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点人少。”昭瓷摇摇头,稍思索,在后边加多句话,“你吃过饭了吗?”
昭瓷的手放在桌上,因着握笔写太久的字,指腹还有着淡淡的印子。
他伸手,轻轻捏了捏,在有红印的地方打着转,弯了眉眼:“没吃。”
【那你来干什么的呢?】
昭瓷晃了晃脑袋,困惑至极,又感觉他越来越会捏手指了,之前的时候好疼哦,现在还挺舒服的。
“你喜欢什么样的种子?”等她指腹的红印差不多散去,薛忱才松手。
昭瓷陡然意识到,他大抵是想赔白鸟吃掉的那颗种子给她,赶忙摇头:“不用了,没关系的,我下回再养就好。”
薛忱要是站在白鸟那边,那她约莫就会恼火,想叫他赔种子;可薛忱任她处理白鸟,还带着白鸟一道道歉,昭瓷又觉得不是什么大事。
虽然那种子她确实费好大劲才找来,还等好久才见到发芽迹象的。
“那你有什么讨厌的吗?”薛忱听见她心里话,换了种问法。
昭瓷摇摇头。
等过半晌,薛忱都不再说话,她便用空闲的手写着功课,另只手给他捏在手里。
突然的,少年漫不经心的声音响起:“快过饭点了。”
昭瓷抬眸看眼沙漏,后知后觉:“好像是这样诶——那算了,不吃了。”
“不饿?”薛忱狠狠一压眼皮。
“小问题。”昭瓷大气挥手,又垂眸盯着纸上的字,“其实我能一天不吃饭的。”
话音刚落,提笔的那只手就被摁住。
又是冰冷的触感。
因着常年用剑,他的指腹起着茧,有些痒痒的。
昭瓷猛地握紧笔。
“吃饭去,不然会难受的。”薛忱蹙眉,语气稍重。捏了捏她的指尖,松手,又装作不经意,“我也还没吃饭。”
【呜呜呜,你真是个好人!】
薛忱怔愣,下一秒,姑娘家轻快的嗓音响起:“那你去吃饭,顺便带份给我吧。”
昭瓷完全会错了他的意思,悠闲靠在椅背上,冲他挥挥手,眉眼也是月牙状:“不要辣,不要葱姜蒜,其他都可以的。”
“谢谢你!”她冲他双手合十,鞠躬行礼。
【原来你是想问我要不要带饭啊?嘿嘿,虽然很不好意思,但还是要的。】
薛忱:“……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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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忙枯燥的学习生活一天天过去。
昭瓷一直警惕着,可小说的剧情突然间又不走了,那些提及的危机,一个都没发生。
青云宗内岁月静好,宗主也没再出现。
倒是薛忱,出现的实在过于频繁了。
昭瓷起先还困惑他来干什么,后来连问都懒得问。
反正他来就是坐她旁边,捏捏她的手指,也不干什么。而且挑的还是下课的点,都没什么人呢看见。
但今天……
昭瓷抬眼望向附近剑修的教室,枝叶晃动间,一直没出现熟悉的身影。
想了想,昭瓷给薛忱留张字条:肚子不舒服,我先走啦。
配个笑着的猪头表情。
来例假就是好难受。
昭瓷回到灵药山后,倒床就睡,搂着被子直睡得天昏地暗。
凌晨时分,房门被轻轻叩响。
敲门的人力度不大,等过半晌,吱呀一声,门被轻轻推开,现出少年白色的身影。
他抿了抿唇,望着床榻安睡的姑娘家,小声道:“抱歉。”
又蹑手蹑脚合门。
“昭瓷,醒一醒好不好?”薛忱走进,轻轻推了下她的肩膀。
再不醒他就真得走了,一下午被那些长老扣住,回来都凌晨了。
教室果然没见着人,只有她留的纸条——没见着人才好,见着十之八九她又是想奋战到天明。
昭瓷可能是睡迷糊了,又或者困得不行,随意睨他眼,就用被子蒙住脑袋,闷声道:“我挺好的,不用去医院。”
每个字他都听得懂,合一起却听不懂了。
薛忱蹙眉,只猜这大致是他们那个世界里治病的地方。
抿抿唇,还没来得及开口,又是“刷”地一下,被子被猛然掀开,露出姑娘家被捂得有些发红的面颊。
“我不想去,我不用总去医院的。”昭瓷眼都没睁,只象征性侧首,跟闹脾气一样道,“我不去医院,有好多好多人,都会围着我,还有消毒水的味道也不好闻。”
她显然没醒,也没认出他是谁
薛忱很快移开视线,平静道:“不想去就不去了。”
他记着昭瓷留的字条,掌心泛起银光,极轻地捏了下那截皓腕。
银光顺着她皮肤底若隐若现的青色血管,奔涌而下。
姑娘家锁着的眉目,很快舒展,又是那天生微弯的弧度。
“我也不想你去的,能见到人的地方,统统不想你去。”许是知道她睡着,说这话时他连眼都不眨。
姑娘家含糊不清地“唔”了一声。
夜风呼呼。
不舒服,窗户也不关紧——上回也不晓得是谁教育他。
薛忱微蹙眉,起身去将窗关实。
回眸时,姑娘家攥着被褥翻身,露出的那几根手指皎白如葱根。
他揪住了往被褥内塞,生怕她凉着,却又没忍住,很轻很轻地捏了捏。
软乎乎的,和所有东西的触感都不一样。
是昭瓷的感觉,独一无二的感觉。
抽手时,他的指尖被人猛然拽住。
她拽得很重,像是用尽浑身力气,如同攥住唯一的根救命稻草般。
薛忱以为她梦见什么,长睫低垂,却见她神情异常平静,连眉宇都是舒展的,嘴角微翘,倒像是做了个好梦。
“再见呀,哥哥。”她的声音格外小,轻飘飘的,风一吹就散去。
薛忱差点儿都没听清。
又是这个哥哥。
他抿了下唇,眼尾似乎些微耷拉。
昭瓷用的力道也不算多大,至少对剑修来说,不算的。
可薛忱就是由她拽着,甚至在她有所松懈时,反手,攥紧了那几根纤细的手指。
想将手从她掌心里抽出来,又舍不得那截然不同的温热。
“再见。”寂寥间,昭瓷闷声开口,连着重复好几遍,“再见。”
像是将从前没说出的话,一股脑地说出口。
薛忱来这原先确实是想同她道别的。
哪想她睡成这副模样……
薛忱定定瞅着她好一会儿,目光从清秀的眉眼,划过微挺的鼻梁,在不点而红的唇瓣稍作停留,便错开视线,将姑娘家的被角掖实。
他勾起她散落的一绺乌发,指尖使力,差点揪断时又松手,捡起锦被上粘着的几根。
她没和他道别,不过算了。
薛忱将那一小缕的发丝收入怀中,俯身笑道:
“不会再见的,会再见的。”
扑棱棱。
白鸟振着翅膀立在窗沿。
它歪过鸟头,盯着室内犹若雕塑般站着的少年好一会儿,才没忍住开口催促:“走了吗?”
“再不走会更麻烦的。”白鸟倒是记着用传音术同他说话,话里带点埋怨,“你娘亲也真是,这时候叫你先去探魔渊。”
“嗯,马上。”薛忱没接它后边的话,将指节从昭瓷手里抽出来。
那点温热触感离开时,他微愣刹那,又半晌没有动作。
木桌摆着的铜制香炉徐徐往外吐着香雾,风铃寂然,满室满屋除了交缠的呼吸声几乎再听不见别的声响。
少年披着月华,就垂眸站着,一言不发。
白鸟实在忍无可忍:“你要不把她叫起来算了。”
薛忱回神,睨它眼,笑着摇摇头。
他抬手戳了戳姑娘家安睡的面颊,微弯眉眼,轻声道:“好梦啊,昭瓷。”
第049章
早上醒来时, 颊侧明显有个冰冰凉凉玉石般的触感,昭瓷在上边蹭了蹭。
半晌后,又觉得有些不对, 迷迷糊糊伸手将东西拿过来。
果然,是个玉佩。
同之前相比,它下方多缀道银色流苏,轻晃着,在变化的光影里闪着银光,煞是好看。
但那刻在正中的“薛”字,毫不掩饰地透露主人的身份。
第三次,他又把玉佩留她这了——好丢三落四啊。
昭瓷习以为常, 叹着气摇头,将东西收进芥子囊内。
突然间, 昭瓷猛然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盯着合紧的门窗, 难以置信问道:“薛忱昨晚来过了?”
她在问石罂花。
“好像吧?我昨天也睡得死。”石罂花打着哈欠,稍一思索, 不太确定道, “他应该是来了, 而且敲过门——没人应才进来, 有同你道歉的。”
喔。
昭瓷陡然想起, 之前她和薛忱说过的, 不能乱进她房间。
算算时间,现在去找薛忱的话,赶去课室也来得及。
昭瓷迅速跳下床, 又轻咦一声,困惑道:“我这回痛经怎么就这么会儿。”
以前都得痛几天的。
是因为穿越吗?
“你纠结这个干什么?不痛才是好事。”石罂花用小叶片拍拍她, 催道,“快点儿,不然就要晚见到薛忱了。”
“你怎么比我还急?”昭瓷顺着它的力往外走,困惑道。
石罂花嘿嘿一笑:“这你就不懂了吧——我也不告诉你。”
……还挺像薛忱那只白鸟的呢。
昭瓷拳头硬了。
一回生二回熟,再去定山居的时候,昭瓷已经相当熟练,都快到闭眼不迷路的程度。
只是她到的时候,刚巧有人从里边出来,看见她也是微微一愣。
“你是来找薛忱的?”正中花白胡子的老人好奇打量着她,正是灵药山的山主贺川,昭瓷只在刚来灵药山时远远见过一次。他旁边那位不苟言笑的,应当是御剑山山主周驰。
昭瓷点点头,又在后边加句解释:“他有东西忘我这了。”
周驰同贺川对视刹那,交换了个眼神。
“薛忱不在这。”贺川和蔼一笑,解释道,“他去……斩妖除魔了。”
这停顿……
昭瓷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垂着的手不自觉抓紧衣袖,又问:“那请问长老,他什么时候回来?”
“很难说。”贺川又是一笑,还想说什么便被身侧周驰拽着走。
周驰绷着脸,冲他轻微摇头。
昭瓷自然没错过他们这点交流,抿抿唇,没再说什么。
两人走后,昭瓷收回视线,转而望向定山居,蓦地瞪大双眸,这才发现定山居笼着层灰蒙蒙的雾气。
伸手一探,果然是结界。
不许任何人进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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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处,白衣弟子等候多时,总算盼来来人。
“贺长老,周长老,都准备好了。”
他上前,躬身行礼。
巍峨山顶上,站着一众青云宗长老,为首的正是方到不久的贺川与周驰。
贺川罕见地没了笑意,凝视前方,手不自觉紧握住腰侧的酒葫芦。他身后的各个长老也都面色凝重,掌心隐隐窥见灵气。
“顾明安对吧?”周驰依旧板着脸,等那弟子点头后,才望向远处浓墨般的阴云,蹙眉道,“薛忱进去多久了?”
顾明安思索片刻:“一个时辰吧。”
那片阴云所在是魔渊真正的入口,任何参加过那场秘境的,都当能认出这座山便是不周山。
自从发现魔渊的兴衰有迹可循,就有修真界的大能开始考虑销毁魔渊。
不周山内,有管控魔物生死的核心。击毁后,不说魔物全军覆没,但短期实力大损是必然的。而他们就能抓住这机会,将残余的魔物歼灭。
可核心周围魔气缠绕,看守严实。要想对核心动手,除去这层魔气是必须的。
所以,提出以人身封印饕餮的修士,还说可将薛家人作引。
魔物与天道为死敌,薛家人受天道眷顾,两方自当水火不容。更别提千年前,魔物的魔主差点死于饕餮爪下。
若要有人吸引魔气,薛忱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如果忽略魔气对他的影响。
据说当时的薛家家主震怒,会议不欢而散,但过后,她又骤然改口。
“再等一炷香。”贺川拧着眉沉声道,“不行就把薛忱弄出来,销毁魔渊之事再议。”
修真界的兴亡,还轮不到挂在小辈的身上。
倏忽间,一道银光破空而出,四周亮如白昼。
长老们的神情俱是一松。
最明显的当是周驰,他面上甚至带点笑意,有闲心扯别的了:“那与鬼族有联系的姑娘家你记得吧?我私下查过古籍,宗主在找的应当就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