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宦——乱吃佳人【完结】
时间:2023-12-22 14:39:10

  “嘁,殿下入不入洞房,你着哪门子急,大婚还是得大婚,不过就是赶得紧些罢了。”
第148章 雨约云期
  将近子夜时,仍旧瞧不见月亮。
  漆黑的夜空上悬着两颗星,一南一北相隔了老远,偏偏中间又像牵引着什麽,总觉有种伴生相随的错觉。
  黄瓦门内长长的巷子完全浸没在浓沉的幽暗中,只有紧靠里头的一截矮墙後还亮着昏昏的光。
  那墙外立着数十名全盔全甲的锦衣校尉,左右檐头,脊上也都伏着人,明岗暗哨与白日里全无二致,没有半点松懈。
  一队巡视的卫士从转角处绕进来,自侧面的小门而入,到那寂静的院中,悄声一散,便隐入各处角落里。
  唯有先头那名蓄着三缕长须,身着鱼鳞罩甲的将官没有动,四下环视了一眼,才悄无声息地疾步走进回廊,推门闪进那间还亮着灯烛的庑房。
  对面的人斜靠着椅背坐在书案後,身上是一袭霜白色的曳撒,箭袖紧束在腕间,手上兀自托着一本《四书集注》,好整以暇地垂眼瞧着。
  张怀将头上的红缨盔摘下来,又顺势在脸上一抹,揭去假胡须,到书案前单膝跪地,低声道:“属下来迟,请督主恕罪。”
  他身上的铠甲重,背上还披着斗篷,这骤然趋近便带着风,只扑得那案上烛焰倾倒,不住摇曳起来。
  秦恪轻“啧”了一声,伸手护了护,却连眼角也没往他身上扫,目光又挪回到书册上:“怎麽到这时候?”
  “回督主,宫中这两日各处都调了防,有些连见都没见过,属下不敢轻举妄动,所以……才耽搁到这时候。”
  他向来只问成败,不管因由,便是其中有再多的曲折为难,只要差事没办好,便得担罪。
  张怀垂着头应完这句话,心中仍旧忐忑,但好在总算还是进来见着他了,料想也就是敲打几句,谁知刚一抬眼,就看他目光冷冷地斜过来,凛然中全是虚实不明的沉色。
  “你说宫里各处都调了防?”
  张怀原以为他是怪罪,听了这一问,心下便释然了,当即一点头:“回督主,是,不光是禁宫皇城,就连内城九门,外城八门大半也都换了人,各处巡察的也比平时多了一倍不止,属下们也探不出根底来。”
  职也削了,权也交了,人也乖乖地由着关了,还有哪里不称心?居然连整个京师都如临大敌似的。
  该不会以为他只要还有口活气儿便早晚是个祸害吧?
  既然如此,为何不来个痛快的,还这般不上不下地各自吊着做什麽?
  秦恪瞥回眸,眇眼瞧着案上那盏灯烛,上面的焰头此刻又恢复了平静,直挺挺地向上立着,黄中带赤,竟像染了血的矛尖。
  他入定似的静静瞧了片刻,垂着手上的书,一脸意兴阑珊地丢到一旁。
  “你跟在本督身边也有好些年了,在东厂做个档头着实有些委屈了,以後若有机会,便送你到军中去,一刀一枪当真赚个功名出来。”
  张怀浑身一震,只觉他语声平淡如水,却又像由心而发,胸中不由砰跳起来,抬眼迎上他的目光,其中竟是从没见过的诚色,更是热血沸腾,当即伏地叩首:“属下原先在锦衣卫十几年,才只是个小旗,蒙督主不弃,收在东厂麾下,如今坐到第一把档头,已是粉身难报,若不能尽忠督主,属下情愿一死,以报知遇之恩。”
  “这叫什麽话,不用动不动就死,慢慢的来,以後日子还长着呢。”
  秦恪指尖在书案上敲着,那抹沉异的笑坠在唇角,像是对他说,又像在自言自语,蓦然长身而起,拂袖一转:“本督去去便回,也就一个时辰吧,这中间可把牢笼子看好了。”
  “属下明白,恭送督主。”
  张怀伏在地上,又是恭敬一拜,再抬眼时,那霜白的身影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唯有後墙那半开的窗扇悠悠地轻晃着。
  外间的檐头上蓦然卷起一阵风,飘忽向下,从暗伏的哨卫眼前拂过。
  众人为之所引,纷纷循着那风掠过的方向望过去,全没留意,有道暗影灵魅般从背後闪过,“嗖”地遛过高高的红墙,只一瞬便隐没在漆黑的夜色中。
  只是几个起落间,秦恪便已出了黄瓦门。
  四下里一片寂静,远处的殿阙楼阁也沉在杳冥中,依稀能听到报更的梆子声。
  他索性循着直路沿护城河疾奔,到宫墙外围才纵身跃入,辨清身处的宫巷路径,就近转入一条夹道,盏茶工夫便绕进了养心殿的後院。
  到这里他便停了下来,并不着急进去,就靠在墙下那几株翠竹上,静静地望着正殿的东首。
  又等了一会儿,直到瞧见里面重重的灯火忽然暗弱了些,这才纵身跃上檐脊,从下面的气窗翻进去,落在里面的梁上。
  俯望下去,落眼处一览无遗,长长的廊道上,那纤细的身影刚巧走到尽头,正拐过转角处,脚步略显有些疲惫。
  秦恪没下去也没出声,微探着身子沿殿梁跟上去,一路绕过通廊,很快到了西首庐陵王的寝阁。
  这时离殿门已远,廊灯也稀疏晦暗,四下里蓦然显得迷魅起来。
  他这时才纵身一跃,灵猫般轻飘飘地落下来,竟没有半点声息,将要落地时,足尖顺势一点,“嗖”的便欺到她背後。
  萧曼直到这时才觉有股风促然袭来,不由吓了一跳,刚要回头,腰间已被托住,连口唇也叫捂住了,鼻间却嗅到那股熟悉的薄荷气。
  她那声惊呼被闷在他微凉的指缝间,还没来得及反应,整个人便淩空向後飞起,半途陡然一转,折向寂静的廊深处,跟着背心一痛,竟生生地撞在冰凉的墙壁上。
  她齿缝间轻“噝”了一声,目光终於抬起来,冷不丁地便想起七夕那日的夜晚,这人同样是不知所谓地突然发起脾气,把自己逼得无路可退,身上穿的也是这套霜白色的曳撒,夜光透映下,折散成鬼魅一般的灰蓝。
  “好宽的心啊,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了,还跟没事人似的,居然敢不来报我!”
第149章 月下风前
  谁宽心像没事人,哪个又大胆藏掖着不去报他?
  这些日子根本半步也离不得养心殿,但还是时时都记挂着,一听个风吹草动便悬起心来。
  怎麽到他嘴里却成了在袖手旁观,不知冷热似的?
  萧曼肚里那股委屈不自禁地就涌上来,先前的惧意一下子被冲淡得一干二净,也不再关注他是怎麽走出层层把守的内官监来到这里,忍不住便横眼回瞪过去。
  秦恪觉出掌心下樱唇异样的抿动,像在他指腹上咬噬,那眼神更是恨恨不平,活脱脱一副想呲牙回嘴的模样。
  没见这几日,脾气还真是越长越大了,现下不光能在底下那帮奴婢面前人五人六,装腔作势,在他这里都要受不得半点屈了。
  他睨着眼,像在瞧自家闹性子的小猫,明明已经被拿捏在手里,却兀自不肯服软。
  此刻,她整个人都笼在自己身下的阴影里,那双眼却光亮难言,依旧皎如日月,灿若星辰。
  这份澄净明澈还从没见过。
  他微有些诧,目光中竟露出一丝怔忪来。
  萧曼也很快觉出他神色间的迟迟,和七夕那晚不同,虽然方才的话是在故意讥刺人,但眸中却没有寒意逼人的肃然杀气,反而静得像这无风的夜,方才那一切都不过是随性和然的玩笑罢了。
  她愣了下,心中不免又涌起了好奇,着实不明白他今晚又是怎麽了。
  那股子忿忿一淡,秦恪便回了神,探究的意兴登时也索然尽了,撤身直起了腰板。
  口唇上的禁锢才一松解,阻窒的气息立时便通畅了。
  萧曼刚吁了口气,就听头上淡冷的声音问:“陛下这几日怎麽样?”
  这话中想探询的意思不言自明,要回话也不是一句两句说得清楚的。
  许是刚才他手捂得太紧,这时候唇间还有点胀胀得发木,她抬手掩着,有意无意地又抿了两下。
  “上次那件事……陛下心脉大损,气血不济,尤其是两腿的经络,阻闭比先前更重了,这十几天来一直卧床,以後怕也难以复原……”
  心脉大损,卧床不起?却还有精神运筹帷幄,谋动在外,一边禁兽似的把他关在内书堂,层层看守,一边连内外城的驻军守卫都暗中密令撤换了。
  秦恪“嘁”了一声,并不插话,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这些日子陛下极少见干爹,夜间都是我在旁陪侍,白日里还要顾着世子,刨去熬药的时候,实在抽不出闲来,再加上干爹也吩咐过,所以……便一直没去内官监,还请师兄恕罪。”
  无情凉薄之辈有什麽做不出来?在身边掏心掏肺地伺候了几十年也是枉然,这明面上是冷压着焦芳,暗地里还不是为了防着他,只怕露出一丁点实信儿去?
  这丫头却不同,没根底,也没经过风浪,就算看见些东西,也琢磨不出仔细来,即便传出去也顶不了大用处。
  秦恪唇角噙着冷笑,眼中却尽是寒色。蓦然一扫,落回她倦意浓浓的脸上。
  到底还是不肯受冤枉的性子,借着话头还是要表明心迹。
  他脸色略缓了些,转了半个身,上臂蹭蹭地拂过她肩侧。
  “这中间召见过谁,或者有人来见驾没有?”
  他既没错开,也没走远,便这麽紧挨着站住了。
  萧曼被他挤得身子微斜,暗蹙了下眉,正要向旁挪开,却听到这句问话,心头不由一凛,当即想起那夜的事来。
  这件事最是隐秘,也是最叫人疑惑难解的,当时又不能在旁陪侍,也不知究竟说过些什麽,到现下都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但她却能猜得出,那些话或多或少一定和秦恪有关,这时必然是要说出来的,好歹让他心中有个底数,说不定便能悟出几分端倪来。
  “只召见过张阁老,那日夜里也是我当值伺候,用药温手脚的时候,陛下忽然要纸笔写下半阙词,命我拿去内阁值房传旨,张阁老瞧过之後,当即就随我入宫了,人是从後院进来的,谁也不知道,见驾也是密谈,後面说了哪些话便不清楚了。”
  萧曼一边回述,一边暗觑他脸色,说到这里,只瞧见那双眸在眼眶中微微地轮转,面上却看不出是愕然还是了然,几乎和之前没什麽两样。
  她不由竟生出一丝失望来,似乎心里盼着他能破解疑团,想出对策,如今也不知该怎麽好了。
  “旨意上写的什麽词?”秦恪在这当口忽然开口问。
  即便没有这问,她也正要告知,当下便道:“就是前朝范文正公的那首〈苏幕遮〉,只有後半阙,我看了,没什麽特别之处……可是张阁老一看脸色就变了,像是知道其中的深意。”
  这可不是废话麽,两代帝师,执掌内阁,身兼首揆也近二十年了,若是瞧不出来,也就不用传这样的旨了。
  秦恪暗自在心里默诵着那词,一个字一个字像过筛子似的品咂,又前後串联揣摩,连前半阙也没落下,却也揣测不出究竟有什麽深意。
  他脸上此时半点笑意也不见了,月光从窗口透进来,映出一片泛蓝的浅灰。
  “後来呢?”
  “我一直守在外面,张阁老出来的时候脸色比来时还难看,除此之外便没什麽特别了。”
  萧曼抿唇费尽心力地回思着,生怕错过一丝半缕的端倪,却一无所获,不由有些灰心,摇了摇头:“我後来也暗中知会了干爹,他老人家却只是摇头不叫我再瞎疑心,瞧样子像是知道却又不肯说,也不知究竟是什麽意思。”
  她略顿了顿,望着他兀自悠然出神思索,试探着低声问:“干爹晚间还在这里,应该没歇下,师兄既然来了,要不要……”
  “要什麽?”
  秦恪眼角一垂,眉宇间那片凝结的愁云忽然像是散尽了,面色也轻松下来,竟重又噙起了笑。
  “干爹的话还不够清楚麽,让你别瞎疑心就别瞎疑心,先当好自己的差事,等着吧,只要死不了,以後有的是日子琢磨我的事儿。”
第150章 绿暗红稀
  夜风乍起,拂动灯火摇曳。
  灰淡的影子蹿跳扭乱的映在真红的大衫上。
  慕婉婷指尖缩了缩,从沉沉入定中回过神来。
  头上的九翟冠太重,压得颈子发僵,几乎连转也转不得。
  抬手轻撩起盖头的一角,探着眼向斜对面望,案上那两支龙凤呈祥的大红烛又短了些,眼瞧着只剩下二寸来长了。
  她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放下手坐着继续等。
  从晨间天色未明便起身沐浴、梳妆、具服,然後便是等待,直到午间晋王亲迎的队伍到了,才出来行礼、诣驾、升辂、起行。
  一路入内城,进承天门,拜谒太庙,然而却无缘从五凤楼入宫,仍由原路返回,转入澄清坊的诸王驿馆。
  而後,便又是漫长的等待,直到这时候。
  就这麽被人摆布似的匆匆而来,传说中帝王家的大婚如何隆重盛大,她竟然全无感觉,甚至行礼庙见时,连那个人的样子都没留意去看。
  然而这已不再重要。
  从今日起,她不再是平远侯家的独女,也不再是淳安县君,而是晋王正妃。
  过往的一切与她再没有半点关系,以後的日子会怎麽样,完全不知道,甚至不清楚自己究竟是要随嫁去西北,还是继续留在京城。
  风从窗口不住透进来,烛火继续摇着,像鸟禽不断扇舞的翅膀。
  她垂着眼看得出神,不由想起刚从家中出来时,在幕次前的香案上瞧见的那对大雁。
  以雁为贽,寓意夫妻从此相依相随,终其一生,矢志不渝。
  这规矩宫里和民家没什麽两样,也是她这一路来唯一留心到的。
  只不过那两头雁并不是心甘情愿的比翼双飞,脚上紧缠着红线,是被强绑在这里的,礼乐齐鸣中,似乎还能听到它们哀哀的啾声。
  想想既可笑又可悲,但可不就像现在的她麽?
  从半点不想嫁,到说服自己想通,再到登上车驾,坐在这里,打定主意要一心一意了,结果到现下却连他的影子都等不见。
  这样的人以後当真会在乎她麽?
  又不知过了多久,红烛将要燃尽了,喜案上是两片浑浊的蜡泪,兀自在苦苦支撑着。
  慕婉婷心中黯然,默默地垂下头去。
  就在这时,殿门处几名宫人忽然齐声叫道:“恭迎晋王殿下。”
  随着沉闷的“吱嘎”声,殿门闭上了,外间没了人声,依稀能听到那沉闷而缓慢的步子,一步步朝这里走来。
  原先苦等不到,心里早已经漠然,这时人忽然来了,反倒有些怯怯起来。
  她缩了手,交叠着放在并拢的腿上,身子也不由自主地挺直了些。耳畔“嗡嗡”的拂过,不知是风,还是他脚步擦出的响动。
  那脚步转进寝阁时似是快了些,踏在地面上也渐渐变得有力,仿佛揉进她的心跳里,“砰砰”的乱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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