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音刻意拉长和上挑。
……艳鬼。
薛忱立时认了出来,这类鬼怪专擅仿人模样、摄人心魄,倒是有好些年没见过了。
他蹙眉,退后半步。
这一退,好像给了艳鬼前进的空间。
“薛忱。薛忱。”艳鬼往前凑,扭动着身躯,几乎是要贴上来的架势。她睫毛颤动,双颊飞红,连娇羞的模样都同昭瓷如出一辙。
她将手搭在衣领,解开了第一颗衣扣,媚声道:“亲亲我嘛。”
几只细小的骷髅爪借着青草遮掩,无声息地在薛忱足边冒出。只等他受得蛊惑,再予以致命一击。
艳鬼露出抹势在必得的笑容。
骤然间,她瞪大双眼,徐缓向后栽去,就在那颗衣扣处,插着把朴实无华的匕首。
“你……”
薛忱自上而下俯视着她,温和一笑,好心地解释:
“你该庆幸和她有着一张脸,不然早在出现时你就该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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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之前一样,那艳鬼也是碎裂开,凝成小团的白雾往阵眼飞去。光亮渐熄,视线里模模糊糊的又是片幽蓝鬼火。
薛忱沉重叹气。
突然的,由远及近传来阵阵连续的焦急呼喊:
“薛忱!”
视线渐渐清晰,他第一眼,就看见青衣的姑娘家左右环视,手作喇叭喊他的名字。
他的腕上还垂着她刚绑上的赤色发带,飘飘扬扬,与她摇曳的乌发遥相呼应。
“昭瓷。”薛忱笑了下,朗声唤道。
姑娘家立刻转过头,双眸骤亮,像只小鸟似的飞速往他这扑来。
“你还好吗?”她揪着他的袖子问。
“挺好的。”薛忱垂睫,借着昏暗光线打量着她,温声道,“看见你就挺好的。”
多奇怪啊。
那人那么像她,连神情、发丝、指尖都是像她,说着最勾人的话,做着最勾人的事。他却除了作呕,没有半点想法。
可换做昭瓷,她站在那,冲他投来徐徐一瞥,不消做任何别的,就只是存在于那处,他立刻便心痒得不行。
昭瓷打量着他,松口气,伸出只手道:“手给我,我想牵着。”
又在后头严肃补充:“不能再走丢了。”
薛忱弯弯眉眼,二话不说就将手递过去,紧紧扣住。
有过前车之鉴,再往金光走去时,她把他攥得紧紧的。那条赤色绦带也是,一端牢固系在他手上,另端系着她。
其实如果每天都来鬼宅,好像也不是不行。
薛忱想着,突然听她开口喊他。
“薛忱薛忱。”明明离得就很近,她还要连声唤他的名字,热热闹闹的,“我刚才有遇到一个假的你。”
薛忱颔首,顺着她的意思说下去:“那他做了什么?”
“他就说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话,长得倒是真的像你。只是,”昭瓷话语微顿,颇为认真道,“他说那话时不脸红,完完全全不脸红,一看就是假的。”
这话说的……
薛忱不晓得该高兴还是该气恼。她是很容易就认出他,但认的方式又太过独特。
半晌,他还是捧场地夸赞:“好厉害。”
“那你有遇到吗?”昭瓷绞尽脑汁,强行找点话题,手揪着月牙白的衣摆不安晃动。
“嗯。”薛忱应道。
末了又补充:“有遇到的。”
昭瓷立刻接话:“那我们是一样的。这应该是是鬼宅的随机关卡?我有在门口立牌看到小字,说会随机激发特殊的关卡,遇见隐藏版的鬼怪。”
说这话时,她的红唇微张微启,泛着水润的亮泽。
薛忱看了眼,很快收回目光。长睫遮瞳,连带着一道掩住翻滚的情绪,温声附和:“可能是的。”
有退出按钮的地方,瞧着近,走起来却一点也不,走过段时间,离那地方都仍有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越靠近,光线越明亮,那片幽幽鬼火渐渐隐息。
薛忱望眼身侧低头的姑娘,疑惑问:依譁“你怎么这么安静?”
明明前不久才和他讲话,这么久过去,又一言不发。
昭瓷抬眸,摇了摇头,眉宇间好似闪过点隐约的纠结。
薛忱会错意,轻轻抚平她的眉毛,轻描淡写道:“你要想玩,就现在回去。难得来一次,不玩确实——”
尾音拉长又戛然而止。
姑娘家蓦地扎入他怀里,双手环过腰,脑袋甚至还在他胸前蹭了蹭,系紧的绦带拽起他的手。
“我不知道你会怕鬼。”昭瓷小小声地道,“让你跟我来这,对不……”
才开口就被打断。
“你刚才是在想这个?”薛忱微弯眉眼,绑着赤色绦带的手卷着她的碎发,温和开口,“我都没和你说,你要怎么知道啊?这点事不用道歉的。”
那颗圆润的脑袋又蹭了蹭,乌黑的发顶立时变得有些毛躁。
好半晌,昭瓷才低声应道:“好的。”
“但我本来想让你也玩得高兴。”她闷闷地解释。
薛忱目光微动,伸手,将人提着后衣领从怀里拽出来,额抵额,轻声地问道:“那和我说句话,好不好?”
“什么话?”昭瓷被他捧着脸,眨眨眼,不明所以道,“我们不正在说着话吗?”
薛忱凑近了,几乎贴着她的耳畔,自己的耳根子也像是染了成红霞。他轻轻说了几个字。
少女微瞪双眸,飞速低头,紧紧绞着衣摆,半晌没应声。
“可以吗?”薛忱勾着她的尾指,小心翼翼地试探,乌睫轻颤。
半晌没得到回应。
只突然间,面颊贴上个软绵绵的触感。
薛忱怔愣,抬眸对视上昭瓷的双瞳,看见里边显而易见的狡黠。
姑娘家红着脸,远比远处灿烂的晚霞红得多,却扬起下颌,有种诡计得逞的骄傲:“你自己说的。”
“那你不说吗?”薛忱将脑袋埋在她的颈窝处,蹭了蹭,小声道,“就说一次。”
这谁招架的住啊?
昭瓷那颗坚定的心立时就不坚定了,她梗着脖子,视线飘忽,轻声道:“薛忱。”
“嗯。”他应道,毫不犹豫的。
昭瓷抿抿唇,深呼吸好几次,才小小声道:“亲亲我嘛。”
基本是听不见了。
话音刚落,少年人急不可待的吻已然细密地落了下来。
他捧着她的面颊,额抵额,唇贴唇,连投落在地面的阴影都叠作一处,密不可分。
炽热,又莽撞青涩,全然不讲半分技巧。
刹那的,独他特有的气息完全侵占了她的唇齿间。
第091章
碧空澄澈, 三两点飞鸟振翅而过。白云袅袅,被日光渲染成抹绚烂的橘红,最后汇聚在少年的眼底。
昭瓷被攫取得实在不剩半点力, 艰难仰起下颌,浑身重量都赖着腰间那只薄凉大掌,没懂他怎么突然得了章法。
明明上回都还不是这样的……
昭瓷瞧着漆黑瞳仁里模糊的天色,脑袋晕乎乎的。她微屈指节,想把他推开,又使不上半点力。
不晓得过去多久,薛忱才稍稍止住攻势,抬起头, 紧贴着的唇瓣也就在这时分离,带出条隐隐的银线。
“昭昭。”他垂眸同她对视, 轻声道, “张嘴。”
末了, 又试探着问:“可以吗?”
张嘴做什么?
昭瓷大脑慢半拍,没往深想, 木木地依言照做。刚启条缝隙, 他便又贴了过来, 攻城略池, 纤长浓密的乌睫几乎戳在了面颊上, 麻麻痒痒的。
恍惚间, 昭瓷想他难道不会累吗,凭本能地勾紧他的脖颈。直到唇齿间的空气快被掠夺殆尽时,才骤然意识到他在做什么。
不、不会吧?
昭瓷愣愣瞪大眼睛, 目光落在少年眼底那片浓郁的阴影。
滚烫的热意腾上双颊,似乎从她这儿, 一直烧到他那头,从面颊、泪痣,一路蔓延到眼尾、耳尖。
太超过了,委实太超过了。
结束时,她立刻低头,恨不得将脑袋直接藏起来,头顶似乎都在冒烟。松开勾着他的手,悄悄往旁边挪动。
可才刚有动作,便被只强劲的手臂捞回来,严实地扣在怀里。耳畔传来少年喑哑的、小心翼翼的问话:“会讨厌吗?”
昭瓷揪紧衣袖,不抗拒他的靠近,也不再想躲,将身体重量压在他的身上,半晌没应声。
说讨厌吧,但也不是讨厌。可说不讨厌,那不就是喜欢了?
也好奇怪。
昭瓷纠结很久,才小声道:“也没有讨厌啦。”
其实不会不舒服,就是有点奇怪……
“嗯。”他低低应了声,好似松口气。
谁也没想起方才是要做什么,在模糊的金光里,呼吸无声交织。
半晌,昭瓷终于缓过劲,猛地转身,捧着他的脸用额头用力一撞,严词拷问:“你都是从哪学来的?”
“……书上。”
薛忱乌睫飞颤,没敢同她对视。想转过脸,又被她牢牢固固地摁住。
“什么书?”她穷追不舍。
什么正经书会教这种东西啊?描述太详细在小绿站都是要被和谐掉的。
“别问了。”薛忱将她的手揪下来捏着,转过脑袋,态度稍许强硬,“不准问了。”
“那你学这个做什么啊。”昭瓷嘟嘟囔囔,抬手摸了下唇瓣,总觉着好像又肿又破皮了。
这就是句自言自语,可他还回应了。
“可能……在取悦你?”薛忱不确定道。
这这这……
昭瓷双颊涨红,伸手猛地捂住他的嘴,恼怒道:“不要说话,你不要再说话了!回去立刻马上把那堆书给我。”
明明最开始他们还在同个起跑线,怎么现在他就开着火箭飞驰啊?
昭瓷想着,被掌心温热的柔软烫得指尖一缩。
少年同她对视,眨眨眼,唇瓣贴着她的肌肤启合,像是要说什么。
昭瓷用眼神一瞪,他立刻闭嘴,乖巧点点头。
沉默良久,她才不再捂着他的唇。手背在自己脸颊和耳尖一触,冰冰凉凉的。但他呢?
昭瓷目光转悠,落在他耳尖那抹绯红,心念一动,凑近了挨着他,清清嗓子:“薛忱啊。”
薛忱生点不详的预感:“嗯?”
“你是不是,”她话语微顿,抬手轻刮他的耳尖,高深莫测地问,“在害羞呢?耳朵好红好红,都快跟我昨天吃的苹果差不多了。”
这话刚出,不单是耳尖,他连面颊都泛起层薄红。将她的脸往旁边推,拒不承认:“没有。”
“就是没有。”他重复一次,赶在她开口前又说,“你也不要说话。”
话音刚落,抵着她的动作微滞,薛忱刚移开视线,便陡然看见她身侧出现的惨白散发女鬼。
昭瓷察觉到他瞬间的僵硬,也没在意,以为是方才那番话叫他过分不自在。左右找回点场子,她望眼退出的按钮,不再想打趣他。
她一甩脑袋,假装之前无事发生:“那我们走吧。”
说着,便伸手去触碰墙上的按钮。
身后骤然起阵疾风,她还没来得及摁下,听得声“嗙”的响音。
昭瓷猝然回头,在迅疾的烈风里眯眼,看见一片璀璨的银光和只瑟瑟发抖的鬼怪。
咚。
又是声巨响。
他们被从鬼宅里赶了出来。
昭瓷跌坐在草坪上,和薛忱愣愣对视,瞧见他面上闪过的赧然神情,实在没忍住,“噗”地笑出声,连眼泪都快要笑出来。
薛忱仰头望天,默然半晌,等她笑完了才淡声问道:“好笑吗?”
昭瓷用力点头,实在没想到他反应会如此之大,抹了抹眼角的泪珠,诚恳道:“快笑岔气了。”
薛忱面无表情盯着她半晌,无奈叹气,拍拍身侧干净的草坪问道:“过来吗……”
才刚开口,连尾音都没拉全,她就已经凑过来,勾着他的手,肩挨肩地靠着坐。
“下次你要还讨厌什么东西,一定要告诉我。”笑归笑,昭瓷还是稍稍不好受。他方才那副模样,绝不是什么一点点怕能解释的。
为什么能杀真鬼却会怕假的?要她说,还是汴都那只女鬼吓人点。
昭瓷不晓得是不是和他以前的经历有关,伸手悄悄抱住他,用脑袋蹭了蹭。
“干什么?你不嫌热的么?”薛忱说着推诿的话,却抬手,环住她的腰将人揽在怀里,笑着解释,“没和你说就是因为这不是什么大事嘛,没关系的。”
昭瓷也环着他,不晓得现在是个什么姿势,可能有点像他之前说过的树懒。
刚想开口,薛忱就先岔开了话题,勾着她的发丝问:“你没有生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