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硕瞪了眼眼睛发直的秦东来,他早便知道秦东来对陆家女的心思,可这女子身上牵扯的势力过多,他弟弟心思简单,绝对不算良配,况且...
秦硕瞥了眼目光深沉的晏阙,听他幽幽道:“陆鹤卿与老七交好,他这妹妹倒是可惜了。若我日后...倒也不是不可以。”
“殿下,慎言。”
晏阙不耐地摆手,死死盯着阿宁的身影消失,才冷笑出声:“你不必担心,陆家富可敌国,谢慈生那疯子又对她极为上心,我不会去招惹。不过我倒是好奇,薛敖护这姑娘像恶犬护食一般,怎会放任她来上京。”
想起去年蔺锦书的及笄礼后,因着羞辱阿宁而被薛敖追着咬,晏阙眸色转深,“这疯狗如今封王,倒与我们不同,只是不知道能活多久。”
辽东薛氏手握重兵,若能争取到这方势力,必然如虎添翼。可惜薛敖恣睢狂傲,不与皇室子弟有所交集,这也是景帝信重其的原因之一。
“薛家世代镇守边关,如今薛王爷杀了布达图,陛下命他斩草除根也是情理之中。若是北蛮被攻下,薛家...功高震主。”秦硕点到为止,见晏阙若有所思,他凑首道:“小谢候近几日时常被传唤殿前,也不知是为何事。”
晏阙眉心微蹙,“父皇如今信重他,连我和老七都要靠边站,谢家倒是走了条好路。”
想起宫中暗报,前日午后景帝留谢缨和谢长敬在寝宫中呆了几个时辰,直至传唤晚膳。
晏阙不禁猜想,天子留近臣,怕不是为了传位诏书。
他抬头望向白茫茫的天色,暗道快要变天了。
阿宁脚步轻快,见桥对岸人影拥杂,站在人群外踮着脚尖去看。
溶月挡在身前,一只手臂隔绝人群,“姑娘,你别被撞到了。”
阿宁朝她笑笑,听眼前的喧闹愈来愈大,心中着急。
前方不是别的地方,而是春风楼。
自回京之后,阿宁便一直记挂着青姨和圆圆,后来听闻春风楼被七星阁的人收押,还是谢家出面力证其清白,才将此处保了下来。
今日开楼,上京城的文人雅客蜂拥而至,将桥边堵得水泄不通。
“今日春风楼开楼,感谢诸位老友来此相聚,还请大家手执客牌,莫要拥挤,以免踩伤。”
阿宁闻声望去,是云枭轻站在二楼栏杆内。她虽在大理寺走了一遭,可精神头却是极好,眼神清明,颜色艳丽,叫人不忍移开眼睛。
溶月轻声道:“姑娘,我们没有客牌,还是先去茶楼吧。”
阿宁颔首应好,正欲转身离开之际却被拦下。
春风楼的小二引他们从小门进去,阿宁抬头望去,是云枭轻不经意间的一瞥,笑容里带了些默契的熟稔。
这不是阿宁第一次来春风楼,之前上京略卖案,她获救后便被谢缨安置在此处,可眼下一看,春风楼内的装潢倒是有了很大的变动。
阿宁轻抚屏风上的刺绣,心道这针法锦缎,应当是西南的鹃烟世家,这般置于屏风上,真是财大气粗。
“早前与西南那几家绣房有过来往,他们看重春风楼在上京,故而送了许多屏风过来。”
云枭轻放下果盘,轻轻扫过浑身戒备的溶月,笑着拉阿宁坐下,“阿青带着圆圆回了青州,想是要几日才会回来。多日不见,你倒是长开了。”
饶是见惯了佳丽绝色,可她还是不免被眼前女孩晃了眼。
这般容貌,也难怪她家少主千方百计地把人带回来。
“倒是我没打听清楚就跑过来。”阿宁笑着顺势坐下,“听说云姐姐遭了些罪,幸好眼下安然。”
云枭轻不甚在意地挥了挥手,“小事罢了,再说还有慈生在其中斡旋。”
听到谢缨的名字,阿宁微怔。
回上京已有些时日,阿宁本来为二人之间的关系有些踌躇,幸而谢缨缠于公事并未寻过她。
可自打那日宴会后,来过陆府的几家,不是被禁军捉住辫子磋磨,便是被谢氏一脉的文官在殿上直谏,搞得几家苦不堪言。
久而久之,众人也都反应过来。
早前盛传那位陆氏女是小谢候的义妹,可如今看来,谢家那少年分明就是存了别的心思。
不过如此一来,陆母也再寻不到适龄公子相看,也叫阿宁得以喘息。
只是想起谢缨仍旧发愁,话早已讲得清楚,她也不知该如何对待谢缨才好。
见阿宁沉默不语,云枭轻眼波流转,笑道:“阿宁,你近来身子可好?”
“一切都好,多谢姐姐挂念。”
见阿宁粉面桃腮,颜色娇嫩,云枭轻心中喜欢,掌心覆上她的手背,“你兄长可同你说?宫中设宴,要朝中五品以上官员携家眷参宴。”
景帝如今缠绵病榻,却命人设宴,而今年长的皇子只有那两位,且均未成婚,想来是为了两位皇子的亲事。
阿宁摇头,听云枭轻继续道:“你应当也是要去的,近几日大凉和云北的使者来燕,京中鱼龙混杂,还是少外出为好。”
阿宁心知她是好意,乖巧应下。
云枭轻暗叹,阿宁单纯澄澈,若是少主日后成事,这样的女孩怎能适应得来皇家的熙攘。
两人谈话间,楼下骤然嘈杂不止。云枭轻眉心微蹙,嘱咐阿宁呆在这里后便起身察看。
楼下桌案倒了几处,两方人马竞相对峙,剑拔弩张,中间还站着一名剑客正挡住两侧刀剑。
“今日我家倒是热闹,小女子还是头一次见到斗牛。”
云枭轻鹤步云移,几息间便跃至中厅,嘴角挑起冷淡的弧度,“呦,时颂,今日禁军清闲,累得你带人砸我的场子。”
项时颂与她熟识,见人这般说才松开兵器,可眸中的怒火却是迟迟不下。
阿宁趴在二楼栏杆上,揉了揉眼睛。溶月怕她掉下去,忙劝阻道:“姑娘,你快回来。”
阿宁只觉得下面那剑客熟悉,可隔着人群又看不清,她拉住溶月,细声细语地说着叫她拉住自己。
底下那剑客一脸无奈,听到二楼的声响耳朵一动,抬头看去。
“阿宁!”
阿宁一惊,这才认出楼下之人。
他背上是一柄巨大的重剑,眉眼温润,正是许久不见的沈要歧。
此前在辽东迎敌,苍南来信说剑派中有大事,沈要歧不得已提前离开,没想到此时竟会在上京重逢。
适才与项时颂对峙那伙人闻声望去,见楼上雪白的一团清影,忍不住屏息,继而叽里咕噜的交谈起来。
是大凉话。
为首之人眸色深沉,死死盯着楼上的白色,刀尖上映出神色不明的半张脸。
...
辽东边关。
北蛮负隅顽抗,死守着几道长沟和天险不应战,薛敖带着神獒军屡次冲进去,却也只是徒劳而返。
布扎云隼之前受了瑶光的翎针,若是三日内不取出定会丧命,可衡钺阁并未传来北蛮首领身殒的消息,想来是有人医治。
亦或是,舍了那条手臂。
北域到处都是辽东大军的身影,那位少年主帅一身银甲,在莲白山脚迎着天光横扫重雪。
北蛮各部落皆传,长生天不满布达图暴虐,降下异族战神清道,辽东王是为天罚,故而四处人心惶惶。
金绮掀开布帘,见帐中的薛敖浑身冷肃,心下一抖。
“王爷,上京来信。”
薛敖一把夺了过去,一目十行地看过去,神色愈发凝重。
金绮顿了顿,硬着头皮继续道:“上京形势严峻,五皇子七皇子明争暗斗,不过溶月守在阿宁身边,应是无碍。”
薛敖抓起茶杯,一口灌了进去。
金绮见他眼眶越来越红,心知他此时定是心乱,起身告退。
薛敖攥紧信纸,乌黑圆眸中的阴鸷如虹案上打翻的墨色,愈重愈浓。
他知道谢缨为何要将阿宁带回去。
萧青敛埋在辽东那年,他曾偷偷躲在门后听他爹与谢长敬说过此事。
谢缨不是谢缨,也因此才被谢长敬藏在辽东安稳度日。
本以为这人会因着自己的身世而对阿宁有所收敛,可如今看来,他分明是疯了。
喉咙滚动,手中茶杯应声坠地,连同袖中不小心跌落的草蝴蝶一同摔在地上。
薛敖伸手去勾,指尖红肿,嗓中声音低沉嘶哑。
是被烫的。
第89章 宫宴(一)
阿宁做噩梦了。
梦中无法消弭的大雪变成低浅的呜咽, 直至日光打过窗棂,照在少女微蹙的眉心,留下一道折痕。
“阿宁可睡醒了?”
陆霁云站在门外, 目光忍不住瞥向一侧低眉顺眼的溶月。
橘意接过热水, 见陆霁云清俊的脸上俱是温和, 忙答道:“姑娘昨夜睡得晚, 知道今日要参加宫宴,还嘱咐奴婢早些去喊她。大公子稍等,奴婢这就去叫姑娘。”
“不用”陆霁云抬手阻止, “不是什么要紧事,叫她多睡一会, 我在前厅等阿宁。”
橘意张了张嘴, 见陆霁云转身就走, 不禁腹诽着大公子宠她家姑娘真是没了边了,连宫宴都视若无睹。
冬雪消散,上京逐渐回暖。
似乎是被节气影响,景帝沉疴已久的身体也随之好转。云北一脉和大凉使者月前来京, 辽东又时传捷报,故而便在三月初的时候于宫中设宴。
陆霁云身为天子近臣,自然是在名单之中,阿宁也受邀参宴。
可却在前一天收到薛敖的来信。
信中字迹潦草, 像是在百忙之中随手抓来一张写上, 连陆霁云看到之时都是皱紧眉头一脸不忍直视。
可阿宁知道这字薛敖写的认真极了。
薛敖启蒙时便是被辽东王揪着脖领赶去学堂,别说读书, 便是写字都是被抽哭了才会下那么一张鬼画符。
谢缨自幼聪颖, 学究们无一不夸他钟灵毓秀,阿宁的字便是谢缨一手教出来。
他后来被薛敖哭的烦了, 便攥着他的手一笔一划地教他写字,久而久之,连薛敖这等小魔王也写的有模有样,却自成一脉极具风格的狂草。
信上说他一切都好,只是乌云踏雪常耍流氓,盯着人家追云的长腿就上去拱,险些将他摔了下去。又说北蛮不堪一击,边关大业指日可待,叫她照顾好自己,莫要生病云云。
纸面狂草,纸后却别着一只烟紫色的草蝴蝶。
那上面不知是被什么染的色,像是辽东日落时黑玉江边的晚霞,格外绚丽夺目。
可阿宁在梦中却见不到蝴蝶的主人。
她只身陷在震天的锣鼓喧响声中,十里红妆,整个上京都在这场浓烈的盛事中变得异常喧嚣。
意气风发的少年郎端坐在高头大马上,红色喜服刺得人眼底生痛,姑娘蒙着盖头被侍从扶出来,周围百姓笑闹着恭贺讨喜...
大雪遽然而至,白色覆在喜庆的红上,转眼间化为暗色,只余一片湿润的狼藉。
那喜服公子跳下马,将他的新娘抱在怀中,风起不止,繁复精美的盖头刮落坠地,周围人惊呼出声——
阿宁忽然惊醒。
那桃面粉腮、一袭嫁衣的姑娘,不就是她自己吗?
怎么会做这么奇怪的梦?
阿宁摸向跳动的心口,伸手扶住床沿时顺势抓住枕边的草蝴蝶。
草蝴蝶栩栩如生,在晨光之下犹为生动,她透过那方颜色好像看到了北方的少年在雪野上策马前行。
薛子易,是你吗?
门外悉悉索索地冒出些动静,是橘意在轻声询问:“姑娘,可睡醒了?”
阿宁“嗯”了一声,平复下跃动的心口,待橘意为她梳洗打扮后又将草蝴蝶别在髻上。
岑苏苏新元期间吃胖了些。她本就生得俏丽娇小,脸上涨了些肉后更是白嫩娇憨,叫一旁的蔺锦书看着直想上去掐几把。
若不是知道根底,单凭这副看似无害的模样,任谁能想到她能挥着一把长刀横扫禁军。
蔺锦书思忖片刻,还是没敢在陆霁云的面前掐她的脸蛋。
“陆大人,阿宁还没到吗?”
蔺锦书朝后望着,眼里浮上一层期待。
她本是不能外出,蔺家去年犯下的事非同小可,若非蔺争在西南手握十几万长衡军,他们万不能过的如此轻松。
可今日这宫宴明面上是为云北和大凉来贺,可谁不知是为了两位皇子的婚事。既如此,蔺家也是被景帝划入局中。
谁又不是那笼中雀。
陆霁云手上是岑苏苏最喜欢的桂花霜糖,笑道:“阿宁在同市舶里的一些人说话。”
话音刚落,蔺锦书瞳孔微震,险些被那门口的人晃了眼睛。
雪霁天明,春意萌生,可当阳光跳跃至那如瀑乌发上时,她眼中再装不下其他人间清景。
恰有春风来,少女发髻上的紫色蝴蝶翩翩欲飞,叫人忍不住屏息以待。杏眸似是被风吹到,卷翘的长睫微微抖动,连同微微上挑的眼尾也是可怜的瑟缩。
看到前方的好友,她笑着加快脚步,颊上鲜嫩、腮边粉白,裹挟过来一股不谙世事的娇艳。
阿宁身上是嫩果的清甜气,声音也是温软可口,“锦书,许久不见,你可绣好那方如意帕了?”
蔺锦书这才回神,握住阿宁的手。
阿宁曾派人不远万里送给她一方如意八宝香炉,蔺锦书再回信中笑言要绣给她一方如意帕作回礼,眼下阿宁不就是来讨债了。
“幸好我挑灯苦绣,要不然可被你抓了个正着”蔺锦书笑着从袖中掏出一方锦帕,“阿宁,你平安便好。”
她们久别重逢,围坐在一侧说起话来。陆霁云见她们这般也不去管,只吩咐侍从照顾好几人。
闲话几句,岑苏苏被项时颂拽走去外边布防。临走时项时颂看了眼端丽的蔺锦书,险些没绊倒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