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宴瞬间面沉如水,问罪般淡漠地道:“素心呢?死了吗?”
他把行踪放给素心,可不是让她把人给赶走,而是要然顾眉安心地留下。
进翠微庵修行?顾眉她做梦。
第71章 劝慰
翠微观同在金明池畔,因在此修行者多身份不俗,里头的规矩和其他庵堂并不相同。
对于香火的需求同样如此,故而这边的香火并不旺盛。
顾眉与映月到时,大殿几乎空无一人,小道姑敲着木鱼,时不时地打个盹。
她知道,若是没有旁的位高权重的人推荐,翠微观定不会收她做女冠。
但若想暂时留在道观里,也不是没有法子。
她可借着为家中老人祈福的由头,暂住,然后再徐徐图之。
果然。当她找到观中知事,如此这番地说了一遍,又布施了一些银两。知事满口答应,将顾眉安排住在暂住清修的小院里。
因是暂住清修,不是出家,无需做女冠的装扮。
不过,顾眉还是请知事送了青纱道袍和黄冠,将乌发高高束起。
与男子无二的发饰令原本温柔婉约的面容显出几分英气来。
明明是最朴素的衣裳,可顾盼之间,却生动夺目。
“女郎。”映月帮她梳平碎发,眼眶蓦地红了。
顾眉却笑了笑,低声道:“别哭。这样很好。”
比困守在谢家,小心翼翼的要好狠多。
“往后你真的就在翠微观一直呆下去吗?老夫人还有小少爷他们怎么办?”
顾眉自然是想过这个问题,她铺纸研墨,提笔给母亲写了一封书信。
信里没有将事情都写清楚,只嘱咐母亲不必忧虑,过些日子就会好的。
信写完,她仔细看了一遍,吹干墨迹,装入信封,让映月明日送到庄子上去。
拿着信,映月有些踌躇,“女郎。太子殿下那边没事吗?”
顾眉笑了笑。自然是有事的。
她这样也算是毁了和贺兰宴的约定。
可那也是贺兰宴先毁约在先,妄图让她做外室。
明明他当年是那么的厌恶景升太子纳侧,他却又重蹈覆辙养外室。
“你不用担心,我不出观。你送了信给母亲后,就呆在庄上,服侍在母亲身边。莫要再回这边。”
往后若是她真的求得住持收下她做女冠,那映月跟着她就太耽误她了。
果然,入了翠微观后,贺兰宴没找过来。
观里的院落充足,几乎是人人自居一间小院,每日作息饮食,各不相干,清静得很。
观中的主持她都没见到过,也没有管束她的意思。
只没想到,映月送信去庄子后,又折返回来了,不仅仅是一人回来,连同她的母亲也一起过来。
顾眉很惊讶:“母亲。你怎么来了。”
看着面前面容消瘦,眼窝深陷的母亲,顾眉心中涌起一股酸涩的情绪。
她好久没见到母亲了。
从前在谢家,每次她去了庄子见母亲,回去后,翟氏都会摆出一张百般挑剔的姿态来。
慢慢的,她也就去得少了。
并不是她不想去,而是她害怕将自己的不快在母亲面前显示出来,惹来徒劳的担心。
“眉眉。”王氏抚摸她的脸颊。“你怎么到观中来了。就算和离,也该和母亲在一处啊。”
顾眉这些日子忍着的泪,这一刻如断线般掉落。
王氏用帕子擦着泪。
“怪不得,前些日子,谢世子去庄子上询问我,是否有你的消息。”
“眉眉。他看起来很担心你。这些年他待我同你两个侄儿也很好。尤其你两个侄儿的蒙师也都是他所请。”
顾眉低下头,眼角殷红。
她的话卡在喉咙,不忍心就母亲知道自己过得不好,更不忍将当初会嫁入到谢家,那都是阴谋。
“眉眉。太子回京,你不是因此才和谢世子和离的?”
“娘知道你必定还是忘不了太子。但是眉眉,他终究只是故人,万事你得往前看。”
“不要希翼他对你还有怜惜之情。”
顾眉藏起所有的情绪,柔声道:“母亲放心,女儿心里明白。我与太子,云泥之别。不会有任何的希翼的。”
“至于谢世子那里,如今和离之事已定。世子也即将迎娶素心公主。母亲的去处,我会慢慢的安排。母亲稍安勿躁。”
因庄上还有两个侄儿,王氏不能呆太久,母女俩说了会话后,趁着日头还高,要先离开。
临走前。王氏拉着顾眉的手,“眉眉。那日谢世子说,他是绝不想与你和离的,只要你愿意,他随时都可以去衙门将那和离书撤档。”
顾眉温柔浅笑,将王氏送上马车:“母亲,女儿自有考量。回去吧。”
顿了顿,她忽然问到:“母亲。当年父亲去世前,可曾有重要之物留给你。”
她打趣道:“比如说你们的定情之物。”
王氏瘦削的脸上浮出点笑意,叹了口气,“他哪里有东西给你。临走前只说他已经把要说的都与你说了。让我听你的。”
这像父亲的性格,也像母亲的性子。
也就是说,父亲没有把东西交给母亲。
她这里没有,母亲那里没有。
那谢文和贺兰宴两人都想要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顾眉走在长廊上,眼眸看向远方,思索着。
母亲那边是谢文安排的庄子,里头留下几个做粗使的是谢家人。
这些年下来,想必母亲的身边已经被搜了透。
她厌恶别人要挟的感觉,今日母亲来劝她,定是谢文去庄上说了些什么。
青纱宽袍下的手轻轻握紧。
然而,走到她暂住的院门前。
她脚步不由地慢下来。
刚刚她送母亲时,院门被她关得好好的。
如今却是半开着。
还不到小道姑送饭食过来的时候。
是谁。
她在门前站定好半晌也没进去。
“怎么还不进来。”清冷低沉的声线飘入顾眉耳中。
一身白衣,不染纤尘,宽肩窄背,俊秀绝伦的男子出现在院中。
顾眉揪着袖子,紧张得浑身僵硬。
“你再不进来,孤就让人去将你母亲的马车追回来,吩咐侍从,丢进湖里喂鱼。”
贺兰宴淡淡威胁着。
顾眉忍无可忍,“你够了没有……”
竟然追到这里来。
这里是翠微观,不是他的青龙寺。
他视佛法无无物也就算了。
可无量天尊又哪里得罪他了。
“我是来此清修的。这是翠微观。”
她委婉地控诉。
贺兰宴眸光深邃。
“清修。孤就是佛,就是神,那你就是来修孤的。”
“既然是来修孤的,那还不进来。”
他上前,抓着顾眉的手,半拥半带地将人带进院子。
第72章 女冠
顾眉被带着进了院子。
明明这是她暂住的地方,却莫名地心慌慌,就好像要入瓮般。
“贺兰宴。这里是翠微观。”
不是别的外头什么的野观,里头的清修女冠都是有头有脸的。
她的话好像空气,散了就散了。揽着她的脚步却半点不停。
屋门推开,她的寝室一览无余。
虽说只住了几日,但到处都有她生活的痕迹。
桌案上放着她翻过的书,还有半页没抄完的经书。
卧榻前的屏架上,搭着她的衣物,最上头的是藕荷色的小衣。
顾眉脸皮微微发红,她想去将那小衣收起,奈何贺兰宴握着她的手半点不松。
她半点不想在这样神圣正经的地方,做那样不正经的事。
他自己破了戒,不尊重佛祖,那是他的事。
真想此刻天降甘霖,好熄了贺兰宴脑中那些凶猛的想法。
她看看外面的日头,闷声道:“你赶紧走吧。等下小师妹要送食盒过来了。”
贺兰宴松开她,缓步在室内走动,全身上下无一处不是优雅的,就连他脚边投下的影子也是颀长有致。
顾眉此刻站在离门不远处,看到贺兰宴走到窗边桌案前,她往后退了步,还没等她转身。
就听桌案前的人没心肝地哂笑:“走哪里去?孤在此等你来修呢。至于吃食……”
他沉吟片刻,掀起眼眸,“不用担心,孤等会让你吃饱的。”
顾眉起初没听懂,慢慢地,她的脸瞬间红到耳根,扶着门框,狠狠地瞪她。
这是说的什么鬼话。
这里可是翠微观。
她急得冲过去捂住贺兰宴的嘴,伸手指狠狠掐住他的手,抗议道:“你快走吧。举头三尺有神明……”
贺兰宴缓缓地拽着她的手。
“当年孤的父亲,心怀慈悲,心中装的都是百姓。可他得到什么?含恨而终。那时神明在哪里?为何不护他呢。”
顾眉怔了下,咬紧嘴唇。
景升太子当年英武不凡,胸有丘壑,朝堂上没人说他半点不好。
大家都为有这样一位英主而高兴。
她记得那时父亲每日下衙回来,无论多么繁忙,依然是精神奕奕。
他说跟着明主,为百姓做事,累一些又何妨。
当年之事,到如今已经无法去言说。
她坐在一旁的木凳上。
旁边摆放着一张简易的梳妆台,只一柄木梳与铜镜。
贺兰宴望着她的背影,神色略微复杂,片刻后,皱眉道:“你收拾一下,孤等下带你走。”
顾眉充耳未闻,拿起木梳,恨不得它是一把利器,能杀了眼前的男人。
她不想自己如一条案板上的鱼,随贺兰宴怎么揉捏。
见她不说话,贺兰宴走到她身旁,带了丝戏谑。
“不走?你等着孤来喂你吗。”
他微微地俯身,想要去抬顾眉的脸。
顾眉气愤地抬起头,想要挡住他的手,却没想他的脸正俯下,胳臂扬起时,好巧不巧,木梳的齿刮过他的额,划出一道半指长的长痕。
细密的血珠冒了出来。
空气一下凝固。
两人仿佛被施了定身法,一动不动。
顾眉意识到自己闯了祸,吓了一大跳,举着那木梳,呆呆地去看那正俯身自己一侧的男子。
贺兰宴身上凶悍的气势朝着顾眉扑面而来,一双漆黑的厉眼透着愠怒不悦,瞪着她。
顾眉惊慌失措地站起来,摸出帕子,要替他擦拭血痕。
贺兰宴偏过头去,避开她的手,自己用指抹了下,看眼沾在指尖的血痕,又瞥了她一眼。
顾眉顾不得其他,捏着帕子,指节发白,“殿下,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帮你擦擦。”
贺兰宴道:“你要是故意的,还了得?顾姩姩,你说孤要不要治你个以下犯上之罪?”
一边说,一边逼近,将顾眉困在他与梳妆台前。
二人身下贴的紧密无缝。
眼看着,躲也躲不掉,还要被占了许多不该占的便宜。
再挣扎无异于自讨苦吃,逼不得已顾眉只好求饶。
“殿下,我错了。”
贺兰宴哼笑,“晚了。孤要治你以下犯上之罪。你说该如何治呢?”
“孤看你就是存心诱惑孤,想让孤来这里治你,顾姩姩,你好心计啊。”
顾眉捏着手,恨不得再给他的额头来一道拉伤,让他不得出门见人,在家中好好地洗洗他的破嘴。
就在贺兰宴快俯身时,顾眉紧闭着双眼,把脸奋力别开。“不要。”
“为什么不要?”贺兰宴漫不经心地,“孤不动你。只是在外边转转,不亵渎你心中的神佛,这也不行?”
顾眉恨不得此刻自己晕过去才好,好不用听如此寡廉鲜耻之人说的话。
恰此时屋外有人敲门。
“殿下。紫英真人晚课做好了。这会正朝这边走来。”
贺兰宴闻言蹙眉,沉声吩咐:“让她不要过来。她身子不好,不宜多走,孤自会去找她。”
这个紫英真人是个好人。她狠狠地松了一口气。
贺兰宴眼珠乌黑有神,薄唇轻吐:“孤今日不治你,不代表孤会忘记。等着,晚些会有人过来带你走。”
她靠在梳妆台前,仰视着盛气凌人的贺兰宴理着有些凌乱的衣裳。
有些不可思议。
刚刚,他说到紫英真人时,语气很是温柔。
转瞬就变得如此冷硬。
他对旁人的神佛都很敬重,唯独在她面前……
她看到贺兰宴快步往外走,想着远远认识下紫英真人,往后看到她态度恭敬些,作为救她一回的感谢。
出了院门。
她看到贺兰宴就停在前方的小道之上。
正和一个女冠说着话。
那女冠身穿紫衫,手执拂尘,身形婀娜,超凡脱俗。许是见着他额上有伤,满脸的关切,拿起帕子帮他擦额头的血。
她看到贺兰宴一动不动,任她擦拭。
她很确定,他看向眼前女冠的时候,目光温柔。
对着她的时候,他要么没有表情,要么说着那些不正经的话,要么就是威胁。
顾眉忍不住又看向紫衫的女冠,想看清她的脸。
忽地,那女冠往一旁倒去,贺兰宴神色凝重地将她抱起。
步履匆匆,气势冷峻,姿态满含小心翼翼,“去把随行女医带过来。”
经过她的院门时,顾眉一下与贺兰宴的目光对上,但他很快收回视线,目无表情地从她面前走过。
第73章 故人
顾眉望着贺兰宴一行走远,好奇他怀里的那个女子究竟是谁。
她心里忽然冒出了一个念头。
贺兰宴不让她来翠微观,该不是怕自己杵到那女冠面前碍眼吧。
清修的清客不用和女冠们一起做早晚课,可若是入观修行,那必然是要碰面的。
她迟疑了下,还是摇了摇头。
这样想太给自己脸面了。应该只是觉着她要来翠微观不方便他来偷晴。
回到屋内,她看到那妆台上的木梳,也不知他额头上的伤如何了。
“顾女郎。你可收拾好。外头有人来接你。”门外传来小道姑的问询的声音。
顾眉走到门边,看到外头站着是熟悉的面孔。
与谢文和离后,就退回给贺兰宴的侍女映芳。
“女郎。家中派奴婢来接您回去。”映芳态度很恭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