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常再怎么不知道也要绞尽脑汁用脑子里的知识编一点,起码让老师觉得自己态度还可以,但是那时候从课前就堆积的烦躁,随着拖堂,下课时间肉眼可见的越来越少,她的烦躁也到了极限。
所以站起来时,也没什么心情去动脑子瞎编,只说道:“我不知道。”
这个回答显然激怒了老师,老师停下讲课,剩下几分钟的下课时间全都在对她进行批评,说她期中考试进步就飘飘然,再这样下去到期末考试就等着退步吧。
她站在偌大的教室里,全班都在老师的盛怒里鸦雀无声,老师生气的批评声从没有关上的后门传到走廊,隔壁班的人都听得见,他们凑在后门看热闹,她本就坐在靠近后门的位置,后面看热闹的窃窃私语和笑声全都能钻进她的耳朵。
上课铃声响起来,老师才停下来对她的辱骂,把书往讲台上一扔,“不讲了,你们爱干什么干什么吧。”
老师扔完就出去了。
留下一片大气不敢出的教室,也没让她坐下,她只好继续站在那里。老师走后,班上的人陆陆续续回头看她,就连其他班的人进教室时也往后门里看一眼,看看刚刚惹老师那么生气骂那么大声的人是什么样。
全班都在这样的气氛里不敢擅自下课,直到几分钟后班主任进来了,让大家上厕所的上厕所,安静点,别吵到其他班,然后叫了她的名字,“跟我来一趟。”
那天一整个晚自习,她有一半是在老师办公室度过。
班主任大概了解了什么情况,批评她态度不应该,但看她闷着头一声不吭,也怕她心里不舒服,安慰她任课老师本来就脾气也不太好,以后她的课认真点,别再惹老师生气。
但这一个晚自习都基本上在老师的办公室里,跟她做了很久的思想工作。
回来之后只剩下一小节晚自习了,只能忙着赶晚自习结束要交的作业,否则又要挨批评。
好在班上人缘好,连忙借了作业过来给她抄,不然她连作业都写不完交不上。
总算赶在最后时间把作业交给了课代表,她已经浑身都精疲力尽了,心情也差到了极点,把东西往书包里一塞,走教室后面出去的时候连沈既白的脸都不想再看一眼。
和宋东宁那几个狐朋狗友一起下楼的时候,他们一路上安慰她,说这个老师就是脾气不好,她运气不好撞枪口上了,别太在意。
她心情稍微好了一点,但仍然闷得不行,一路上都垂头丧气。
宋东宁在旁边叹了口气,“我本来想问问少爷能不能去找你,但是我回头看少爷脸色好难看,我话都不敢说。”
她刚平缓一点的心情,在此刻又烦躁了起来,这个把她所有好心情都毁掉的罪魁祸首,“不用他假好心,他也不会帮我,以后少跟他说我的事。”
那几天原本应该是很开心的,距离元旦节每近一天,她的心情就会更好一天,每天都在冒着泡的快乐里期待着。
但是在这一个晚自习后,她沉闷得连多余的话都不想说,正好前面堆积了好几天的困倦,所以一下课就趴着睡觉补眠,谁也不想理。
往后排传作业试卷的时候,她也不想知道沈既白是不是还对她爱答不理,她把试卷往他桌子上一丢就转回身,多余的一点交流都不想看到。
他也没有反应,对她的态度没有什么意见,谁也没理谁。
这样的相安无事直到放假第二天真的到来。
早上九点。
她还在睡觉,被手机震动吵醒,以为是自己忘记关的闹钟,眯着眼拿起手机一看。
来电显示,沈既白。
她被吵醒的烦躁随着这个名字的出现,一个瞬间就涌了上来,想都没想就挂了电话。
蒙上被子继续睡,但是这几天的郁闷都像火山喷薄一样,迅速就溢满了胸腔,随着震动声再次出现,她彻底睡不着,很烦地掀开了被子。
手机上是沈既白给她发的信息。
推送了一个微信联系人名片。
下一句是:“这是林嘉远的微信,对吗?”
半小时后,她穿好衣服拿好东西从单元楼跑出来,果然,小区门口,那辆熟悉的车停在门口。
这段时间很冷,几乎一整天都不见晴,门口的几树常青树在冷风里格外萧条,总给人一种随时会下雪的凄冷感,但南江的天气很难见一次雪。
她到了车停靠的路边,没有去开门上车,而是敲了车窗。
车窗降下来,露出沈既白的脸,这几天每天都在同一个教室里,但是像很多天都没见了一样,看到他面容的刹那,涌入记忆的还是那个无比难过的晚自习。
可他还没察觉,在看到她外套的一瞬皱了下眉,“怎么穿这么少,今天温度——”
“我不会去的,随便你怎么说。”她没去听沈既白要说什么,径直把自己从打算下楼起就做好的决定告诉他。
她从下楼就想好了,随便他跟林嘉远告状吧,上课睡觉也好中午没午休也好,随便他说什么,大不了,她再挨一顿林嘉远的责备。
反正林嘉远从来都舍不得对她说很重的话,他哪怕再生气的时候说得最重的话,也让人感觉得到是关心大于责备,所以不想惹他生气其实并不是害怕他生气,而是害怕他担心。
远远不像沈既白这么强势得让人感到压抑。
没关系,大不了接下来的时间都认真一点努力一点,不会让林嘉远失望的,所以没关系,一定没关系。
随着她这句话说完,沈既白被打断的话也不再说下去,冷风萧瑟,这一刻显得有点僵冷,仿佛他们之间的空气都凝固了。
他脸色冷淡,甚至比平日那副爱答不理的样子更冷了一点,即使隔着距离,他在车里的暖气洋溢的里,她站在寒风里,这一刻也能感觉得到他冷下去的气息。
而她随着这个决定说出口,这几天堵塞的沉闷仿佛都消散了很多,最后还有心情跟他礼貌地道别:“就这样了,我回去了。”
“如果我现在给他打电话告诉他。”他的声音在冷风里传来,她怔怔回头,看着他在车里冷冻的眼眸,“我现在在你家门口,你现在和我在一起,也没关系吗?”
他语气平淡,却冷得强硬,每一个字以近乎残忍的口吻轻飘飘地说出来。
她脚步停在那里,不可置信看着他。
他扯了点弧度,继续慢条斯理为难她:“为什么一个异性会知道你家在哪,你说林嘉远会怎么想。你要怎么跟他解释,说我送你回家一个月?”
她只觉得自己快要不能理解沈既白了,有点崩溃地说:“被别人误以为你和我——”
她连暧昧一点的形容词都觉得说不出口,停顿略过后,继续说道:“这对你有什么好处啊。沈既白,你疯了吗?”
对于她的不可思议,沈既白神情未变,仍是勾着无所谓的笑,不置可否说着:“谁知道呢。”
他推开了车门下了车,而后倚在车边,此时十分耐心地看着她,好像还是曾经那个会低头跟她说对不起让她对他多点耐心的人,“上来,不带你去乱七八糟的地方,吃个饭而已。”
第47章
她用了几秒钟让自己冷静一点, 鼓起勇气跟他说:“随便你怎么说,我不会去的。”
沈既白似乎轻而易举就看穿了她强撑的伪装,连眼皮都没动一下, 拿起手机一边划着一边说道:“行,我现在就给他打电话。”
眼看着他是来真的, 在他点下拨通之前,她下意识就扑了过去,也顾不上什么顾忌,伸手就按住了他的手机, 不可避免的碰到了他正在手机屏幕上的手指。
他刚从开着暖气的车里出来,手的温度是热的, 跟她寒风中吹着走来的冰凉形成鲜明对比。
她的手按上来的一瞬, 来自她的触觉在感官里格外明显,突兀到那一霎牵动着心脏。
她按得用力,来自她指尖的触觉也很明显, 可她的注意力显然并不在这里,按那么用力也是担心无法阻拦他的动作。
因为她在抬头看他时,满眼都是担惊受怕的请求, “你别给他打电话,求你了。”
那时候她一颗年轻稚嫩的心,不懂爱恨, 未经离别苦,一丁点的失望都会难消,所以一丁点的威胁就能把她骗到。无论什么时候,都只想对方的眼里, 自己是最好,最好。
他看着那双满是别人的眼, 那一刻觉得自己的确卑劣至极。
但他放下了手机,下巴朝着车里指了指,“上去。”
她在原地挣扎了几秒钟,最终闷着声从车门坐了进去。
她没有往里面挪过去,没有把座位让开,显然并不想跟他坐同一排。他看透她的这点心思,绕到另一边车门上了车,车门关上,他转头朝她看过来,她果然沉闷地低头不想看他。
他给司机报了地点,再次看向她,把最开始没说完的话问完:“今天温度这么低,怎么穿这么少。”
她低着头只固执地问:“只吃个饭吗?”
几分凝固后,好一会儿,他才开口问:“吃完饭你想去哪。”
她不想说,并不想跟他过多交流。
“那我也不会让你走的。”
她果然急了,猝然抬起头,整张脸都是焦急,“沈既白,你讲不讲理。”
他不想再看到她的这种神情,会让他心软的神情。
他转开了头看着窗外,“不讲又能怎么样。”
车里再次静了下去,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死寂,在冬日的上午沉沉的碾压过马路,每一声都像碾压在他的心脏上。
明明以往他才是那个习惯安静的人,她捱不住寂寞总要叽叽喳喳,此时却颠倒过来,车里的每一分死寂沉默都让他觉得不安。
最终是他捱不过这漫长的死寂,从车窗外缓缓转回头,看向后视镜,而后又看向了她的这一边。
她紧紧贴着车门,把和他之间的距离避让到最大,她扭头看着窗外,连一丝余光都不留给他,完全杜绝跟他任何交流的可能。
她原本没打算跟他出来,只是想下楼跟他说清楚就回去,不然怕他执拗一直在这里等,惹得小区里的人都说闲话,他的车太显眼。所以她什么都没有带,只拿了一个手机,没有背着她那个大狗狗翘着尾巴的书包。
可她双手抱在腿上,把自己蜷缩成一团。
他在心理学看过,这是一个人处于缺乏安全感、自我保护的状态,这一幕忽然在眼前闪过几帧从前,像她小时候许多次跟他吵完架也这样抱着自己坐着,谁也不理,脸上都是眼泪。
“江弥。”他开口时,才发现自己的声音轻得有几分僵硬。
理所当然的,她不会理他。
即使过了很多年,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对什么都没耐心的年龄,对她的眼泪,他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应付。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又像以前那样把她弄哭了。
她的脑袋抵在玻璃窗上,整个人一动不动,完全没法从她的背影判断她的情绪。
他维持着这个看她的动作很久了,她那边的车窗外风景在不断倒带,时间明明还在流动,却让人感觉到像窒息一样的停滞了。
很久后,他伸手去拉她的胳膊。
才碰到她就被她避开了,她更紧地抱紧自己,把自己更深一步缩得离他更远。
他感到一阵无措,看着她的背影,慢慢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这样的凝固一直持续到了下车,他始终维持着那个在看她的动作,到了地方,他下来后绕到她的那边要给她开门,她自己推开门走了下来。
但是这地方她没来过,下车后也只能站在那里,不知道往哪走。他就借着这个时候站在她的面前,弯腰去看她的脸,但她转开了,拒绝跟他有面对面的交流。
他顿了一下,装作没察觉地问她:“是不是没吃早饭。”
她还是不想理人,他叹了口气,伸手捏她的下巴,“江弥,你别不说话。”
她摇头把他的手晃下来,同时后退一步,然后抬头瞪着他,她不说一个字,但把对他的抗拒写满了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