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他尽可能地跟她少接触少说话,都不难看出他的意思。
在给她的交代里,也是反复强调他不会回来,所以她可以安心。他恐怕还是被她说的那些话伤到了,但那个时候她也是情绪不好,说话太重了。
可是在她解释以后,沈既白只是平静地说:“本来就是我做得不对,你讨厌也是应该的,用不着你说对不起,应该我说才是。”
她错愕,他居然会这么想。
她有点无措,连忙反驳,“不——”
“江弥。”
他开口很轻,打断了她受宠若惊的发言。
“还困吗?”他静静看着她,“不困的话,坐下来聊会儿天吧。”
“哦,好。”
她坐了下来,可是聊什么呢。
在她不知道该以什么话题开口的时候,沈既白说:“给我讲一讲你和林嘉远的事,可以吗?”
“……啊?”
“讲一讲为什么林嘉远对你来说最特别吧,就像你和赵姨讲的那些。”
她忽然想到赵姨帮她涂完药出去时喊的那句少爷,所以那时候他是在门口吗。
可是,自然而然的联想到林嘉远,和忽然的从头讲起,这是两码事,她不知道该从哪里讲起。
她正低头冥思怎么开头。
忽然听到沈既白开口。
“我之前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那么听他的话,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你从来不会反抗也不会犟嘴,明明一身的倔脾气,到了林嘉远面前就一点脾气都没有,我到现在才明白。”
他平静看着前方,夜色浓重里,蓝花楹树正繁密灿烂。
她看着沈既白的侧脸,“明白什么?”
他侧脸轮廓平静,“是我理解错了,其实你本来就没多少脾气,因为太好欺负了才让自己看起来脾气差一点,为了让别人不敢随便欺负你。”
他说得反倒让她有种被揭穿的窘迫,如果是从前,她一定会否认的。
可是他的语气太平和了,跟以往的每一次相处都不一样,没有任何嘲笑、调侃的意味。
他静静坐在那里,仍然是懒散的态度,眼中映着夜色中的蓝花楹树,让他看起来反倒像在自嘲。
他那样继续说下去,“以前觉得自己轻易就懂人心,别人的恭维和势利在我的眼中一览无遗,我很厌倦那样的环境,所以我回了南江,回一个安静点的地方清净一会儿。”
“可是当我真的碰到一颗纯粹善良的心,我却一点儿没看透,做了很多错的事,我还自以为是的怀念着过去,希望她记得我。”
他很轻地笑了,自嘲的笑,院落中的蓝花楹树沉默映在他的眼眸里。
她是这一刻感觉到了那种违和感是怎么回事,他是在自责吗,是让他想到了自己的事吗。
她试探着问:“你说你那个以前认识的朋友?”
“嗯。”
“我、我之前说的都是我的主观感受,你的朋友性格跟我不一样,肯定不会像我这样想的。”
他只是牵了下唇角,不置可否。
而后看向她,“如果她跟你一样想呢?”
“那……你跟她说清楚吧。”
“怎么说清楚?”
“就是跟她说以前的事,让她知道你是谁,然后……然后好好道歉?”
夜色寂静下来,他侧头静静看着她,片刻后,他笑着转开了视线,语气也是笑着,“算了吧。”
“但你不是想找她吗?”
“算了,别想起来了,以后都别想起来了,不开心的事还是忘了吧。”
她还要开口,沈既白说道:“让你讲讲你和林嘉远,怎么扯到我头上了。”
“这不是随便聊聊,你的事也可以聊啊。”
“我的事以后再聊吧。”沈既白用她那套胡搅蛮缠的小学生理论,成功地堵住了她的赖皮,“是我先问的你。”
“哦。”
那天的夜晚并不漫长,凌晨三点以后的月色亮得像明镜,将满院的蓝花楹映得灿烂如花期。她和一个异性面对面坐在一起,居然下了一晚上五子棋,说了一堆的废话,那是过了这个年纪就再也不会有的事。
到后来她也确实感觉到困了,说话都没有什么精神头,那天的沈既白也难得的随和没有攻击性,她说什么都懒洋洋笑着嗯一声,好像很用心在听,不过她没觉得这些东西会让他感兴趣,所以她也没有说得多么起劲,就是很平铺直叙的语气。
以至于到后面真的困得脑袋点地睡着过去,迷迷糊糊中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腾空,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理所当然的,沈既白已经不在了。
赵姨见她醒了,给她做着饭,她的手机充上电开机,收到了妈妈的信息,问她玩得开不开心。
下面还有一条沈既白给她发的信息,在他们寥寥几句的聊天记录里,这个信息突兀又亲近。
“我走了,玩得开心。”
她抬起头,看到玻璃外的世界,正是满树繁茂的夏意,蓝花楹没到花期。
第64章
回到家里的时候, 一切好像又回到了平常,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妈妈难得没有在楼下的牌桌子上忙活,一路上碰到的邻居阿姨都亲切笑眯眯问候着她回来了啊, 说你妈妈在家给你做饭等你回家呢。
那亲切的语气好像她是贪玩出去了几天,回家晚了, 但妈妈还是在家做好饭,就等着她回家了。
她上楼拿出钥匙开了门,迎面就闻到了熟悉的饭菜香,妈妈特意给她做了她最喜欢的鸡腿, 可她扶着门框,三十多度的高温搅着胃, 楼外小区里的树上蝉鸣刺耳, 催着人想要呕吐。
等那股干呕的恶心感渐渐平息下去,她才扯上一个一如既往的嬉皮笑脸,什么都懵懂地笑着喊着:“妈, 我回来了。”
妈妈从厨房里探出来看她一眼,格外亲切热情道:“坐会儿准备吃饭吧,你爸下楼买烟了, 等会儿就回来了。”
在几分钟后,爸爸随后进来。
一看到她,挂上一副关心的表情, 问着她这几天玩得开不开心,关心着她的学习怎么样,辛不辛苦。
到了吃饭时间,更是格外慈爱地不停给她夹菜, 让她多吃点,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一整顿饭说的话, 比这十几年来还要多,得到的爱也比这十几年都还要多。
到了最后,才状似随意地说着:“你跟你们班那个同学关系这么好,趁现在放假,多去找人家玩,反正暑假不就是放松嘛。”
她也状似没听懂,点点头答应,“我会找他玩的。”
这话说完,爸爸眼角的褶子更深了,笑得格外亲切,“这才对嘛,大家都是同学。”
沈既白如他所说,这个暑假没事不会回南江,所以这里随便她来。
当她再次在小区门口坐上陈叔的车,沿路开往他家的别墅,才后知后觉明白过来他说的无所谓她把这里当幌子是什么意思,原来他早就什么都料到了。
爸妈隔三差五就问着她和同学的情况,在家多待一天都会问怎么没约同学一起出去玩,笑眯眯的关心,生怕这层关系生疏了。
顶不过压力,她还是给陈叔发了信息。
不过,来也不是白来,她把暑假作业都带上了,自己的那份做完,转头就抄在沈既白的作业上,他的书和作业全都留在这里,没有带走。
按照他的吩咐,每一个字都要模仿他的字迹,不能被老师认出来。
可是没有他的字。
她给沈既白发了信息,“你的字长什么样。”
他倒是没过多久就回了,“你找找我的笔记本和作文本。”
她没找到,但凡找到了也就不会问他了。
他几番指挥,哪一摞哪一册,她还是没有找到。
他干脆打了视频电话过来。
看到视频通话弹出来,她惊得手抖,下意识先捂住自己的摄像头,这才点了接通。
所以当视频通话接通后,自己的镜头里是一片漆黑,小心翼翼点了镜头跳转,对着面前的桌子,这才放开了手。
沈既白看一眼就了然,笑道:“捂着干什么,又不是没见过你。”
但也就笑这么一句,随后让她镜头往旁边挪挪:“你把上面的那些书拿开看看。”
她照做,正要一整个都拿开。
沈既白说道:“一本一本地拿。”
于是才把第三本书拿开,那些本子就出现了。
这样显得她前面死活找不到的样子很不用心。
“不是就在这儿?”沈既白在视频里说着。
他的摄像头没有像她一样躲着藏着,眉梢微抬的模样毫不避讳的出现在镜头里,不知道是在笑她眼神不好,还是笑她毛手毛脚不用心。
他的背景晃动,似乎是在走路。
身后有人叫了一句什么,不像他的名字,隐约听到一个“之”字的发音,但他侧头应了一声。
而后回来跟她说着:“找到了就行,作业好好写,我挂了。”
只有短暂一分钟的视频时间,搞得她面红耳赤,丢脸丢大了。
她拿着沈既白的作业本,开始很认真地模仿他的字,选择题写字母倒还好,简答题模仿起来简直要命。
她埋头奋战,赵姨敲门进来给她送水果,每一块都整齐切好,上面有漂亮的水晶叉子。
这待遇简直受宠若惊,她在家里别说切好的水果,水果都是自己下楼去买的,她连声说谢谢。
恰逢沈既白忙完回来给她发信息,“模仿得怎么样,给我看看。”
她连忙把自己抄的作业发给他,等待着他的评价。
他的评价很简短,“还行。”
他的还行就是不太行,勉强能看。
但她真的很努力了,她抱怨道:“你的字也太难模仿了,像小时候模仿家长签字一样费劲。”
他的字不是工整的一笔一划,无论笔画相连还是笔锋都行云流水,龙飞凤舞,像是老师校长的批阅,但是更筋骨有力,棱角分明。
这种字别说模仿了,她连看都需要仔细辨认一会儿。
但他现在好说话极了,“难就别模仿了,随便写写吧。”
他好说话到让人感到内疚。
她连忙道:“没事没事,是我应该做的。”
她又拍了阿姨送过来的水果发给他,“赵姨对我很好。”
沈既白回,“这也是她应该做的。”
“?”
“我付了她工资。”
“……”她哽了哽,“我会努力的,我今天就把你的这张卷子写完。”
沈既白虽然说这里她随便哪里都可以进,但她到底是没有敢太肆无忌惮,最多也就是去书房找几本书,用来写摘抄的作业。
她隔三差五就来一次,应付爸妈要求的常跟他约着出去玩,但是来了他家都是兢兢业业帮他写着作业。
他偶尔会问一句作业写得怎么样了,她把已经写好的拍照发给他。
但他有时候会打视频过来。
一开始她还是习惯性捂着摄像头,战战兢兢问他怎么了。
他倒也没介意她老是捂着摄像头这事,视频一接通,直截了当:“那份物理卷子,往下。”
她照做,镜头挪下去。
他挨个说:“第七题改成C,第八题改成D,第九题改成B。”
连错三个题,她改一个脸红一个。
以为到这儿就完了,但是她的错误率显然得不到他的信任,他又道:“翻过去。”
她照做了,但他那边没声音。
摄像头没关,能看见他的半个侧脸低着头。
他不会是在自己做吧……
果然,几分钟后,他又念了好几个题的选项。
她羞愧得一声不敢吭,他说什么就是什么,非常配合地把选项改了。
但是有一个题,她坚持是自己做对了,沈既白让她算一遍,她当即摄像头对着纸笔开始算,一边算一边理直气壮地讲,算到最后,就是自己的答案。
她不服气道:“看到没有,这个题我没做错。”
沈既白笑了一声,认输地说:“行,是我做错了。”
摄像头里能看到他的笑,浅浅挂在眼角。
仍是那副凌厉傲慢的眉眼,但是没有一点攻击性。
他这个样子让她一点脾气都没有,也退让一步认错道:“我错得也太多了,你只看错一个不算什么。”
镜头里,他仍是眼尾浅浅淡淡的笑,看不出是无所谓还是觉得好笑,总之是随和的神情,感觉不到以前那么强烈的压迫感。
他语气也随和,听着像夸人,“不错了,不愧是我们班第一,只错了四个题。”
“……那是你不在,但凡你哪次考试能认真参加,把每一科考完,也没我什么事。期末考试你怎么走得那么早,你又是最后一个下午就没去了吗?”
忽然提起考完试找他但他已经不在南江了的那天,他的神情有明显的停顿。
随意的笑都敛了几分。
他嗯了一声,“上午考完就走了。”
考试这种大事,她总是忍不住代入自己,替他愤慨,“期中考试半期考试也就算了,这次考试很重要的,高二分班分到什么班级全看这次考试的名次,你成绩考得不高,给你分到一个很普通的班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