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信手中牵的狗感觉到主人的怒火,也跟着对谢清韵狂吠。
然而叫了两声,就在谢清韵恐怖目光的注视下蔫了下去。
夹着尾巴躲到了崔信身后。
崔信恨恨:“识相的赶紧将房间让出来,然后滚出这里,再不要让我看到。”
“就你们,不配和我在同一个驿站居住。”
这话实在有些过分了,连燕姐都听不下去,站出来想说两句话。
然而还未等她开口,谢清韵已经先一步开了口:“你,不要得寸进尺。”
她声音不大。
但崔信只觉得似乎有一只无形的大手自他头顶拍下,压迫感扑面而来,让他禁不住腿软。
男子汉大丈夫,居然被一个女子吓成这样,传出去他还如何做人?
崔信怒气冲冲:“好啊,今天我就得寸进尺了,看你们能怎样?”
他抬手招呼身后手下:“今天不揍得你们满地找牙,我就不姓崔!”
银月见状忙摆出战斗姿态。
银生则趁乱溜了出去。
谢清韵被崔信这举动彻底挑起了怒气,她沉着脸,眼底杀气在蔓延。
忽然一双手拦住了她。
谢清韵转头,是天僧。
他一向喜怒不形于色,只是这一次,谢清韵似乎在他眼里读出了……担忧?
理智被找回来几分。
谢清韵闭上眼,平复情绪。
喊杀声,刀剑相碰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谢清韵没有去理。
待她平复下情绪再睁眼,就看到面前倒了一地的人。
银月立在他们中间,轻松得像是从未出过手一样。
“一群废物!”崔信骂。
一大群壮汉,居然打不过一个小姑娘。
银月笑吟吟看着崔信:“他们是废物,那崔大公子亲自上?”
崔信还没有说话,只听急促地一阵马蹄声响在驿站外。
马蹄声刚刚落下,就见一行黑衣人走了进来。
崔信眼前一亮:“锦衣卫大人,快……”
他话未说完,几把绣春刀已经齐齐架上了他的脖子。
崔信瞪大了眼,不可置信。
“你们,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云阳冷着脸:“不管你是谁,在官驿寻衅滋事恶意打人,都触犯了大齐律法。”
“?”
崔信看着自己躺了一地的手下,怀疑眼前这个锦衣卫瞎了。
但那是锦衣卫。
他们直属皇帝,除了皇帝,谁的命令也不听。
今日碰到,算他倒霉。
“好,我走。你们现在可以放了我了吧?”崔信无奈道。
还不忘补充一句:“我叔叔是吏部侍郎崔培源。”
云阳却根本没听他在说什么,吩咐手下:“加上那只狗,全部捆起来带走。”
锦衣卫要把他带走?
崔信这回终于感觉到了恐惧,他忙叫:“大人,大人!我知错了我知错了,你想要多少钱,我都可以给你,求求你放过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没有人回答他。
崔信不甘心,仍在叫喊:“你们为什么只捉我?她呢?对面那个女人呢?”
“你们为什么不捉……”
他的嘴被堵了起来,余下的话全部变成了没有意义的呜咽。
雷厉风行解决完崔信,云阳不敢去看谢清韵的眼,生怕看到她的怒火。
只好将目光转向银生。
“多谢你……这位平民的……举报。”他艰难道。
“若没什么事,我们就先走了。”
云阳一脸的紧张兮兮,怕会受到责罚。
平日里不可一世的锦衣卫领头狼,此刻怂得和崔信的狗有一拼。
“走吧。”银生得到谢清韵的指示,很快回道。
“多谢这位……官大人。”他也有些尴尬。
平日里都是勾肩搭背一起喝酒的好兄弟。
如今硬要装作不认识的打官腔。
太难了。
知道谢清韵没有生气,云阳总算松口气,准备带人离开。
只是他还未走远,就听见身后又有声音响起。
说出了他最害怕听到的那三个字。
“等一下。”
第三十六章
云阳背脊一僵。
缓缓转过身去。
听见谢清韵道:“大人打算怎么处置那个暴徒?”
云阳小心翼翼问:“杀了可好?”
谢清韵点点头:“甚好。”
然而天僧道:“罪不至死。”
谢清韵又改口:“但是罪不至死。”
云阳:“……”
燕姐:“……”
银生银月:“……”
云阳有些犯难。
陛下不杀人了,他不太适应。
谢清韵咳了咳:“你们这些锦衣卫啊,不要动不动就打打杀杀。”
“我佛慈悲,不然就关他一辈子吧。”
云阳点点头,一脸开心:“这个方法好。”
陛下说得对,只是把人杀了,实在不够弥补陛下受到的惊吓。
当然还是留着命慢慢折磨更划算。
云阳道:“那臣……沉夜色,我等就不打扰诸位休息了。”
说罢,领着手下们很快退出了官驿。
燕姐早已被这场变故吓得立在了原地。
她看向谢清韵等人,眼中带着犹疑。
为什么锦衣卫对他们这么客气?
他们不只是礼部尚书不知名的远房亲戚吗?
怎么会有如此待遇?
那可是大名鼎鼎的锦衣卫啊。
只怕礼部尚书本人来了他们都不会如此乖顺……简直像是主人和下属一般。
燕姐开官驿这么久,大场面也不是没见过。
锦衣卫捉人,哪次不是凶神恶煞,如恶鬼临世?
像今日这般温吞的,真是闻所未闻。
燕姐看了眼适才同云阳对话那女子,心道此人纵使不是达官显贵,身份也必然不止是礼部尚书的远房亲戚那么简单。
但是她当然不会出言问询。
毕竟人家是做了伪装来的,必然不会想被拆穿身份。
燕姐脸上的笑容又浓了几分:“几位请随我来。”
她一把推开了店小二,亲自为四人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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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清韵四人接下来的几日行路都未再出什么岔子。
经过了崔信的事情后,云阳为了预防再出事端,干脆提前清空了官驿。
所以常常谢清韵他们到达的时候,整个官驿里除了老板空无一人。
他们就在这样“特殊”的待遇下,一路南下。
谢清韵的目的是江南。
过江南走淮南道最近。
但谢清韵特意绕了个远路,去了荆州。
银生银月跟谢清韵有年头了,自然知道这是为什么。
但天僧并不知道。
所以当下了马车看到荆州标识之时,他直接将疑问问了出来。
听见这个问题,谢清韵眼底闪过不悦。
帝王心思难猜,她不想说的事情,就算是天僧,也不可以问。
一路上谢清韵都冷着脸。
连带着银生银月也提心吊胆。
但好在她只是不开心,并没有要发作。
直到四人到达官驿,入住房间,和天僧同一个房间的银生才终于找到机会开口:“小人斗胆,恳请高僧莫要因今日之事同陛下生出什么嫌隙。”
他们出门前润公公曾经反复叮嘱过,若遇到陛下同天僧不和的情况,一定从中调和,莫要让两人生出误会。
不过天僧似乎也没有生气的意思,只是笑了笑:“我知道。”
谢清韵虽然喜怒无常,但是接处久了,也能摸出些脾气秉性。
某些方面来看,她并不算是个复杂的人。
她的生气,也并不是针对自己。
而是因为无法同自己的过去和解。
这一点天僧看得很明白。
银生松了口气:“那就好。”
随即才解释起来:“关于您今日的问题,小人可以回答。”
“陛下之所以不愿走淮南道,是因为楚王。”
楚王这个人天僧并不是第一次听到了。
他知道楚王是谢清韵的叔叔。
那日同润六告别,谢清韵便是因为润六提议她去看看楚王而大发雷霆。
银生很快解释了一下当年先帝去世后,曾有人拥护楚王继位之事。又说因为此事,导致楚王和谢清韵之间关系不太好。
不过这个解释明显不能让天僧信服。
他摇了摇头:“不会的。”
篡位这种事,若楚王真的曾有这个心思,谢清韵不会留他到现在。
哪个帝王会允许一个有心思篡位的人活着?
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连他是否招兵买马都不多问一句。
明显谢清韵根本没有防备过楚王。
所以她和楚王的嫌隙,与帝位无关。
但若不是帝位,又能有什么导致谢清韵对自己亲叔叔如此冷漠的呢?
这个问题,天僧也想不通。
他还想进一步追问银生更多细节。
然而已经有敲门声响了起来。
银月的声音传进来:“姑娘托我来问二位,肚子是否饿了,要不要下楼吃饭?”
第三十七章 越山水
银生和天僧下楼的时候,谢清韵已经恢复了平常。
脸上不见怒色,倒是带了几分好奇。
因为他们今日住这处官驿在荆州城里。
此刻外面正热闹非凡。
到底久居深宫,谢清韵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喧嚣,便想着去看看。
左右天色尚早,一行人用过晚膳后便出发了。
今日似乎正值荆州城的什么节日,四人走到街上才发现,大街上的男男女女,人人手中都拿着一枝花。
自从谢清韵做了皇帝不再限制民间举行活动后,许多新的节日便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后来各地甚至逐渐发展出了自己独特的庆典,形形色色,各式各样。
虽然各地官员会将庆典形式以及规模上报,可若不是礼部专门执掌庆典的人,即便谢清韵也记不住如此多的庆典究竟哪个是哪个。
银月街边顺手拉住一个手拿百日红的女子,笑着问:“姐姐,你们为什么都手中拿着花呀?”
银月笑起来最是温和无害,那女子见了,也随之笑起来:“你们是外地来的吧?”
“因为今日是我们荆州城的七夕呀。”
银月不解,距离七夕仅剩下不多时日,为什么他们一定要提前过七夕呢?
对面女孩抿嘴一笑,看出了银月的疑惑,主动解释道:“因为荆州城的七夕,别有深意。”
她道:“相传战国时代,各国之间战火连天,各家各户的男丁十有八九皆去充军,荆州城里只剩下老弱妇孺。”
“值此之际,有一伙山贼,趁乱打劫,扫荡荆州城,试图将整座城据为己有,而后再举旗造反。”
“荆州大急,生死存亡之际,有一位女将军出现了,在她的带领下,妇女们手握兵器,为了家园与山贼拼死对抗,最后大获全胜。”
“今日便是那女将军得胜之日。”
银月恍然,笑道:“所以你们是在庆祝那位女将军的胜利?”
女子摇摇头:“是,也不全是。”
“女将军毕竟是几百年前的人,况且如今早已改朝换代,若说为一个女将军就提前七夕,倒也不至于。”
女子笑道:“说起来,此节的诞生,其实是和当今圣上渊源更深。”
“十几年前先皇掌权时,荆州城的知府仗着是丞相一党,在荆州城鱼肉百姓,搞得民怨沸腾。”
“直到当今圣上登基,那知府背靠的丞相被杀,知府一时间没了靠山,作恶也少了很多。”
“又几年,荆州水患,那知府不想着治理水患,却想着如何隐瞒皇帝,将此事压下。”
“好在皇帝圣明,很快发现了不对,主动派锦衣卫来查,水患之事才正式被重视,得到了治理。”
“皇帝盛怒,自然是将那知府斩首示众,水患也很快被平息,皇帝为了补偿大家,还免了荆州人三年纳税。”
“巧的是,水患消除那天,也刚巧是今日。”
女子笑得灿烂:“所以,我们便将这治了山贼的女将军得胜之日以及陛下派人消除水患之日做为荆州城特殊的七夕。”
“意味着山水亦相逢。”
“女子们只要在这一日手拿花枝,献给心上人,便可得到女将军和陛下的护佑,同自己的心上人永结同心,长长久久。”
“当然男子亦可手持鲜花,献给自己喜爱的女子,征求她的回应。”
“若是两人将花互赠,便意味着喜事将近,即将结为连理。”
原来竟是这样一段渊源。
银月兴奋看向谢清韵,然而只看到后者一脸茫然。
登基这么多年,水患和旱灾这类事经常遇到,每年都有几起。
杀掉的尸位素餐的大臣更是不计其数。
谢清韵早已不记得小小一个荆州里几年前发生的旧事了。
不过这个七夕倒是让她有些想笑。
这些女子将她视为能带来爱情的人,不会太糊涂吗?
毕竟连她自己都被纳皇夫的折子搞到焦头烂额,不知如何应对。
银月很快同那女子道谢告别,谢清韵走到了一个花摊前。
花摊老板卖花很多年了,见到谢清韵,当即抽出一支荷花递出:“出淤泥而不染,清白坚定,此花最配姑娘不过。”
谢清韵将花接过,道了句谢。
转头看了看另外三人:“不知店家可否也为他三人选支花?”
老板看了一眼天僧,想了想,抽出一朵小小的桔梗递了过去。
那是无望之爱的意思。
谢清韵眸光沉沉。
银月拿到的是凌霄花。
银生则是向日葵。
一共三文钱,因为店家说什么也不肯收谢清韵的那一文钱。
四人拿了花,很快随着人流一起向前走去。
谢清韵想去的地方是花街。
因为据卖花的老板说,那边是七夕最热闹的地方,挂满了花灯,晚一点还有打火花可以看。
银生银月相互对视一眼,银月出言道:“姑娘,天色不早了,咱们明日还要赶路呢,花街人多,怕是咱们挤过去了不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