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宦——乱吃佳人【完结】
时间:2023-12-22 14:39:10

  她嘴上谦着,却听对面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哼,不由一愣,抬眼就看张言拂身一转,缓步绕开走到中堂那块匾额下。
  他本就身材高大,被那匾上“司徒弘道”四个字一衬,立时威压如山,愈发显得对面的人纤弱渺小。
  萧曼还从没见谁有这般官威气势,一霎间气为之沮,却稳着腿脚仍旧站在那里,与他正面相对。
  这副样子不得不让人敬而远之,大约便是士大夫的清高性子,即便有救命之恩,面上感谢,骨子里却还是不屑与宫奴为伍。
  她不由想起同样孤傲耿直的父亲来,原先只觉得是襟怀高洁,理所应当,如今亲身领受,心中所感却全不是那麽回事了。
  她也没心思再继续周旋,当下便正色道:“陛下有道旨意命小人带过来。”
  言罢,便从袖筒里将那折起的纸笺取出来,层层打开,却没递过去,只拿两手拈着,展在他面前。
  张言原以为是叫她口传的圣旨,见状也愣了一下,脸上立刻恭敬起来,从书案上拿起靉靆戴在眼前,走到近处微倾着身子去看。
  那淡青色的纸笺上是几行龙飞凤舞的字,数十年来也不知看过多少次,一望便知果然出自御笔,但写得却只是半阙词,什麽实言也没有。
  “这……”
  “旨意便在这词里,陛下只交拿给阁老看,其余的什麽也没说。”萧曼也把手往前举了举。
  这意思便是密旨无疑了。
  张言眉间一拧,不免更加谨慎起来,又凑近了些,格外仔细地看。
  “……黯乡魂,追旅思,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
  他嘴上低浅地喃喃默念着,说到最後那句“好梦留人睡”,眸光陡然一亮,脸上现出惊色,随即又缓淡下来,直起身摘掉靉靆,搁回案上,对那张纸笺恭敬地拱了拱手,转望向萧曼:“老夫即刻奉旨入宫,相烦秦奉御引路。”
  说着,又朗声朝外吩咐了一声。
  其实萧曼先前反复品咂这词,也琢磨出这一层意思来,只是没料到竟然赶得这麽急,想来应该还有其它的深意包含在里头,这张阁老也已瞧出来,所以才这般刻不容缓地急切起来。
  一念及此,萧曼那颗心又悬了起来,一时间猜不透那深意是什麽,又不敢表露出形迹来,只得收起那纸笺,随着他往外走。
  院门口已备好了轿子,张言撩开帘子坐进去,萧曼仍提着灯笼跟在一旁,沿途无语,唯有心神忐忑。
  按原路约莫半盏茶的工夫就望见养心殿,那里也是灯火灼灼,没像周遭的宫墙院落那样沉入夜色,却又无端端显得更加孤寂。
  轿子隔着好远便停了,没再往前走,萧曼引着张言由後面绕进去,从侧门入殿,再循着曲折的内廊一路绕到东首的暖阁外。
  “送到这里便成了,有劳秦奉御。”
  这便是不叫人再跟着的意思了。
  萧曼暗蹙了下眉,愈发想知道皇帝此时召见他究竟是为了什麽,但此时却无可奈何,眼见他丢下这句话就打手拨着帐幔走了进去,身影模糊不清,心下也是一阵迷惘。
第146章 颜梅之寄
  檀香嫋嫋,缭绕在殿中。
  因为没有风,神坛上的烛火笔直地立着,仿佛也像人一样入了定。
  张言绕过座屏,抬眼就看臻平帝双目紧闭,散着手斜靠在软榻上。
  这样子活脱要吓死人。
  他额角突的一跳,心一下子提到了喉咙口,愣在那里连叩拜见礼都忘了。
  刚要出声叫人,臻平帝却蓦然又睁开了眼,脸上盈起和然的笑,像是期待已久,慢慢吃力地直起身,去拉搁在旁边的绣墩。
  “陛下不可,陛下……”
  张言眼眶一下就红了,几步奔过去,拖住他的手,扶着重新靠回到软榻上,随即退开两步,恭敬地跪倒在地,连叩了三个头。
  “不要拜了,张先生请坐,坐啊。”
  臻平帝语声有气无力,缓缓的像微风轻拂,听在耳中却如重锤一般。
  张言浑身一震,也不忍再拂他的意,赶忙道了声谢,撑手站起来,也有些颤巍巍地在那绣墩上坐了下来。
  “张先生身子可不碍了麽?”臻平帝含着笑打量他问。
  张言心下感动,欠身一躬,也含笑应道:“回陛下,用了药已大好了,这把老骨头还撑得住。”
  这话有意无意也带着些打趣的意味,两人相视一眼,不由都笑了。
  臻平帝向後仰了仰,忽然叹道:“朕记得当年开蒙时,张先生刚刚得了殿试一甲探花,少年英才,又是满腹锦绣文章,先帝龙颜大悦,特指为东宫讲习,没想到一转眼先生老了,连朕也老了。”
  他不知怎的突然提起旧事,张言听着,目光也有些漠,像是勾起了悠远的记忆,又转向他摇了摇头:“陛下方当盛年,正该是宏图大展的时候,倒是臣,真的老了。”
  他垂着颌下霜白的长髯,嗬了一下,像是说笑,又像在自嘲。
  臻平帝回眼一瞥,也摇了摇头:“这话差了,朕登位二十年,倒有一半的时日不问朝政,万事都压在先生肩上,天长日久的操劳,焉能不老?所以,先生是被朕所累,而朕呢,嗬……弄成今日这个样子,都是咎由自取罢了。”
  他忽然自怨自艾起来,叫人始料不及。
  但今日这般召见,本就显得异样,张言心里也早有准备,当下笑容一敛,起身恭敬道:“天下之罪,都在百官诸臣,在内阁,更在臣身上,臣若不能替陛下分忧,即便再操劳……”
  话还没说完,臻平帝便抬手压了压,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默然阖上眼,低声长叹。
  “万方有罪,罪在朕躬,朕这些年实在枉费了先生当初呕心沥血的悉心教导。”他说着又叹了一声,“朕这几日忽然想起先生当年教读的那首〈归去来兮辞〉,里面有一句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原先总是不解其意,现下才真正懂了。”
  张言听到这里已有些坐不住了,怔怔地站起身道:“仰赖上天之德,列祖列宗庇佑,如今国势尚算安定,陛下又已亲政,何以却说出这等话来?”
  臻平帝慢慢睁开眼,却没看他,又摇了摇头:“先生会错了,朕说的不是这个。”
  不是这个,那是什麽?
  张言一愣,立在那里也诧异起来,就听他继续悠声道:“朕继位之初,便立了璋儿为太子,可他却秽乱後宫,还要篡逆弑君。瑧儿从小便勇武过人,朕宠爱有加,由他到战阵上试炼,把边关三镇的军权也交在他手上,可他却也和皇後一起欺瞒朕,如今这宫里已经没有一个可以真心说话的人了……”
  一下子把满宫几万号人都筛了下去。
  张言蹙起眉来,也不把心里的话藏着了,望他诚恳道:“陛下恕罪,老臣以为这话也有失偏颇,焦掌印随在陛下身边数十年,兢兢业业,忠心耿耿,从无骄纵恣意之行,难道还不是值得信赖之人麽?”
  “信他?”
  臻平帝哼声一笑,随即面色凄然:“信得了麽,他有件关乎朕,也牵连朝局的大事居然瞒了二十二年,若不是被朕发觉不对,恐怕到死都不会知道。”
  “这……这……怎麽会……”此言一出,张言面上也露出悚然之色。
  臻平帝唇角抽搐着,脸上是僵死一般的白,双眼散乱,怔望着头上死垂的帐幔。
  “如今璋儿已去了,东宫无主,若哪一日朕也走了,由谁来继大统?”
  好端端的,怎麽又提起继统的事儿来?
  张言还没从刚才那话中回过神来,又听他怎麽说,心里不由更乱了。
  不管是祖制还是礼法,自来都是父死子继,兄终弟及,谁该继位其实是明摆着的事,可若皇帝真想效法当年高祖皇帝直接立了皇太孙的事,那便不可说了。
  他心中打鼓似的跳,明明知道应该如何,却又不知皇帝这话里的意思,只好回道:“此系国朝大事,非老臣可以妄议。”
  “既然是国朝大事,就该有公议,岂是朕可以乾纲独断的?”臻平帝慢慢移回眼来,“先生应该在想,朕眼下只有晋王一个儿子,这皇位还有什麽悬疑之处,对不对?”
  还没等张言刚露出惶恐之色,他却忽然又道:“倘若朕还有一个儿子活着呢?”
  这话简直像晴天霹雳,只震得张言瞠目结舌,双眼直直的浑身发颤,却说不出半个字来。
  四下沉静,唯有心跳如雷。
  “这就是焦芳瞒了朕二十二年的事,前些天才说出来,朕已暗中命人查过了……其实根本用不着,这些年他一直都在朕身边,几乎是日夜相见,竟然全无所觉,现下想想,其实光看他的眉眼神情,便该能猜到是朕的亲骨肉。”
  臻平帝笑了笑,眼中全是苦涩,再看张言时,他脸色也从惊愕中沉凛下来,显然也已猜到了,只是不敢相信。
  “这两个儿子,朕只好都不认可了,或许这样还能平安些。”他凄然长叹,笑容一收,从背後的软囊下摸出两张卷起的纸笺递过去。
  “朕现在唯一可信的便是先生,这两道算是朕的遗诏,先生要妥善收藏,以策万全。”
第147章 杳踪无定
  时日匆匆,一转眼就进了八月。
  二十七的丧期已过了,阖宫上下都释了服,换回了原来的衣装,禁城中也像多了几分生气。
  殿宇间撤下了旌幡白绫,披挂上彩幔红绸。
  天刚破晓,宫内各处便躁动起来,文楼外陈列着花红表里,奉天殿内置下了中和韶乐。
  礼部教坊,内侍宫人来来往往,忙得不可开交,团团是一派喜庆的样子。
  辰时刚至,五凤楼上锺声大作,和着继起的鼓乐,漫过宫墙,传向内苑深处。
  萧曼只觉那声音由远而近,却没有分毫衰减,反而仍是隆隆地震着耳膜。
  她莫名觉得嘈乱聒耳,颦蹙了下眉眼,手上却没停,继续帮庐陵王束结衣带。
  那孩子却似全无所感,也不知是真饿了,还是因着不用再穿那件样子古怪的斩衰,人也高兴起来了,还没洗漱便抓起旁边漆盒里的糕饼往嘴里塞。
  “世子慢些,这些甜腻的东西吃多了也不好,其它的先放着吧。”萧曼立时出言提醒他。
  “嗯,我就吃这一块,嘿嘿,这喜饼真好吃。”
  庐陵王小嘴被塞满了,瓮声瓮气地连连点头,脸上却是眉开眼笑,忽然像想起了什麽,又问:“秦祯,你见过我那位新皇婶麽?”
  这孩子便是喜欢好奇,在自己面前想到了什麽,当时便毫无顾忌的开口。
  萧曼也冲他微笑了下:“世子这麽快就忘了,上回七夕大典的时候,在乞巧楼上不是见过晋王妃殿下了麽?”
  庐陵王正大嚼的小嘴一停,两只圆活的眼睛眨巴了几下,才恍然大悟:“哦,我想起来,原来是她呀!当时坐在皇祖母旁边的那个,嗯……样子还挺好的,不过还是不如我母妃好看……”
  他刚说到这里,脸上立时一滞,眼中的神光也黯淡了下去,显然是因为不经意地提起太子妃,又勾起了心中的想念。
  这年纪的孩子正是离不得母亲的时候,难为他忍得这般辛苦,此刻若真是想起来,指不定要难过到什麽时候。
  萧曼同病相怜,心下也不好受,正思忖着该怎麽把话头带开,借势安抚,庐陵王忽然又抬起头来看过来:“秦祯,你说这位新皇婶会喜欢我麽?”
  这话倒让她愕然呆了下。
  即便母亲不在身边,可对母爱的那份渴求却不会因此减淡,反而可能愈演愈烈,纵然皇帝再怎麽宠爱,又有她和秦恪在身边陪着,也代替不了。
  孩子年纪小,很多道理还没法子想得清楚明白,但心中的渴求却是出於自然,既然无法得到抚慰,便只有另寻它途,对这个忽然出现的皇婶有强烈的期待也就不足为奇。
  萧曼不由暗叹了一声,在他小脸上抚了抚,温然笑道:“当然了,晋王殿下那麽疼爱世子,晋王妃殿下爱屋及乌,又怎会不喜欢?说不定到时候晋王殿下都要看不过去呢。”
  庐陵王听了这话,小脸上阴霾尽去,重又盈起比方才还要灿烂的笑,将手中的喜饼也搁下了,喜滋滋地跳下榻来,自己穿了鞋子,跟她去洗漱,又用了早膳,便牵着手一同去东首的暖阁问安。
  走在通廊内,外面的鼓乐声几乎听不到了,想是册封晋王妃,并告期大婚的使节队伍已离宫出城去了。
  方才还是一片热闹喧阗,如今却又清静下来,偌大的禁城之中一下子显得空寂寂的。
  便像这刚过丧期,就办喜事,图的便是一时之兴,新人笑,旧人哭,新人之後更有新人,再往後便什麽也不会留下,更不会有人去管从前那些悲伤和苦事。
  她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什麽,有好些名字,好些人的脸在脑中闪过,这条通廊像一条长长的绳索,把曾经所见所知的都绑缠在一起,可真想寻个因果时,又全然摸不着头绪。
  萧曼想得有些出神,庐陵王却是脚下欢快,跳颠颠地拉着她好像总有说不完的话,她只是心不在焉地随口应上两声。
  就在这时,那孩子脚步一停,忽然喜道:“瑧皇叔,你来了!”
  她一恍愣,抬眼就见果然站着那个矫健的身影,却不是澜建瑧是谁?
  自从蛊虫驱了之後,他便离了养心殿,依着朝廷规制,自去澄清坊的诸王驿馆暂居,已许久没露面了,再加上这些日子筹备与淳安县君大婚的事,更是礼制繁杂,怎麽这时候却来了?
  萧曼还在奇怪,庐陵王已奔了过去,拉着澜建瑧亲昵地叫起来。
  她并不想见这个人,可现在也没法子,只能跟过去,依着规矩见礼。
  澜建瑧瞥着她只“嗯”了一声,便转开目光,抚着庐陵王道:“上回说要送世子一副弓箭,後来竟忘了,天幸这会子也不晚,现下都已齐备了,回头便叫人送来。”
  庐陵王双眼一亮,立时拍手欢叫起来,随即想起这里是天子居所,不能造次喧哗,赶忙又捂紧了嘴,却掩不住脸上的兴奋。
  澜建瑧嗬笑了两声,在他肩头轻拍了一下,竟连眼角也没扫萧曼,当即就转身去了。
  萧曼等他走出殿门才直起身,心中疑惑难消。
  他神秘而来,又匆匆而去,着实有些想不明白,那对面相见却不发一语的样子,更叫人心生忐忑。
  她不自禁地就去琢磨,这会不会与秦恪有什麽关联,但想想又觉不像。
  牵着庐陵王继续往前走,将到偏厅门口,就听里面隐隐传来人声。
  一名内侍带着些急切问:“什麽?你说沙戎人攻破了代北的方城,已近逼边关了,可是真的麽?”
  “这还有假,早上我去司礼监,那边前日就有边关的六百里加急送进宫来,张阁老他们正会同兵部几位大人商量对策呢,赶在这节骨眼儿上,哪敢呈给陛下御览啊。”
  “嗯,嗯,那就怪不得了,我方才还纳闷来着,晋王殿下这眼看就要大婚了,新娘子都还没娶回去入洞房,偏偏这时候却说要赶回建兴去,原来竟是这麽回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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