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岳书院不知是不是前面输了几场,那位比算学的学生,见到叶无过上台,不顾身在万岳亭,挥着一把折扇,笑得斯斯文文:“莲湘书院是没人了么,叫个黄字班的小师妹来上台。”
莲湘书院女学生的衣服出了名的好看,各大书院的人都知道,这身轻薄靓丽的浅粉裙子,是第一年上学的小师妹穿的。
当然这话对叶无过来说,更有一层讥讽的含义。
她生得高大,体格较寻常姑娘粗壮了几分。别人穿粉裙子,自是活泼鲜妍,穿在她身上,只能说是穿了身裙子。
另一位白柳湖书院的师兄也微笑道:“这位叶师妹的名字,倒不像寻常姑娘家的闺名。”
叶无过早习惯了这些人的指指点点,在万岳亭上也不矜不伐,并不回应。
沈玉如靠在据说张阁老都顾忌三分的师父身上,心想这位师兄,居然对小叶子这么说话,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厉害。
这么个小插曲没影响比赛开始,题是各大书院的算学先生一道出的,题目与答案都早已确定,现在只要读了题,让学生抢答。
要么对,要么不对,评判十分容易。
“众人于市集买珠。若每人出八两,则余三两,若每人出七两,又欠四两。问,有几人,珠价值几何?”
沈玉如跟台上几分一同听完题,还想自己也跟着算一算,她还没来得及伸出手指头来掰,就见叶无过站起抢答道:“共有七人,珠价值五十三两。”
不但台上台下众人被她的速度震惊,连读题的先生都顿了一下。他还等着大家提笔打算盘算上一算,哪成想这女学生,连算盘边儿也没碰,听完直接就站起来回答。
“答对了,莲湘书院加五分。”
莲湘书院众人率先回过神,韩诩在台下大喊一声:“小叶子,好样的!”大家跟着鼓掌。
掌声停下,读题的先生也整理好心情了,只是第一题,想来最简单,厉害的学生答得快些也是有的,结果第二题、第三题……一直到第十九题,叶无过连纸笔算盘都没动,全部靠心算抢答对了,区别只是越往后,她还稍微想了想而已。
另外三个书院的学生脸色早就维持不住了。
这是哪里跑出来的怪物,他们几乎是刚有思路,准备动笔计算,人家就把答案报出来了!
这场算学比赛到了现在,已经不用再比下去,最后一题哪怕叶无过打错了,她也还有九十分!而他们三个,全部都是零分……
正因如此,他们就连故意抢答,不让她答都不敢。
现在大家都一样是零分,有难兄难弟陪着,若是自己抢答之后说不上来,被倒扣五分,成了联赛的负分学生,那可要被钉在耻辱柱上。
万岳书院那个学生频频给自己书院领队的人使眼色,你们倒是弄出点动静,拦一拦她啊!
万岳书院其他学生心里也很苦。
不是他们不想制造点混乱出来打扰叶无过,实在是这位师妹反应太快,他们都才听完题,还没准备好,人家就抢答完了……他们生怕干扰不到人家,反倒担心会影响自家师兄算题。
谁能想到,就这么一纠结,一耽搁,她就直接拿下了十九道题!
如今还剩一道,已经回天乏术,只盼四大书院出的最后一题难一些,把大家全难倒,别让她拿了满分回去。
台上先生读完第二十题,他生怕叶无过又像刚才那样直接站起来,都不敢放松,就注意着她的动向,好在这一题她倒给了几分面子,终于动了案几上的笔,算盘珠子也拨拉了几个。
她随后站起来答道:“此座城池,长250步。”
她答完,所有人的目光盯紧读题先生。
先生看了眼手里的纸张,他没了一开始的意外,淡定道:“答对了,莲湘书院再加五分。”
莲湘书院众人看到他们书院的分数,继那日萧景昭之后再一次得了满分,齐声狂欢。
黄字班的学生又如何,他们书院两名黄字班的学生,都拿了第一!
万岳亭上另外三个书生脸色有些灰败。他们都是自己书院里的算学第一,哪曾想现在连个黄字班的师妹都比不过,还在万岳亭上这样丢人。
他们恨不得万岳亭能裂出个地缝让自己钻进去,只想赶紧下台,不料叶无过转向万岳书院那位一开始出言相嘲的师兄,对他淡笑道:“这位师兄,输给黄字班小师妹,万岳书院可是没人了么?”
不待他回答,又对白柳湖书院的学生道:“我这名字自是极好,长这么大,我在算学上从未出错,故名无过。”
那两位书生闻言大窘,对叶无过拱手道歉:“某出言无状,向师妹赔个不是。”
叶无过得了道歉,也不再为难他们,从先生手里领过十万积分的凭证,昂首挺胸地走下台。
原本这二十题,书院做好准备,他们一个上午答不完,要算上一天,甚至一天一夜,今日便没安排别的比赛。
得益于叶无过的速度,现在飞快地比完了,大家早早地就能回去歇着。
一路上,大家好奇地问叶无过:“你名字真是这个意思?出生时家里人便料到你有此天赋?”
叶无过摆摆手,从怀里掏出块糕点:“当然不是,我故意气他的。”
莲湘书院众人听了大笑,纵然她的身材不是时下流行的纤弱身姿,也只觉得她可爱,恨不得抬着她走。
确实解气,对这种人就该这样,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嚣张!
第63章 联赛12
大部门科目已经比完, 今日比赛结束得早,后面不用再比的学生都出去玩了,沈玉如的画艺还没比, 不敢松懈,依旧勤加练习。
有了萧安说的那一出后,她现在也不太想出去乱跑,还是在客栈作作画为好。
万岳书院内, 几个人正在商议画艺比赛。
“想不到莲湘书院今年非比寻常,带了几个黄字班的学生, 本以为是其余人不敢来了,不堪大用, 没放在心上, 倒让我们的学生措手不及。”
“画艺的学生也是个黄字班的, 先前放出消息说学得不好, 定是诈我们, 决不能再掉以轻心!”
“不错,这几场我们输得太惨,山长发话, 后续比赛务必要赢, 张大人日日过问当天情况呢。”
他们便讨论起画艺比赛的安排。
具体题目是各大书院一起出, 很难做小动作,但万岳书院作为今年的主办书院, 可以决定比赛的场地与次序安排。
“这学生是贺大家的弟子,以常理推之,当是擅工笔花鸟画, 最是浓墨重彩。”一个人说,“但以我之见, 贺大家心思缜密,绝不会如此轻易让我们猜到,她这弟子极有可能反倒擅长水墨写意!”
“我曾让小二去她房中偷看,确实勤画山水,贺大家还带她去山中感悟,直到后半夜才回,这确是重意境的苗子。”
“有理,她才学一年画,能看出什么?定是在意境上有过人之处,才能入了贺大家的眼。若单看她的容貌,我们如何能想到一个小女娃境界高深?这就是贺大家的障眼法!”说的人信誓旦旦,“以我之见,不如把水墨与写意两场,安排在前面,占分低些,最后一场工笔画,再让萧安去比。”
萧安昔年师从贺大家,又辗转向多位名家求学,他们手里有这张牌,便是比工笔也不怕。
“如此甚好。”
万岳书院已经连拿第一许多年,每一年都遥遥领先,未曾料到今年在他们的主场上,前面十余科比下来,只些微领先莲湘书院,后面白柳湖书院与云鹿书院也紧追不舍。
他们的压力是要继续当四大书院中的第一,眼下还未比的科目虽已不多,但只要哪一科,他们再像算学那般惨败,很容易被其他书院追上。
更何况还有张阁老关注着。
万岳书院既是张阁老一手创办,享受了朝廷倾斜的好处,自然更不能输了比赛。
这一场比的是琴艺。
原本琴画二科,是莲湘书院最优势的科目,著名的古琴世家齐家就在金陵。
齐家的大少爷早年在深山中跟祖父苦练琴艺,并不出世,第一次露面时琴声冠绝江南,被莲湘书院重金聘去做了琴艺先生,从此莲湘书院在这一科上更是如虎添翼。
可惜,去年在琴艺上,莲湘书院输给了万岳书院。
联赛中,有些枯燥科目寻常人听不懂,来观赛的人就少,但这听听琴声,无论懂不懂,都能听上一听。
这里比赛的学生无不是琴艺卓绝之辈,这样的水平若是花银子去听,一般人家一辈子的口粮也未必听得起一场。
是以今日万岳亭下,又是熙熙攘攘。
甚至有人下注,赌今日究竟是莲湘书院赢,还是万岳书院赢。
“我押万岳书院,去年他们就赢了,今年还是那位学生来比,定是他赢!”
“可是,莲湘书院来的是齐家人……”
“那又如何,去年莲湘书院的学生不也说是齐大家的弟子,最后不也打败了么?”
“也对,那我也押万岳书院!”
沈玉如路过下注的地方,听到这么一番话,看了看抱着琴的齐修师兄,小声道:“师兄,万岳书院的人当真如此厉害?”
齐修瞥她一眼:“怎么,你还想去押万岳书院不成?”
“怎么会!”沈玉如赶紧摇头,表明立场,“我当然支持师兄啊!”
她才不会说,贫穷的自己差点就被金钱诱惑了,要是能赢点钱……
想归想,她还是走到摊位上,掏出师父给自己但一直也没机会用上的一百两银票,抚平皱折,宝贵地吹了吹,往桌上一拍,大声道:“我押莲湘书院,一百两!”
她穿着莲湘书院的弟子服,又生得夺目,一干议论声都停了停。
齐修轻笑:“算你识相,师兄必不叫你亏了银钱。”
此时又过来一个万岳书院的弟子,身后还有个小厮替他抱琴,他看着齐修,不紧不慢地从怀里掏出两张银票,按在桌子另一边:“一千两,押万岳书院。”
齐修一见他,方才的笑意完全凝固,面色冷凝下来,带着沈玉如转身欲走,只有起伏不定的胸膛流露出几分情绪。
却听那人在身后,慢悠悠道:“这一千两,本就是从你们师姐手上赢来的,今日正好用来做个无本买卖。”
沈玉如不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只见齐修师兄双手用力得青筋毕现,她正想提醒师兄别被影响了心情,他已经怒而转身,死死盯着对方:“冯至秋,你给我等着。”
说罢,疾步而去,衣摆翻飞。
冯至秋轻讽一笑,施施然朝另一边走。
一众下注的百姓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八卦着两大书院间的轶闻,继续下注。
沈玉如心里也很想知道,两大书院间究竟为何如此不和,看起来齐修师兄和万岳书院的那位冯至秋是有过节的,但她不敢问师兄,他去准备比赛,沈玉如就偷偷去问师父。
“打听这么多干嘛。”她脑门上挨了师父一下,“你实在无聊,不如我们回去继续画画。”
“不了不了,我早上才画了一幅,您让我歇歇吧。”沈玉如赶紧抱住师父的胳膊,“我也很想看看齐师兄的比赛。”
她没敢说自己一冲动,把那一百两都押下去了,这会儿惦记着自己的钱呢。
贺雪泠当然不可能真把她拉回去继续画,没几天就该比赛了,本就要松弛有度才是:“嗯,他给你推荐了九霄寒玉,这比赛是该看看。”
几大书院的人纷纷落座,等待琴艺比赛开始。
张府,探子又从江南传来密报。
“大人,我们前去仔细查看,发现萧景昭的户籍文书确有不妥。”那人递上两份本该在县衙存档的户籍文书,“文书做得毫无纰漏,故而先前何大人未曾发现端倪,但这两份文书,确实是后来补做的。”
那密探观察张阁老神色,继续道:“秀水县文书由林主薄负责掌管多年,他是沈姑娘的外祖父,若要在秀水县添一两人,确实能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属下此次特意避开他调查,但只怕瞒不了多久。”
张阁老看着手里的文书,微微浑浊的眼睛眯起:“不是秀水县人,那他们母子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属下派人去采桑村查看了一番,发现这萧娘子大半年前就已不知所踪,据村里人说,他们母子儿子是逃荒而来,遇到沈夫人心善,才在村里辟了块地收留了。至于究竟是从何而来……还需进一步调查。”密探说完低下头去。
“你速速去查,还有上回跑的那两个毛贼,也务必着人尽快捉拿!”
“是,大人。”
密探退下,张阁老的心腹谋士才从屏风后走出来。
“大人,此事您怎么看?”
“不该,他不该是那个小皇孙。”张阁老沉思,迟缓地摇头,“那个孩子,是陛下亲自追到八十里外动的手,不该留有活口。”
“正是此理,否则以陛下的疑心,绝不会像现在这般善罢甘休。”
“那已经是从前了,如今的陛下,怕是巴不得那孩子还活着,好继承江山呢。”谁也想不到,皇家为那把龙椅争得头破血流,如今却要绝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