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语白坐在御书房,听张少卿汇报:“宗人府那边同意将年宴的时间推迟到正月十五。”
“好。”她说话沉稳淡然。
张少卿又道:“可这群人贪得无厌,竟说,时间延长了,钱又不够了--”
这时,白灵跌跌撞撞跑过来:“殿下····殿下····”
季语白猛地站起来,脸色大变:“殿下怎么了?”
白灵缓口气:“殿下·醒·来了!”唤您过去呢。
季语白心中激荡,手指颤抖笔杆落下,砸出一个墨团,她从书桌上一跃而起,朝着惠和苑飞身而去。
张少卿在身后追着大问:“宗人府的钱批不批呀?”
“批!”空中尚留余音,而季语白已经不见踪影。
第58章
◎真心话◎
季语白从御书房一路疾驰跑到惠和苑, 她什么都没想,什么都没看,什么都没听, 路过的地方跪了一群又一群的人。
“摄政王千岁千千岁。”
她踏着一波又一波的山呼来到惠和苑门口,一头埋了进去。
再没有任何迟疑!
红竹正含着笑给宫玉桑喂药,青竹站在一旁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奴才去府里看了女公子,小小只好可爱。”
“她的眼睛、眉毛像您,脸型像摄政王。”
“奴才抱了一下她,滑滑的嫩嫩的像条小泥鳅。”
吱呀,推开门。
青竹的话音中断, 看向门口。
光线从季语白背后覆盖,正面投在阴影里,看不清楚表情。
宫玉桑半躺在床上,消瘦而苍白, 病恹恹的, 如同重病未愈。他听到门口声音, 头转过去。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交汇, 千言万语堵在口中,反而什么也不说了,相视一笑。
季语白大步迈上前,紧紧搂住瘦弱的宫玉桑,像是抱住了失而复得的宝贝,心中激荡,眼中洇出水雾, 什么话也没说。
红竹将药碗放在一旁, 拉住青竹躬身行礼离开, 贴心的关上了门。
也不知抱了多久, 宫玉桑伏在季语白的怀中开了口,他有很多话想说,可临到口中,只说了一句:“谢谢你。”
真正的感谢反而朴实无华,没有那么多词藻堆砌。
“说这些干什么。”季语白放开宫玉桑,想将他放平在床上:“我给你喂药吧,等会药该冷了。”
宫玉桑紧紧抱住季语白的腰,不愿松手,祈求道:“我许久没有抱过你了。”他的声音出现了哭腔,两人之前闹的那场,令宫玉桑害怕极了,惶恐极了。
如今季语白再次出现,他生怕这个是自己臆想出来的梦境。
又怕一松手,季语白就没了,自己再次落入那个凄冷的境地。
君后骂他他已麻木,但季语白若不在乎他了,比拿千把刀子一刀刀割他肉还难受百倍。
季语白余光看了眼桌上的药碗,那里袅袅冒着热气。这寒冬腊月,房中放了炉火,但还是担心着凉。季语白搂着宫玉桑进入被窝,给他掖好被子。
听着宫玉桑说话。
他剖开心里话:“我君父是个自私刻薄的人,他对外一张面孔,对内又是一张面孔。”
季语白不明白宫玉桑为何要说这些话,想到,可能是当日生产时候,君后想保小而不保大的那事伤了他的心,她道:“你还坐着月子,好生休息着吧。这些事别想了。”
宫玉桑道:“你让我说完吧,这些话我一直埋在心里一段时间,今日不说,我不知道以后还是否有勇气说出来。”
季语白像个忠实的听众,认真的听起来。
宫玉桑继续道:“小时候,他为了争宠不择手段,故意寒冬腊月将我推入水中,致使我高烧不退,差点没了。后来又投毒栽赃母皇的新宠,致使我腹痛一年,还有许多不胜枚举。因我是一个男子,他便当我是极为趁手的工具,如何好使便如何来用。
很多事我也不想做,但,一旦逆他的意便会各种难听的话喷涌而至,有时候还会扣我吃食,关我黑屋子。做这些事时候,他也不会让旁人知晓,外人眼里他还是那个温柔善良的君后。而我贵为皇子,但,活的其实还不如一条狗。”
季语白听得心惊肉跳,但,想到那日君后对宫玉桑说的话,便可窥见宫玉桑在皇宫的难堪境遇,心疼的亲了亲他额头:“抱歉,我来迟了。”
宫玉桑靠紧了季语白,汲取温暖,道:“长久的日子中,我变得跟君后一样自私虚伪,不择手段。最初与你在一起,我确实是有所图,当你是一件可用的工具。可你对我太好了···”
似是想到什么甜蜜的事情,宫玉桑在季语白的胸口蹭了两下。
“每次撒个娇装个可怜,你就愿意听我的话。”
“未央湖坠湖时,你把我放在第一位,替我落进危险重重的水中。”
“董相兵变时,你如天生下凡守护着我···”
“我从一开始嘲笑你愚蠢,到心一点点沦陷,成为一颗种子埋入心底最深处,生根发芽长出苍天大树。等到我发现喜欢上你的时候,之前的欺骗已经无法挽回了。
我一边庆幸着,在欺骗中我让你喜欢上我。
一边恐惧着这种欺骗,会将我推入万丈深渊。”
季语白听到欺骗二字,还有些不舒服,毕竟再怎么粉饰,欺骗就是欺骗,伤她的心也是真的。
“你知道我骗你的时候,跟我闹的时候,我甚至都感觉松了口气,知道也好。我也好死个心,然而,不知为何遗落在你身上的心,怎么都收不回来了。笑你愚蠢的我,成了最愚蠢的那个人。”宫玉桑自嘲:“闹得严重时,我那时总安慰自己,时间长了,你总冷落我,我对你的感情迟早有淡下来的一天。”
“可惜我又料错了。”宫玉桑继续道:“我这个自私凉薄的人,绝不肯为旁人生死。刘太医那日说保大保小的时候,我希望你保大,但知道你喜欢孩子又害怕你保小。连君后我的父亲都不愿保住我的时候,你愿意力保我。
我突然明白过来,我这颗自私凉薄的心终究全给了你,再也收不回来了。”
季语白听着宫玉桑真心剖白,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因她一直觉得宫玉桑是喜欢她的,没成想,人家贼精得很,也就这几天才完全爱上她。
宫玉桑抬起眼眸,眼眸中滚动浓郁的阴翳与煞气:“鱼鱼,你即招惹我,便不许再负我。”
季语白心猛烈收缩三次,深吸口气:“负你待如何。”
宫玉桑漆黑的眼珠子,黑得像地狱的冥水,无数只狰狞的鬼手在招摇:“杀·光·所·有·人·!”
季语白手捏捏宫玉桑瘦削的肩膀,不堪一击。噗嗤笑出声,心道,这是虚张声势了吧。就像一个小孩子被怕被抢了糖,便会对旁人说,你敢抢我糖,我会打死你。
两者有异曲同工之处。
她道:“你有点疯。”
宫玉桑将头重新埋入季语白胸口:“不许嫌弃我!”
季语白装作为难的样子,逗宫玉桑:“这就太难了吧。你也知道我这几月都没碰过男子了,你做夫郎的不该大方点,张罗几个男子给我暖暖床吗?”
宫玉桑抬眸看向季语白一本正经的脸,眼中流出焦急:“你别找旁人,我现在可以了。”说着便开始解开衣带,身体往季语白身上凑。
君后说过,女子爱色,在床上伺候舒坦了,她便会对男子好。未知真假,但他不想将这么好的鱼鱼分给旁人,连个眼神都不能分走。
这时,一丝热流从他下身滑落到季语白的腿间,季语白一只手治住宫玉桑,一只手往下一探是个什么,抬起手一抹鲜红赫然出现在手中。
男子生产完第一月,俗称坐月子,这个月会排解体内残余的血块。这段时间,绝对不能同房,容易生病不说,还可能造成二次伤害。
季语白单手压住乱动的宫玉桑,严肃道:“你才坐月七天还流血呢!”
“我闻听宫内的嬷嬷说,混着温热的血一起,会更湿滑舒服。”宫玉桑眼中水汽迷蒙,眉眼春情浮动,满头的青丝铺撒下来,有几缕急不可耐的勾着他的手背。
他像只勾魂夺魄的漂亮妖精。
季语白吓得从床上跳起来,退开几步,宫玉桑莫不是疯了!
人家还在病中,她有那么禽兽不如么?
又见宫玉桑欲要下床,季语白真是怕了他了,走上前止住他的半身,无奈道:“行了,你给我停住!别闹了!”
宫玉桑缩回脚,委屈起来:“鱼鱼厌弃我了吗?”
“一定是我病中看起来太丑了。”
对方惯会示弱,季语白这次不上当了,她想了想刚刚两人对话,剖开分析了一下,找到了症结:“你不就是不想我去找旁人么?吓人做什么!”
宫玉桑许见这招失灵了,抬起眼眸,里面还有一些晶莹的珠光,便掩饰道:“哪有。”
接着又道:“你有此想法也好,那我们说好以后你不许见宫玉卿,你后院那些人也要散掉。”
季语白又作死道:“我不去见他们也成,但还有楚风楼的那些男子呀?你预备怎么办?”
宫玉桑勾唇一笑:“鱼鱼公务繁忙,或许还不知道,楚风楼前些日子因失火,已经被官府取缔了。”
季语白天灵盖都震开了,
失火!
这句话的全意是,宫玉桑跑到楚风楼放了一把火将那里烧光了!
!
?
作者有话说:
桑桑完完全全喜欢鱼鱼了,一点水分都挤不出来了。
一旦,真相全部浮现,鱼鱼心死提分手。
桑桑会真的发疯吧?
为桑桑和鱼鱼的感情留下鳄鱼的眼泪。
第59章
◎姓名◎
宫玉桑捂嘴直笑:“人员没有伤亡。”
听到此话, 季语白才从震惊中缓过来,重新审视宫玉桑。
乌黑如瀑布的头发随意散落在胸口身周,五官荣丽, 浓眉杏眼,湿漉漉的眼神像林间的小鹿,纯真而清澈,深情且专情。
他生了病,懒懒的靠在床头,整个人像玻璃剔透易碎。他看着季语白时,状似不经意, 实际上是在勾引人与他沉沦。
他像是罂|粟,美丽、危险、邪恶。
一会后,季语白问:“赔钱了吗?”
楚风楼里面的人做皮肉生意,为人鄙夷, 一分一毫来之不易, 一座楼没有了, 不得要了他们半幅身家。
“三倍的赔了。”宫玉桑乖巧点点头, 张开眼睛,目光露出一点好奇:“鱼鱼是不是生气了了?”
他的眼神中没有半丝愧疚,只有好奇而已,仿佛死几个人,烧几座楼跟喝口水一样不值一提。
温柔善良是他展示出来欺骗众人的,而凉薄、疯狂、自私,这才是宫玉桑真正的另一面。
季语白有些心惊, 所幸他还算有分寸, 没有伤人, 也赔了钱, 很过分她道:“下次不可再这样做。”
宫玉桑撑着脸,目光如秋水,舌尖缱绻,道:“鱼鱼过来抱抱我,才能答应。”
声音像一只小触手,轻轻的在耳膜上按|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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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往后推。
君后自宫玉桑生产那日后,一直缩在寝宫对外称病。陶香名一直陪在身边,名义上是伺疾,实际上,季语白用脚拇指也能想到,陶香名定然又说了一筐歪话,两人狼狈为奸,想从科举上谋取官职。
两条小泥鳅翻不起风浪,季语白也没把他们放在眼中。
她的目光落在宫玉桑和新出生的孩子身上。宫玉桑因身体需要修养,在皇宫坐月子,孩子老早就抱到了平阳公府养着,是以,季语白每日两点一线的来回跑,心中有牵挂倒也不觉得累。
很快到了年宴这天。
冬风寒冷,大殿中炉火温暖,庆郡王高傲如初,昂着脖子,指挥着宫奴们忙碌如鱼穿梭准备晚宴的东西,矮几、蒲团、杯碗、地毯、红灯笼等等每一个都不能出差错。
庆郡王性子骄傲,办事却认真细致,也算有一两点可取之处。
而季语白今日休沐,泡在惠和苑陪宫玉桑。
孩子出生有半月了,一直没取名字,只有一个乳名,宝宝。
礼部侍郎张晚意拟了好几批名字,要不就是季国公不满意、要不就是季父不满意、要不就是季语白不满意,仿佛全天下就没有配得上的名字,但孩子总不能一直叫宝宝吧。
礼部侍郎张晚意,想得头发都秃了一块。
季语白拿着礼部的名单,这批名单季国公和季父已经统一了想法,同意了,只等季语白点头。
从她进屋子起,就坐在床上靠着床头,捧着名单,仔细看上面的名字,每个名字在舌尖沁润了千百遍:依娜、美莲、静微···
季依娜,读起来拗口。
季美莲倒是不拗口,就是有点俗。
季静微拗口就算了,还十分泛泛,这批名字还是不满意。
受到冷落的宫玉桑,从侧面钻进季语白的怀里,季语白将他头推出去:“等会。再过几个时辰就晚宴了,等下旁人问起宝宝的名字,我总不能说叫宝宝吧。”
宫玉桑不满道:“名字只是一个代号,顺口便成,季美莲就挺好。钦天监说,孩子五行缺木,莲带草字头属木,正好相配。”
季语白坚定的否决:“这名字太俗了,配不上我家宝宝。”
宫玉桑又帮着看一眼:“冬瑶呢?冬日出生,瑶池仙子,寓意美好,又不落俗。”
季语白再次否决:“不够霸气,不符合身份。”
宫玉桑的眼睛在季语白认真脸上溜一圈,眼神似乎透出,你不是在找张晚意的茬吧?
他看了看外面西下的日头,忍了忍还是道:“只剩半个时辰了!鱼鱼!”
季语白胡乱点点头:“嗯嗯,等会。马上就好了!”
宫玉桑忍无可忍,掰过季语白的脑袋:“我的意思是,你今日从进门起就一直挑选名字,已经过了三个时辰,你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陪着我了。”
一旁的青竹和红竹噗嗤的笑出声来,红竹揶揄笑道:“殿下,您怎么连女公子的醋都吃呀?”
季语白满心思浸在挑选名字里,等会她要在晚宴上宣布宝宝的名字,惊艳所有人。刚刚宫玉桑说了什么她不甚清楚,但她有绝招,扣住宫玉桑的后脖子,低头啃了几口。然后装作什么都可以的样子:“嗯嗯,马上好。”
宫玉桑脸上浮现羞红,靠在季语白的胸口,躲避青竹和红竹打趣的视线。
过了一刻钟后,宫玉桑终于发觉不对劲,他试探道:“鱼鱼,早上了,该起床了。”
季语白故技重施,扣住宫玉桑的脖子,又啃了几口:“嗯嗯,马上就好。”
宫玉桑愣住,呆呆的看着季语白,脸一点点的变得不高兴。他一直知道鱼鱼喜欢孩子,可没想到这般喜欢。有些无奈又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