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使用恶钱者被发现关五日,私自铸恶钱未达一定量者流放边疆,达量或超出连累满族抄家斩首。
所以这就是小李氏这般气愤的原因。
“谁说本夫人的银钱为假?这上边分明印刻着‘大周宝钱’,再敢胡言乱语仔细你的脑袋,本夫人的钱都是贾府出来的正经钱,如此言论便是侮辱侯爷,诬告朝廷命官可是要入诏狱的。”
小李氏锦绣的蜀绣鞋底染了血,面上露出嫌恶,抬脚在掌柜的身上擦拭着。
“是是是,夫人说得是,小儿是痴傻,无意间冒犯了夫人,请夫人恕罪。”
吃饭的手艺手被碾压得满是血,掌柜半分不悦都不敢露出来,满是讨好。
“就知晓是痴儿,贾府出来的钱如何能有假的,下次再敢这般污蔑本夫人,小心吃官司。”
小李氏被恭维了番,也没有了方才的怒气,收了脚抬手抚了发髻,伸手将那件衣裳扔掷在掌柜的身上,趾高气扬地离开了。
闹场没有了,人自然也散去了。
惊斐扶着江桃里避开人群的碰撞,顺口说了几句:“这夫人虽然嚣张跋扈,但那当众说是假银钱的人也着实可恨,大周银钱管控这般严苛,一句假银钱可是要入诏狱被吃酷刑的,也难怪那夫人会气成这般,而且……”
惊斐说罢,抬首瞧了一眼江桃里,声音更加小了:“银钱的流通都是要经过户部,江大人如此清廉之人,若是被传了出去也有损太子妃清誉。”
她垂头小声地说着,并未发现江桃里的面色变了变。
世人都以为江元良清廉,只有她知晓自己的父亲多么的贪财,所展示在外面的是经过千万层伪装过后的假象。
流通假.钱将真钱占为己有这样的事儿,她感觉倒真的是江元良能干出来的事。
可很快江桃里为自己的猜想感到好笑,这毕竟是满门抄斩的大事,相比较银钱,命应该更为重要。
除非江元良已经贪财到疯魔了,才会干出这样的事,可能只是虚惊一场,江桃里怀揣着隐约的不安离去。
她相约程双双在听书阁的三楼雅间。
阁中的大厅说书人正讲完《康国志》,惊尺拍案,一语道醒梦中人,四周顿时一片喝彩声起。
三楼雅间,惊斐活泼,兴奋之际拍手称好。
江桃里凭栏而望,水眸亦是如绛河般闪亮,不自觉地跟着伸手拍了拍。
程双双一路窈窕而来,推开门便瞧见了美人懒卧,鬓如酥云的雅致景色。
“凭栏迤袖娇花嚬,迟迟双双赏媚色。”
江桃里闻声回首,门口立着如花少女,见将自己端成文雅书生的滑稽模样,轻噗一声笑了出来。
程双双见了美人笑,眼中闪过惊艳,提着裙摆亲昵地移过去,惊斐识趣地让了位置出来。
“我的小桃桃真真儿是美人儿,看得我心痒痒的,可恨我不是男子,不若……”程双双浪子的姿态做足了。
江桃里抿唇柔柔一笑,顺着问了下去:“不若如何?”
程双双眨了眨双眼,悄悄地凑近江桃里的耳边小声地说着,那美人颜顿时羞红一片,羞赧地抬手推搡了她一把。
“双双,你近日都在瞧些什么,说的这是什么、什么……词!”那些个话江桃里说不出来,只觉得口干舌燥。
恰好惊斐送上一杯凉茶,她饮下这才降了燥。
程双双笑得前扑后仰,四下也无旁人就直接对着惊斐道:“瞧,娇娇客,连羞怒都让人忍不住欺负,你家殿下怎么忍得住,还不得日夜鸳衾谩展,浪翻红绉……唔。”
她的话还没有讲完,就被江桃里强行塞了一颗葡萄。
“真应该让李公子来瞧瞧,我们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双双,这几日都读的是什么。”江桃里听得是脸红心跳,本来已经忘却的记忆,再次浮现在脑中,只觉得浑身发热。
程双双一听见李礼白的名字,顿时变乖了,淑女般地小口吃着葡萄,不讲那些淫词了。
两人胡闹了一通,程双双才藏不住自己的愧疚,道:“桃桃,身上的伤可好些了?”
天知道,那日见到江桃里被白虎带走时,她被吓得连做了几日的噩梦。
得知江桃里请她,她马不停蹄地临时学了几句,刻意扮丑来逗江桃里。
江桃里看着一脸愧疚的人,无奈地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脸道:“无碍,其实是我自个儿身子弱,回去后受了寒,这才躺了几日。”
“那就好。”程双双顿时松了一口气,脸上扬起天真的笑,亲昵地蹭了蹭江桃里的手,语气掩饰不住的后怕。
“我以后再也不任性了,哪怕是李礼白被狼叼跑了,只要桃桃在,我绝对不看他一眼,只保护我的桃桃。”
江桃里闻言满心暖意,笑了笑,言语中带着揶揄:“最好不要有这样一天,不然你可得哭死了。”
程双双小声地哼哼,倒没有反驳了,转言又道:“好在那日有少将军在,不然我可真得哭死了,我回去后还做了几夜的噩梦。”
听见这个人,江桃里脸上的笑意就落下来,半分都不想听见齐妟的名字。
程双双不知两人之间有龃龉,提及那日她所见的鲜衣怒马,她能滔滔不绝说上四个时辰。
“你是不知,那少将军是如何的英姿飒爽,将你从白虎口中救回来……”
程双双双腮绯红,夸张地描绘着当时候的场景,好似亲眼所见一般。
江桃里见她说得双颊通红,不忍心将其打断,所以在心中腹诽着。
应该是她是先如何才从虎口中脱离,然后又从狼口中逃脱才对,齐妟就似没有吃过女人胭脂,差点没有将她整个吞掉。
思此江桃里眼底划过恼羞,暗自咬着下唇,那被吮吸得红肿的感觉好似犹在。
第39章 晋江首发
三楼雅间喋喋不休, 各论各的,大厅中此刻也热闹非凡。
说书人停下来,饮了一口凉茶润了嗓子, 再次开口书接上回。
“要说啊, 那无尽帝是踏着满山尸海入的仙门, 就如同当今的长平少将军, 长平一战踏着无数的同族将领,这才成为最后活着的那个……自然而然成了如今深受爱戴的少将军。”
他说完绿豆小眼环顾周遭,嘴角勾起笑,抬手端起案上的凉茶欲要再饮。
“嗖——”
一支短箭疾驰而过,速度快得众人只能看见金色的流光。
顷刻, 那被端着的茶杯就射穿了, 茶水汩汩地往下流。
“我当怎的就是找不到你呢,原来躲在这里啊。”喑哑的声线懒懒地传来,众人循着瞧去。
自二楼栏杆上凭靠的人, 面戴黄金面具,马尾高束着的红线迤逦, 一袭华贵圆袍,动作间腰间佩饰汵汵作响。
闻齐妟收了袖箭, 头微偏,目光落在下边的说书人, 殷红的嘴角轻勾,眼中有嗜血的亢奋。
本来正愁怎么就丢了一个人, 没有想到误打误撞,小羔羊亲自跑面前来抹黑他。
说书人没有想到自己竟然碰上了闻齐妟, 当即丢了茶杯就要往外面跑去,打开门就看见外面早已经围了一圈金甲卫, 一眼望过去寒气逼人。
大厅里的人顿时慌作一团。
“不相干的人员都请出去吧。”二楼懒倚的人语调散漫开口,手中抛着一枚刻着‘大周宝钱’的铜币。
不一会儿大厅就已经空了,躲在楼上的那些人都不敢动,因为那人只是吩咐了清理大厅,根本没有人管楼上。
有人尝试往下走,却被冷漠的金甲卫强行拦住了,只得悻悻作罢。
谁知道出来听书,还能闯见这等祸事。
其中产生这般感觉的也有三楼的江桃里,谁知道每次出来都能遇见他,简直阴魂不散。
江桃里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身子,从窗户边收了回来,然后躲在小角落。
明知道下边的人看不见她,还是将自己努力藏了起来,顺便还伸手招呼程双双也过来。
结果程双双趴在窗户边上,满眼兴奋地往下面望着,根本就看不见江桃里了,嘴里还嚷嚷着少将军在哪里,怎么还不出来,云云。
江桃里只得作罢了。
铜币砸落在栏杆上,碌碌滚滚地砸落在大厅的地上。
“啪嗒——”
二楼的人单手撑在栏杆上,然后翻身利索地跳了下去,周身都是捉摸不透的肃杀。
“王将尉,可真让我好找啊。”
闻齐妟缓步行至掉落的那一枚铜钱面前,弯腰拾起,言语散漫似叙旧:“我还当你此生不会回盛京了,没想到你的脸皮这般的厚。”
长平的十万英魂,皆因为这些人隐瞒不报,而魂葬在他乡,却还有脸回盛京扭曲事实,企图洗刷自己身上的污秽。
王将尉闻言听出里面暗藏的嗜血杀意,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面上却不显怯意。
“尔等竖子高坐上堂,享千金石俸,有何脸面寻我。”他怒叱。
闻齐妟掀眸尤带着丝丝笑意,邪肆尽显,掌握住铜钱走上前去,一步步带着强势的压迫。
脚步停在王将尉的面前,他似诧异道:“我为何没有脸面寻你?倒是王将尉在长平一战收了敌国银钱,做了逃犯。”
“到底你是如何有颜面回盛京的啊。”
说到后面,他已经行至了王将尉的面前,一脚踢了出去,那八尺身高的人直接飞到了柱子上,然后滚落下来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还不待王将尉反应过来,闻齐妟又走到了他的面前,单脚踏在他的身上,将其压制得半分不能动弹。
“哎,是寻不见你那小娇娘吗?”闻齐妟低头,看见他眼中瞬间摒出的怨毒,嘴角的弧度愈渐大了起来。
“可惜啊,我找不到你,只好找上了她。”
他如今似是阿鼻地狱中的恶犬,逮着谁就非要将谁咬死才肯罢休。
“你放心去吧,说不定她还在路上等着你呢。”
他含着冷漠的怜悯,居高临下似神龛中掌握生死的神,带着冰凉的俯瞰,举起了自己的手,单手缓缓扣住了机关。
王将尉见他是真的满身的嗜杀,甚至都不曾让他多说几句话,慌张地开口:“齐妟,你不能杀我,只有我知晓当年长平大战中通敌,甚至是害你的那些名单……”
他的话还没有讲完,短箭瞬间迸射了出来,两支箭准确无误地射爆了他的眼瞳,然后穿过了头颅死死地钉在地上。
血顺着眼眶往下滑落,滴在地上,像是悔恨的血泪。
“晚了啊,我已经知晓了。”
闻齐妟叹息一口气,没有看地上的人,慢条斯理地从随从的手中,接过来新的短箭按了进去。
“那些人我会挨个找,但我的耐心实在太少了,每找都一个人都不舍得让他多活几刻。”
他装好之后,收了脚,转身对准了三楼的某处射了一箭,稳当当地钉在窗户上。
他歪头等了片刻,那处安安静静的没有人探头出来,不知是被吓着了,还是因为不想见到他。
心中刚被抚平的嗜血再次升了起来,但人已经死了,所以他无处可宣泄,舌尖抵着上颌强行压了下来。
倏地他露出了灿烂的笑,别有深意地瞥了三楼一眼,懒懒地吩咐一声。
排列整齐的金甲卫瞬间就收了队,浩浩荡荡地离开了。
在踏出大门的时候,跟在少将军身边的随从本是一脸的严肃,忽然听见前面的人开口问了一句话。
“方才爷表现得怎么样?”
表、表现?
随从茫然地眨了眨眼睛,显然是没有反应过来。
闻齐妟迟迟没有得到回应,漫不经心地朝着后边瞥了一眼,随从接收到这含着凉意的视线,瞬间就清醒了。
怪不得他就说,为什么都已经没有逃犯了,少将军还要对着三楼空射一箭,原来是为了震慑旁人。
随从开口拍马屁道:“英姿飒爽,常人难及的英勇。”
前面人没有回应了,随从等了等,只当自己拍对了马屁。
“可都不出来看,怎么看得见?”良久,前面的人才缓缓开口。
随从这次没有了方才的诧异了,只是心下腹诽着,谁敢看这样血腥的一幕。
“大约是怕被少将军的气势震撼到了!”随从一脸肯定地点头。
刚说完就被罩头拧了头。
“去,拍雪驹的马屁半炷香。”
“……”
听书阁的人都没有料到,方才那讲战场讲得绘声绘色的,竟然是长平一战的逃犯。
而阁中的众人误入了长平少将军,追击逃犯的现场,同时也见识了血腥的一幕。
大厅的血迹被清理了,已经完全看不出来方经历过什么,只有隐约的鲜血味还弥漫在空气中。
三楼雅间。
程双双从窗户上滑落下来,然后将自己蜷缩在桌子底下瑟瑟发抖。
江桃里自打知晓外面的人是谁了,根本就没有伸头去看,因为那人暴戾嗜血,肯定会看见不好的画面。
程双双向来大胆都被吓成了这样。
还有玉竹和她讲的那些事,江桃里更加坚定了,以后见着此人能有多远就走多远,绝对不会和他面对面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