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了。”她连忙推住萧况逢的胸膛,对上那双如狼似虎的眼睛,小声,“别再过来了。”
“我救回薛家了。”忽然没头没脑的说了这么一句。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愣地:“辛苦郎君。”
“……”萧况逢抿唇,隐约有些委屈,“往日我打胜仗时,陛下都会赐我奖赏。”
嗯?
“你……是想要奖赏吗?”
萧况逢很快点头。
可是她能给什么呢?萧况逢也不像是会给她长时间思考的样子。
脑海闪过些什么,脸倏然发红。
犹豫片刻,她伸手勾住萧况逢的胳膊。对方身体瞬间绷直,眼底泄露出几分潜藏起来的锐光,一动不动地任由她动作。
身躯试探性地贴过去,唇畔靠近,却在即将触碰之时挪开,径直往上,落在了额心。
一如那夜里,萧况逢吻着她额心安慰的样子。
轻声:“做得很好,郎君。”
第78章 心悦
她曾经很畏惧眼前人, 以为他铁石心肠,草菅人命,将薛家枉死的所有仇恨全付之他身上, 为此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孽。可重活一次, 这双眼睛终于看清楚了, 眼前人的心有多烫, 血有多热。
吻轻轻地落在额间, 伸手贴住萧况逢的胸膛,听着对方愈发沉重加快的心跳。
微微撤身往后想看他的表情, 然而手腕忽然被摁住,紧跟一只掌心盖住她的眼睛,凶狠的吻倾覆笼罩。萧况逢吻得很重很急,迫切地要从她身上汲取热意和甜蜜, 像是饿到饥肠辘辘的犬兽,在看见食物的那刻只想着扑上去啃干净。
呜咽声从帷帐内细细传出, 模糊不清。
在女子看不到的地方, 穷凶极恶的青年红了耳根, 睫毛颤得厉害。
……
进了秋季,时节便过得格外快。
齐家倒台后,长兄薛润被提拔进吏部,成了文选清吏司的主事, 主要负责处理官员的升迁、调任。齐获贪污一案兹事体大,波及甚广, 大量官员被贬谪或流放, 吏部正是最忙碌的时候。他一忙便时常看不见人影, 有时候连着四五日都不会回府。
宁娇日日上门去找他总是碰不上,有时就会干脆调转方向到她这边坐坐, 一来二去,两人的关系逐渐和缓了不少。她在京中的女眷朋友最是多,经常会听到一些隐秘的八卦,薛云妙偶尔也会听到一两句。
其中有一次便和萧玉堂有关。
齐获死后一月有余,萧玉堂顺理成章回到宫中,陛下为其赐名“卫瑜”,字仍是“玉堂”不作改变。但到底因为身份特殊,所以寻常还是唤他“瑜殿下”。皇子在封王之前需在太学听讲,萧玉堂也不例外。宁娇说萧玉堂入太学的第一天,就被其他几位皇子排挤欺负,过得格外凄惨。
她听后神色淡淡,也没觉得高兴。萧玉堂此人不会让自己白白受屈辱,只怕是故意蛰伏谋划着什么,肯定不会是是好事。不过这也让她想起幼年的一桩事。
幼时她在萧府听过一段时间讲学,也是那时起和萧玉堂的关系亲密起来,可为何却一点没有关于萧况逢的记忆呢?
“小姐您忘啦,您小时候高热不断,醒来后就忘了很多事情呢。”春鸢在一旁提醒道。
微愣。是啊,她差点忘了这一桩。
那她和萧况逢或许……从前真的认识呢?
只是还没来得及想起来,另一件事突然将京城的风波再度搅浑。
——陛下病重了。
此事其实也算不得突然,陛下本就沉迷于丹药多年,吃坏身体只是迟早之事。她不信道,也不信丹药能救长生,听闻此消息时心中微微一骇,更多是不安。陛下一旦驾崩,那便意味着帝位之争板上钉钉,萧玉堂势必会如前世一般谋朝篡位将太子拉下殿堂,可他还会同那时使出一样的手段吗?
不敢确定,也无从确认。
再三思忖后,薛云妙决定先探探陛下的情况,宁娇是淑贵妃的侄女,借她的名义进宫一趟是最好的选择。
……
马车内。
宁娇鼓着腮帮子:“我姑母说陛下只是近两日有些病弱,你怎么比我姑母还操心啊?”
“若陛下当真病重,淑贵妃也不会对你直言。”
好像还真是。
“……那你去了就会对你说吗?”
薛云妙笑而不语:“不必说,我只要看就够了。”
宁娇蹙眉。听不懂。
到了淑贵妃的殿内,果然如宁娇所言,淑贵妃对外的说辞完全一致,都是陛下沾染风寒,只字不提丹药之事。宁娇得意地看向薛云妙,昂首挺胸,一副“你看吧我说的没错”的表情,可却瞧见女子凝重的神色。
淑贵妃确实伪装得很好,但她右手凤仙花染红的指甲上,有一小块缺漏。随便瞥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却出了异样,这更说明陛下的情况远比她想象中还要厉害。前世陛下驾崩之时她记得是深冬,只怕是要提前了……
直到走出大殿,薛云妙都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宁娇:“哎呀别想了,你还不信我姑母的话吗?”
她心想:我要是信了才真的有鬼。
不得不说,有时确实挺羡慕宁娇的性子,至少不必瞻前顾后,可以随心所欲。
“对了,正好进宫我也想去见太子哥哥,他们现在应该在太学,你跟我一起吧?”
反正回去无事,薛云妙点头应下。
去太学的路上,略微昏暗的光影映在曲直暗红的宫墙上,蔓延到皇宫深处。
她一生进宫次数两手可探,可每回进来时都觉得这宫墙红得可怖,就像是用人血堆砌而成,在昏暗里透出歇斯底里的残酷。为了登上高位,多少人踩着亲友的尸骨连头都不肯回,可那个位置就这样重要吗?重要到……可以什么都不要吗?
宁娇拉着她的胳膊嬉嬉笑笑,说了很多东西,她偶尔回应几声。直到下一刻,脚步忽然顿住。
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前面,宁娇皱眉:“怎么是他?”
几丈之外,是一身锦衣玉带的萧玉堂。
“宁小姐。”薛云妙面色异常冷静,“我有些事,你先过去吧。”
“你不会要……”她欲言又止,“那好吧,我等你啊,别聊太久了。”
轻轻嗯声。看着宁娇松开手,一步三回头地随太监走远后,将目光从远去身影收回来,重新抬起对上青年的眼睛。
两人其实已经有很长一段时日没有见过。萧玉堂隐隐有些变了,沉淀后流露出一股难以掩盖的气势,越来越趋近印象里那位九五之尊的帝王。
也越趋近她最憎恶的模样。
青年率先迈步走近,俊美面容噙着浅笑:“云妙,许久不见。”
薛云妙直直注视他,神情淡声:“殿下没了最大的靠山却还能这般闲适,真是令臣女自愧不如。”
失笑:“你说齐阁老?我确实难过了几日,没想到齐家这么多年的基业竟会一朝垮塌。”像是由衷感叹般,“云妙真是越发厉害了。”
“……只是这样?”
她蹙眉,觉得
哪里不太对劲。
萧玉堂的姿态看起来也未免太过于奇怪了。齐家明明是他登上皇位最大的倚仗,哪怕是城府再深之人也不可能看起来一点反应都没有,可是为什么……他却这么平静?
“没了齐家你就只是一个普通皇子,你难道就不怕吗?”
“怕?”
萧玉堂目光柔情似水:“若你是指死后再也无法与你相见,自然是怕的,毕竟我费了不少心思才来到这里与你相遇,怎能不怕呢。”
为什么……他就这么笃信自己能登基称帝吗?
她喉咙一阵干涩,心里涌起无端的惶恐,似乎有什么极其重要的事被自己忽略了,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你与齐家到底……”
“云妙。”萧玉堂嘴角勾起,“我何时说过,齐获与我是同一条船上的人?”
瞳孔猛然一缩。
青年姿态放松,用仅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你应当有前世的很多记忆吧,虽然我不清楚你是从哪里发现了真相,不过看来你知道的很多。那你应该也知道我登基后不久,齐获便死于非命,你以为,是谁做的呢?”
艰涩:“是……你……”
“猜对了,云妙真是聪慧。”
难以置信:“……为什么?你想要的不就是称帝吗?为什么还要…”
“或许从前是吧。”
指尖勾过她胸前的一缕青丝,缠绕在指尖,清冽的声音说起话来格外亲切:“但后来我有更想要的东西了。直到坐上龙椅,我才发现原来我最想要的东西,是那具与萧况逢合葬的尸骨,是你的尸骨。”
“云妙啊,我还有很多很多手段,只要这副身躯尚且活着一日,尚有最后一口气息,就不会让你与萧况逢过上平静的日子。但如果你丢下他,来到我身边,我就什么都不做了。我放过他,放过薛家,甚至连帝位我都不争了,我们离开京城,好不好?”
指尖紧紧缠着黑发,他对上女子充斥恨意的眼眸:“别这样看我,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嘶哑:“疯子。”
双手紧紧攥住,极力遏制着杀死他的欲望。
“你这些话,不如杀了我来得痛快。”
泪水在强烈的愤怒和杀意下大颗大颗淌落,完全控制不住,纷纷滴落在萧玉堂手背上。烫得他指尖一抖,缠住青丝的手猛然松开。
他短暂地皱起眉头,很快恢复笑容:“你知道的,我舍不得。哪怕是前世我也没有想过杀你不是吗,是你自己喝下了我给萧况逢准备的毒药。”叹息道:“可惜我还给你准备了凤冠,想让你做我唯一的帝后。”
“其实我现在也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喝下毒药?萧况逢对你如何我比谁都清楚,可是,你为什么要跟他同归于尽呢?”大抵是真的想不通,青年眼底流露出深深的困惑。漂亮的瞳目里倒映出薛云妙坚毅的面孔,看她沉默良久,忽然极短地笑了一声。
萧玉堂无来由的心慌了一瞬。
“你笑什么?”
“机关算尽如你,想不明白吗?”
他抿紧嘴唇,神情变幻,蓦然冷声:“算了,你不用回答了——”
“因为我心悦他。”薛云妙盯着那双眼睛,一字一句,“我,心悦萧况逢。”
第79章 驾崩
“我如今才终于发现原来在那么早之前, 我就喜欢他。”漂亮的眼眸盛着盈盈水光,感谢似的望着他,“臣女还要多谢殿下——”
话音未落, 脖颈被狠狠掐住。
萧玉堂神情狠厉:“住口!”
薛云妙脸上血色尽失, 额头青筋用力凸起, 忍着痛苦张口:“就算殿下杀了我我也要说, 我心悦萧况逢, 就是死,也要和他葬在一起…”
“闭嘴!!”
大手用力一甩, 她猛地跌倒在地,胳膊撞上粗糙的地面。疼痛瞬间袭来。
青年身形摇晃,气势阴冷而扭曲,居高临下背着阳光的面孔昏暗模糊, 唯有目光刺骨清晰。
“我给过你机会,可你为何偏要如此愚蠢?”
“我最愚蠢的一次, 就是相信你。”
萧玉堂:“……”
握在两侧的指骨发出咔哒咔哒的恐怖声音, 忽然朝她走近一步, 薛云妙立马浑身绷紧。远处倏而传来太监的急声,剑拔弩张的气氛被打破,萧玉堂牙关紧咬,恨恨地退了回去。
“殿下, 瑜殿下!”
太监慌张停下,瞧清楚一旁的女子, 心里顿时一咯噔。这不是薛尚书的女儿吗, 他这是撞见什么惊天秘密了?!
寒毛竖起, 太监瑟瑟发抖地瞥了眼萧玉堂,后者神情冷淡, 仿佛身上结了层冰霜。
“殿,殿下……陛下召您去寝宫。”
萧玉堂收回目光,将那股烦躁压下,勉强温和道:“知道了。”
青年随太监快步离去。一直站在远处不敢动弹的婢女这才敢上前,将人扶起来,忐忑地观察她的表情,目光往手臂上看,呀了一声:“天呐流血了,奴婢这就去寻太医。”
“不用了。”她摁住微微颤抖的胳膊,目光盯着那道已经走远的背影,用尽力气呼出一口浊气,“带我去太学吧。”
到了太学,宁娇看见她胳膊的伤急忙问是什么情况。薛云妙没有多说,但是她一猜就知道和萧玉堂有关。原本她以前还觉得萧玉堂这人有才又俊美,虽然比不上薛润哥哥,但好歹也是个谦谦君子,没想到竟然做出打女子的举动,心下厌恶越发浓烈。
“放心,只要我跟太子哥哥说一声,他肯定能给你出气。”
薛云妙立马制止了宁娇的举动,还让她转告太子切勿与萧玉堂有太多来往。
宁娇扁嘴:“为何啊?他就算是皇子可没有倚仗,难道还怕他报复吗?”
“你只管转告就好。萧玉堂并非善类,我担心他对太子动手。”
“好吧。”看她转身要走,“哎,太子哥哥马上就出来了,你不等等吗?”
“不必了。”
朝宁娇点头告辞,转身便随婢女离开了皇宫。
回去的路上,薛云妙一直在思考萧玉堂还能有什么后手。就目前已知的情况来看,站在他一派的人应当只剩英国公。前世有边军总兵官李邵助他谋反,但就她所知,这位边军总兵官李邵与齐获来往极深,齐获那桩案子里他也被查处贬职,现在不可能再有冒险的能力和胆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