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
白桃转头回府,原本是想去问遂州的事。
通向书房一路无灯,沈宴清不在府中。
白桃只好嘱咐侍卫道:“殿下回来之后,告诉他我有事找他……或者殿下回来以后来告知我。”
侍卫答应。
白桃坐在屋子里等,没等多久就趴在桌上睡着了。中途醒来又忘记要等人的事,回到床榻上去睡觉,隐约之中听到了些许动静,但她没选择醒过来。
第二日起时天光大亮,白桃找人一问,二殿下天不亮就出去了。
白桃平日里不想见他,就没发现,要真见到这个人还挺难。
一连空等了两日,白桃决定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吃过晚饭,她先睡了一阵,醒来之后让人搬了个长椅在书房外坐着等。
她直觉,书房对他而言比卧房更重要。
侍卫的视线不时朝她扫过来,带着震惊和不可思议,然而没有一个人敢上前让她挪步。
书房是重地,闲人不可进,可是她也没进来,只是在门口。
侍卫们十分默契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消息递到了沈宴清的面前。
醉香楼中,灯影摇晃。
桌边跪着两个身穿官袍的男子不住地求饶,接连搬出家中的老母和妻儿,希望贵人高抬贵手,放他们一马。
“为人做假证的那一日,严大人该想到这个结果。”
沈宴清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玉杯,“何况,这半年来,严大人节节高升,严母在外也为你揽了不少贿赂,两个月之前她还为你强娶了一位妾室。你不放过别人,怎么让人放过你?”
严大人身形一僵,没想到二殿下才回来不久就将这些事查得清清楚楚。早就听说过李公公的事,严大人也尽力将证据都销毁,哪知道他还能查出这么多。
“臣等当初并不是针对殿下而为之,只是说出实情,还望殿下明鉴。”一旁的男子自知也逃不过,连忙辩驳,“何况殿下此次回京如此大张旗鼓报复半年前的事,弄得人心惶惶,殿下就不怕朝局不稳吗?”
严大人也立即接话道:“微臣虽然有错,但都是照例行事。殿下还年轻,不知道朝中之事无论是替人办事还是自己办事,每一步都需要打点……实在算不得行贿。”
因为从上到下都在烂,所以将错事当做常事,甚至搬出明目来推崇。
沈宴清放下玉杯,不同他争辩,笑道:“这些话,你写进状书里去吧。”
“……殿下!”
两位大人还想再挣扎一下,就见侍卫凑近二殿下说了什么,二殿下脸色微变。
没等他们再说什么,二殿下便起身离去,速度之快,不知道又是哪一家要遭殃了。
侍卫告诉沈宴清,白姑娘在书房之外等他。
这事不寻常,白桃就从没主动等过他,尤其还是在书房这种地方。
他思索了一下,心想大约是遂州的事让她知道了。
沈宴清既不曾禁过她的足,也没有限制她和谁接触,她的确有可能得知那边的消息,但沈宴清左右也没想到她能从哪个地方得到消息。
她知道遂州事情平定之后,一定会想要回家。
但他不是那么想放她回去。
一方面是京中的事情没有这么快结束,另一方面,有个小丫头在身边闹腾,平淡的日子总不会那么难熬。
青年板着脸回到府中,原本坐在长椅上的小姑娘便如同画卷上被点活的小松鼠,忽然间蹦跶到了面前。
“你回来了!”
这种惊喜的语气前所未有。
沈宴清恍惚了一下,回过身来应道:“嗯,回来了。”
少女唇角扬起,兴奋地问道:“我今天听说了一件事。凌大人回京了,是有这件事吧?”
虽然早已知道她要提这件事,但沈宴清还是难以避免地压下唇角,脸色并不是很高兴。
白桃不管不顾地继续问道:“是不是说,扈州的事情已经了结了?我能回家与爹爹哥哥团聚去了?”
青年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接着从她身旁走过,没有正面回答他。
见他不回答,白桃的语气也淡了,问道:“……你不会这时候想反悔吧。”
可惜的是,她虽然单纯,但一向很会猜。
第65章 不成
三日前, 凌温书回京述职。
但是在更早之前,沈宴清就知道四州之事已经平定,凌温书会返程回京, 这件事迟早有一个结果。
青年默叹,走向书房。
白桃先是迟疑一瞬, 跟着他的脚步。
书房并未点灯, 在他们走进之后便有侍卫移来烛台。沈晏清将烛台放置在桌面,隔着微弱的火光, 看向面前的少女。
她站在屋中, 与他有一段距离, 脸颊绷紧, 带着显而易见的警惕。
“在担心什么?”沈晏清反问她, “扈州的事的确已经了了, 只是没来得及告诉你。”
“先坐。”沈晏清示意她,“再商议。”
少女并没有听话坐下来,沈晏清不由得道:“好歹一齐在京中相处这么久,你还不信我?”
“……”确实不信。
白桃感觉他嘴里没有几句真话。
“还有半个月,就到两月之期, 我知道你想回家。”沈晏清语锋一转, “但是京城还没有安定下来, 这个时候不能让你走。”
白桃连忙问:“为什么?”
沈晏清回答:“父皇已经知道你在京城, 你若是离开京城,他会不高兴。”
“他怎么会知道我。”白桃看着面前的人恍然大悟, 气愤道,“我当初就不该来!”
都到了现在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可能都没想过要放过她和她的家人。
烛光跳动一息,衬得他的半面有些阴冷。
沈晏清负手而立, 面色不变:“虽是如此,但你如今在京中又与在遂州有何差别?每日上街游玩,尝遍珍馐,还不是自由自在。”
“这不一样!”白桃气呼呼地道,“你当初明明说过两个月就放我回去,还说一诺千金,现在又反悔。”
“骗子!我就不该信你!”
沈晏清绷着脸挨骂,没反驳。
既答应过要送她回去,心底又不希望她离开。这一路而来,他时有纠结,到底是该信守诺言,还是将她留下。
还没有思索出一个两全其美的答案,遂州的事提前结束,凌温书回京。
原本想再瞒一阵子,没想到她这么快知道这件事。
“我不用你管我。”少女白皙的脸颊上满是怒意,“既然要我们家帮你的事我们做到了,我就没必要在京城再待着。不需要你送我,来之前我已带够盘缠,我自己回去!”
她说完这番话当即跨门而出。
沈晏清站在桌前看着她的背影,心底有点后悔。
其实也没有必要纠结,她想要回家,放她走就是了,何必要为这点小事弄来不快。
不过是一个丫头罢了。
青年绕过桌角,走出门外。
隔壁几间就是小姑娘的住处。内里烛光明亮,但是屋门紧闭,少女的影子投在门纱上,生动雀跃。
“……不是反悔。”沈晏清知道她能听见,缓缓开口道,“只是你要回去,择期,出入路引,护送队伍,这些都该提前做好安排。”
“何况你从京城离开,总不能空手而回,从京城里再选些特别之物带回去,才显得你这一趟没有白来。”沈宴清平静地道,“这些事情,总归需要一点时间。”
沉默片刻,白桃走进门扇,问道:“你说真的?”
眼见瘦长的影子走向他,沈晏清心底松了一口气:“真的。”
“但是我已经不那么相信你了。”白桃直白道,“等到离开那日,我再感谢你吧。”
沈晏清一滞,沉默片刻:“好。”
“既然答应了你,本殿会尽快安排,你无需担心。”
他说得十分诚恳,身影在门外微微屈身。
白桃看着他落在门上的影子,回应道:“知道了。”
“天色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
屋外静默片刻,也让她好好休息。接着,脚步声逐渐远去。
屋内,白桃扯了扯嘴角。她心底想,谁这个时候还听他的,谁就是傻瓜!
*
第二日一早,白桃醒来以后发现身边没有太多的变化,跟着她的侍卫也是之前的那几个。
说明那个人信了她的话,以为她会乖乖地待着。
他也不会想到,这些日子她四处游玩,留意京城中的布局,就是怕什么时候有需要,多记得一些能保命。
京城分为内外城,内城都是富贵人家,外城多是普通百姓。其中横贯京城的京华大道最是宽阔繁华,人来人往。
但也正因为如此,稍不注意就容易走散,是最适合她甩开侍卫的地方。
人潮涌动,道路中间不时有马车穿行。白桃回头看着两步之外的侍卫,心底有了主意:“前几日我订了几支簪子,你们去帮我取来。”
侍卫极其听话,朝她点点头,便穿过街道,往那边去了。
可惜就只去了一个人。
要再用这样的办法支开其他几人,可以是可以,总归是有点明显,不知道以他们的木讷能不能反应过来。
白桃再往前走了一段路,路过城中颇负盛名的酥饼店,又来了主意:“我有点想吃桂花糖糕,这家店人太多了,你们帮我去排个队吧?”
就这么再支使出去一个。
她四处张望,又有了新的主意。
一回头,站在她身后的侍卫开口道:“殿下说,我们不可留小姐单独一人上街,还是等之前的人回来再说吧。”
白桃脸色一僵,心中叫苦:他倒是想得很周全。
不过是理个鬓发的工夫,先头被派去取簪子的侍卫已经回来。
今日天色阴沉,但并未下雨,是夏日里适合出游的好天气。但要怎么借机离开,白桃还没想好。她转身走上茶楼,决定从长计议。
街道上往来的女子不多,白桃来京已经有一段时日,能够分清街上的大多是什么人。
看上去光鲜亮丽,粉面含春的女子通常不是大家千金,而是富贵人家的女婢,衣着穿戴比寻常人家贵气得多,方能显出主家的恩惠。
而闺中女子,一般而言不会独自一人上街。就算是有,也必然轻纱遮面,不轻易见人。
是以白桃最初上街时,身后跟着一群侍卫,曾经引得不少侧目。不过到底是见多识广的京城人,没有人因为这个而当面问她。
自从白桃知道自己与京中女子扮相不同之后,她便开始改头换面,盘起简单的发髻,衣着也尽力贴近京中女子而选择素雅的衣裙,但从不穿长袖的外袍。
兴许只有这样,待有朝一日要从这些侍卫的眼皮底下逃跑的时候,能够轻易地混入人群之中。
“姑娘,您的茶。”
小二上来为白桃添茶汤,见她目不转睛地看向窗外,不由得开口道:“今日街头的人太多了,都没地儿下脚。”
白桃也朝他笑笑:“是啊。”
不过最适合跑路了。
少女揽过茶碗,饮了一口,慢慢悠悠地问道:“外面是什么事?这么热闹。”
“今年是国公府三姑娘的生辰,国公府便想在京中大办一场盛宴,外面道上的糕点铺、茶饼铺、鲜果铺都做关扑,来往的人自然多了。”
关扑是一种民间的促销活动,以抛硬币做赌,猜中即可免费拿走。这些铺子开在最繁华的京华大道上,精致又不便宜,有机会白拿,谁不想来。
能负担得起这一日的狂欢,可见国公府家中殷实。
白桃没忍住感叹:“好富。”
“国公府算是京中最富贵的人家。”小二小声道,“不仅是言情书网,府中还出了一位娘娘,就是当今圣眷正浓的丽妃。”
白桃呆呆地开口:“您知道的真多。”
“您是外乡人,所以一概不知。我们做生意的,见过的人不胜数,什么都得知道些才能立足。”
白桃原本家中也是在遂州有生意的,明白他的意思,看见什么人下什么菜,生意更容易成,以前她对遂州的事就很了解。
不过眼下,她还得想办法回去。
刚听了一句夸,小二便忍不住打开话匣子,“府里出了个娘娘,国公府肯定想再出个娘娘的,这便是给府里的姑娘造势的。”
“是吗?”白桃顺着他的话问,“怎么做娘娘?”
“嗐,嫁给以后的太子不就是了。”
少女一怔,下意识将茶碗再抿了一口:“那如今的太子是谁……?”
“还没定。太子之事不好多说,姑娘也别问了。”一旁的小二给她添茶,低声道,“被人听见,是要被定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