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料他一入宫中,便遭受伏击,并没有什么温香软玉娇艳美人儿,只有早就埋伏好刺客死侍。
沈淮安当场就被大卸八块。
除了首领,卫玄再对城中叛军或招降或诛杀,到了清晨,已经是处置得差不多了。
昭华公主脸色却生生透出了恼意。
旁人口中,是个风骚妃嫔引沈淮安入彀,可于昭华公主而言,却是知晓真正实情。
她当然也记得母后是何等的无情。
那时元后吩咐道:“写一封情书,给沈淮安,说你私底下约他相见,哄他入宫。然后,咱们便办成一桩大事,拨乱反正。”
那情书既要写得缠绵,又不能过于露骨,还要三分的欲拒还迎,要勾得男人心痒痒。
这样下流的信,昭华公主自然写不出来。
可元后已经令人写好一封,只不过让昭华公主誊写一番罢了。
既然做局,自然是要谨慎。虽然沈淮安是个粗人,可这个粗人如若见过昭华公主的墨宝呢?
虽可能性不大,但元后也想要尽善尽美。
比起宫里随便一个宫婢,那自然还是昭华公主这个诱饵更具有诱惑力,更能够使得伏杀成功。
元后当然也留意到沈淮安看自己女儿的眼神。
沈淮安只是把昭华公主当作猎物,可也是极勾人的猎物。那双眼珠子如此打量,将昭华公主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
那时元后还挡在昭华公主面前,可沈淮安眼神已经十分放肆。
昭华公主却不肯写,甚至颇为恼恨:“母后何故辱我,竟让我这般引诱,以后别人编排,我如何自处?”
元后却不以为意:“事成之后,我便推脱是个宫妃做诱饵,自然想不到你头上。更何况这是为国立功,旁人如何敢嚼舌根?而且这些事情,本也不会有人放在心上。当年你皇兄打死吴王世子,又有几人在意?”
“况且,又不是当真让你亲身勾引,不过写一封书信。你根本不必现身,杀他时,他连你一片衣服角都看不到。”
元后好似说得极有道理,可昭华公主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她想到卫玄,卫玄必然也会知晓,那么自己的尊严也是荡然无存。
元后拂不过她,眉头一皱,便让宫人取昭华公主香巾,以作引诱。
那是昭华公主贴身之物,昭华公主自然更为不愿。到最后,她终究还是忍气吞声,誊写了那封情书。
其实诛灭逆贼有很多种办法,可是元后却做出最伤害她自尊心的举动。
昭华公主从前对元后十分依赖,可现在她心底也渐渐生出了恼恨,两人更是早便生分了。
如今宫里的内侍宫婢都这般议论,说起引诱沈淮安的宫里女子,也有些调笑轻贱之意。他们自然不知晓这个私密计划,更不知晓死了的沈淮安是冲着昭华公主来的。
昭华公主却是一阵子恼恨,蓦然手一推,将一盒胭脂砸在地上,划出一道殷红血色。
第129章 129
只是昭华公主心下虽是不喜, 待母后设宴款待卫玄之时,她也盛装出行,不肯失了体面。
她也曾听闻卫玄容貌有损,不复当初, 然而再见卫玄之时, 卫玄却容色极盛, 纵然面颊有道疤痕,却也不过为他别增风致, 容貌似比当初还要艳上几分。
就连谢冰柔也从城外被迎回,成为座上客。
当初谢冰柔不过是宫中女官, 人在皇后跟前伺候, 昭华公主甚至不会多看她两眼。
可如今谢冰柔却着新做的石青色宽襟云纹曲裾裙, 与卫玄一道而来。
谢冰柔这一路风餐露宿,如今匆匆打扮,面颊也还微白, 可纵然风尘仆仆,也难掩其皓齿明眸。
女娘打扮得十分清丽,头发梳起,发间一枚红宝石流苏,巧妙点缀, 又为其点缀几分亮色。
昭华公主从前并未多留意她, 如今发现谢冰柔竟是个出挑美人儿。
更何况谢冰柔哪怕是风尘仆仆,眸中也清光不减, 甚为灵动。
反倒是昭华公主, 她虽有绝世容光, 年纪也还轻,却隐隐有些幽幽暮气, 眼神也并不精神。
倒是元后容色如常,招来京中官员,如此盛意迎接,将面子也给得十足。
太子也在其中,列席而坐,只是气色郁郁,也不似元后那般亲切。
昭华公主瞧在眼里,蓦然心里轻轻冷笑一声,隐隐对太子不屑。
她知晓太子不快,当初是太子献计,父皇才决意密旨处置卫玄。
如今卫玄非但没死,反而如此得势,且不必再对太子低声下气,兄长自是有些难受。
虽然知晓,昭华公主却同情不起来。
当初她附和了兄长,违逆了母后,选择站在了皇兄那一边。可后来京中生乱,沈淮安欲强娶自己时,她向太子求助,兄长却不闻不问,并不搭理。
其实此祸本就是因兄长而起,他却并无半分愧疚。
谢冰柔看了看太子,又望向了卫玄。
卫玄倒是容色如常,哪怕明明知晓大胤皇室在太子唆使下欲取自己性命,面上亦是一派温和之色。
谢冰柔看在眼里,倒觉得卫玄心思颇深。
人常说心思深是喜怒不形于色,可当真能做到的又有几个?更何况如今卫玄处于上风,心中有怨,想要打脸一番方才是正常想法。
卫玄却有这样城府,实是有些可怕。
一个人少了喜怒,那便然是会有更深的欲望和更大的图谋。
如今卫玄诛逆成功,又握住了京中命脉,在场之人无不称赞奉承,谢冰柔也看不出他面上有得意之色。
她打量卫玄时,却不知自己也惹人留意。
小卫侯心思深,偏要万般殷切对一个谢氏女娘,自然让人好奇万分。
酒过三巡,昭华公主蓦然柔柔道:“谢娘子善于验尸断狱,如今宫中倒有一桩奇案,不知晓谢娘子能不能查一查?”
她不待谢冰柔反应,口里便说道:“当初正是因为父皇在行宫之中昏迷不醒,所以阿兄才引那逆贼入京,结果闹出这样的事。”
这件事谢冰柔也略有耳闻。夏日炎炎,宫中不免闷热烦闷,令人心燥。倒是郊外行宫之中遍种荷花,凉风习习,令人甚为清爽。
胤帝正逢暑时,也是会去那处避暑,连公务都在那处处置。
胤帝身体不好,素来有疾,所以处理政事力不从心,需元后随侍在侧。
那日胤帝发病,从此昏迷不醒,如今还在宫中躺着。
正因胤帝昏迷,不能掌事,所以太子才大权在握,乃至于引狼入室。
可是昭华公主提及此事,又有什么用意?
谢冰柔一时之间也想不明白,她善于观察,留意到太子面色铁青,甚为难看。此刻太子虽未说话,但对昭华公主大为恼怒。
谢冰柔心尖儿的奇怪也更深了一层。
她记得自己离京之时,昭华公主和太子关系还是极好。这兄妹二人,看着也是有着几分亲情在的。
却不知这些时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二人竟闹成如此光景。
“谢娘子,你却不知母后如何疑我。父皇有疾,我每日随侍在侧,奉药送水。母后非要说我在药汤之中添了些相克之物,使得父皇犯疾。也因如此,母后也是对我大为恼怒,再没什么情分。”
昭华公主用细细的石榴杯喝了几盏葡萄酒,却不由得双颊艳红,炽热似火。
她说出话却是骇人听闻,令在场官员无不打了个寒颤。
元后也不觉呵斥:“你胡言乱语什么,多吃几杯酒,便醉成这般模样?”
昭华公主起身跪伏余地:“女儿万分清醒,方才当众道出此事。若女儿当真做出此等有违伦常之事,母亲轻轻放过,便是包庇我这个公主。若女儿并未对父皇下药,那么此事必然另有古怪,必定要寻出这个暗中下毒之人,以还我清白。”
元后面颊之上亦浮起了一抹异色,蓦然皱眉,似想到了什么。
谁也没想到昭华公主这般破釜沉舟,居然当众说出这样的话。
她要么得了清白,要么必死无疑。
若是掩去此事,可能元后还能轻饶了她,将此事揭过。
那些心思流转间,昭华公主亦补充说道:“宫闱之中多为女眷,男子出入未免不便。女儿意思,便是让谢娘子入宫彻查此案。”
她这样说时,眼底蓦然泛起一缕幽光。
谢冰柔如今已然身份显赫,又要为人新妇了。卫玄又圣眷正浓,权势极盛。哪怕昭华公主这样尊贵身份,也已经拿谢冰柔无可奈何。
与其耍弄一些不阴不阳手段,倒不如当众明谋,将谢冰柔拉入这一处浊水之中。
那些事本便涉及宫中之事,本便是危险之极,如若涉足其中,怕也是要粉身碎骨。
元后眉头一皱:“荒唐,谢娘子如今回京,正要筹谋婚事,如何有瑕查这些血淋淋凶事?”
昭华公主蓦然面颊一片苍白,顿也失了血色。
虽早知晓卫玄跟谢冰柔定亲,但一想到卫玄当真要娶别的女娘做新妇,昭华公主也不觉眼前阵阵晕黑,竟似要昏过去。
她耳边却听到谢冰柔温声说道:“虽已定亲,但家事自然比不得国事。陛下是天子,是九五之尊,如何突然病倒也是一桩要紧之事。臣女愿意入宫,细细查探此事,只盼能寻出真相。”
谢冰柔倒是并不怎么想嫁人的。
再者若能搅入这些皇家之事中,谢冰柔也自有她谋算,能将自己计划行使几分。
卫玄眼中也透出了几缕幽光,亦起身说道:“皇后爱惜冰柔,自是担心她掺和皇室内事,会遇到些危险。但冰柔既然将要成为微臣新妇。那纵然有任何波澜,看在微臣薄面,总是会宽待冰柔几分。”
“臣好不容易寻到新妇,自然绝不能被外人所伤。”
他口中这样说,旁人也将卫玄意思听得十分明白。那便是卫玄对谢冰柔十分爱惜看重,那是绝不会允谢冰柔有事。
昭华公主蓦然握紧了手掌,仿佛被打了几个耳光。
虽早就知晓卫玄是喜欢谢冰柔的,可这桩事始终也没有什么实感。之前卫玄跟谢冰柔淡淡的,她从未见过二人如何的热络亲密。
可如今卫玄称呼也改了,人前也是亲密无忌。
谢冰柔要掺和这些危险案子,卫玄便当众表示旁人绝不能伤她。
昭华公主通身发抖,她只觉得这一切实在是太难看了。
卫玄是做大事的人,可是却露出这样令人作呕的情态。
元后倒露出一副看热闹好笑的神态,就好似一个温柔长辈,看着年轻的子侄情窦初开,不觉会心一笑。
便算谢冰柔知晓其心思深沉,却也不得不承认元后很易让人生出亲近好感。
元后温声说道:“卫卿忠心,谢娘子也同样如此,是一心忠君,不顾其他。既然要查此案,那么此案关系重大,我便赐谢娘子金牌一枚,使得谢娘子能随意出入宫中各处。若谢娘子问话,宫中上下不能不答。”
这样言语,元后既笼络了谢冰柔,也彰显出她对胤帝关心。
陛下身体十分要紧,如今受人算计,自然要彻查清楚。
昭华公主听到耳中,却很不是滋味。母后已经厚赏了谢冰柔了,又是封了异姓公主,又是恩赏食邑与庄园。而如今谢冰柔不过才回京城,便又再得厚恩。
自己只不过是想让谢冰柔搅入浑水之中,却未曾想到谢冰柔居然这般的被保驾护航。
她瞧着元后,看着元后满面慈爱的看着谢冰柔,却看也不看自己这个女儿一眼,便忽而觉得冷。
却不知元后心内对昭华公主也颇为动怒。
小女孩儿的算计总是浅薄的,昭华公主亦是如此。也不是什么很精妙算计,至少于卫玄这样聪明人而言一下就能看出昭华公主的恶意。
小卫侯与朝廷早便暗生嫌隙,公主不懂事,还要火上浇油。今日本意是给小卫侯示好,以显对之重视,可昭华公主却做出这样的事来。
如今元后加以笼络,还不是为了替昭华公主收拾残局。
昭华公主心头却浮起了凉意,其实若不是自己,父皇蓦然得病,彼时最得利的不就是太子?
偏自己只是个女儿,母后自然不会替自己做主。
第130章 130
待宴会散去, 谢冰柔握着那枚令牌,抬眼看着卫玄说道:“依卫侯所见,陛下彼时发病昏迷,可是与太子有关?”
要说得益, 最大受益人自是太子。
太子是国之储君, 身份尊贵, 又早就开始处理朝堂事务。元后虽有手腕,可一旦陛下昏迷, 是挡不住太子独断专行的。
故太子难得握住权柄,便不免将自己心腹调入城中。只不过沈淮安狼子野心, 也极不受教, 故终究也是令太子颜面无存。
但一开始, 太子殿下自然想不到这一桩。
储君有一对精明父母,这个孩子平日里必然是受到了太多的掣肘。
故谢冰柔轻柔的说道:“那冰柔应下这桩差事,也是顺应卫侯心意。你与太子反目成仇, 自是绝不能再和解。不过太子是储君,储君也是君,为人君者,自然占着些大义的名分。”
她侃侃而谈:“不过太子如今名声却并不怎么好。他引狼入室,京中上下谁人不知?如若再查出什么弑君犯上, 大逆不道的勾当, 那么他便万劫不复,谁也救不了他。更不必说如今太子妃已有身孕, 自有年幼的血脉由小卫侯辅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