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长缨在她手——沈篆【完结】
时间:2023-11-11 23:13:04

  每当军心低迷时,她就打他几巴掌,效果是立竿见影的,可次数多了,就是铁人也架不住这样打。
  沈辜冷脸,连带踹他一脚,又对旁边那群偷笑的猴喝道:“还不快走!”
  “是,是是。”
  剩余人赶忙勾肩搭背地离开了。
  等他们一走,沈辜立刻摸上程戈的脸,想面露歉意但费力忍着唇角的笑说:“实在对不住,奈何你是咱中间唯一个正儿八经的官,不打你还真镇不住那堆孙子。”
  “我就知道,谁看我这臭脸都烦。”程戈捂脸咕咕哝哝。
  “不烦,不烦。”沈辜笑出声,“真的不烦。”
  “就是故意为之的,谁都每天说要逃,谁又都不逃!”程戈对着前面的背影们大声喊道:“想打我就说,老子陪你们打!有本事别借小将军的手啊!”
  他的喊声发泄大于挑衅。
  但素了十几天且失去太多的渣子们接受到的讯息只有挑衅。
  本来已经走得很远了,众人闻声又回头,阴笑着搓手向程戈走来。
  程戈忧郁地吞咽了下喉结,他下意识扭头看向沈辜。
  “玩得开心~”
  他的小将军没心没肺地挥手,掉头走了。
  留他一人面对凶神恶煞的渣滓们边笑边对其摩拳擦掌。
  沈辜回到阵地,照常应付了通小妹的嘘寒问暖,喝下他递来的水后,她好似想起什么,这么些天头次走向呆坐着的梁诤。
  “小公子~”她蹲下身,撑着四轮车的扶手,仰脸笑得十分甜蜜。
  两人很久未曾靠得这样近过,梁诤几近贪婪地索求她的目光和脸上的每一寸表情变化。
  从左眼下两颗随情绪而微动的小痣,到她秀挺的鼻梁,再滑到那口苍白而削薄的双唇,梁诤喉咙上下滑动,继而抬起下巴,极其冷淡道:“何事?”
  沈辜暗戳戳的心思晃在脸上,她口不对心:“无事便不可来问问小公子近况,您近来身体好啊?睡得可好吃得可香?”
  “...小将军,”梁葫芦轻轻喊了声她,无奈:“我家公子也并非您想的那般愚笨。”
  “哦——”意味深长的哦声,沈辜接着笑得灿烂,“既然都是聪明人,我就不遮着掩着了。这么跟你说吧,我想和你做桩生意,可行呀?”
  打劫都不带这样的猖狂,梁诤最拿沈辜的不要脸没办法,他沉声问道:“什么生意?”
  “嘿嘿,”少年的笑由明朗狡黠一转为阴险狡诈,她抬起上身欲凑到梁诤耳边秘密商量,却被其绷着面皮躲了过去。
  沈辜摆手,无所谓地盘坐到地上,说:“珦城外三十里不是有个思归县吗?我记得当初就是将二位放在那里的是吗?”
  不提思归县便罢,一提及那个地方,梁诤就想起那群令人作呕的兵痞及沈辜斩钉截铁离开的身影。
  他咬牙切齿地回:“是了。”
  “嗯,我还记得小公子在那儿有处粜米的铺子?”
  梁诤绷着下颌,“将军好记性。”
  他话里带着浓烈的折辱意味讽刺道:“那您可还记得我的店有一半是你的?”
  “啊,是知道。”沈辜恍然大悟,俄而惊喜,“这么说公子是欲把家财奖赏我咯?”
  她嬉笑怒骂的本事梁诤是拍马不及,面前这位有着世上无二的曲解话意的本事,他嘴里的冷嘲热讽被她换成拨赏,无法,梁诤没气到人,反给自己气了个倒仰。
  “你...你!”
  沈辜满脸无辜,她甚有闲心地摸了摸梁诤的额头,“小公子怎的面色这样潮红,山风伤人,莫不是受寒?”
  “啪!”梁诤用力拍开她不规矩的手,就在短短一息的时间里,沈辜已经把手伸进他衣领里了,再不阻止可能还会继续深入。
  “恬不知耻。”
  他这句话颠过来倒过去地骂她,沈辜听得耳朵生茧子,她嗯嗯点头,“是是,您说的对。”
  梁诤是庄家,她还得有求于人家,可不得打巴掌给个甜枣。
  据她所知,这人色厉内茬的,容易生气也容易哄好。
  这么几月来,她忙于军务,经常把梁诤别扭的示好敷衍了之,照他的傲气,心里还不把她挫骨扬灰几万次?
  沈辜只好谆谆善诱:“小公子啊,您大人有大量,也体谅下我们戎马不易的。多事之秋,能保命就不错了。谁能管得了儿女情长雪月风花啊。”
  “谁!”梁诤惊怒交加,他瞪大眼睛看着沈辜,“谁与你儿女情长!?谁与你风花雪月了!?”
  “是是,没有没有,”沈辜深以为然,她一直能把话语权掌握在自个儿手里,话锋一转,就转回最初的目的,“所以小公子啊,为了以后天下有情人都能荣享风月,您不如就把思归县的米铺子给我罢?我保准日后将您的命系在脖子上护着,如何?”
第36章 那是我的副将
  ◎宗端◎
  梁诤自知说不过沈辜, 也不欲和她无妄地鼓唇弄舌,便垂眼冷声道:“既知战事之秋,难道不知米铺粮店在此乱世最易遭劫?”
  “怎会不知呢,我岂是那无知小儿。”沈辜眯眼, 俄而露出笑意, “米粮事小,店主是谁才最要紧。”
  “......拿去。”梁诤争辩的心思在眼光触到沈辜满是征尘的脸时, 沉将隐没。
  边远小城的小铺子罢了, 给她又能如何。
  “公子大善!”沈辜倏然站直, 拱手作揖,又从臂弯里抬起笑吟吟的一眼, “沈辜身无长物,在此只好祝愿小公子能觅得良缘, 风月长存了。”
  她说完,立刻闪身,躲开扔来的树枝。
  “放心呢, 你的小命就交给我吧。”
  沈辜大笑着跑走了。
  刚挨过打也打着别人的程戈王苌等人正慢慢朝这里慢慢走来。
  梁诤让梁葫芦推着自己往前, 他俯身捡起砸沈辜的树枝, 踹到袖口里,盯着她的背影,有些期待落空的落寞:“她怎么不说能让我长命百岁呢。”
  “公子,战场上说不得寿数, 要被过路小鬼听见的。”
  “我怎不知你还信这些?”
  “死人堆得像山,老奴也是不得不信。”
  沉默了足有一刻之长,梁诤疲倦地挥手:“推我回去。”
  梁葫芦便把他推到原先的树冠下, 老弱病残按排挨着, 同病相怜但好手好脚的小妹端着两碗稀粥矮过来, 侍候几人吃了。
  沈辜做事,那便是雷厉风行,半个时辰也误不了。
  她才从梁诤腰间下了能证明是米铺主人身份的坠子,转身就交代王苌:“我这几日下山一趟,你和程戈看好弟兄们,不要到处乱跑。撞到阒兵没你们好果子吃。”
  “抚安,你去阒营?”王苌伸出手阻拦,“你不能胡来啊,我们这次可救不了你了。”
  “战场上的事我有过胡来的吗?”沈辜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后者立马摸头作望天状。
  的确,小将军疯狂但克制,该做的一件不落,不该做的碰都不碰。
  就是没人能搞清楚什么事该做不该做的界限在哪,时常都是沈辜做完了,大家才讷讷发现她做得绝妙之处。
  临走前,沈辜看见小妹还蹲在地上侍弄着什么,她看见了走过去就踢了他屁股一脚。
  “哎哟!”
  一双带着怒气的稚气黑眸对上另一双平静而暗涌波涛的凤眸。
  小妹顿时萎靡抱头,“做,做什么啦?”
  沈辜狭着眼,盯得人直发毛。
  她扯开小妹抱头的手,“你整天蹲这做什么?”
  “没干啥啊,我能干啥嘛。”
  沈辜踹开他,没了小妹费心用身体做罩子的遮挡,她瞬间就瞧见了被护着的东西。
  ——一朵白生生娇嫩的野花,迎风摇曳着自己可怜而娇弱的身姿,在黝黑浓绿的天地里纯洁得这样耀眼夺目。
  “你养的?”闻声赶来的零碎们依次用古怪的目光浇在红脸的小妹身上。
  在战场上养花,这是什么滑天下之大稽的事情。
  小妹被看得羞愤交加,他一把推开沈辜的腿,身子扑到小野花的旁边,扭过头大叫:“哪条军纪军法不允准人养花啦!?没有禁止我就能做嘛,我养朵花怎么了?又没有私通阒贼!”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养的?”
  “啊?”
  沈辜乜向呆愣在原地的小妹一眼,那眼之失望及漠然,让其感到难堪和羞愧。
  “我,这花我从珦城带来的。开始没想它能活的,谁想到栽进土里就开花了。我想着......”
  他的话被沈辜接了过去,冷酷铁血的小将军掉头,把她的话摔在脚跟后:“你想着不能死,至少在花死前不能。”
  “因一朵闲花而偷生至此,真是没救了。”
  她迈开的步子很大,眨眼间就消失在层层叠叠的绿叶后。
  众人只能看到一抹黑瘦的背影,以及最后那寸落在破烂的阵地里带着复杂情绪的目光。
  沈辜似乎常常复杂地看着他们,黝黑的眼珠子乌沉沉的,饱蘸无人能理解的情绪。
  多思的程戈对大家伙说,他只能由小将军的眼想到一个远古甚至天地之外的某种虚幻之物。
  空漠的而汹涌,炽热的而失望。
  “小将军对这个世间的一切都难过,”他回过神,打了茫然的小妹一巴掌,“可是她年纪这样小。而你和她一样年岁,却只会莳花弄草。”
  小妹郁闷地埋头,他抚摸着脆弱柔滑的花瓣,自言自语:“我只想回家。”
  但他是个孤儿,所以他变成个讨人厌的少年,会用各种方式搬弄和空想任何属于或不属于他的东西。
  沈辜游走在山林之中,不出半刻钟就到了山底。
  她本想走到思归县去,忽然在半路看见一匹埋头吃草的马。
  那马听见人声,抬头竟很沉静地盯着沈辜。
  一人一马对视着,而后靠近着。
  于是沈辜有了匹马。
  她跨上马背,用半天时间赶到了思归县。
  思归县情状也萧条,能逃的都往关内逃了,本就不繁盛的小县如今更是十室九空。
  米铺经逃兵难民轮番洗劫,也已人去粮绝。
  沈辜带的坠子没派上用场,这时候根本没人还在乎一间空铺的主人是谁。
  她推开吱呀乱响的木门,灰尘像细雨一样落下,捂嘴也止不住尘埃入喉的痒意,只好边咳嗽边踏进屋里。
  地上有几只饿得瘦骨嶙峋的死老鼠,沈辜踢开它们,再踏过倒得四分五裂的柜子椅子,最终来到铺子的最里面。
  里间被人搜寻的痕迹更加严重,每张布料都被撕开探寻有无隐藏的银钱,地板上的每一块地板都被翘起来找暗藏的内室。
  闯进铺里的人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找到,于是里间的床和桌被他们愤怒地打砸成一堆破烂。
  沈辜艰难地找到一块还算平摊的地面,盘腿做坐了下来思量对策。
  米铺子是她的了,好歹要收拾收拾,然后再好好地待上几天。
  如果不出意外,那队在阒营里所见的庚兵们是这第五位将军派来的先纵队,专为试探敌军实力的。
  骑马离去的斥候急着不是去保命,是要去传递军情。
  好啊,总算来了位靠谱点的将领。
  沈辜撑着腮帮,她要如何做才能见到这个五将军呢?
  朝廷大军一来,他们这些残兵溃卒三瓜两枣的,人家可能根本瞧不上。
  得在人面前现现眼。
  机会到来之快好像疾风,沈辜才在米铺子安歇下两日,就听闻县内稀少的人烟用喧嚣的口吻说十里外打起来了。
  沈辜摸过去,猛地拍了下那人的肩膀:“兄台,敢问是阒贼与我大庚兵卒开打了吗?”
  “做什么吓我一跳,”过路人抚着胸口,瞪眼呛她:“不然还能有谁?自家弟兄打自家弟兄啊?”
  寻常百姓不懂因地制宜等等军中言论,所以不知道剑山是兵家必争之地。
  他们只知道阒兵打仗很厉害,如今已打到十里外了。
  这个过路人说了这么一嘴,思归县剩下的人中又开始收拾行李着手逃离。
  沈辜与其谢了扰,即折身跨马,赶赴战场。
  *
  十里外之战规模并不算大,庚阒二方所带兵数相当,都是一千余耳。
  沈辜赶到时,两方都杀红了眼,战况如胶似漆难以分离。
  她来得匆忙,未带寸铁,拍着马屁股让它往回跑后,自己便直接跑进战场,随便扒拉了一具庚兵尸体,拿走他的长枪后,丢下句:“兄弟,对不住了。借你兵器用用。”
  她的兄弟没有发出任何意见,沈辜走一步杀个阒兵,最后她瞧见了在战场最中的那道高大的身影,瞥见他的将军红氅,立刻认出那位官位不低。
  她有目的地走近他,而后就在男人必会看见的范围内大肆杀戮。
  沈辜冲进来时,谁都没料到怎么会有个少年敢直入战事。
  众兵就是再忙着杀敌,也不能不注意到少年的动作。
  长枪出去的每一下都能带走两三个阒兵,她周围的阒贼们对此不速之客恨之入骨地围剿,却都被她次次突围了出来。
  打到之后,庚、阒两方的兵都看傻了,万般血腥暴力的一场战役被沈辜的无往不利、所向披靡搞得像场戏谑的京戏。
  你根本想不出这个无名少年身上那股无穷无尽的精力从何而来的,甚至会疑心她是不是个人——是人的话却从她脸上看不见半点恐惧,四溅的血将其淋得像个血人,而沈辜却依旧毫无敬畏之心地大行屠杀。
  她就这样在刀光剑影里横冲直撞,看似毫无章法,实则步步结果一个阒兵。
  阒兵们被她杀到崩溃,发出野兽般的怒吼后齐齐调转矛头对准沈辜。
  庚兵们好算回过神,赶忙都迎上去救援。
  红氅铁甲的将军也来到沈辜身边,和她背对作战。
  两人配合得合榫合卯、天衣无缝。
  几息间又解决了不少敌兵。
  但沈辜可不满意这样背不见脸的打法,她今天来就是故意现本事给朝廷的五将军看的,靠着这红氅将军冰冷的背甲不多会儿,她又冲进敌潮,声势浩大地砍杀起来。
  这样头尾不顾的打法是要付出代价的,代价就是她身上的衣物很快被划成几十条布条子挂在身上,好歹布衫下穿的是软甲,还不到衣不蔽体的地步。
  就是如此,她露在软甲外的皮肤眨眼也添上许多细长的血口,而本人浑不觉痛,只顾杀敌。
  眼角的余光里突然注意到什么,沈辜霎时从杀场里撤出来,两步一跃,来到红氅的面前,男人的脸都没看清便扔出手里长枪。
  红氅回头,看见一正要对他后背放袖箭的阒兵被沈辜一杆长枪扎了个对穿,此时已死不瞑目地躺在地上了。
  “多谢。”
  沈辜挥手,偷暇抬头看,一瞬间很是怔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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