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条斯理吞咽着汤包,眼尾微挑,噙着笑意望向她,红痣妖冶夺目。
平心而论,这番动作做下来确实赏心悦目。
明明他碰都没碰到那只筷子,昭瓷却无端不敢看夹汤包的那头。垂睫,握着筷子的指节无端收紧。
但都说输人不输阵,她一清嗓子,心里羞得不行,却仍面无表情地问道:“好吃吗?”
薛忱轻笑,用手背抹去唇角的汤汁,波澜不惊道:“你要试试吗?”
“我也这么喂你?”他又问。
……这这这。
昭瓷手一抖,筷子差点掉在桌面,整个人都跟那几只汤包似的自头顶蒸腾热气。
“你你你。”她舌头打结,半晌才恼羞成怒,“你不准再看乱七八糟的书了!”
怕他假装不懂,昭瓷干脆说的更明白些:“之前我看见的那些,统统不能看。全部都要上交!”
她也要偷偷学一下!
“为什么?我觉得学无止境啊。”薛忱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因为学无效果。”昭瓷拍案而起。
可看起来是有效果的。
薛忱瞧她面颊难掩的绯色,眨眨眼,从善如流道:“好的。”
“你是不是又要阳奉阴违?”昭瓷狐疑问。
“嗯。”薛忱应得爽快。
昭瓷:“……?”
不晓得该感谢他的诚实,还是该气恼他的诚实。
思索间,嘴里就已经被推了只汤包。不像他凑来时那样突然,这只汤包的温度正好,明显人为术法降过温的。
“好吃吗?”薛忱笑吟吟地问。
昭瓷诚实点头,又听他道:“那现在能多喜欢我两点了吗?”
昭瓷将汤包咽下去,肉香弥漫,依旧坚定地摇头。
“不行。”她斩钉截铁道,掰着手指数落,“你以前威胁我,想杀我,丢我的香囊,捉弄我,还有好多好多,罪状罄竹难书。”
“我还有点想把这多的一点扣掉呢。”昭瓷诚恳道。
这是在秋后算账了。
薛忱轻压眼皮:“我当时哪知道……”
哪知道后来会是现在这样。
他起个头,却不再说下去,又往她嘴里塞了只汤包,无奈道:“一点点还,我一点点还行吗?”
昭瓷勉为其难:“好的。”
青云宗的小汤包不愧盛名在外,皮薄肉多,汤汁充沛,一口咬下去满足感十足。但昭瓷吃着,稍许得有点困惑。
实在搞不太懂,好端端吃着汤包,他为什么偏要勾着她的手指。
好像很久前就是,他对她那肉肉的指腹就情有独钟,捏着攥着,总有千百种的玩法。
昭瓷对上他的笑眼,陡然想起刚才那蓬头垢面的一面。她用力咬口汤包,猝不及防,差点被汤汁溅满脸。
薛忱没忍住,“噗”地笑出声。
赶在她发作前,掏了帕子边替她擦脸,边打趣道:“昭三岁。”
昭瓷满脸肉给他上上下下推着,想说什么,没开口又给他揉搓着打断。
“薛三岁。”她含糊不清地怒骂。
“嗯,我是。”薛忱很爽快地应道,面不改色,“你都三岁,我还能几岁?总不能整点隔代恋吧?”
说这话时,他耳朵竟然一点不红。
昭瓷大为震惊,愈发坚定要学习他那些至尊宝典。
等薛忱松了手,她清清嗓子,握拳挡在唇前,试图发难:“我方才和现在哪个好看?”
薛忱毫无犹豫:“不一样的好看。”
“是、是吗?”昭瓷气焰骤歇,刚握紧没多久的拳头悄悄松开,连借题发挥的心都少了大半。
薛忱诧异看她眼:“是啊,你哪天是不好看的?”
“不错。”昭瓷拍拍他的手,毫不吝啬表扬,“你很会说话,以后就这么说罢。”
薛忱挑了下眉,捏着她的指腹:“你高兴就成。”
身侧玉牌稍许震动,昭瓷低头,取下才发现是昭邹打来的。
在通讯这方面,玉牌确实和现代手机很像。既能外放,又能贴耳,昭瓷便没想着躲开薛忱去接电话,由着他继续玩弄她的手指。
“是我哥……兄长打来的。”昭瓷晃了下玉牌,解释道。
薛忱颔首,转而专注地玩弄那几只纤长的玉指。
他其实不太想探听他们对话的内容,直到昭瓷诧异道:“为什么突然要送我发簪?都可以啊,哥哥你给什么我都喜欢的。”
送什么都喜欢。
薛忱动作一滞,突然的,恼火地捏了捏她的指腹。肉肉软软的,他又舍不得用太大的力,只能抿抿唇,别扭地侧过脸。
区别对待,她又区别对待他。
他送的那个,她不喜欢就算,还随意转手他人。
“薛忱。”昭瓷挂断玉牌,眉眼弯弯地喊道。
“我在的。”薛忱还是应得很快,嗓音却听起来分外沉闷。
好不想理她,不要理她了。
薛忱闷闷想着。
桌面还剩几只汤包,他拾了筷子,接连夹起塞到昭瓷嘴里,直将人塞得两腮鼓囊,心情才稍舒畅。
昭瓷尽数咽下,摇着头拒绝他再次的投喂,晃着脑袋问:“你要出去玩吗?”
又想起他之前问她是不是在晃脑袋里的水,骤然停了动作。
【真的好不想出门。但哥哥说,谈恋爱一定要出去走趟。噫……这是不是算约会?算吧,那就偷偷算吧。】
【是第一次的约会!】
谈恋爱。约会。
薛忱颤了下睫毛,很快应道:“去。去哪?”
谁不想理她来着?
反正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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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你兄长说的……圣地?”薛忱轻声问询,犹豫半晌,“约会”二字还是别扭地轻飘跳过。
他抬眸望眼破烂烂的村庄,欲言又止。
一团枯草当着他们的面被风吹卷过。
“那……确实。”昭瓷硬着头皮道。
就算是她,也没办法昧着良心直夸这地方。她实在想不得,昭邹信誓旦旦的好地方竟然是这等模样。
不过仔细一想,确实符合她提的要求:
人少,花草多,空气清新,四周空旷。
昭瓷头顶灼灼烈日,直觉散发又穿层叠裙子的自己是傻的。为美而活活遭罪,她抬手,做小扇子在左右扇动着。
“我给你扎起来吧。”薛忱实在看不过眼,将人一扯,分外熟练地从芥子囊里掏出发带和花钿,转瞬便盘起个好看的发髻。
他拿帕子一点点擦去她脖颈间细密的汗滴:“还很热吗?”
又不免捎带责备:“下回怎么舒服怎么来,别为难自己了。”
“虽然你今天确实超级好看的。”薛忱松开撩她碎发的手,诚恳夸赞。
昭瓷用力点头,微侧脸,嘟嘟囔囔:“就是想让你夸下嘛。”
“那我天天夸你。”薛忱不自禁一笑,“你穿麻布袋我也照夸不误。”
这话她就不太会接了。
昭瓷悄悄勾住他的手指,想起点事,问道:“话说,你有对我哥做什么吗?”
“我?没啊,能做什么?”薛忱分外困惑。想起好久前,他确实萌生点动手的想法,抿抿唇,试探道:“怎么了?”
“就觉着我哥最近好像特别喜欢你。”昭瓷如实道来,“老怂恿我和你待一处,还想让你上他那吃饭啥的。”
明明之前都不是这样的。
“可能因为他发现你很喜欢我吧。”薛忱笑着道,说得理直气壮。
“胡说八道!”昭瓷脸腾热意,“才不是我很喜欢你。”
“开玩笑的嘛。”左右现在道路空荡,他明目张胆地将人往怀里一捞,下颌枕上去,“是我很喜欢你。”
他说得直率又赤忱,每个字都异常清晰。像远方的惊雷,于春日里阵阵响起。
印象里,是不是第一回 听见他这样明显地陈述喜欢?和她说,或者她问他答,完完全全不一样的感觉。
昭瓷茫然刹那,有瞬间不晓得该如何应答。她勾住他的手指,突然推了他一把,转身,以迅雷不及掩耳地速度跳起来,双手环脖颈,双脚环腰。
“你在做什么?”薛忱绷紧身体,怕她掉下去只得伸手托着。
可姑娘家无一处不软,无一处不香,碰触间,总带来分外奇异的感觉。
“学树懒呢。”昭瓷的脑袋枕上他的脖颈,蹭了蹭,收紧环着的双手“现在又有多点喜欢你。”
“这次是多了两点。”她凑近,小小声道。
第090章 (二合一)
“这么突然?”薛忱微愣, 笑着将她往上托了托。
“怎么,不行吗?不行我就收回来。”昭瓷嘟嘟囔囔,想从他身上下去, 又被攥得牢固。
她拍了拍腰侧环着的手:“松松,放我下去。”
薛忱轻哼:“不放。怎么,不行吗?“
又学她!
昭瓷恼火地拧了下他的胳膊,硬邦邦的。视线转悠一圈,她恍然大悟。
昭瓷另只手绕过腰侧,用力一捏,朗声道:“不行。”
果然,抱着他的两只手剧烈抖了下。
她就逮着时机跳下来。落地时, 笑吟吟仰头,非常夸张地一行礼。
“你挺能耐的。”薛忱又气又笑, 想扯她的脸, 又给分外精准地躲开。
“那是。”昭瓷骄傲颔首, 目光落在他身后。突然晃着脑袋,探出个头问道:“那是卖什么的?”
远远瞧见褐衣的青年守在摊铺前, 摇把扇子, 面前一团团毛绒的东西。
“你想要?”薛忱一眼看穿。
“有一点点。”昭瓷含蓄道。
她好像特别喜欢这种毛毛的东西。
薛忱想起在青云宗, 她屋子里就有不少这种毛绒的东西。远远瞧眼摊主, 他眉心重重一跳, 拧紧眉头。
那摊主好像长得还挺好看的。
薛忱捏了下她的手指, 面无表情道:“你在这等着。”
不等她回复,又将她单边的面颊扯开:“不准拒绝。”
“我没打算拒绝。”昭瓷眨眼,造作地扭了下身体。
她是挺喜欢毛玩意的, 但要她自个儿去买……唔,那恐怕得斟酌斟酌, 在失去毛绒仔仔和与生人交谈之间。
但现在问题迎刃而解啦。
昭瓷一拍他的肩膀,欣慰道:“薛同志,你办事我放心。”
“这些给你。不要总是花你的钱。”她掏出把灵石,塞他手里,“买的时候,你一个,我一个——或者你要多几个都行。”
“其实我……”薛忱委实不太喜欢这些东西,刚要拒绝,又听她笑吟吟道:“这样我们就有一对的了!”
到嘴边的话立刻咽回去,他眼都不眨:“好的。”
“你刚想说什么嘛?”昭瓷说完又问。
“没有。”薛忱分外坦荡。
村庄坐落于修真界的边缘地带,日光和煦,两侧枝叶摇曳,弥散股闲适松弛的氛围感。
少年步伐不算急促,月牙白的衣摆随风翻折,偶尔露出六合靴收束的长腿。
不错,挺好的,非常好看。
昭瓷背着手,老大爷似的原地兜圈,上上下下打量他,目露满意。倒是发现每次都这样,薛忱在,她就总看不到其他人。
突然间,腰侧有点嗡嗡的动静。
是管事说的回联络她吗?
昭瓷手忙脚乱地取下玉佩,确是客栈的管事。接通后,对方立刻试探道:“发簪的事,我问过那名小厮了。”
“嗯,您说。”昭瓷道。
“就是这个发簪呢。”管事吞吞吐吐,“小厮只说,见过参加论坛的红衣女修戴过一回。”
“红衣女修?”
“对,听说姿容妖艳,年纪应当会比您大些。”
红衣。漂亮。年纪比她稍长。
昭瓷脑海里的备选项就有百十个。
“还有别的信息吗?”她又问,心里隐约有点预感。
果然,玉牌那端的管事长久沉默后,抱歉道:“那小厮再实在想不起其他了。所以这簪子可能……”
他欲言又止,但昭瓷已然明白他的意思,赶忙接话:“我明白的,谢谢您,这段时间都打扰了。”
找簪子这事,管事确确实实尽力,她再不好意思多说什么。
只是……
昭瓷叹叹气,没想好该怎么和薛忱说。
刚挂了玉牌,薛忱就已经迈着大步走回来,手背在身后,远远就冲她一弯眉眼。
昭瓷就看着他走近,一眨不眨。想挥手打招呼时,突然的,一个毛绒的东西从头顶骤然扣下,带子绕过脖颈,打了个结。
“干什么?”昭瓷嘟嘴。
不知是个什么东西,戴着时,毛绒的边缘正戳她眼睛,有点别扭的难受。
“我可以拿下来吗?”她又问,视线下移,落在攥着带子的指节上。
“不能。”薛忱笑着拒绝,抬手将东西往上一提,另只手不轻不重扯了扯丝带。
这样好些了。
昭瓷想着,刚要点头,突然听见不轻不重的声“嘟”。
如无意外,这声音是不是……从她头顶传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