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头的人大喊:“给我追!”
打手们果然追了上来,边追边喊:“给老子站住!”
两旁还有雇来吆喝的:“追债咯,追债咯!穷苦百姓追地主的债咯!”
身后嗖嗖飞来不知是鸡蛋还是果子,子炎抱头闪避,只见白先生从袖中掏出一根戒尺,于空中快速挥舞了几下,竟然将飞来的物品一律挡下。
子炎看呆了,边跑边赞叹:“白先生您还有这个技能!”
白先生往他背后一推:“别看了,你快跑!”
子炎也不知道往哪儿跑好,待反应过来时,已经快到临江轩了。
这时,身后疾速驶来一辆马车,那马车横冲直撞,直接将雇来追赶他们的打手们冲散了。那些人也跑累了,见雇主不在身边,装腔作势的骂了几句就散伙了。
马车在临江轩门口停下,江一木走了下来。
子炎昨日虽对江大人的言语略有微词,但毕竟答应了不再带白先生来府上,眼下有些心虚。
“江大人,那个……白先生刚才救了我,我就……”
江一木嗯了一声,看向白先生:“谢谢你。”
子炎一愣:就这?
江一木对架马车的辛夷说:“你送白先生回刘府吧,走大路,注意安全。”
白先生作辑道:“多谢江郎中。”
白先生上车后,子炎问道:“江大人,您怎么回来了呀?”
江一木眸色凝重的看了他一眼,回道:“回去说吧。”
回到府上,江一木把大家都召集在一起。
除了孟渡,其他人都一头雾水。
孟渡小声问他:“是不是左知州走了……”
江一木点了点头。
前日,江一木告诉她,孔公公离开藍州前一晚上,话里话外威胁了左知州。联系钟离松隐在画舫船上和她说的话,不难猜出这个结局。
孟渡轻轻叹了口气,算是回答。
人到齐了,江一木开门见山道:“左知州已经离开藍州了。”
“什么?”何老头、川柏和子炎异口同声,只有青昼和杜仲还算冷静。
但江一木的下一句话才是真正令所有人大惊失色的。
“驻军也离开了。”他淡淡的说道。
这句话一出口,反而所有人都沉默了。孟渡心中咯噔一声,钟离松隐一语成谶了。
江一木看向子炎:“我还没问你呢,刚才发生了什么?为何有人追着你和白先生打?”
川柏上前,担心的上下打量子炎:“子炎,你被打了?”
子炎摇摇头:“没事,没被打到。有人在巧娘门口说刘府的不是,认出了我和白
先生,然后人群中跳出一帮讨债的大汉,就追着我们喊打。”
孟渡警惕的问:“刘府的不是?他们说了什么?”
子炎非常不情愿的挤出几个字:“他们说,刘府私通叛军。”
“开什么玩笑!”何老头一捶桌子,义愤填膺道,“我一辈子都在藍州城,我可是眼睁睁的看着刘砚舟将刘家一步步做大做强做稳,刘家对藍州城的好天地可鉴!倒是那些动不动调过来、调走去的官——我呸!藍州城有难,他们第一次跑!”
青昼突然问:“这些人为何要造谣说刘府私通叛军呢?”
江一木眉头紧锁:“我担心的就是这个。驻军一走,藍州城内唯一有号召能力的就是刘家了。倘若百姓再对刘家失去信仰,那藍州城就成了一座无人防守的金山,无论什么势力都有资格来插手一脚了……”
江一木的担心成真了。
当晚,阿禾安排去放风的人疾奔回来府上。
“不好!有贼匪从东门进来了!”
银杏树下,阿禾看向江一木:“果然被你说中了。”
江一木颔首:“藍州最富庶的坊都在东边,换我也会去抢东边。”
阿禾坐起身:“我这儿加起来二十人,加上镖局借来的十人,十人守城门,二十人对付贼匪,都是能打的,对付这帮流寇,应该够了吧?”
江一木抬头,有一瞬间,他看见月亮周边染上了一圈血色。
江一木从长椅上一跃而起:“走吧,我们也去会会这帮贼匪。驻军离开的当晚就攻进城来,还挺审时度势的。”
他们早前已经安排好了。东门一圈共有六座坊,正好两两一对前去搭救,一对人负责两个坊。
杜仲和川柏,青昼和辛夷,阿禾带子炎,分配好路线后,江一木看向孟渡:“我俩只有一个任务。”
孟渡点头:“明白,取匪头。”
第74章
阿禾一拳捶晕一人, 又对着面前的另一人当胸一脚,那人被踹得凭空飞了出去, 后背重重撞在墙上,整座屋子都随之一颤。
阿禾出手没什么弯弯绕绕,但每一下都实打实的有用。以一敌十的战斗力,导致子炎在一旁观战,手中的弹弓就没有机会拉开过。
又是一屋子清了,阿禾道:“走。”
隔壁似乎是一间空宅,没有灯光, 也不见人影。阿禾扒着墙头往院内扫了一眼,道:“没人,下一家吧。”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凄厉的尖叫声,东西噼里啪啦的杂碎, 然后是打斗声,逃窜声,听起来场面还不小。
阿禾一把拎住子炎腰带, 脚下一蹬,单手抓住墙头,带着子炎翻墙进空院内。他将子炎在地上放好,低声道:“你在此处等我,千万不要冒头, 自己的安全最重要。我去去就来。”
阿禾说罢, 跃上墙头不见了。
子炎独自站在院中,空拉了一下弹弓, 自言自语道:“真没劲。”
就在这时,身后的房门嘎吱一下开了。
子炎浑身一绷, 转身跳开一步,差点没叫出声来。
房门后走出一个中年男子,男人手中紧紧攥着一根铁铲,以为是贼匪闯进来了,被吓得抖抖忽忽的,站都要站不稳了。
子炎就着月光,看清了男人那张脸,眉头一皱:“是你?”
是白天在巧娘店门口带头闹事的男人,就是他高举一颗扶桑果在那瞎说八道。
子炎讥笑一声,嘲他道:“扶桑果好吃吗?小爷我还没问你扶桑果哪来的呢?”
男人压根没听进去子炎说的话,噗通一声双膝跪地,哭道:“求爷爷放过我吧,我家中只剩下一个老母亲了,白天我已经按照你们所嘱咐的,一字不漏的在街上造谣过刘府了!”
子炎一愣,这是把他当成贼匪了?
阖着这人还背叛藍州人民私通贼匪?居然还敢当街造谣临江轩和刘府?
男人见子炎不答话,继续哭道:“爷——”
子炎被他哭得心烦:“行了行了,你再吵就要把贼匪招惹过来了。”
男人额头咚的一声磕在地上:“求求爷,放过我和我母亲吧!”
子炎不耐烦的低声道:“行了可以了!我不伤害你们!赶紧给我闭嘴!”
眼看着男人额头再次撞向大地,子炎一伸手揪住他后领,男人这一头并没有如期磕地板上,院门却传来了咚的一声巨响。
二人同时看向院门。
来者不善。
子炎沉下声对男人说:“回屋去,不许发出声音。”
子炎的声音中透着不容反抗的意思,男人应了一声,钻回屋中。
子炎盯住院门,从袖中摸出一颗胡桃。
门又被撞了一下,这次是金属碰撞的声音,那人见院门撞不开,转而去敲门锁了!
子炎握紧手中的弹弓。
从房门到院门不过七步之遥,打中毫无悬念,但如何一招致命?子炎玩了十年弹弓,这还是第一次正对着真人打,免不了有些紧张,干咽了一口唾沫。
伴随着一声脆响,门锁被敲开了,同一时间,子炎从袖中摸出了第二颗胡桃,套上竹弦,奋力一拉。
“啊——”
胡桃正中下/体,贼匪一声惨叫,整个人痛得弓身抽搐。
子炎默念一声对不住了,随即打出第二颗胡桃,直取贼匪头顶百汇穴。
贼匪一声未出倒在地上。
“解......解决了?”身后的门开了,有微弱的烛光传来,镀在子炎半边身上。
男人眼下终于认出子炎是临江轩的小少爷,惊愕又不解的问道:“我白天那样对你,你为何还要帮我?”
子炎被这么一问,先是一愣,随即不好意思起来,挠着头说:“万事不如人和,互相帮助嘛,应该的。——哎呀,你别这么看着我,都是白先生教我的,要道歉你找他道歉去。”
男人突然瞪大眼望向子炎身后,子炎一回头,就见一位打赤膊的贼匪,一脚跨过先前那人的身体,提刀踏入院中。
子炎冲来者道:“正月湿寒,大哥你这样打赤膊会落下病根的!”
赤膊贼匪断眉一跳,刚要开口,一颗胡桃正中鼻梁,瞬间鲜血四溅。
子炎再摸向袖中,居然空了。心说糟糕,他本来备了一袖袋的胡桃,定是刚才被阿禾拎着跑的时候抖掉了!
子炎本想令这赤膊贼匪先挂个彩再正中要害的,这下玩脱了。
赤膊贼匪被惹怒了,挥刀就要砍来,子炎赶忙关门,千钧一发之时,谁知又有黄雀在后。
院中又悄声踱进一人,那人手起刀落,尖刀扎穿贼匪的脖子,鲜血喷出数尺。
“咚”的一声,子炎看向身后,原来是屋主被吓得两眼一翻厥在地上。
院中,贼匪喷了会血,往前走了两步,脸面朝前直直倒在地上。
身后,阿轶收了刀,问子炎:“没伤着吧?”
子炎摇了摇头,问:“你怎会在此?”
阿轶道:“白先生早前就安排好了,说今晚会有贼匪,刘府的家丁都来帮忙了。”
阿轶曾是刘亮平和阿禾从人贩子手中救出的孩子,来府上后学做刘府小公子的伴读,后来因为聪慧能干,现已成为刘府管事的二把手了,刘府的府兵都受他派遣。
有阿轶在,子炎舒出一口气:“禾老板让我在此处等他。”
阿轶扫了一眼地上的贼匪:“此处也
算不上安全,不如跟着我走,我知道禾老板在何处。”
***
“七爷,刚有人认出了阿禾。”
一位身材结实,宽额厚唇的男人从黑暗中走了出来。稍一抬眼,眼中露出凶光。
“阿禾?”这位叫做七爷的男人问道,“哪个阿禾?”
七爷虽在询问,但布满刀疤的面上难掩期待的神情。
“就是永顺当年那个响彻江湖的头号镖师,阿禾啊。”传话的小弟担忧道,“阿禾带了不少人来,都是有身手的。谁知五爷拨给您的都是些废铜烂铁。——七爷,我们打不过啊。”
七爷幽幽望天,没有说话。
那小弟有些急了,道:“七爷,你快跑吧。”
七爷环顾四周。这是东市一家酒肆,但已经被他们的人踏平了。
“酒呢?拿酒来!”
“这儿,这儿……”
小弟从后厨抱出来一壶酒,七爷接过,一拔塞子,仰头咕噜咕噜的灌下一大口。
不一会儿功夫,一壶酒就喝空了。
七爷扬手摔碎酒壶,问:“阿禾在哪?爷要去会会。”
“七爷!”
七爷望了一眼那小弟,忽然一笑,说道:“星子,咱俩同一日进的寨,七爷要先你一步去喽。”
那位叫星子的小弟眼眶发热,道:“七爷,你要去哪,星子跟你一起。”
七爷摇了摇头,指着星子鼻子道:“你小子,给我活下来,娶个娇妻惯着。”七爷重重指了指他鼻子,“说话呢!听到没?”
星子哭着点头:“听到了!”顿了顿,又道,“七爷,阿禾在常乐坊,有位官爷今夜设宴,不过现在变成了血宴。”
七爷走出酒楼,面前站着一男一女。
江一木笑道:“你就是七爷?”
七爷哼了一声。
江一木抱拳:“幸会。”
七爷:“闪开。”
江一木笑笑:“想跑?”
七爷:“跑不掉,也没想跑。这一票成了就成了,不成也没想过活着回去。”
江一木敛容道:“给我个理由,放你走。”
七爷说:“我不杀人。”
江一木:“这顶多算个信口承诺,算不得理由。”
七爷看出来面前这一男一女不好对付,不然阿禾也不会专门派他们来堵自己。
七爷坦言道:“我想见见阿禾,仅此而已。”
孟渡有些困惑的看向江一木,后者挑了挑半边眉毛,下巴一扬,示意七爷说下去。
七爷:“当年赵家雇了杀手,假扮我琅琊寨的人行凶作恶,阿禾带着他那相好投江自刎,我敬他是条汉子。老天最终没收他的命,今夜却要收我的命,我走前要会会这人,最好能死在他的刀下。”
孟渡低声评了一句:“杀人不眨眼,死法倒是讲究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