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宦——乱吃佳人【完结】
时间:2023-12-22 14:39:10

  正候在外头的曹成福倒是吓了一跳,没敢看他脸色,赶忙嗬腰低声道:“禀督主,晋王妃刚出门没多久,那头就把东西收了。”
  “收了就好,那就没咱们的事儿了,等着人家拿钥匙自己取货吧。给东厂办事的明着提个醒,这姓虞的是川南鲜家余孽,办好了有大功於社稷,但也得千万小心着些,可别当是寻常的点子,到头来自己栽了跟斗。”
第239章 竹外桃花
  腊月去後,便是元日。
  正旦庆典,改元延和,颁旨大赦,传谕外藩。
  宫里也尽去了丧服重孝,端得是内外咸乐,普天同庆。
  然而这股子新鲜劲儿似乎也就是几日的工夫。
  元宵一过,日子依旧如常,再也觉不出什麽新意。
  冬去春来,转眼又是二月。
  去岁春意迟迟,就像那场夺命无数的血腥大狱,此时仍是寒入骨缝的料峭。
  今年却全然不同,正月中便已开河看柳,香花竞放了。
  不过,即便春时再怎麽早,也难以将沉积的冬寒一朝扫尽,尤其是入夜之後,朔风习习,周遭寂寂,仍是一派凄冷阑珊之像。
  东城顺天贡院十字歇山顶的明远楼中灯火通明。
  正厅内,三丈长的大案上弥封的考卷压斜着一字排开,铺满了整张案面。
  烛影摇曳,间或爆出“劈啪”的炸响,忽明忽暗的光下头一幅幅字迹几乎全无二致的朱笔誊样。
  首辅张言微微倾身,立在案旁凝眸垂睨,手指偶尔上下虚点,口中默念,时而枯眉,时而颔首,脚下也是顿顿停停。
  堪堪沿着长案绕了一个圈,却是叹息多於赞许,蓦然“唉”了一声,走回案头那张交椅上坐下,摘去架在眼前的靉靆丢到一旁,抬手抚捏着眉心处。
  外间传来轻促的叩门声。
  他沉颜未动,等那边又敲了两下才开口应了句:“进来。”
  推门声後,一名贡院院吏细碎着步子从屏风後绕过来。
  “禀阁老,时辰差不多了,诸位大人都已到齐,专候阁老赴宴主持,卑职特来相请。”
  “几时散席?”
  话音未落,张言便又淡然问。
  还没动筷子,就问何时吃完,这是什麽意思?
  那院吏不由一怔,却也听出这位首辅大人的心绪似乎不大好,抽着脸迟疑期艾道:“这个……这……嗬,岂是卑职当定当讲的?”
  张言微点了下头,似也认可了他这句油滑推脱之辞实有几分道理,伸指在面前的誊卷上敲了敲。
  “那好,你去通传一声,老夫今晚身子不适,西厢那头就不去了,请副总裁和其他几位大人代为主持,一切照旧,等散席之後,命各房同考诸人立刻重阅北卷、中卷,明早补选五十份送来,交老夫与副总裁审定。”
  他说得倒客气,可自己不去,叫别人坐在那儿,这顿饭能吃得安生麽?
  而且居然还要连夜阅卷,明早呈交,这便不是催命那麽简单了。
  “这……今晚是取卷宴,照规矩该科总裁须得亲至,阁老若是不去,这话……小的实在不好去传,况且……”
  那院吏唇角又抽了几下,吞了口涎唾,灰着脸咬牙道:“卑职斗胆说一句,今儿已是初五了,明日核对,後天便要填草榜,这时候哪里还来得及再审卷。”
  张言默然听他半推半劝,暗含顶撞的话,却也没动气,只微叹了一声:“那也罢,老夫便一个人去阅房提卷吧。”
  说着便双臂一撑,作势要起身。
  那院吏顿时傻了眼,慌忙唯唯应声,拱手退了下去。
  张言靠回椅背上,阖了双目,脸上已是疲累至极的样子。
  贡院为会试之地,为国家抡才选贤,如今是个什麽状况?
  单看这名寻常院吏的嘴脸便可见一斑,至於评阅取士之风,自然就更不用说了。
  压卷、割卷、贿买,通同一气,携私卖放,无所不用其极。
  再推想下头的乡试、院试,百余年来有多少庸碌之辈登堂入室,空享着国家养士之惠,又有多少怀才士子无缘仕途,蹉跎嗟叹。
  他目光游转,望向窗外。
  夜色是一片沉中带褐的灰,毫无清透悠远之感,更不见该有的壮美瑰丽,寥落的几点星辰挂在天际,也显得黯淡无神。
  他心中不觉生出颓然来,若像从前想的,这时已经致仕还乡,守着小院薄田,尽享天伦之乐,世间再多的不平也不必去管它。
  可现下不成了,先帝早逝,新君幼小,宗藩不靖,悍臣满朝,外夷窥伺,国事日艰,尤其宫中还有那个提领东厂,如今权倾朝野的人。
  想起那张连笑中都渗透着寒意的面孔,张言不由一阵心悸,脑中浮现的却是臻平帝那晚亲手交付遗诏时,切切相托的凄凉眼神。
  不论是为了先帝,还是当今陛下,亦或是大夏的江山社稷,这时由不得他颓唐,即便已是行将就木的风烛残年,也得硬撑着走下去。
  当然,若能选出几个可用之材位列朝堂之上,假以时日,该能中兴有望,或许还能寻到能交托那件大事的人,到时自己也能走得安心。
  出神之际,叩门声又响了起来。
  张言眉头皱起,也有些不耐了,索性冲外朗声道:“闲事莫提,老夫今晚也不见人,就在这里等着把卷子呈上来。”
  “阁老连本督也不见麽?”
  几乎不闻推门的响动,只是一瞬,冷凛的声音便像随风飘来似的到了近处。
  张言微吃了一惊,霍然回首,就见秦恪已负手站在长案那头,身上没着官袍,也不是御赐的蟒衣曳撒,竟是件淡青的襴衫,头束网巾,俨然一副科甲士子模样。
  他手上还提着一副食盒,轻笑了下,便走到旁边,启了食盒,将里面的碗盏都摆上小桌。
  “阁老连日操劳,陛下特地叫本督前来探视。”
  秦恪站在那里给他布菜,连筷子也磕齐了摆在面前:“阁老这是怎麽了?就算今科各省的举子质素不佳,可这饭还是要吃,总不能因为这点事便伤了身子。”
  他恭敬十足地相待,却语含谑笑。
  张言早已起了身,抱拳道:“多承秦公公关怀,请代为向陛下谢恩,老夫奉旨总裁本科会试,不敢有丝毫懈怠,何敢言功。”
  说话间,秦恪已转回长案旁,落眼垂在案头那些朱卷上,随手拈起几份翻看。
  “阁老太谦了,要叫本督说,这阅卷既是个力气活,也是个心性活,凭的不光是诗书才学,更需有个坐性,这一份又一份的瞧着便叫人头疼,换做本督,恐怕便是瞧着哪份顺眼便点了。”
  他手上一顿,当真从里面挑出一份来:“出榜的日子就快要到了,陛下那头还等着瞧一瞧本科的答卷,再怎麽着,阁老也得让本督能回话才好。”
第240章 幽意谁传
  陛下?
  不过才只是个几岁大的孩子,开蒙未久,诸事懵懂,哪能读得通这些纵论经义时政的策问文章?
  他当面说得冠冕堂皇,暗地里想如何,怎会轮到小皇帝置喙,还不是由着自己摆弄。
  眼前这个人明着是天子近侍,东厂提督,背後潜藏的身份却是惊天秘闻。
  如今这秘密朝堂上只有他知道,对方也心知肚明。
  因着先帝晏驾之初同他有个前约,其後看他掌领着司礼监也能恭谨勤勉,内外政闻通达。
  这半年来似乎也没见哪里有当真跋扈不臣,危及社稷朝纲之举,各处大体尚算平顺,国事渐渐也有了些许起色,所以便将那份遗诏暂且按下了。
  两下里谁也不说破,彼此心照不宣。
  可批红照准,擅揽朝政由着他也就罢了,事关国家抡才大事,居然也要插手进来,其中的心思已昭然若揭,那便不能再隐忍不言了。
  张言额角促跳了下,目光微异,面上仍淡然客套地一笑:“秦公公此番来得正好,老夫同诸考官今日阅览下来,发觉本科北卷和中卷尚有疏漏之处,须得再审再阅,本欲上本奏请陛下将放榜之期顺延几日,待审定之後一并上呈御览。既然秦公公到了,那便请代为回奏,老夫这厢先行谢过了。”
  到底是历侍三朝的内阁首揆,找的托辞也是台面上响当当立得稳的,最後还把话头挤兑住,叫你没法子不依。
  秦恪也暗叹这块老姜果然辣口难啃,也笑了下,索性顺着那话颔首:“会试乃我朝择贤大典,确实须得慎之又慎,阁老如此悉心国事,陛下定然体念,本督这里又怎会有二话,一切就依阁老之意好了。”
  他微扬着眉梢,忽又啧唇道:“不过麽,就算北卷中卷有疏漏,南卷总是没错的,自我大夏分设南北榜以来,历次中试者都是南方士子十居七八,单看南榜也能瞧出个大概。依本督说,这取卷御览倒也不必延搁,还就是今晚吧。”
  前从後拒,这话陡然间转了个回头弯。
  张言瞪着他拣出的那份朱卷,额角突跳,似已猜出了他的用意,心头不由一紧,同时也暗悔事前没掩藏好,当下清了清嗓子,冲他抱拳。
  “秦公公说笑了,榜有南北,阅评却无地域之分,历来呈送御览时,也没有只看南卷的道理。要是传出去,怎麽都有个厚此薄彼之嫌疑,难免惹起非议,有损陛下圣德,老夫以为秦公公还是稍安勿躁,等过几日,老夫这里自有定论。”
  他微沉着眼,正色望向对方,话里话外都是一派丝毫不肯让步的意思,甚至暗含相抗。
  秦恪面色未变,唇角那抹笑反而撩挑得更甚,负手微侧过身,眇着眼,忽而朗然诵道:“君父为天也,天有覆育之恩,有抚民之责,君承天命,有制统之权,理治之意,是故天司其道,杳然而悠,莫不可测,君履其职,当实心而治,庶绩咸理,播天恩於当世,济万民以甘霖……”
  张言只惊得双手微颤,怔愣不已。
  考生的答卷一旦上交,立刻就会弥封糊名,再誊录成字迹相同的朱卷,主考和阅卷官都要禁足在贡院内,谁也不能外出,更不可能将考生的试卷内容传递出去,而他居然却能将那份卷上的文字记诵得分毫不差,就像是自己亲手写的。
  虽说东厂的耳目无孔不入,但历来也有些例外,会试殿试便在其中,他这麽着便是一点避忌都没了。
  “如此好文章,阁老打算取在第几?”秦恪这时已停了下来,好整以暇地望他问。
  张言额角又是一跳,看他那副寒中带谑的笑容,哪里是说取不取,分明是在逼问是让眼前这份卷子的主人金榜高中,还是随手黜落。
  他有些沉不住气了,面色也冷然起来。
  “此乃国家大计,司礼监不得与闻,何况先帝在时,曾明言这一刻须优抚北方士子,等各卷都审阅无遗後,才会排名填榜,秦公公就不必过问了。”
  “阁老这话怕是言不由衷吧。”
  秦恪将那份压叠的卷子一折折打开,半瞥半睨着尾端那两行墨迹:“阁老这里的批语明明写的是工词锦绣,微言大义,气象万千,堪称独绝,若是不取入五经魁之内,只怕难以服众吧?”
  他说到这里轻嗬了一声,蓦然抬眼瞥过去:“总不成是因为人家在府上做过几天西席,阁老心存避嫌,便要将人家的前程置於不顾吧?”
  这既是诛心之论,又借着暗讽威胁,其中的意思似乎却是要取中这份卷子。
  张言惊着脸,一时竟无言以对,却又不敢去猜度他那话中究竟有几分真意。
  “行了,时辰不早,阁老连日辛劳还是早些歇息,陛下那头也等不得太久,还是按照老规矩,连着这张卷子一共取十份,本督这便带回宫去。”
  淡淡的笑音未尽,秦恪便拂袖转身而去。
  紧跟着便有院吏引着两名司礼监内侍进来,将案头的卷子封存入匣,又匆匆而去。
  外面夜色更浓,起初的几点星也不见了,整个京师也不见几处灯火,唯有皇城之内是晃亮的。
  秦恪趁着那片暗从东华门回宫,一路入内苑,养心殿檐下的灯泛着黄晕晕的柔色,暖得就像自家桌台上的昏烛。
  他上阶入殿,径直进了批红的隔间,在椅上坐下,後面的内侍便随着进来,启了匣子,将封好的卷子一溜排在书案上,跟着便躬身退了下去。
  正拆着封,外面轻碎的脚步声便钻入耳中,愈来愈近,瘙痒似的一簇簇撩动人心。
  秦恪自然而然便挑起笑来,却没抬头,一边继续做着手头的事,一边拿眼角斜着门口,暗觑着那纤柔的人捧着托盘走进来,又来到身边。
  “今晚别再熬夜了,喝了这碗粥,早点歇了吧。”
  那语声还带着些嗔意,但却比从前柔软顺耳得多。
  “今儿不成,今科会试过两日就要放榜,呈上来的这些卷子都得定出个子丑寅卯来,想快些,你也跟着来瞧瞧?”
  萧曼才将粥碗搁下,手上不由一颤,愕然道:“阅卷?这……不该是陛下和……”
  “咱们两个都在这里,就不用劳烦陛下了吧。”
第241章 春山晴暖
  说起来,这事儿确实没法子让那孩子做主,连规矩虚礼都可以省了。
  萧曼心知肚明,可前头那话是什麽意思?
  两个人在这里,听着就像在说同他独处之际,便容不得别人在旁搅扰似的。
  她也不知是自己无谓多心,还是对方表露得太过明显,反正总觉这些日子来,他瞧自己的神色跟从前大不相同。
  不见了冷硬,也没有淡漠。
  虽然还会调侃戏谑,但目光却都是和煦的,温情脉脉。
  就像此刻,暖意如溪水般湍流,再多看几眼,里头竟还隐含着一层暧昧难言的意味,莫名就叫人紧张起来。
  要说从前,他无礼动手动脚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明着打量,暗着窥测,自然更不在话下,却从没因一个眼神便让人这麽心慌过。
  明明就是个六根不全的宫奴,干嘛总拿那副秋波暗寄的样子看人?弄得她心里头七上八下,惴惴难安,可又没半点厌嫌生恶的感觉,只是垂着眼,脸上暗暗发烧。
  “还愣什麽?坐吧。”
  秦恪自然也看出她眸色间微露的局促,也不等回话便淡扬着眉向身旁示意:“你也是一肚子才学,正好在这里帮着掌个眼,参详参详。”
  萧曼听到“才学”两个字时倒没再心痛,反而面色更红了,心里却还是乱糟糟的。
  不过,话说到这里,即便是念着能叫他早一刻歇息,也不能就这麽走了。
  况且她也有股子好奇的冲动,甚至可说是有些兴奋。
  毕竟是出身言情书网,就算承袭娘亲的真传,醉心医道,但与诗书文章似也有着天生之缘,若不是生为女儿身的话,寒窗发奋几年,或许也能像父亲那样考取功名,登堂入室。
  这只不过是番推想,入场应试是不可能的事,但现下竟有幸能评阅别人的考卷,却像了了一桩夙愿似的,也算足慰平生。
  当下不再多言,接过他的手拆卷封,一口气将十份都取出来,整整齐齐地排在书案上,才过去搬椅子,却放在斜对面,不敢与他挨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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