阙台藏娇(双重生)——风枕月【完结】
时间:2024-04-14 23:14:25

  她不能回应他的善意,却又不忍不回应他的善意,只得时刻克制着自己,可他却似不求任何回报一般。
  这只会让她越陷越深。
  他静静凝着少女的容颜,冷风吹红了她的眼睛和鼻尖,看上去就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兔子。
  她今夜必须要问个清楚。
  “这一切的一切,都该是有理由的吧?”
  他一时哑然。
  他只想着以另一个的身份与她相处,如此她可以稍稍自在一些,却忘了她早已对“王时”生出了些本不该有的好感。
  “你怎么哭了?”
  “你少岔开话。”
  她撇过头去,不想再理会他,谁料下一瞬,眼下便落上了稍显冰凉的指尖。
  他今日把她自宫中支走,本就是因早有绸缪,怕惊着她,如今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微微叹了口气。
  “你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他的指尖颇为轻柔,捧起她的脸颊时,宛若皇兄在与她床笫之欢后的安抚一般无二,她脑中闪回过那些颇为香艳的画面,骤然推开了他。
  “你,你……你放肆。”
  她羞恼地凝着他,却见他满目坦然,映着身后的漫天花火,颇有几分无辜。
  这样不含杂质的神情,倒显得她方才所思所想更为不堪。
  她想,她真的不能再在这儿待下去了。
  她随意抹了把脸上的泪水,落荒而逃至小红处,却听他在身后咳了两声,带着丝恳求道:“姑娘,我不利于行,又旧疾未愈,如今又在京郊,你难道放心我一人独行吗?”
  装可怜是吧。
  她拽着小红的手微滞了滞。
  “若要旁人看见你我并肩,岂非更为出格?”
  “姑娘只消与我走至城门即可,入城后,你我再各奔东西。”
  她望着他略显苍白的脸色,垂眸静思片刻,终是妥协,与他一路慢慢悠悠同行,任他有意无意搭话,只一句不理。
  至城门外,她回看他一眼,愤愤道:“告辞。”
  他轻笑了笑,目送她策马疾驰,奔过长街,而后看着值守颇严的城门,悠悠起身,吹响一声暗哨。
  一只黑影闻声而来。
  “宫中的事情都处理好了吗?”
  他一改先前的温声,冷冷道。
  “回殿下,已然处理好了。”那人单膝跪地回禀,“啊,属下失言,如今应该唤您一声……陛下。”
第61章 山重水复(一)
  持盈打马回宫的路上, 不断地回想着今日之事。
  他悉心教她袖箭,特意带她看烟火,用略带凉意, 却又分外温柔的指尖为她拭泪, 以及后来故意邀请她一同自郊外返城……
  她并非情窦初开, 正因她曾经历过思慕一事,才显得他与她其间的种种细节,处处惹她深究, 总怕是她自作多情。
  她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后知后觉今夜本该热闹的长街却越走越静。
  这不对劲。
  她一路骑马而来, 尚且记得城门口还有零星几间铺子开张, 越往宫门走, 反倒家家户户紧闭着房门, 仅余三两百姓朝宫城内小心翼翼眺望着。
  她瞧了两户院中有人的,只见一户父亲怀抱着嚎啕大哭的婴孩, 一户少年在井边浆洗着衣衫。
  她勒马细思, 终于品出了何处有异。
  虽说今日是除夕,举国同庆, 宫门也不该在夜里大开, 俨然一副畅通无阻的景象。
  且那些百姓……
  父亲对婴孩啼哭视若罔闻, 并未有任何不耐或心疼之色;浆洗衣服的少年面前虽放着洗衣盆,手边却连锤衣去垢的杵都没有。
  她沉下心,一时豁然开朗。
  他们不是真正的普通百姓, 而是由什么人伪装的。
  那么今夜――
  大开的宫门, 伪装的百姓, 满天噪杂的烟火声,一切的一切, 都像是有人在背后守株待兔,好把人引入陷阱之中!
  她一时有些踟蹰。
  到底是回去,还是不回呢?
  出事的不会是皇兄吧……
  想到这儿,她咬了咬牙,快马加鞭疾驰进了宫内,一路上生怕那些伪装之人前来阻拦,谁曾想竟无人顾及她,任凭她直驱而入。
  直至入了宫门,却也是一片寂静,连寻常值守的禁军亦不见影踪。
  她跳下马来,牵着马儿小心翼翼走着,却见自墙壁拐角处蜿蜒出一抹血红。
  浓稠的血液在砖缝里缓缓蔓延,她赫然捂住了嘴,没令自己叫出声来。
  宫中出事了。
  是……宫变吗?
  上一世,她在北燕经历过周辞发动的宫变,那时宫中之景同如今几乎无二。
  彼时周辞借陛下被皇长子胁迫之名,入宫勤王,实则是为将他的皇长兄斩于马下,好自己承袭大统。
  想起被季困在养心殿中不得而出的陛下,她的心一坠。
  该不会是有人以此为名,意图诛杀太子,谋夺皇位,改朝换代罢。
  骑马的动静太大,她忙将小红暂拴在无人处,自己摸黑往东宫跑。
  她头一回希望天上的烟火快些熄落,如此,也不至于让她在这寂寂黑夜里无处遁形。
  可待她终于东躲西藏地跑回东宫时,却见其中一片漆黑,未点火烛。
  她闻见了空气中颇为浓郁的血腥气。
  随着烟花在上空炸开,她亦看清了地上已躺着数人,东宫俨然已成了一座修罗场。
  难道果真如她所料吗……
  那皇兄他……
  那些血腥气蓦地令她有些犯恶心,扶着墙干呕片刻,待将将压了下去,便转身往养心殿处走。
  若是有人谋逆,势必会去往那里。
  季就算真的被谋逆之人带走,也会逼着他往养心殿在陛下面前述己之罪。
  那谋逆之人,才好名正言顺地代替他上位。
  说不定尚有一丝转机。
  她说不清道不明心中的情绪。
  她虽想离开宫中,却并不想看着他死。
  或许她心中明白,他纵然不是她的良人,但却不负家国,不负天下。
  烟火阵阵,只称得宫中一片死气沉沉。
  明明是寒冬,她的后背却一阵阵儿地冒冷汗,她奔走于殿宇之间,不断告诉自己要冷静。
  可将至养心殿的时候,她却犹豫了。
  如今宫门大开,城门守卫亦是不严,皇兄生死不明,无暇顾及于她,不正是她能得以出逃的最佳时机么?
  烟火细碎的光影映在她的眸子里,称得她眸光颤动得厉害。
  她已经渴望离开很久了。
  若是能离开……她的一切都将能重新开始。
  她不是不明白自由对她而言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往后年年岁岁的烟火,意味着她不必再受她与皇兄纠缠不清的煎熬,意味着大千世界将由她独赏。
  她闭上眼睛,望着灯火通明的养心殿,刚下定决心要转身离去,却被一人骤然拉住手腕,带进了怀中。
  熟悉的月麟香扑面袭来,她错愕抬眸,撞进了那人探究的眼神里。
  “阿盈,你这是想要去哪?”
  她死死地盯着眼前人,却见他行色匆匆,身后跟着数名她见都不曾见过的人。
  “你,你没有出事?”
  她的语气竟分外复杂,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却又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遗憾。
  “东宫尸孚满地,我还以为……”
  “你是在担心孤吗?”
  他忽视了她眸中的遗憾,竟云淡风轻地笑了笑。
  她垂下眸子,不知自己该如何回答。
  他也并未与她在言语之上过多纠缠,而是牵着她径直往养心殿走去。
  “孤不会出事的。”他自顾自地答她。
  他不仅自己不会出事,也不会容她折损一分,故而才在今日设下这样的一个局。
  而现在,他就要带着她,去亲自为这个局做好收尾。
  养心殿内的情况比她想得要坏上许多。
  叛军已悉数处理,死的死,降的降,地上暗红的血迹编织成了一张巨网,似乎要将整座宫城都拢在其中。
  她不大忍看,微微瑟缩了一下。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感受到掌心少女的惊惧,安抚似地捏了捏。
  “有人今夜意图犯上作乱,谋逆栽赃,已被孤一网打尽。”
  他牵着她,一步一步地迈上养心殿前的白玉石阶。
  他走得极稳,宛若旧时一次又一次被先帝宣召时那般,只是心境却大不相同了。
  彼时,他是怀着惴惴之心,去受他见不得人的折磨,而此刻,他心中却格外安心与坦荡。
  上一世的她,不曾伴着自己坐上那至尊之位,那么便用此生来弥补。
  推开殿门的刹那,持盈一时被明晃晃的一道光晃了眼。
  应是打磨得极其锋利的长刀反照过来的烛火。
  她抬手去稍稍遮掩,待适应下来,却见殿中压着一名身披银铠的男子。
  男子头盔滚落在一旁,满身血迹,被七八个人的长戟压着肩,跪在地上不得动弹。
  再往深处看,只见一抹熟悉的身影在角落蜷成一团。
  是叶贵妃!
  她慌忙挣开季,往她身边跑去,扶着她的肩温声道:“贵妃娘娘……”
  听见熟悉的声音,叶贵妃茫然抬头,见果真是持盈,霎时落下两行泪来,而后泪光颤颤,落在了层层纱帐遮掩的床榻上。
  她循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陛下静静地躺在床上,胸口处不偏不倚地竖着一把长刀。
  她一时惊骇,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后背牢牢抵着身后触及生温的椒墙。
  “陛下他……”她下意识看向季。
  不知怎地,虽皇兄是与她一同而来,可她隐隐觉得,陛下的死与他脱不了干系。
  清俊男子缓缓走上前去,凝着一刀穿心的皇帝,轻轻闭上了眼睛,再睁眼时,眸中颇有些悲恸。
  他回身凝着被押跪在殿中略显苍老的男人。
  “是你杀了他。”
  “老臣没有!”
  男人的声音浑厚有力,闻言愤愤盯着他,险些要挣开架在他肩上的那些兵器暴起。
  “臣分明是得知陛下有难,特来勤王救驾!怎能容你如此污蔑!”
  她这才去细看那个男人。
  他的眉眼竟与张芸芝有几分相似。
  是……张家的人吗?
  她抬眸望向季,却见他正平淡无波地盯着那男人。
  “不是你,还能是何人?张大人,您不能因手中执掌羽林营兵权,便借除夕之夜京城最为懈怠之时贸然闯宫,意图弑君夺位!”
  季的薄唇紧抿着,唇角微微向下,不笑的时候,便自生出一派威压。
  “如今您的刀,可还在陛下胸口插着呢!您率兵自城外闯宫之时,一路商户百姓,可将您的一举一动悉数看在眼里!事已至此,人证物证俱在,你难道还不愿承认吗?”
  “你!”
  “你口口声声言陛下有难,敢问陛下所遭何难?证据是何?何人传信与你要你勤王襄助?是皇后,还是太后!难道要凭一道莫须有的揣测不成?”
  “你……”
  张大人指着季,双目欲裂,青筋暴起,一张老脸憋得通红,最后蓦地喷出一口血来。
  血珠牵落在他的胡须之上,淅沥在沉淀着木色的地板。
  “臣辅佐陛下几十余年,何不忠心?怎容你随意安插罪名?毁我一世英名……”
  季提到过一路的商户百姓。
  她不由想起在宫城外看见的那些人。
  那些人分明不是普通的百姓,可既然皇兄率先提及,便是他安插的人。
  他有宫城内禁军调动之权,那么在长街上的人,当是禁军。
  厘清这一点,她大抵猜到了其中的来龙去脉。
  张大人的话是不错。
  他并非世家出身,早年间乃是由陛下一手看重提拔,自然也对陛下忠心耿耿,同时,也曾忠于陛下信赖的叶家。
  可后来,叶家遭陛下忌惮,渐渐偏向太子,便冒出了个屡次为难她的张芸芝。
  所以,张家应是早对陛下卧床不起生了疑,已经倒向了贺皇后。
  在一而再再而三对她下手之后,终惹得季忍无可忍,从而成为了祭他登上龙椅之前的第一滴血。
  她忽地想起了今夜陪她赏烟火的那个人。
  若皇兄为张家设下了这出自投罗网的大戏,那么他呢?
  他应是皇兄信任之人,在今夜这样待她,又是几分情真,几分算计?
第62章 山重水复(二)
  她甚至不敢再往下细想, 只觉得自己先前的心思在如今的情形之下实在太过可笑。
  “张玄,你可认罪?”
  季形容哀痛,这痛却不达眼底。
  “哈哈哈!”张大人仰天长笑, 甚至笑出了两行浊泪, “认罪?臣有何罪!臣接过密令, 率兵来到这养心殿时,陛下已是昏迷不醒!待臣醒来,那刀已然插在了陛下胸口!欲加之罪, 何患无辞!你……定是你!竖子!在养心殿之中下了什么迷药,以至于我刚入其间, 便昏厥过去, 反遭你栽赃陷害!你身为国储, 这天下早晚会是你的, 你又何故将事情做到如此地步!贪心不足!”
  听见这话,季蓦地冷笑出声。
  “张大人身居朝堂数十载, 难道不知说话要讲实据?若孤在养心殿中下了药, 那贵妃娘娘为何安然无恙,反倒成了你弑君的人证?”
  叶贵妃颤抖不停的肩骤然一滞, 有些茫然地看向他。
  持盈不动声色地护在她身前, 迎上季的目光。
  “她看见便是看见, 没看见便是没看见,你不要逼她。”
  张玄见叶贵妃处似有转机,忙抓住不放。
  “臣既有天大的胆子弑君, 自然不会心软放过这个女人!可她如今还安然活着!”
  “是啊, 张玄大人。”他自唇边溢出一声轻蔑的笑, 轻描淡写道,“她如今活着, 自然是因为她那时机警,躲了起来,却在暗中窥见你所做下的一切,否则,她也该被您给杀了。”
  他在威胁贵妃!
  他三两句话间便已编好了说辞,依他话中之意,她若不按他的意思行事,便也会变成一具尸首。
  “叶娘娘,您可瞧见了吗?”
  他软下语气,好似真正拿她当尊长一般对待。
  叶贵妃猛地回过神来,却只躲闪着众人的目光,良久,喃喃道:“对,本宫瞧见了。那时他破门而入……他一脚踹开了殿门……本宫听见响动,忙躲进了空置的柜中,自缝隙处窥探。谁料,谁料待他拐至陛下床前,竟……竟向陛下举了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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