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瓷戳戳识海里背对着她的花,正想开口询问,见它放下团东西,困惑:“你在做什么?”
平日里也是,它讲话的时间越来越少。
“织毛衣啊。”石罂花嘿嘿一笑,冲她展示自己的杰作。
昭瓷:“……哪来的毛线?”
石罂花:“买的啊。”
昭瓷:“。”
当然知道是买的,只是怎么把实物带进去的啊?
昭瓷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指着远处那朵丑丑的花,问道:“这花也是石罂花吗?”
“肯定不是。”石罂花都没看,直接道,“我们族只剩我一个了。”
不过听昭瓷这么说,它还是有点好奇,望过去,突然“咦”一声,低头看看自己的叶子:“好奇怪,它是不是和我长的一样?”
昭瓷本来就想问它这个,见石罂花这等反应,料想它也不知道,试探出声:“是不是你的哪个兄弟姐妹?”
两朵花委实像到复制粘贴的程度。
“绝不可能。”石罂花斩钉截铁道,“我们族里确实只剩我一个。就算还有存活的,也定然不会同我长得一模一样。这世上从来不会有任何两片叶子、两朵花是完全相同的。”
昭瓷抿抿唇没说话,看着那朵花,仍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甚至就这样远远瞧着,都像是之前遇见石罂花那样,分外亲切。
她想上前瞅瞅,看这花到底怎么回事。刚有动作,便被从旁伸出的胳膊拦住,手背可见明显筋络。
“先别动。”薛忱难得神情这般严肃,绷紧下颌,想都不想便将她扯到身后。
近处,传来声威胁的呜噜。
昭瓷小幅点头,摁下薛忱的胳膊,同他望向一处。
周遭青树被风吹着发出哗啦哗啦的响音,像压抑的怒喊,夹杂枯枝断裂的声音。黑影从树后现出,逐渐清晰。
是只相当壮实的灰狼。
眼大如铜铃,泛着绿光,弓起腰背,冲他们连续地低声呜噜。同石罂花长得一模一样的花,便被它掩在身后。
方才还高悬的艳阳,不知何时躲到云后。空气里弥漫起一阵潮湿的、黏腻的气息,连树木投落在地的阴影都似乎扭曲着变了形。
影子……
昭瓷目光落在那片褐色的土壤上,瞪大双眸,不自觉揪住薛忱的袖子。
这只灰狼,它没有影子。
第065章
阳光愈发微弱, 风声呼呼,四面八方涌来枝叶沙沙的应和。
昭瓷迟疑抬头,仍有些没回过神。她看看自己和薛忱的脚底, 都有片浓郁的黑影,连周遭的树木都有,独那只狼身侧空无一物。
没有影子的,那会是什么东西?
脑海里回放着电影里各种各样的鬼。
灰狼那双绿莹莹的眼睛正盯着她,昭瓷一动不敢动,绷着脸,凶巴巴同它对视,半分不露怯。
记得之前看书上写, 野外遇着狼,要冷静沉稳, 首先不能在气势上输给它。
倒没对视多久, 她很快被更严实地挡在身后, 视野里是少年宽阔的背脊。
不晓得这头狼是魔还是鬼,昭瓷背手, 从芥子囊里掏出符纸、药剂, 警惕地捏着。不说帮忙, 一有不对好歹能不添乱。
周遭寂然, 已经能听见灰狼用爪子刨地的声音。
蓄势待发。
昭瓷紧张, 抿唇看着薛忱身侧长剑半出鞘。
倏忽间, 一声欢快的“汪”。
生怕他们听不清似的,又重复一次:“汪。”
更用力,更欢快。
昭瓷:“?”
她实在没忍住, 悄悄地探出脑袋看去。
那只灰狼吐着舌,尾巴兴奋打转, 目光立刻锁定在她身上。对视是,它咧开嘴,又冲她“汪”了声。在昭瓷迷茫震惊的目光中,乖乖巧巧坐下。
半晌没动静。
“这、这是狼吧?”昭瓷扯扯薛忱的袖子,试探问道,“我没认错吧?”
薛忱:“……是。没有。”
那只灰狼第三次:“汪”。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昭瓷震惊地看那只灰狼拿尾巴扫地。
薛忱却在这时骤然收剑,侧过脸,轻声叮嘱她道:“你站这,不要乱动。”
说完便往前走,那头灰狼始终乖乖坐在原地,分外乖巧。
他靠近时,却突然龇牙咧嘴,发出接连低声的呜噜。
昭瓷看着薛忱伸手,心脏几乎骤停,仓皇下开口喊道:“等……”
话语戛然而止。
昭瓷瞪大双眼,看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穿透灰狼的身躯,毫不受阻。
可分明之前,灰狼出现时,她还有听见枯枝断裂声。
电光石火间,昭瓷脑海里飞速闪过某种念头,俯身,想捡起掉落的枯枝。
果不其然,也捡了个空。
像沙漠里的海市蜃楼,这里看见的东西,同样也触不到。
石罂花也跳到地上,又跳到半空,用叶子拍根上沾着的灰,囔囔道:“我就说哪儿奇怪嘛,这土里完全没有养分。像那种被焚烧后的焦土,还是那种有百年历史的。”
昭瓷看着如常的土壤,震惊道:“真的吗?”
石罂花相当肯定:“当然。饭能不能吃我还是知道的。”
昭瓷抿抿唇,不再说话。
联想薛忱说过,山顶无活物的气息,她胳膊悄然爬起细密的疙瘩,寒意升起。
不远处端坐的灰狼,同石罂花很像的花,还有整片盎然的树林,愈发变得阴森怖人。
可这些东西里,独灰狼没有影子。
灰狼的凶相只显露刹那,很快收起獠牙,脑袋在薛忱掌心虚虚蹭了一下,摇着尾巴,欢快地又叫了一声:“汪。”
明明没有风,灰狼身后的花却开始轻轻摇曳,阵阵细微声响。
昭瓷以前也看过不少科幻电影。
见这局面,立时就有个荒谬的想法。
莫不是她和薛忱处的时空,与灰狼、花树、甚至整座山都不在一个时空?
既然庞晓山能开辟空间,用来藏东西。为什么这儿不能有个空间,容纳这些不知来由的生灵?
可是这样,好像也不大对。
阿紫说,遇见昭邹的时候,狼的唾沫都快滴到昭邹的脸上了。
如果她错位时空的理论成立,那狼的唾沫,应当没有机会落到昭邹面颊。
而且她前不久还坐着石头,靠着大树安然睡觉呢,甚至薛忱都从她头顶摘下过绿叶。
难道这只是最近,或者刚才发生的怪事?
其实在之前,这座山是正常的,那种生机盎然、有飞禽走兽的正常。
昭瓷还在深思,视线里的少年已经收回手,走回她的身边,目光微沉。
薛忱理了下她微乱的鬓发,轻声解释:“这只狼也好,那朵花也好,或者是我们看见的大部分活物,都是被人封存起来的、百年前的景象。”
指尖无意擦过少女的面颊,柔柔软软的。
薛忱方想挪开手,心念一动,又装作不经意地用尾指轻轻划过。
有点儿痒。
昭瓷一缩脖子,倒没太在意,领会到他方才话里的意思,看眼不远处坐着的灰狼,试探着:“所以这些都是他人创造的幻象?是假的?”
见薛忱点头,她又疑惑问道:“可这样的话,不会被其他人发现吗?这座山并非禁山,只要有百姓来,遇到点怪事,定然会被他人发现的啊——而且瓮城内还有挺多修士的。”
来瓮城前,长老有和他们讲过瓮城的事,但绝没提到这座山。
有禁制不让用术法,本来就够奇怪的,现在整片山甚至都是幻境……
“不清楚。”薛忱抿唇,摇了摇头,“你睡着时,我也未发现这是片幻象。是那只灰狼出现后,一切才变得明晰。”
就像遮掩整片幻象的屏障,随着灰狼的出现,而被一道移去。
昭瓷眉头愈拧愈紧,目光落在灰狼上,还想说什么,突然见它起身,一口叼起那朵丑丑的花。
灰狼咬着茎秆,回头看她眼,往前边走去。
它好像叫她跟过去。
昭瓷不太确定地猜测,脚下却没动作,只攥紧薛忱的袖子。
山风轻柔,枝叶摇曳,一切祥和平静。
那只灰狼很快去而复返,站在长花的土壤,发出含糊不清的一声:“汪。”
往前走,又回来,再往前走,叫他们跟上的意愿很明确。
昭瓷抿唇,不知怎的就想跟上去。但她没有动作,一扯薛忱的袖子,问道:“要跟上去吗?还是直接原路返回了?”
心里有个声音在催促她,似乎不跟上去就定会后悔。
但她不敢擅作决定,兴许有她不知晓的玄机暗藏其中。
薛忱看她眼,颔首淡道:“跟去看看吧。”
两人便跟着那头狼,缓步行走在蜿蜒的小路上。
灰狼时不时回头,确认他们跟在身后。
“如果是幻象的话,那只灰狼为什么能看到我们?还能对我们的动作做出回应?”昭瓷突然想起来,又问。
稍一思索,想起灰狼是没有影子的,她试探道:“它是鬼么?被与幻象封印同处的鬼?”
如果是鬼的话,那头灰狼不管做什么,都喜欢同她互动也能解释——她毕竟曾和女鬼茯苓有点联系。
不知是眼花还是怎的,有刹那,昭瓷看面前这片绿油油的树木,突然成了一片荒芜,突兀的枯树和怪石屹立四周。
怎么回事?
她揉揉眼睛,一切又恢复如初,之后也再未出现那片灰败。
石罂花说山顶像被烧过,薛忱说山封存百年前的景象。
那有没有可能,刚才那一闪而过的画面,就是这座山真是的模样?
昭瓷心里想着事,没怎么在意四周,只跟着灰狼不停往前走,。
突然的,手被扯住,薛忱沉声道:“别再走了。”
那只灰狼也停下来。
它头顶那根树枝,不知何时立着只红眼乌鸦,俯瞰他们。
昭瓷倒不太怕这个,环视一圈,不太确定地问道:“这是……又回来了?”
她的目光停留在石头旁的土壤上,那有朵花样的沙画,是她方才拿足尖磨出来的。
鬼打墙?
“嗯。”薛忱神情罕见凝重。他突然捂唇,轻咳几声,照例藏住掌心的血迹,才又接着道,“第三次了。”
灰狼缓步走到她面前,将那朵花吐着,用爪子往前一推,邀功似的转着尾巴。
见她没有反应,爪子在地面刨了刨,更着急地将东西往前推。
“你要我拿起来吗?”昭瓷指着自己,困惑问。
灰狼“汪”了一声。
神情神态都让她想起反白。
反白想要她做什么,也会是这样。
薛忱却蹙起眉:“你还能看见那只狼?”
“对啊。”昭瓷应道,反问,“你看不见吗?”
“嗯。”薛忱平静出声,“就方才它放下花的刹那,就从我视线里消失了,半点气息不剩。”
他被攥住袖子的那只手,反攥紧昭瓷的手腕。指尖顺着掌侧,悄然穿过她的指缝,扣紧了那根尾指,像担心弄丢似的。
“它把花放在我面前,想叫我拿起来。我可以拿吗?”昭瓷谨慎问道,尾指无意识摩挲他的手背。
又是那股酥酥麻麻。
薛忱手一抖,方才攥住她的动作近乎出于本能,回过神了,他又不大愿意放开,分外泰然地收紧力度温声道:“你想的话,就拿罢。”
这不定就是什么坏事。
尤其他没记错的话,灰狼叼着的那朵花,和她结契的石罂花长得完全相同。
昭瓷刚想弯腰捡起,那只灰狼又同做游戏似的,将花叼起,冲她伸出左爪放在半空。
她不懂这什么意思,愣神刹那,以训狗的经验,试探问道:“握手?”
灰狼眼睛一亮,放下左爪,又抬起另只爪子。
昭瓷:“……换手?”
有点像被抽查回答问题似的。
灰狼“汪”一声,将那只爪子往前探了探。
昭瓷同它大眼瞪小眼,好半会儿才试探地,弯腰,轻轻握一下它的爪子。
这回和薛忱那次不同。
她可以握住,掌心里肉垫柔软又粗糙,沾着点砂砾,捏在手里有种别样的触感。
怎么会有狼这么像狗?
昭瓷蹲下来,同它对视,怀疑它微咧嘴角是在笑,不自觉也跟着笑了一下。
“薛……”昭瓷侧过脸,正想同薛忱将这事,却陡然收声,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眸。
脱口而出的姓氏仍回荡四周。
枯叶飘落,她的身侧空无一人。
第066章
枯叶从天飘落, 刷拉一下,化作四散的粉末。
昭瓷站直,环视四周。
山瞧着还是方才那座, 只是满目苍凉,枯树怪石,正正好就是之前她瞧着一闪而过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