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眼界了。
院长办公室里,林远修让丁倩坐在他的院长办公椅上,给她冲了杯红茶,丁倩细抿了一口,水温和茶味恰好。
林远修站在旁边扶着椅背低头看她,丁倩不好意思了:“林医生,你要是忙就不用管我,不要耽误你工作。”
林远修问:“怎么突然来了?”
“我……”丁倩微微叹气:“听说家岳出事了,我担心。”
林远修笑笑:“我就猜到。”他说:“不用担心,已经跟产妇家属解释清楚了,他们当中有人是医生,能理解。家岳也回家了,今天明天都不来。他看着没什么,但肯定会有打击,他需要休息。”
丁倩松了口气:“那就好。”
之后无话,办公室安静得有些尴尬。
直到林远修说:“中午一起吃饭?”
丁倩又松了口气:“好。”
林远修看了看时间:“我要先去一趟放射科,你在这里坐着等我。”
“嗯,你忙吧。”
林远修帮她理了理耳侧有点乱的发丝,走了。
丁倩独自留在他的办公室,静静地喝着茶。
林远修的办公桌很简洁,除了工作文件,唯一的私人物品就是一张全家福照片。
照片里丁老院长坐中间,丁倩和林远修站在他身后,还是孩子的陈家岳和林友山分别坐在老人家的两旁。
一家人看上去和睦优秀。
丁倩又看了看办公室的四周。
最近的十多年长仁医院发展得极快,新大楼新手术室新设备数不尽地推出,这院长办公室却数十年如一日,摆设和装修都有些旧了。
过去她父亲在这办公室工作了几十年,丁倩知道在林远修眼里,在长仁医院所有人眼里,她先是丁老院长的女儿,再是她本人。
娶了她,在长仁就约等于平步青云。医院里人尽皆知的行情,她怎么可能不了解。
是以由此,当年年轻有为的林远修才没有介意迎娶丧夫携子的她吧。
丁倩拿起办公桌上的全家福,默默地看,指尖划过每一个人,最后停留在林远修的脸上。
他为人谦和,细心斯文,相敬如宾地过了二十多年,她是幸运的。
能这样过一辈子,丁倩很满足了。虽然有时候心里会隐隐的落空,但,只要不细想,就当它不存在吧。
第46章
长仁住院部, 产科楼层。
沈嘉欣抱着粉色的餐盒,出了电梯直奔陈家岳的办公室。
“那位女士,你找谁?”护士站的陈爱云站起来把人叫住了。
沈嘉欣说:“我找陈医生。”
陈爱云打量她, 说陈医生不在。
沈嘉欣:“那他什么时候在?”
“不知道。”
“没事, ”沈嘉欣拍拍怀里的餐盒,“我把东西放他桌上就好了。”
陈爱云说:“医生办公室是重地, 闲人不能随便进的。”
沈嘉欣听了不太乐意,这小护士的眼神不太友善,架子也不小。
“不好意思, 我不是闲人。我是陈医生的朋友。”
“从年头到年尾,自认是陈医生朋友的不要太多。”
“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你这人有毛病?当个前台而已,咄咄逼人什么?”
“我不是前台, 我是专业的护士, 有责任维护病区的安宁。”
“我又没吵,进去很快就出来的。”
“谁知道你, 陈医生的办公室连我都不能随便进的。”
“你是你, 我跟你不一样。”
“怎不一样了?”
陶羡在病房里听见了吵声, 出来看了看,皱眉责问:“吵什么?都吵什么?”
陈爱云告状似的把事情说了一遍,沈嘉欣马上解释:“昨晚陈医生救了我, 我想答谢他而已。”
陈爱云差点要翻白眼。
好一个“救”字。
夸大其辞。
陶羡看了看沈嘉欣手中的粉色餐盒, 告诉她:“陈医生今天明天都休息。”
“啊……”沈嘉欣失望地瞪了眼陈爱云,吱唔了几下,她问陶羡:“我能不能把东西放他办公桌上?”
陈爱云冷笑:“陈医生休息, 你听不懂吗?”
沈嘉欣反驳她:“我没问你。”
“别吵了。”陶羡说, “你不介意东西可能会放坏的话,去吧。”
沈嘉欣进了陈家岳的办公室, 护士站那边陈爱云抱怨道:“陶主任,你惯着她做什么?”
“我不是惯着她。”陶羡说:“非原则问题没有必要过分咬死。以后别为小事跟人争执不下了,影响不好。”
陈爱云不服气,但没再多说什么。
她绝对相信陶羡一眼就看得出沈嘉欣的意图,通俗些说,她们都是“情敌”。
可陶羡和陈家岳有过交往,俩人的感情有底子,身份又是“主任”,地位与陈爱云的不一样,自然无法代入陈爱云的危机感。
沈嘉欣这种份量的对手对陶羡根本构不成威胁。
陈爱云气陶羡的“大方”,也气自己的逊色。
明明近水楼台,却至今没有把握到机会上位。
要怪就怪她只是一名小护士。
假如换一个角色,比如是手术室的护士,当陈家岳的左膀右臂,俩人合作无间心有灵犀,那今天这种场面她会不会更游刃有余?
越想越觉得对头。
陈爱云掏出手机发了条微信:妈,我想进手术室当护士。
母上大人:有追求,闺女加油!
……
陈家岳的办公室整齐干净,桌面简洁。
沈嘉欣把餐盒放在正中间,太扎眼了,有点喧宾夺主,于是挪到了旁边。旁边好像不够惹眼,万一他太忙没留意怎办?又稍稍往中间移了移。
今明两天他都休息,等到后天的话,餐盒里面的食物都变质了吧。
唉,算了,总好过无功而返。至少他回到办公室看到餐盒,能实实在在地知道她来过。
陶羡敲了敲门,人站在门口看着沈嘉欣问:“你身体没大碍了吧?”
沈嘉欣笑笑:“没事了,多谢关心。”
厉害,她昨晚晕了一下,就几乎全医院都知道了。
陶羡说:“你血糖比较低,不建议过度节食了,身体要紧。”
沈嘉欣有自己的考量,跟陶羡客气了两句就走了。
办公桌上的粉色餐盒跟四周冷硬肃穆的办公氛围格格不入,那不是陈家岳会欣赏的颜色。
不过既然是沈嘉欣送来的,他应该不会太排斥。
陶羡叹了口气,出去把门关上了。
……
昨晚便利店的职员突然晕倒,陈家岳“英雄救美”地把人公主抱到急救科。今天医院上下包括信息科都在八卦这件新闻。
裘盼关心问:“哪个职员?”
“就是那个,食堂那个呢。好像姓沈。”
裘盼又问:“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很晚了,十点?还是十一点?差不多吧。”
有人说:“很正常嘛,哪个医生遇到了都会出手相助。”
“他俩之前就关系挺近。”
“我听急救科的人说,陈医生等她醒了才走的。”
“好像还送她回家了。”
裘盼默默听着,难怪陈家岳昨天那么晚才到家,救人要紧。
“唉,原来陈医生喜欢便利店小可爱的那一挂。”
“什么小可爱,那收银员的年纪比陈医生还大。”
“哦,所以他喜欢御姐?”
“看上去清心寡欲像老干部,没想到口味这么新潮哈哈哈……”
裘盼:“……”
不知想哪了,脸有点烫,怕被同事看出来,她低着头进去了茶水间。
开冰箱找了瓶冰镇的矿泉水贴着脸滚,感觉恢复自然了才敢回到座位上。
将近中午时,陈家岳给她发微信:中午回家吗?
裘盼藏着掖着手机屏幕,万一被看见了,同事们茶余饭后的八卦女主角就会变成是她。
名正言顺倒还好。问题是裘盼觉得自己名不正言不顺,与陈家岳的关系纯粹是始于冲动,续于需求,将来会怎样收场,心里始终缺底。
她回复他:不回。
陈家岳:晚上几点下班?
裘盼想了想,回复:5点半,回家吃饭陪孩子什么的,一般要忙到十点后。
言下之意,如果要见面,晚上十点之前都不可能的。
陈家岳应该是看明白了,回了一个“嗯”字。
裘盼往上往下拉了拉对话框,寥寥数语,俩人的交流就结束了。
她左划,想删掉聊天记录,可不知怎的又不想删,可又纠结怕被人发现……
换个策略,她把陈家岳的微信名改为“微信客服小秘书”。
幸好陈家岳没有用真人头像,他没时间也没兴致去设置,所以用的头像是微信自带的默认图案,裘盼的联系人列表里仅他如此,识辨度第一。
傍晚下班,裘盼在小区附近看到陈家岳的车停在路边,他的车早上的时候就已经停在那个位置了。第二天上班下班,车依然停在那里,仿佛没有动过。
老小区没有自己的停车场,外面路边的收费停车位都是先到先得的,位置不固定。
裘盼有些感慨。同样的一段上班下班的路,在之前,她没有碰见过陈家岳的车。
他的车款很特别,假如碰见了她一定认得出。
现在倒是上班下班昨天今天都碰见了。
好比她怀孕的时候会发觉周边的孕妇特别多。她拎铂金包时,又几乎到处都是拎铂金包的。
这叫什么效应来着?
晚上过了十点,等家人都睡了,裘盼悄咪咪地出门去三楼。
陈家岳在家穿得随意,一件T恤上衣加一条长筒睡裤了事,简单却很减龄。裘盼挺愿意看他这种家居装束的,也许是人长得好看,穿什么都顺眼,西装白大褂睡衣,各有各风味。
陈家岳收拾了一袋垃圾,裘盼来了后他下楼去扔。
客厅地上放着两副哑铃,裘盼好奇,想拿起来举一举。
呃……巨沉,文丝不动。
陈家岳回来了,觉得哑铃挡路,一手一副拎起来把它们放到角落去了。
裘盼钦佩,问他是不是在家这样锻炼的。
陈家岳说是,又道:“不锻炼怎么抱得起你。”
裘盼在心里数,他抱过她几次了?数着数着,觉得自己不正经,刹停换话题:“你这两天休息都没出去过吗?”
“嗯。不想动。”
“那在家干什么?”
“没干什么。”陈家岳说:“也就歇一歇,睡一睡。锻炼看书,翻些电影。然后等天黑,等你来。”
裘盼心肝颤了颤:“把我说得跟蝙蝠一样,大半夜才出没是吧?”
陈家岳笑了出声,拉开自己的衣领,歪脖露出了一片颈项,问她:“蝙蝠姐姐,你要不要吸我的血?”
裘盼不争气地接不上话了。
男人的颈项干净修长,线条结实,突起的喉结有着最原始的标识。
裘盼是蝙蝠的话,她有尖牙的话,保证瞬间能把他的血吸干吸净。
……
在家休了两天,陈家岳整顿好自己重新去上班。他说早上要载裘盼一程,以后正常排班轮值,就不一定能凑得巧一起上班下班的了。
裘盼回复微信:不用了。
微信客服小秘书:用。
盼盼PANDA:我没准备好。
又来一句:不想被人知道。
过了好一会,微信客服小秘书:随你。
……
上午后勤部开例会,午饭时间过了会议才结束。裘盼和设备科的同事收拾好投影仪等器材,商量着食堂应该还有剩饭剩菜,一起去碰碰运气。
“裘姐,管后勤部的副院长姓付,跟社工办的付社工是亲戚吗?”路上设备科的同事问。
裘盼没研究过这个问题:“我不太清楚。”
设备科的同事叹气说:“我弟弟念社工专业,毕业了才发现很难就业,要么工资贼低。长仁有社工办,听说工资还行,我想帮弟弟打听打听。”
裘盼说:“付社工人挺亲切,也挺健谈的,你可以去问问他的意见。”
设备科的同事点着头,忽道:“看,一说曹操曹操就到。”
她们在食堂看见付朝文了,设备科的同事赶紧上去打招呼。
裘盼正要跟上去,付朝文身后冒出了陈家岳。她顿了顿,转身走了。
逃跑得太明显,付朝文看出了什么,问身边的陈家岳:“你干什么坏事了?人家见你就调头跑。”
陈家岳看着那个逃远的身影说:“她是见了你才调头跑。”
……
走得急,连饭都没有打,裘盼只好去便利店买了个速食盒。
划价收银的是沈嘉欣,她看上去气色不错,应该没有大碍了。
途经门诊大堂时听到吵闹声。望过去,顶着酒红色爆炸头的Jam Jam被一位老太太拽着不放,Jam Jam哭丧着脸,就差叫救命了。
午休时段门诊大堂几乎没人,裘盼过去问怎么回事。
Jam Jam叫道:“我被碰瓷了!”
老太太指控她:“你这个当义工的不帮老人家,我要投诉你!”
Jam Jam喊冤:“大婶,我说了上百遍了,我不是义工!”
老太太不听,一边嚷嚷着让她帮忙操作自助机挂号。
这是小事,举手之劳。但问题是,Jam Jam不懂怎么操作机器。
“我帮你。”裘盼问老太太要了身份证,在自助机边按边问挂什么科,挂哪个医生,几点看病。
弄好后取了挂号纸,裘盼连同身份证一起还给老太太,说:“阿姨,我们医院穿红色马甲的才是义工,这位同事穿黄马甲,是社工,她有其它任务的。”
老太太办成事了心情自然豁达了许多,她松开Jam Jam说:“原来如此,不好意思啊小姑娘,我是见你头发够红够扎眼,好认好找。”
Jam Jam:“…………”
裘盼又跟老太太说:“医生下午两点半上班,你先回家吃饭休息吧。”
“不了,来回走很麻烦,我在这里等就行。谢谢你了姑娘,谢谢啊。”老太太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翻出自带的馒头干着吃。
Jam Jam小声嘀咕:“死老太婆,拽死我了他妈的。”
裘盼听见了,皱眉看她:“你怎么回事,自助机不会操作吗?”
Jam Jam:“不会就不会,关你屁事!”
裘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