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萍还想再说,昭瓷却已经拽住涂珊珊,撩起眼皮,冲女修淡声道:“既然在练习,就不当杵在路边。我们赶着吃饭,先走了。”
泼凉水。芷汀居。冯萍。
昭瓷当然很有印象。
冯萍原书里魔族潜藏在青云宗的卧底,不料却对男主一见钟情,更是将身为男主心上人的女主视作眼中钉,使劲手段刁难。第一回的刁难,或者说是试探,便是从这一盆凉水开始。
但这个剧情分明该在很后边,临近小说结局时。冯萍的出现,就是一剂催化剂,让男女主捅破窗纸达成圆满结局。
这个昭瓷还能勉强解释,因为她穿越,对剧情有一定影响——小说里都这么写嘛。
但问题是……男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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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药山的最西侧,是贺川的住所。
白衣少年御剑而行,在经过某处院落时,倏忽减速,又骤然间似流行闪电般驶过,停在了西侧。
他抬手叩门,直到里边传来苍老的“进”,才推门而入。
屋里的老者翘着腿在啃鸡爪,一见来人,赶紧将骨头往奓斗里丢,拿帕子随意擦了下手,轻咳声道:“薛忱啊,你怎么来了?”
“贺老。”薛忱行礼,神色波澜不惊。
他抿抿唇,像是在斟酌语句,半晌后才温声开口:“销毁魔渊之事,我刚问师尊,师尊说几位长老决定换人了。”
在碧霞村的时候,昭瓷有回差点被白雾带走。那次他其实就有所警觉,只是无甚在意。
若非他问了下,师尊似乎都不打算告诉他。
销毁魔渊主要还是靠修真界大能,原先的设想里,他只是起个引子的作用,无甚风险——但换人……
薛忱抿了下唇。
“你要是愿意,当然最好。”贺川难得严肃,拧着眉头将他上下打量,“不过,你身体没问题么?之前你师尊也说,不要让你参与这事——他说你有可能丧命。”
“师尊夸张了。”薛忱轻笑一声,摇摇头,“我没问题,这本就是我的责任。”
与旁人无关。
不管是昭瓷还是其他的谁。
只是他确确实实,格外不愿意让昭瓷有被换上的可能。
“那就好。”贺川是想拍拍他的肩膀,瞧见手心的油光,又赶紧收手,宽慰道,“也别太有压力,还有我们这些老家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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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定山居的时候,隔着许远,依稀能瞧见抹青衣的倩影,逆着光,背手而立。
她垂着脑袋,不时用足尖磨着地,显而易见地坐立难安。
“昭瓷。”薛忱走过去,笑了一下。
她站的位置的确隐蔽,定山居附近的剑修本就不多,注意到她的,更是却寥寥无几。
只是因着他走过去,带来数道目光。
昭瓷一瞬间绷直身体,试图扯个笑容,但失败了。
【救大命啊,怎么都往这看。】
【冷静点,冷静点昭瓷,没什么大不了的,你是做过心理建设的。】
好熟悉的尖叫。
薛忱挑挑眉,将她脑袋拨了个方向,推着往定山居内走:“下次来,你直接进就行了。”
“那不行。”进了屋,昭瓷才觉得活过来,“这是你的住所呢。”
她原先是算好的,错开高峰时间,逮住下课的薛忱,然后速战速决。
唯一没算到的,倒是薛忱竟然不在。
她真的等了好久,差点就等来下一个高峰时间。
“行的。”薛忱漫不经心,想起涂珊珊之前贴脸的动作,没忍住抬手,在她脸颊上捏了捏,“我的住所,我说行当然行的。”
昭瓷拍掉他的手,没有说话,有点儿气鼓鼓的。
“怎么了?”薛忱背着手,指腹和拇指无意识地摩挲,像是想起什么,又一蹙眉道,“解神魂契?”
昭瓷摇摇头,姑且原谅他乱捏脸的事,解释道:“碧螺春的事,我不知道,对……”
才刚开口,又被打断,薛忱弹了下她的脑袋笑道:“不用道歉的,小事。”
少年长睫低垂,颊侧落着浓郁的阴影,也不再说话,安静地瞅着她。室内光线柔和,瞧着有几分难言的温柔。
他好像是真这么觉得。
都送出去了,也没有要回来的道理。
“那你还有什么想要的吗?”昭瓷仰着脸,掰着手指数道,“我那有好多奇花异草,如果你喝茶的话,我那也有其他的。”
“昭瓷,”薛忱的目光落在空荡地庭院,指着笑问,“你可以在那种树吗?”
昭瓷扫了眼,昂首挺胸道:“可以啊——我还可以种一整片出来呢。”
“那给我种棵树吧。”薛忱弯着眉眼,温声道,“柳树。”
就一棵树,还是惯好养活的柳树,也没什么不行的。
为什么要种柳树?而且只种一颗?
昭瓷好奇,却也没问,扛着铲子土盆吭哧吭哧往院里走。
薛忱目光跟在她身后,直到窗沿隐隐约约挡住那抹青色,他才收回目光,抬脚,漫不经心往外走去。
临近门,恰恰好响起不轻不重的叩击声。
“薛师兄,”是他某位同门,声音听起来有些赧然,“我有些剑道上的困惑,不知你有没有空,可否……”
【方才好像看见昭师妹了——瞧着高冷,但是真的可爱。】
薛忱怔愣刹那,面上笑意愈发加深。
“不能呢。”他轻笑着,温声解释,“我在忙,很忙。”
她来找他,当然只看见他就好。
第048章
打发掉剑修后, 薛忱转身,慢条斯理往院内走。
突然间,“嗙”的声巨响, 两侧枝叶剧烈晃动刹那。
他眉心重重一跳,立时赶回庭院。
新种的树苗安静立着。
青衣的姑娘家正满院子地跑,鬓发微散,裙袂飞扬。不晓得是气的还是热的,面颊泛着点红,与远处将将西沉的艳阳相呼应。
她站在树底下,指着树枝立着的白鸟,怒道:“你给我吐出来!现在立刻马上!”
白鸟扑棱着翅膀, 鸟喙张合:“就不。再说了,我又不是故意的。”
它大抵知道昭瓷什么性子, 见她不说话, 还胆大包天地俯冲, 用翅膀拍拍她的脸:“抓不到我吧,嘿嘿。”
昭瓷面无表情地望着它。
在白鸟翅膀挪开的刹那, 突然抬手, 狠狠揪住它的翅膀, 恶狠狠道:“谁抓不到你啊?你再说一遍。”
白鸟被她晃得头晕, 发出几声不明的鸟叫。
正绝望着, 它一眼看见不远处背手而立的少年, 鸟眼发亮:“小主人救命!”
昭瓷微愣。
白鸟赶紧趁这个空荡,挣扎着从她掌心逃脱,停在那片饕餮纹上。
“我主人来了。”白鸟立昂首挺胸, 得意道,“怕了吧?”
愣只是因为, 当着主人的面揍鸟不是件好事。
但……这鸟未免也太嚣张了吧?
“薛忱!”昭瓷怒喊。
薛忱睫毛轻颤:“嗯。”
“它把我的种子吃了——才不是我先挑事的。”昭瓷难得暴躁,指着白鸟控诉,恼火道,“我刚放在花盆里晒太阳的,就等着它这几日发芽,结果今天给你的鸟咽下去了!”
她身侧那个方形的,之前用来装食人花的花盆里,空空如也。
“就个种子而已。”白鸟冲她做个鬼脸,“主人最心疼我,你告状也没用……”
下一瞬,它就给人拎着脖子倒过来,狠狠抖了抖。
“我等会就把你下锅。”薛忱笑容和煦,抚过它头顶的动作也格外温和,“你把她头发扯掉好几根了呢。”
昭瓷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果然在地面,看见一团乌黑的发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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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忱说,白鸟是耐揍的。
果然如此。
从定山居出来时,昭瓷活动着手腕,相当神清气爽。
下锅还是太残忍了,所以她只是把白鸟揍了一顿。
薛忱原先是想送她的,只是贺川长老突然派人来,不晓得说些什么,他面色霎时严肃,昭瓷便悄悄得自己走了。
未料来时还好端端的冯萍,回时已然被五花大绑压着跪在宗门大殿门口,身后魔气浩荡。
她面前是浑身挂彩的宋洹。他用剑刃指向冯萍,怒气冲冲道:“原来就是你蛊惑的我阿兄!如今竟叫我也投奔魔主,我呸!你当真胆大包天,长老皆在,都敢对涂珊珊动手。”
“宋洹,放下剑。”一道威严的声音响起。
昭瓷循声望去,这是她头回见到青云宗宗主,此前多是画像。许是她的错觉,青云宗宗主眉眼似乎有些熟悉,不晓得在哪见过。
她很快收回目光,提着裙子往涂珊珊那奔去,小心地将她扶起来,问道:“你没事吧?”
涂珊珊摇头,理了理乱的衣襟,愤愤道:“那冯萍简直是莫名其妙,同我说宋洹是她的,让我不要抢。我就问她是不是喜欢宋洹,然后她竟然觉得我在炫耀,当众对我动手。”
说着她又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你教我的那些法子,我都有用,也没在她手底吃苦头。她见打不过我,竟然……一怒之下当众用了魔气。”
“魔气引来诸位长老,甚至惊动了刚出关的宗主。”提及宗主时,涂珊珊面上愤懑神情一闪而过。
小说是有这个剧情不假,但绝不在和冯萍相遇的同天发生。
昭瓷猛然瞪大双眸,为什么剧情像是开倍速一样进行?
“我青云宗弟子处事不当如此莽撞。”另一边,青云宗宗主还在教导着,一挥手,冯萍便现出魔身——是团朦胧的红雾,被五花大绑着。
“是本座一时疏忽,才叫这等魔物有机可乘。”青云宗宗主沉声道,一派正气凛然,“本座定会好好审她,弄清魔物的意图!”
说的挺好,昭瓷听着却分外别扭,无端起身鸡皮疙瘩。但见四周,又是义愤填膺,又是振臂附和,疑心自己是不是有点问题。
倏忽间,身侧传来声轻啧。
“庞晓山还是这么道貌岸然。”涂珊珊小声嘀咕。
昭瓷浑身僵硬,愕然道:“什么?”
“青云宗宗主啊,”涂珊珊以为她在震惊“道貌岸然”四字,撇撇嘴道,“我家经商嘛,有回庞晓山定了面手工制的屏风,是我亲自送过去的。结果转头,他就同我说屏风是旁人送的,不肯给钱。”
“他可是青云宗宗主,这事说出去都没人信,我家只能吃这哑巴亏呗——这都算了。”涂珊珊越说越生气,“他还在外边说我涂家不讲信誉,我家那段时间生意可差了。”
“道貌岸然的狗东西。”涂珊珊又呸一声。
恰在这时,庞晓山转过脸,目无波澜,视线掠过涂珊珊落在了昭瓷身上,犹若蔑视蝼蚁般。
昭瓷骤然通体发寒,背脊似有凉意攀升,如被阴沟里的毒蛇盯上。
庞晓山。
庞叔父亲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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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云宗宗主的事,还得从长再议。
知道他很可能不是好人的,除了她,最多再加一个涂珊珊。
但他们两个,就算拿着喇叭在外面喊上半天,别人都只会觉得他们疯了,根本不会相信有关青云宗宗主的哪怕一个字。
而且即使男主死了,小说剧情还在进展,就像有双看不见的手硬生生将一切拨上正轨。
照这样发展下去,青云宗真会差点淹没在魔潮中,然后是薛家的灭门,和……薛忱的死。
事一多,人一闲,昭瓷就喜欢发呆。
薛忱来的时候,正见姑娘家一个人待在教室里,撑着脑袋,目光停在不晓得哪处地方,聚精会神的。
夕阳余晖落入室内,暖洋洋的,绿植、桌椅,还有门上缀着的小风铃都笼罩着朦胧氛围。
似是察觉到来人,她转过脸,眼底堆起个完整的卧蚕,乌发掀动间,露出截如羊脂玉般的脖颈。
薛忱乌睫颤动数下,飞速错开视线,等到昭瓷出声唤他时,也只不咸不淡地应了声“嗯”。
昭瓷以为薛忱是来找她的,等过半晌,也不见他开口,目光落在别处,像在找什么人。
她指了个方向,试探着道:“宋洹和涂珊珊刚走,姚渠长老……”
怎么看见他,她总会想到别人?
“昭瓷。”薛忱转过头,打断了她的话语,平静道,“我只会来这找你的。”
“喔。”昭瓷无意识地揪着肩上散落的乌发,正襟危坐,相当严肃地板起脸道,“组织有何吩咐?”
组织?
薛忱蹙眉,勉强猜出个大致意思,走过去,笑道:“我还能吩咐你啊。”
“都去吃饭了,你不饿?”他冲饭堂处微扬下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