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不成是后宅之争?柳绰想了想又觉得不太可能,燕辉府中侍妾不多,仅有的几房侍妾在定下婚期之后还被燕辉出于某些考量都遣散了。
柳绰摇摇头,没再去琢磨自己想不明白的事情:“不过开局和终局终究不同,此盘以我为开局但最终说不准是冲殿下或者柳家而来,毕竟杀人者用的是北夷人。如果我没有猜错,杀人者的行踪应该很快就会被发现。”
啧,想过闲云野鹤的日子怎么就如此难,命运之神就真的不能让他好好的歇一下,这难道就是龙傲天主角的宿命吗?
燕辉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对了,许夫子手下压着的那副独钓寒江图是不是有什么问题,王郎问你的时候我看见你微微皱了一下眉?”
柳绰打量起燕辉,见他竟然是发自真心疑惑,她脸上露出几分玩味:“殿下和许夫子关系不错,竟没听他提起过崔浩的独钓图?”
燕辉:“呃......”
“此卷画的解释有很多,但许夫子认为崔浩此图画的是前朝国师裴卿。成王英年早逝,将自己不满一岁的太子托孤于裴卿,谁知在混乱中被董娴妃狸猫换太子。裴卿虽然看出董娴妃的所为,但真太子已然难寻,再加上又正值国丧换代的动荡之际。裴卿为稳住局势不得已妥协,将假太子当做真太子抚养教导。”
“后面的事情殿下想必也知晓,”柳绰噙着一抹似笑非笑打量着燕辉,“假太子骄奢淫逸好大喜功,裴卿苦苦扶持屡谏无果最后还惨遭流放。烽烟四起山河破碎,裴卿深愧成王最后投江而死,而这副图画的就是裴卿投江前的景色。”
燕辉:“............”
第十九章
这是在点他这是在点他这是在点他吧?!
一连好几日燕辉看见柳绰就绕开走,他一闭上眼就能回想起柳绰讲前朝故事时的那一抹玩味的笑容。她是看出什么了吧?!她肯定看出什么了吧!
她要是真看出什么了要怎么办啊啊!!!
燕辉忐忑、燕辉惶恐、燕辉想象了百八十种身份揭穿被绑在十字架上烤的场面。
冬日天暗得很早,燕辉默默在酒楼挨过晚膳时间。正月朝中事务不多,他这几日都是在这个临街的包间里度过从宫中出来到宵禁的这段时间。为什么想要用工作麻痹自己的时候没有工作,想要好好休息的时候工作密密麻麻蜂拥而至?!
燕辉叹息,果真是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
“卧槽,你这黑心的商家!昨天还说我这块玉佩能换十枚铜钱今日就变成七枚了?!”
窗外街道对面的当铺门口出现了一个年轻的叫骂声,声音清脆洪亮,吐字清晰,即使是坐在二楼窗边的燕辉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但是!
这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听到了无比熟悉又无比令人怀念的“国粹”!
而且他确信这不是因为他忐忑不安而出现的幻听!
家人们,他就要在他乡遇见第一个故知了吗!他终于不用再孤军奋战了吗!即使被烧也有人共赴火海了吗?!
燕辉立马将脑袋伸出窗外,力度之大仿佛要把自己脑袋弹射出去一般。
虎背熊腰的当铺伙计插着腰一把将年轻人推搡出当铺大门,尖嘴猴腮的伙计站在台阶上用干细的手指指着跌坐在地上的年轻人怒骂:“什么玉?!不过就是一块破烂石头罢了!我们当铺在安京城五年了,一向都是童叟无欺,昨儿是被你糊弄了,今儿的七枚也是看你可怜!要当就当不当就滚!倘若再纠缠当心我报官衙门板子伺候!”
年轻人眉眼中满是忿忿和不服,看起来像是想要跳起来和面前颐指气使的“尖嘴猴”大吵三百回合。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是忍住了,就像是周围陌生的环境给了他极度不安之感。他撑地吃力地站了起来,吹了吹被磨破的手心,愤怒地瞪了当铺伙计一眼,落魄转身,仔细看还能从萧瑟的背影中看出来几分委屈。
燕辉乐了,这君子动口不动手的风范,这陌生环境下的不安,这莫名来到后遭遇乱七八糟事情的委屈!若不是还有理智他差点直接从二楼窗户上翻下去拦人了。
“嘿,哥们儿,”燕辉三步并做两步蹦下楼梯穿过一条街才在岔路口堵住漫无目的的年轻人。
年轻人看起来饿了几顿,整个人显得有点憔悴和乏力,他被突然蹿到自己面前的燕辉吓了一大跳,眼睛瞪得圆圆的,疲惫中却也带着隐隐的戒备:“您是?”
燕辉握住他的手,恨不得相看泪眼,满脸写着期待,一字一句小心对着暗号:“奇变偶不变。”
年轻人抽手退后一步,微微皱眉,眼中戒备不降反升:“氢氦害里硼?”
“!!!”
燕辉差点当场就流出了眼泪,这就像是卧底十年终于见到了接头人!行走在可可西里无人区渴死之前终于碰到了救援队!语言已经无法形容此时他心中的激动,若不是怕被老乡误会精神状态他恨不得拉他原地旋转跳跃九十次。
“嗯!”燕辉执手相看泪眼,“宫廷御液酒!”
年轻人虽然还是隐隐地绷着,但至少表面上放轻松了几分,他似乎也很开心:“宛宛类卿?”
“家人啊!”燕辉搂着年轻人用力捶了几下,欣喜感动之情难以言表,“我差点都以为我要一个人在异世界里孤独终老形影相吊了,没有想到有生之年还能遇到老乡!天啊,老天爷待我不薄啊!”
异世界?
“是啊!”年轻人激动之情也难以言表,“我也没有想到!”
燕辉觉得这人的反应怪怪的,不管是欣喜还是激动总慢一拍。
不过也是,毕竟饿了这么多天,搁他说话的力气可能都很难攒出来。
“哎呀,是我的问题,一时激动忘形什么都没顾上,走走走,我们去酒楼点些菜坐下来边吃边聊!”
“好啊好啊!”年轻人这回是真的高兴了。
燕辉哭笑不得,果然是饿的吗?燕辉带他回到自己这几天逃避回府所包下的酒楼雅间,等菜的间隙,燕辉问道:“对了,还没有问你该怎么称呼?”
“叫我张三就行。”
张三???法外狂徒???燕辉努力控制自己快要扭曲的面部表情,不能笑不能惊讶不能奇怪!这样对新朋友不好!名字是爹妈给的梗是网友创的被误伤的都是受害者!
张三觉得很奇怪,他没觉得自己说的有什么问题,但燕辉的反应明显很大,面部时不时抽搐一下,头都快低到水杯里去了。
好在小二上菜拯救了席面,燕辉顺理成章地跳过了解释自己不礼貌反应的话题。张三看起来是真的饿了,他客气地推脱几下见燕辉确实不介意就大块朵颐地吃了起来。张三长相很周正,是那种板板整整又没有什么特地的帅气。他看起来比他小几岁,不过年龄这种问题真没法说,看起来比他小的按公历或者活的时间长度来看说不准能当他爸也不一定,何况穿书这种东西分身穿和魂穿,若是魂穿,老穿少少穿老男穿女女穿男说不定都有可能。
天啊,燕辉想起自己适才惊喜兴奋之下搂住张三肩膀时张三僵的那一下,“他”该不会是女穿男所以下意识抵触吧?
不行,其他涉及身份年龄等隐私的问题第一次见面或许不太方便直接询问,但性别问题还是得先弄清楚这样才好掌握未来交往的尺度。
“那个,冒昧问一下,你穿之前的性别是男生还是女生?”
张三一口鱼汤喷了出来,他手忙脚乱的又是擦桌子又是擦衣服,脸上的表情很是丰富:“我原来还能是女的啊?”
燕辉懂了,这是一位不怎么爱看网络小说的老乡。不过没事,老乡见老乡除了两眼泪汪汪以外还应该相互扶持互相帮助。于是燕辉化身科普小能手为张三科普起魂穿身穿的区别,至于一时兴起顺便给他推荐了几本自己心中神作这种事情就暂时按下不提了。
张三越听嘴张得越大,脸上的表情隐隐约约有一种“真的假的,你以为是在说书吗,说书都不敢这么说吧”式的难以置信。
燕辉没有好为人师的毛病,他用通俗易懂的语言简单科普后见张三没继续追问便也没再发散,他还很善解人意地给予仿佛被雷劈过的张三一定时间缓和心绪。
两盏茶后,燕辉看见心情平复后就继续沉默吃饭的张三。好吧,每当他认为自己是个社恐的时候就总有更社恐的人在前方逼迫他成为阳光开朗大男孩。
燕辉努力寻找话题打破饭桌上的沉默:“对了,张兄,你老家是哪里的啊?”
老家?张三心中千思百转警铃大响,他故作玩笑地笑起来:“燕兄真会说笑,既然是老乡老家自然是一处。”
燕辉附和地笑了一下,但笑容却没有过眼。他因为柳绰那几句似是而非的话这几日一直处于高压状态,人一旦处于高压就会下意识想为自己找一个宣泄口。他在酒楼上听见此人熟悉的国粹潜意识里就已经将他当做自己人了——主要是因为他太想找一个懂他的人倾述——他压根没有在意对暗号时此人对的那两句虽然确实是他的时代所有的话但压根牛头不对马嘴!
他以为此人是老手防备心强想要占据主动地位所以不按照他所提的暗号正常对下面一句,但又怎么可能有老手连身穿魂穿都不知道?!
“也不能这么说,”燕辉状如寻常地笑道,“同一个郡下面不是还有不同的县吗?”
燕辉话音未落瞬间迅速出手,想要趁对方不备用擒拿手先控制他。然而强身健体所学的招式终究敌不过刀尖舔血所练出来,张三从头到尾就没敢放松,他看见燕辉抬手的瞬间就一掌将桌子向燕辉方向猛得一掀。
菜汤四溅盘碟粉碎,燕辉只来得及护住脸,一身袍服被溅得全是菜汤。
张三心中咯噔一下,感觉自己命不久矣。他身手矫健像只猫似的从窗户翻跃而出。
电光火石间燕辉突然想起他说完第一句暗号此人紧张抽手的动作,所以他从那时候就做好随时跑路的准备了!他就知道!怎么会有人叫张三!
燕辉越过一地狼藉追到窗边时只来得及看见他拐进小巷的衣角。
这些古代人是真的都会轻功吗?!
“殿下,出什么事了?”门外的护卫听见动静连忙进来询问道。
“追,一定要把那人给我带回来!”
燕辉脸色很沉,这是他自到这里后第一次出现如此巨大甚至说不准还会危及性命的纰漏,他不敢想象如果此事被一直视他为眼中钉的四皇子或者笑面虎似的大皇子知晓会带来什么严重的后果。
第二十章
人自然没有追到。
燕辉虽然有过这样的预想但当护卫来回禀的时候还是不免郁闷了一下。
没有意义的责备没有必要,燕辉扶起跪在地上诚惶诚恐地请罪的护卫。此事要怪也只能怪他自己轻率,怪不到旁人身上。
“殿下,是否需要多派些人手在城内城外暗中多搜查一下?”
燕辉点头同意了,虽然知道希望渺茫,但如今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王府的护卫倾巢而出,就像一张训练有素的巨网一般在夜幕下搜寻着安京城内的每一条街巷。而被他们追捕的“张三”则将外衣反穿成了夜行衣,逆着追捕方向而上几个翻身潜进了守卫空虚的晋王府。
小院的书房中,柳绰正拿着一把雕竹银剪修理蜡芯。
“进来了,看起来还算顺利?”
“灯下黑啊,大小姐这招真是高明。”被杜若放进来的“张三”一连喝了三杯水才感觉火辣辣的嗓子稍微舒服了一点,“不过您怎么知道三殿下会派护卫和暗卫倾巢而出?”
柳绰:“随便猜一下,猜不准无非就是你过几日再过来和我回禀。”
“张三”也就是柳十三想起逃跑时打翻的那一桌菜,如丧考妣:“就算是有护卫我也会想办法尽快过来,安京城我是待不了了,我要早点回边塞去。这一次我可算是把三殿下得罪狠了,您说过个五六年我蓄上胡子再回来三殿下还能认出我吗?”
柳绰乐了乐,代入燕辉的角度想了想:“还真不好说。”
造孽啊,柳十三委屈极了,他不就是运气不好猜拳失败被大公子派回安京城给国公爷送个信吗。被二小姐逼得一连去听了几晚读书人的墙角就算了,被大小姐抓住当苦力也算了,结果还把柳家要扶持的皇子得罪成了这样,所以他该期待柳家失败三皇子失势吗?呸呸呸,坏的不灵好的灵!
“不过说实在的,三殿下手下这些护卫现在还真有点东西了,我过来的路上好几次差点就被他们发现了行踪。”
柳绰点点头,实事求是:“也就是你,换个人说不定也就被抓了。”
夸赞猝不及防,柳十三乐得屁颠屁颠的:“哎呀大小姐您真是,所以我才喜欢替您做事!”
柳绰哭笑不得,将话题转回到正事上:“有套出什么话吗?”
讲起这个柳十三就更加的激动了,之前柳绰和他说那些云里雾里的句子时他还将信将疑,没想到还真能让三皇子上钩,他绘声绘色地和柳绰详细描述了一番过程。
“三殿下说了一个什么身穿和魂穿,他说男的可以穿女的,女的可以穿男的,别问我什么叫穿,我也没听明白,反正就是一个人到另外一个人身上,或者直接变成另外一个人。他讲身穿的时候还说了一个什么九龙拉棺,讲起来的时候可激动了,兴高采烈的,什么大帝啊天帝啊,大半我都没听懂,但我又没敢追问,生怕漏出马脚。”
柳绰被柳十三蹦豆子一样语速说得也有点晕。
柳十三:“三皇子的意思是世上真的有神仙?还是想暗示他其实是个神仙?”
柳绰细细琢磨着柳十三的话,摇摇头:“听语境后面那部分可能只是讲起一个话本一时没有收住。”
哈?柳十三不敢相信讲着讲着突然聊起话本还一时收不住这种事情会发生在三皇子这种人身上,他脸色变化丰富,却瞧见柳绰眉头紧蹙似在认真思考,欲言又止,止欲又言:“您不会真信他所言吧?”
柳绰没有说话,可能是因为自己身上本就发生着一件常理无法解释常人也难以相信的事情,所以她并没有像柳十三那样在听完燕辉的话后第一反应是觉得他在扯淡。她甚至觉得这些匪夷所思的说法无比合理,因为这样燕辉很多不合理的行为就能解释得通了。
看起来最不可能的事情有时候往往就是事情的真相吗?那燕辉一直不和她同房、大婚之日反应这么大总不会是燕辉原本是个姑娘,心里觉得变扭吧?柳绰天雷滚滚地发散着思维。
柳十三等了半晌都没见柳家再言,他顿时天雷滚滚:“大小姐,您真信了啊?”
柳绰瞧见柳十三一脸难以置信的模样也没有再花言语解释,只是问道:“这次接触感觉如何?”
柳十三脸上玩闹的表情褪去了几分,他细细回想燕辉的行为举止:“三皇子和之前相比确实有很大的变化。”
四年前燕辉争到过一个去地方郡县巡查的差事,那时的燕辉羽翼还未丰,四皇子派人沿途刺杀了两次,皇后担心燕辉的安全,便让柳家派了几个好手沿途保护燕辉,柳十三就是当年被安排在暗中的二人之一,他在暗中跟踪保护了三皇子两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