除蛀虫家国真能安宁吗。”
她望着她,眼瞳中映出点点月光,还不忘从奚凌年手下抽出册子:“我所做的事并不是为了我一人。”
马车内很安静只有一点微弱的烛光,这么一动作烛光晃动,奚凌年罕见地收回手,重新打脸少女柔和的脸庞。
她穿着袄裙专注地盯着眼前的册子,从车帘泄进的一点冷风将鼻尖吹得有些凉,她立即缩着脖子,小脸埋在毛茸茸的披肩上,很像只小狐狸。
他罕见走了一会神,心中有点烦躁。
奚凌年鬼使神差地问:“那你觉得凌子虚怎样?”
徐梵梨听见这名身子猛然一抖,这一刹那的异样很快就被奚凌年察觉到了。
她匆匆记住册子内的信息,意识到自己有点失态了,犹豫了一会,装作极其生疏道:“永安将军凌子虚?他……还挺好的。”
旁边的少年突然来了兴趣,从盘子中拿了快糕点扔给窗外乞讨的孩童,有意无意道:“你都没见过他几面,就知道他品德好坏了?万一他只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其实背地里也是不学无术的纨绔。”
徐梵梨背地里给他翻了个白眼,笑道:“这世上的人不是所有人都和我和夫君一样……”纨绔。
亏他还有点自知之明。
不知怎得,徐梵梨觉得奚凌年这一路上表情都很怪。
回想起册子里的人,这次的赏花宴他们也多半是携家眷出来的。范僇之上的人究竟是这里面的谁呢?
带着这个疑惑,她赏花宴当天一直观察着重点怀疑对象,范僇上头六部尚书出了名的刚正不阿,剩下的也都根本分辨不出来。
这走神自然引起了奚凌年的注意,他指节敲了敲她面前的桌子,提醒道:“等下老实点。”
这是怕她再敲一次登闻鼓?
徐梵梨瞅着他,觉得有些好玩,奚凌年平时带着面具也就算了,面圣也戴着。
她怎么从没听说奚凌年以前是带着面具呢。
徐梵梨疑惑越深,印象里喜欢戴面具的只有凌子虚,因为他说他容貌丑陋怕惊扰了旁人,可她知道,面具下是多么一张好看的脸。
她瞪了奚凌年一眼,起身去找裴夏玄,后者正和狐朋狗友勾肩搭背而来,看见徐梵梨下意识想跑,最终还是克制住了:“楚湘宁,你过来干嘛?”
旁边的人一见徐梵梨,对了个眼色下去。
徐梵梨便也不遮遮掩掩,直截了当:“奚凌年以前也戴面具?”
裴夏玄打开扇子:“我是不会说的,你少给我套话,你问我不如自己去问你夫君,不是吧,成婚这么久你都没问过?”
徐梵梨很不喜欢听人说成婚这个词,可一时也噎住了,以前确实对奚凌年不怎么上心,对他为何遮遮掩掩没多大兴趣,现在却这样问难道不就显得很关心他?
这时皇上皇后来了,徐梵梨也意识到该回座位了,可转身之际裴夏玄叫住她。
徐梵梨听他说道:“每年赏花宴不是会选花郎还有花娘吗?然后奖品不是有那什么破花冠……嗯对对对,就是这破烂玩意,我家小妹天天眼馋年龄又不够参加,你给我选一个选上我就回答你一个问题,不过你为什么不自己去问奚哥,在这偷偷打听……”
裴夏玄沉思了一会,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徐梵梨:“哦,我懂了,楚大小姐又……”
你懂什么,徐梵梨按耐住拿银针戳死他的冲动,掐了他一把:“你怎么不自己上?”
这地方选什么花郎花娘就是公子小姐们比拼才艺,好取悦太后皇上,徐梵梨无心于这个只想快点与王过身后那人见面,也不知他们安排在哪?
若是一场鸿门宴,她也已经准备好了,就怕他们反悔。
裴夏玄抬着下巴对那一众公子哥努努嘴,那边正是南岳书院的学生,满目的书卷气息,似对山对水都能侃侃成诗。
徐梵梨沉默了一会:“行,赢了你能告诉我奚凌年为何要打断王过的腿吗?”
裴夏玄神情反常:“这个……有点难,怕破坏你们夫妻之间的感情。”
有没有想过,他们一点感情都没有。
徐梵梨心情变好了很多:“那就这么说定了!”
她突然就很好奇了。
若真是为女子,借此大闹一场一封和离书不是手到擒来。
刚下过雨,地上还有融雪。
随皇上皇后入座人已到齐,箜篌声便起,舞伎身轻如燕,宾客们觥筹光影交错,时不时叫好。
有人挑着时机无意提了两句今年的赏花宴魁首,按往届都有花娘花郎,共上槐上挂笔墨写好的红飘带,为百姓祈福。
赏赐还有两顶重金打造的花冠,一些金银首饰,最主要是能在皇帝面前出风头。
皇上一听兴致也来了,太监问:“在坐的有哪位小娘子要参选啊?”
徐梵梨起身,太监就要记下,奚凌年淡淡瞥了她一眼:“公公误会了,夫人只是腿不舒服,起来站会。”
徐梵梨一口茶差点没噎着,忍着怒火道:“夺魁首,京城的公子小姐都参加了,请问小侯爷你有什么见解?”
“就这么想要几朵破花?”奚凌年指尖有节奏地敲击杯子,声音懒洋洋的,“我竟不知我这当街放过话说永不学琴棋书画的夫人突然就精通这个,还是——你今天想以别样的方法来引起谁的注意?我倒觉得没必要。”
他难得说这么多话,看她就跟踩着尾巴的猫一般,奚凌年突然就很想逗逗她。
楚湘宁当年追裴夏玄跑的时候,镇国公也不是没有努力过,曾有一门亲事差点就订下了,对方觉得楚湘宁虽然粗鄙但能救,请了一众嬷嬷丫头过来教楚湘宁学礼,楚湘宁气得叫家丁把那些人全部打了一顿,还当街扇对方几耳光,放话永不学琴棋书画。
还有,对方当年只是还有点家世的书生,现在已经成了状元准备迎取公主。
这得罪过的人,可真多。
徐梵梨很是头疼,但还是表面上不输:“没办法啊,别家小姐都有自家的未婚夫夫君亲手摘冠,我孤身一人只能靠自己了。”
她说话娇滴滴的,明里暗里都是指桑骂愧,奚凌年玩味地看了她一眼,无奈道:“那祝夫人好运。”
掌着光影朦胧灯的宫女引徐梵梨下来,她一扭头就看见准备大施拳脚的公主,又一扭头又是看见了裴夏玄那个未婚妻云嘉郡主,还有一众京城的适龄少女。
那些少女容貌娇俏,梳着好看的发髻,一脸憧憬地望着远处精致漂亮的花冠。
这花冠可不寻常,上边栩栩如生的芍药是永生的,由各种颜色的丝绒线捻剪而成,外头缠绕了一些金线,周围环绕的绿枝又是由珐琅筑成,煞是好看。
看她们的表情,徐梵梨突然也不忍心,脑中萌生出另一个想法。
她径直走到一众书院公子哥那边不畏他们的打量,目光由王过转向范僇,笑道:“还请大家手下留情?”
在场之人哗然,公公问:“侯夫人你是不是走错地方了?花娘席在那。”
他手指着,徐梵梨很不喜欢他的称呼,面不改色道:“没走错啊,我今儿就是来争一争这花郎,若在场的各位还不如女娘,这——”
“比就比谁怕谁?”
“夫人待会可别哭。”
一众书院学生毫不留情嘲笑。
“不过话先说着,我们这一方书院能文能武,伤着了可不能怨谁,不过在下还想问问,夫人是打算拿绣花针与我们比试吗?”
那少女站在正下方,梳了一个利落的马尾,整张小脸很秀气。
她手背在身后,脸上很自信。
皇上兴致被勾起来了,叫人又放了几件玉牌上去:“我倒要看看我大齐的男儿究竟如不如一位女娘。”
裴夏玄此刻急得都要跳下去了,使劲对奚凌年挤眉弄眼。
可奚凌年只是漫不经心地品着酒,低笑:“真狡猾。”
就能不能管管楚湘宁!
太监拿来一横幅,念道:“古有六艺礼 乐射御书,这礼我相信在场的各位都是知书达理之人,那我们来比比古琴,太后娘娘今日头疼,正想听听曲,那么现在按顺序就从公主与他夫君开始吧。 ”
一时间投向徐梵梨的目光极其怜惜,谁都知道她音律一窍不通待会下不来台,要不要这么可怜。
第8章
公主不愧由全京城最好的乐师指导,手撩拨古琴弦,音律极其的优美。
她昂着头,弦乐震动间仿佛能听见春来百鸟叫,凤凰在枝头唳鸣,高贵而优雅,在场的宾客就沉浸在其中。
徐梵梨前世跟庄边来往的乐师学过弹曲,知晓这一曲《百鸟朝凤》中技艺的高超,是下了苦功夫的。
公主驸马就在一旁合奏,状元郎琴艺自是精湛,两人曲调不同又极其巧妙地应和,听得太后是一个喜上眉:“好!哀家没白培养这个孙女。”
皇上无奈地笑,徐梵梨后边的几位公子已经是紧张起来,没想到两人没选斗琴,而是选择了合奏,倒是巧妙地令这曲不乱的同时又更上一层楼。
她不禁偷瞄奚凌年,这人却漫不经心地把玩着酒杯,心思根本就不在这。
这人……高雅的曲子是一点也听不进去,酒楼里的艳曲倒是爱听。
徐梵梨与奚凌年眼睛对上,有些心虚低收回眼。
场上大多公子贵女都比完琴,徐梵梨一上场就见公主驸马幸灾乐祸地盯着她,也不知她跳湖后受了什么刺激,可这不是自取其辱吗?
排在她身后的公子戏说道:“要不我等下手下留情点,免得她受刺激再投一次湖。”
众公子掩面嘲笑,不知从哪飞出一片叶子打在刚说话那人的膝盖上,直接头一栽跪在了地上,那人脸色难看,可使劲找都找不到谁干的。
皇上对上回的事还有印象,想给个台阶下,可徐梵梨行完礼后就坐上了位。
在众人的目光下,她拨动第一根琴弦,情调起调高昂如千万将士在行军,仅几息的功夫就气势磅礴,与刚刚的曲调截然相反。
在场的人皆是一惊,从未听过的曲调,这徐梵梨又是从哪学来的。
裴夏玄很是疑惑,问奚凌年:“奚哥,这首曲子是你教她的?”
《西凉乐》一首边塞曲,她从未离开过京城怎会知道这曲。
奚凌年眼眸一沉:“去查查她醒来前后有没有和什么可疑人接触过。”
场上的曲调突然转为悲,一路母亲思念孩子,而遥在边关的孩子思恋家乡,绵长哀绝,一会儿是战场上刀兵相碰的铿锵,一会又让人看见边关壮丽的山水。
这一曲毕,满目的哗然。
“好!好曲!”皇帝率先反应过来,似无意间问,“你这一身琴艺是为何人相授?”
徐梵梨道:“外出买药时无意在路上碰见一位赶路的琴师,我瞧那天雨大送她一把伞,她就赠予我这琴。”
自重生以来她还没回过山庄,也不知道师父知道她死讯后现在还过得好不好。
皇帝龙颜大悦,赐了几块玉牌,这场比试的头筹无疑是她。
下一场斗诗,徐梵梨不会,南岳书院的公子们见扳回一局,巴不得在她面前扇扇子。
最后一场就是武了,乐器第一又怎样,还不是一名女子。
裴夏玄等不及了:“奚哥你再不把她弄上来楚湘宁就要被人打死了,我可跟你说啊,这个楚湘宁看来是认命知道你的好了,刚刚一直在跟我打听你……”
奚凌年敏锐察觉到了话中的重点:“打听什么?”
“放心!我什么都没说!”
台上的徐梵梨换了一件方便点的衣服,这少女一身劲装站台上,马尾高翘,奚凌年也是头一回看见小狐狸这样的一面。
“奚哥?奚哥?你不要老盯着人家看啊!”裴夏玄试着喊了几声,没见奚凌年回话。
那种莫名的焦躁感又涌上来了,奚凌年冷笑道:“再吵就让王妃把你送军营。”
徐梵梨虽说站上面但毕竟身份也不一般,一时还没人敢站她对面,好不容易才有个人慢吞吞上来,尬笑道:“楚姑娘,得罪了。”
在场的人都不看好她,这么个身材娇小的女子真能敌得过从小就开始习武的世家公子。
她叹息,曾经被父母以养病为由送到山庄,地方偏僻总有一些心怀歹意之徒,当地江湖门派的少主瞧着她可怜就教她了一些傍身的功夫,不胜在力胜在巧。
其实对付这花拳绣腿还是绰绰有余的。
这上来与徐梵梨比试的正是平时南岳书院的榜尾。
台下围观的公子们见徐梵梨还不太开心,顿时乐了:“就知足吧你!不是青云公子来已经很给侯府颜面了!”
徐梵梨闻言好奇地看向他们口中的青云公子,只一眼,呼吸就一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