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春光——倦舞【完结】
时间:2024-02-20 17:32:09

  顾眉并不想离开。
  起初她只想安静地在这里呆几日,先摸清观中的情形,之后再去找观主,请她收下自己。
  没想到贺兰宴上门如此快,并如此堂而皇之。
  她想了想,对映芳说道:“在观中叨扰多日,我想去跟观主道个别。”
  哪怕最后观主没有收下她,那她也在观主面前保持友好的印象。
  映芳态度和从前一样,并未反对,跟着她一路走到精舍外。
  却见门口除了平常守门的小道姑外,另外站着两个带刀侍卫,威风凛凛,目不斜视。
  那两个带刀侍卫,穿着东宫侍卫的服饰。
  贺兰宴在里头吗?
  顾眉怔了怔,招来一个小道姑低声问:“观主可在精舍里?我来向她辞行。”
  小道姑低声道:“这会怕是不行。真人这里有贵客,吩咐了不能打扰。”
  顾眉点头:“那麻烦你转告真人一声,说是顾氏过来辞行了。”
  小道姑点点头。
  顾眉带着映芳转身就要走。
  门里传来声音,由远及近,看起来是里头的人要出来了。
  “怀信哥哥。你如今事务繁忙,往后莫要如此奔波了。”轻轻柔柔的女声,很是体贴。
  顾眉只觉这声音有些熟悉。还没等她想起是谁,又听到贺兰宴道:“孤近来会在木园小住,往返方便的。”
  他的语调着实清润温和,与平日她见着的贺兰宴天差地别。
  顾眉本想走,这会却又走不得了。
  她暗暗吸口气,抬头看向屋门。
  和贺兰宴并行的女子,姿容极为出挑貌美,只面色微白脆弱。
  她也终于看清名为紫英真人的真面目。
  当年景升太子含恨而终,背上骂名,有一位姓陆的御史,极有声望,要为景升太子平反,以死谏言,在新帝登基那日,撞死在了大殿上。
  陆姓御史,曾与父亲往来密切,他的女儿陆樱,比她小一些,当年才十四,已有京都第一才女的美誉。
  在抄家流放那日,坠楼自尽。但没死成,被人救了。之后如何。不得而知。
  原来。紫英,紫樱,此英非彼樱。
  没想到,她会在这里看到陆樱。
  她原来一直在翠微观做女冠。
  的确,翠微观的观主和护国大长公主平辈,在宗室里极有名望。
  “你是顾姐姐对不对?”陆樱看到顾眉,立即小声惊呼起来,姿态熟稔的打招呼,苍白的脸上带着笑意。
  “怀信哥哥。顾姐姐。你们是不是也许久没见了。只是,顾姐姐,你如何在这里的?”陆樱疑惑地问道。
  相较于之前在清修小院里的孟浪,太子殿下的反应极为冷淡,丝毫没有回应陆樱的问题。
  而是温和道:
  “这里风大,你身子不好,先回去歇息吧。”
  “孤还是建议你还俗,去处孤已经帮你安排好了。”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顾眉犹如受到嘲弄般,觉得自己不该来这一趟。
  贺兰宴可以不回陆樱的问题,她还是得回:“我前些日子在此暂住清修,为家人祈福。”
  陆樱‘噢’了声,“顾姐姐早就嫁人了。有家人了。想必如今儿女绕膝了吧。”
  下一瞬,有感到抱歉:“对不住。我是乍然见到故人,有些激动。”
  顾眉摇头:“无妨。我前些日子和离了。如今孤身一人。”
  她坦坦荡荡地看向陆樱。
  贺兰宴的目光突然移了过来,视线交汇中,顾眉最终还是不敌他目光的深意,避开了这场对视。
  陆樱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久在观中,不知红尘外的情形,顾姐姐,请见谅。”
  她给顾眉深深地做了个揖。
  顾眉闪身必过。
  “怪不得真人。红尘旧事,真人想必想起都如火焚心,记着有何意义。”
  陆樱脸色为不可见地变了变。
  良久,看着顾眉微微一笑,对贺兰宴道:“怀信哥哥。我们走吧。刚刚耽误顾姐姐见观主的时间了。”
  顾眉刚刚说完就有些后悔了。她为什么要较这个劲呢?
  陆樱许是的确不知外头的情形吧。
  只是,贺兰宴看她的眼神,如同锋利的铁丝,随时割破她一般。
  要走了,贺兰宴忽地笑着道:“紫樱,你先回去。孤稍候让人将药抓好送过去。”
  怕陆樱不明白,又细细地解释道:“今日过来,是奉明微大师之名,过来寻观主有事商议。”
  陆樱恍然。只有顾眉表情一僵。
  她之前还指责贺兰宴不要脸,来翠微观是为了和她厮混。
  却原来不论是哪个,都轮不到和她厮混这个目的。
  只是,若贺兰宴还留在这里,那她来之前的私心该如何实现。
  来向观主辞行,并不是必须,可她来了。
  就是想求一求观主,收下她做女冠。
  看来,这一个请求难以实现了。
  她还是想试一试。
  她朝贺兰宴一侧一个看起来四十多岁,羽衣飘飘的道姑行了一个礼:“顾氏五娘,见过真人,多谢真人这几日的收容。”
  “观主,孤先进去等你。”
  贺兰宴蓦然转身往里走,衣角带起一阵风
  她的话也被打断了,瞬间让她想说的话咽了回去,变得窘迫无比。
  她无意出丑,更是从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说。
  地面上铺着青石,顾眉向观主行了一礼,“扑通”一声跪下。
  这一跪,用力甚猛,疼得她眼泪掉落。
第74章 抄经
  顾眉的这一跪,动静不小。
  贺兰宴站在精舍的门前,听到动静,转过身来。
  “请观主准许妾在翠微观出家。”
  她叩拜后,抬起头,看向眼前微微蹙眉的翠微观观主,静一元君。
  静一元君看着顾眉跪在地上,认认真真地看了她许久,突然冷笑一声:“看你这姿态,好像挺可怜的,说来听听。”
  顾眉有些愕然,这话实在不好接。
  若她说得可怜,有卖惨之嫌。若是说不可怜,那静一元君会不会直接将她赶走。
  而且,为何一照面,静一元君就问这种找茬的话,好似有敌意。
  她不禁去看站在静一元君身后的贺兰宴。是他说了什么吗?
  毕竟,以他的智慧,必然想到她为何要在此暂住清修。
  抬头间,恰巧与贺兰宴的目光对上。
  贺兰宴幽幽地盯着她,看不出一丝喜怒,只有微抿的嘴角,能窥探出淡淡的嘲弄。
  顾眉垂眸,她今日还偏要说服观主将她留下。
  她想了想,慎重地回答:“回元君的话,这苦不苦,可怜不可怜,实在是比较出来的。”
  “妾父亲早亡,比起双亲健在的,确实可怜。但我父生前对妾拳拳爱护之心,让妾享了十多年的荣华,比起那些穷困潦倒,食不果腹的人家,妾已经算得上幸运。”
  静一元君不置可否,微挑眉梢,点点下颌,等她下文。
  顾眉又想了想,“妾享过荣华,也享过亲情,夫妻之情。所谓红尘事了。若是得以在翠微观,元君身边清修,此生不枉行。”
  静一元君偏着头看她,听不出喜怒。
  “你倒是能进能退,能伸能屈。”
  “口是心非的小娘子本君看得多了,嘴巴里说不要,实际心里盘算地比谁都多。”
  话着实有些刻薄,可顾眉并没有羞恼。只静静地听静一元君说着。
  见她这样,静一元君口气更冷了。
  “既然你口口声声说要留下清修做女冠,那你就……”
  她顿了顿,“本君也不知你诚心不诚心。正好本君缺个抄经的童儿,你虽年龄大了些,倒也可以。每日卯初到戌时来本君这里抄。”
  “抄完了再说做女冠之事。妙远,你安排下。”
  说完,她转身进了禅房,见贺兰宴立着不动,立即道:“不善。还不进来。”
  贺兰宴收回沉冷黑暗的眼眸,转身。
  顾眉刚刚心中已做了最坏的打算。
  只没想到,静一元君虽没同意她做女冠的请求,也没将她赶走。
  而是让她留下抄经书。
  静一元君许是想用抄经书的难来打消她做女冠的念头。
  可她并不怕,只希望那些经书越多越好,如此她也可以一直留在翠微观,得一些静一元君的庇护。
  总比跟贺兰宴牵扯不清要强。
  她听从妙远师姐的安排,去了禅房旁的书案前,添水磨墨,认认真真地写了起来。
  一旁的禅房内,时不时传来静一元君与贺兰宴的说话声。
  听起来两人在讨论道法。
  这些都与顾眉无关,她也并不去刺探。
  此刻,最重要的是抄经。
  人有时沉浸在一件事里,一时半会很难停下来。
  烛火快要燃尽时,顾眉才停笔。
  她看看屋角的刻漏,戌时早过了。
  禅房外点着莹莹灯火,静悄悄的。看来贺兰宴早就走了。
  她的影子被烛火映在了窗子上,温柔的剪影像极了精致的美人宫灯。
  静一元君站在屋外看星象,回头看到这一幕,随意开口问了句:“这位小娘子怎么样?”
  一旁的妙远笑了笑:“这位女郎,的确是个不错的姑娘。”
  “哦?”静一元君有些诧异,“你不过是安排了下她抄经的事,怎么就了解他了?说来听听。”
  妙远则是促狭道:“元君不是最烦那些小娘子门的事吗?”
  静一元君哼了一声:“的确烦,一个个人不大,心眼贼多,端着端着,老当别人是傻子。”
  妙远是知道自己这位主子嘴巴向来不饶人,就是在当今陛下面前,那也是说不出几句好话,也知道她说的心眼贼多的娘子是谁。
  她看了眼窗子,“京都明珠。顾女郎当年也是风流人物,换做其他的女郎碰到那些事恐怕早就过不下去了。”
  “可这位,居然将可怜的日子过得有滋有味,不简单,也不容易。”
  “再说今日碰到殿下,当年两人可是查点结为夫妻的,可她也是不卑不亢的。”
  静一元君嗯了一声,不知想到什么,半晌才道:“那就再看看吧。反正经书那样多,一时半会也抄不完。”
  从前她不知道,今日太子殿下和她讨论道法时,出的错倒是比往常要多那么一两次。
  本来,静一元君说的是到戌时止,顾眉已经可以回去歇着了。
  可她已经很久没有这种畅快的感觉,故而又抄了会,这才将桌案收拾干净,吹灭烛火,静悄悄地从侧门离开。
  禅房内室,静一元君嘟囔着,“倒是个厉害的。去,把她抄的东西拿过来开开眼。”
  东西到手后,她认认真真地翻看,好一会哼了声。
  “居然连个错字都没有。我那突如其来的一下,她倒还是气定神闲的。这么个厉害的角色,那靖安候府是压不住她,这才让她和离的吗?”
  妙远失笑,伸手要接过经书放回去。
  静一元君哼哼,又看了几眼,这才仔细归拢好,还给妙远。
  虽说抄经书抄得酣畅淋漓,但整个人不可避免地有些疲倦。
  回到院子里,顾眉看着身后的映芳,叹了口气,“映芳,你也去歇息吧。这里不需要人伺候,你知道的。”
  映芳道:“女郎尽管去歇着,不用管奴婢。”
  顾眉没再多说话,推开门朝里走去,一直走到她的卧榻边,摸索着,正要点灯,忽然,她顿住。
  一道月光,连同屋外的灯笼投来的灯影,照进屋内。
  她看到卧榻上,坐着一道并不陌生的身影。
  “你怎么会在这里。请你出去。”
  她看到榻上的人默默站起来,步履沉稳,一步一步踩在人心上般,最后停在她跟前。
  长手搂过她的腰,紧紧收拢。
  “孤为何不能在这里,难道你不想见到孤?”
第75章 家去
  顾眉当然不想在此时此刻见到贺兰宴。
  她用力抠着箍着她腰的手,是用了狠劲的。
  可她掰不开贺兰宴那如烙铁般的手,又羞又气。
  贺兰宴感觉到怀里人满心的抗拒,仿佛在极力克制自己的怒火般,稍稍松开她。
  也是这一放松,顾眉找准机会从他怀里退出去。
  “殿下不走。那我走。”说着,她转身就朝门口走去。
  就在她要开门之际,贺兰宴一声冰冷刺骨的呵斥,让顾眉的手僵硬地停在半空。
  “顾姩姩。你给孤站住。”
  “你敢走出去,明日所有人都会知道你跟孤的事。”
  顾眉狠狠地捶了下门。她恼恨自己,没有那个勇气违抗贺兰宴。
  明明她已经从谢家那个泥沼里拔出一只脚来,却要面临更加难以应付的太子殿下。
  他偷偷地潜入到她的房间里,就没想过若是被观中其他人发现,会对她造成什么影响吗?
  她好不容易求得静一元君让她暂时留下。
  如今,这个妖僧还要威胁她。
  顾眉喉头哽住,头微微仰起,酸涩难受从心头荡开,让她不想面对身后的人,更不想说一个字。
  贺兰宴:“孤不想威胁你。”
  “孤已经提醒过你,让不要妄图躲到翠微观来。是你把孤说过的话当做耳旁风。”
  他走上前,气势摄人,抓着她的手,让她看他。
  目光对视后,顾眉别过脸去。
  “你这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你们这些郎君,最虚伪不讲道理。让我不要来翠微观,好给你做外室对吗?”
  “你我的约定里,不是让我在谢家好好做世子妇吗?让你享受偷晴的刺激。如今,我已不是谢家世子妇。这个约定还算数吗?”
  “好。就算做数,那也不是要我做你外室的理由。”
  凭什么她不能来翠微观。
  是怕她出现在陆樱面前是吗?
  “孤何时说要你做外室了?”贺兰宴额上的青筋直跳,闭了闭眼,“别再说那些会惹孤不悦的话。”
  顾眉再也忍不住了,一边挣脱他的钳制,一边飞快地道:“不是外室,难道是暗女昌?反正我如今孤女一个,哪怕是死了,也只两三个人会伤心落泪。”
  “你这么晚来这里做什么?单纯的就是过来警告我吗?”她嘲讽地,心口积压的郁气,这一刻终得吐露。
  “木园,哈。那是我配住的地方吗?”
  他怎么不直接取名樱花园呢?
  贺兰宴眼帘一掀,手上力道越大,连冷峻的眉梢都透着冷冽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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