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担心的,都是这场比试,会影响到他之后的比赛。书院里对他的经论比赛也是寄予厚望。
“胜败乃兵家常事。”他淡淡道。
这么说虽然有些不太重视比赛,先生们却觉得很好。
这样淡泊的心态,他们才更放心让人上去。
“如此,就定你了。”年纪最大的那些先生说,并且指了一名先生去与另一位替补的地字班学生沟通。
萧景昭听先生们讲了好一会儿,才放他回去。
来蜀郡之前,书院就对他们这些要参加联赛的学生进行过专门培训,一路上又是谆谆教导,更别提这几日,他作为替补,都被喊着跟于师姐一同,听了不知多少临时再给他们强调的诗文。
这会儿他真正要上场去比了,那更是恨不得把脑子里毕生所学,有关作赋的内容全倒出来给他。
其实这点时间,能学进心里的有限,他们说的那些,萧景昭本也心中有数,但他还是恭谨地听了。
等这边说完,到众人面前宣布下一场比赛让萧景昭上时,沈玉如惊讶地看着他。
这人怎么突然转了性子?
两场比赛中间,只有半个时辰歇息,现在时间已经不早,既重新定好了人,大家就出发去万岳亭。
沈玉如走到萧景昭身边:“你方才主动说要去比赛?”
“嗯,我去试试。”
离比赛开始的时间所剩不多,沈玉如便不再多问,只对他说:“那你好好比,我在台下看着。”
她想,萧景昭长得这么好看,又这么有学问,到万岳亭上,不知会是何等风华。
萧景昭转过身来,面对她道:“你看着,我自然更要好好比。”
这回沈玉如没再去之前那个莲湘书院人最多的地方,厚颜站在了走上万岳亭的阶梯下。
这里离万岳亭最近,要比赛的学生上场前,都站在这里等待比赛开始。开始各大书院专门负责这一科的先生,带着他们的学生,都一块儿候在此处。
沈玉如第一次近距离看到了张承宇,对方正低头,与他的先生交谈。
离近了看,她发现这人长得相貌端正,身长玉立。
沈玉如不知道他家究竟做了何等恶事,让萧安对他如此深恶痛绝,若论他的长相与才华,也称得上一句人中龙凤。
当然,他再人中龙凤,那也只能排第二以后,她心里的第一永远是萧景昭。
她看了看此时也正在聆听先生教诲的少年,一不留神,又看得痴了。
莲湘书院的先生们都认识了这个女学生,觉得她因为是贺先生的弟子,才学一年画就被迫来比赛,因此都对她很是怜爱。
有个年长的女先生见她呆呆地看着萧景昭,打趣道:“一会儿开始比赛,你可要喊大声些。别人在后面喊他分辨不出,你这位置绝佳,他定能听见的。”
沈玉如没想到,这些先生们不是忙着最后传授知识吗,怎么还能注意到自己。想到自己刚才盯着人看,顿时脸都羞红了。
要不是现在跑开更奇怪,她都无地自容,想跑回师父那边去算了。
那女先生见她这样,更觉得小女娃有趣,慈爱地笑着。
萧景昭往这边看了一眼,眼尾微微上扬。
很快,就到了大家上场的时间。
五位当朝大儒到万岳亭前落座。
往后看,万岳亭外的空地已被挤得水泄不通,来观赛的人竟比白天还多,那些白日里要做活不得闲的人,也都趁晚上得空来围观。
此时的万岳亭与白日已迥然不同,亭子外各处都挂满了灯笼,亭子里挂的是八角宫灯,学生们走上去,每个人的脸都被宫灯照得清清楚楚。
上去的次序是按前三场后的总排名。
大师姐为莲湘书院比到了第二名,萧景昭被安排在第二个上场。
前头张承宇率先上去时,因他前三场都得了十分,呼声甚高,后台围观百姓与万岳书院的众多学子齐声喝彩。
若是能四场都得十分,那可真是不得了!
联赛激烈,这么多年,也只出过寥寥数位能场场满分的书生,看张公子先前的表现,他很有可能成为新一位全满分的诗文魁首!
大家无比期待见证这一时刻,万岳书院的学子更是与有荣焉,腰都挺得更直了,这是他们的师兄!
百姓甚至还在议论:“这就是张阁老家的公子,听说他三岁就能出口成章!”
“那可不,张阁老的嫡亲孙子,能有差的?”
那位引着学生上台的,是万岳书院的人,张承宇的呼声太高,也是抱着让自家书院的学生多被人夸夸的想法,过了好一会儿,直到议论声都歇了,才引萧景昭上台。
前三场莲湘书院上的,都是女学生,这回换了个人上来,大家饶有兴致地去看。
这一看,才惊为天人!
张承宇一个人上台时,大家只觉得已被他的才华折服,看到他的人,便也觉得相貌堂堂,不愧为阁老之孙。
可见了这莲湘书院新上来的学生,众人不知他学问如何,先被那长相震了一震。
也不知什么人家,能养出这般龙章凤姿的少年郎来。
只见在八角宫灯的映照下,他眉如剑,眼若星,白底描边的学生服也掩不住通身的矜贵气度。
站在那里,不说他是来比赛的,还以为是哪个王侯将相莅临蜀郡来了,张阁老的孙子站在他旁边,瞬时黯淡无光。
大盛朝风气开放,不禁止女子出门,这样的大赛更少不了来围观的姑娘们。
她们被这位公子的容颜吸引,小姐妹们三五成群地欢呼,个个激动得面飞红霞,却碍于他的贵气,不敢向台上扔帕子,只敢大呼莲湘书院,跟莲湘书院自己带来的气氛组似的。
接引学生上万岳亭那人,万万没想到,萧景昭头回上台,实力不知,在他们万岳书院的地界上,竟能有此呼声,都超过了张公子。
但他不可能让萧景昭,显得比张公子还受欢迎,况且这势头也不知他们要激动到何时去,呼声未停,就让下一个云鹿书院的人上来了。
云鹿书院和白柳湖书院也都没有换人,这两位学生说模样,个个都不算差,在萧景昭出现以前,也是许多小姑娘芳心暗许的对象。
只可惜他们在萧景昭之后再出来,受到的待遇还不如比前三场时热烈,哪怕两个书院自己的人都用尽力气喊了,也有些寥落。
另外三个书院都无奈了,今年这莲湘书院,究竟是如何找来一个容貌如此出众的学生?
不过他们还抱着点希望,毕竟联赛最终看的还是腹中的墨水,长得再好看,若是腹中空空,最终也是丢人。
尤其是万岳书院,无不对张承宇充满信心。
这最后一场,是最考验学生功底的,他们都盼着张承宇像之前那样,把其他人远远甩开。
沈玉如一向知道萧景昭好看,可也没料到,他一上台就引起如此反响,一时为他被众人喜欢而开心,一时又觉得,自己的宝贝终究被其他人发现了。
四位学生上场完毕,就有一位大儒上台,说这一轮比赛如何计分。
萧景昭站在台上,余光注意着身边的张承宇。
他来万岳书院参加比赛,就是因为挂心萧娘子。
萧娘子说要去报仇,他想,她第一个报仇对象,应当是张阁老。
昔年先帝上位,朝中大半臣子不服,唯有张阁老率先向先帝表明忠心。
张阁老代表的是权贵,他的示好,让那一派的大臣都跟着顺了先帝。
先帝因之对他们格外器重,后来以雷霆手段清剿世家门阀时,绕过了他们,还将四大书院之一的万岳书院交给张阁老一手创建。
可是,谁也没想到,第一个效忠先帝的张阁老,十余年后,竟也是第一个叛变的。
第58章 联赛7
要刺杀张阁老, 在守卫森严的京城动手不易,可是张阁老年事已高,每年都有半年留在蜀郡。
一为今上给的尊荣, 来颐养天年,一为来查看他一手创办的万岳书院,关心每年毕业学生的去向,及新入学学生的情况。
这是整个大盛朝人尽皆知的事, 无人不赞张阁老为朝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如果萧娘子真要对他动手, 以他之见,萧娘子会想方设法在蜀郡设下埋伏, 伺机而动。
在这里碰上张阁老的长孙, 他就想上去会会。
台下众人听得那位大儒出了题:人生在世, 不如意者十之八九, 以失意含恨为主旨作赋, 并起了头,用以抛砖引玉。
张承宇第一个接,只见他在台上不紧不慢地开始踱步, 引来阵阵叫好, 七步之后, 他在正中停下,徐徐道:“试望平原, 蔓草萦骨,拱木敛魂。人生到此,天道宁论?①”
他说完, 走回原位,轮到了莲湘书院。
萧景昭却没有像他那样, 花里胡哨地慢悠悠走了好一会儿,往前站定,径直道:“秦帝按剑,诸侯西驰。削平天下,同文共规。华山为城,紫渊为池……②”
即兴作赋不易,接龙更不易。
张承宇踱步只是以文雅的方式,争取思考的时间,以前看过联赛的人,也都心知肚明,便是天纵奇才也要思忖一二,哪知这俊俏的小郎君,竟然不动声色,张口便接上了。
仔细一听他说的内容,读过几年书略懂些的,无不在内心啧啧称奇。
这少年瞧着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文采竟是不输声名在外的张公子!
莲湘书院的先生们眯起眼睛,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
五位评判的大儒,一时也有些吃惊,打量起了这位少年。
沈玉如的目光已经完全粘在了台上少年的身上,只觉得他比万岳亭正中那盏最大的宫灯还要夺目,却不知自己的眼里映了那盏灯,也是亮闪闪的。
她正听得起劲,眼睛都不舍得眨,突然有人拉了一下她的裙摆。
低头一看,原来是个小孩儿。
“姐姐,那边有人找你。”
“谁?”
“一个大哥哥,你快过去吧。”
今夜的人实在太多,沈玉如顺着小孩儿指的方向看去,只看到一个个人头,和一盏盏灯笼,不知道是谁来找她,只好跟着那孩子出去。
一路上被挤得发髻都有些散乱,到了一处偏僻的角落,私下黑暗无人,她想问找她的人再哪儿,一低头,发现那带路的孩子已经跑了。
沈玉如心慌了一下,拔腿就想离开这地方,却被人从背后拉住:“你的东西不要了?”
她猛地一顿。
这声音她认出来了,原来是抢了她荷包的家伙。
沈玉如当即停下,甩开他的手,没好气道:“你还不快还我!”
黑暗中,一盒荷包被扔到了她怀里。
沈玉如拿到东西,也没多想,急着回去继续看萧景昭比赛,匆匆走出那一角。
到了有光线的地方一看,才发现这根本不是她的荷包!她的鸳鸯荷包被换成了个狮子猫的!
她打开荷包,里面其他东西倒是都在,可是,那鸳鸯荷包也是萧娘子的一片心意,是她一针一线缝出来送给自己的。
沈玉如没办法,又折返回去,找萧安要。
“那破荷包?”萧安玩世不恭,用气死人不偿命的语气说,“早被我扔了。这不是赔你一个新的,还是蜀绣。”
沈玉如急了:“那是我的东西,你凭什么扔了?你又不知道那荷包有多重要!”
萧安心道,还能有什么重要的,不过是和旁人是一对。
“那东西都被我烧成灰扬了!”她越上心,他就越不舒坦,指着雪白的狮子猫道,“这是蜀郡最好的绣娘所绣,往后你用它就是。”
沈玉如脾气上来了,一把倒出自己的东西,把那新荷包扔回去:“我管它是谁绣的,我只要我的!”
萧安出门在外,被扔过许多次香帕,可还没一个人,敢这样劈头盖脸地朝他头上扔荷包。
这娇娇小小的姑娘也不知哪来这么大手劲,荷包打在他脸上,还挺疼。
萧安却不顾上疼,因为她的声音里似乎带了哭腔。
他往前一步,想去看她究竟,却不防她忽然动手,将他手臂往后一折,整个人被按在假山上。那小姑娘手里使劲,还一边哭,一边骂:“过分,过分,你真是太过分了!”
萧安听到她真哭,心里就后悔了,偏偏人还被她压着挨打,半边脸贴在假山上动弹不得,还担心自己的胳膊会不会被卸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