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要妾死,也不过是你想要尚公主——”
昭华公主先是吃惊,此刻脸色却是变了,大约没想到吃瓜吃到了自己头上。
她自然对魏宇严没有什么意思。
不错,昭华公主是会称赞魏宇严。可她每次心里称赞魏宇严,都会感慨魏宇严虽不是什么美男子,可却对夫人十分情真。
那其实表示昭华公主十分看脸。
魏宇严的颜值其实是她十分在意地方,所以她心里纵然夸赞,却总不免提一提。
因为她很介意这个。
卫玄便是生得极美,那是十分要紧的优点。所以昭华公主绝不至于对魏宇严生出什么情意,更不至于生出好感。
她好奇魏宇严怎么会有这样自信,甚至迫不及待杀妻?
但谢冰柔却蓦然觉出了几分属于韩芸的恶意。
也许韩芸早就知晓魏宇严想要杀妻,知晓魏宇严十分厌恶她,那么是不是韩芸亦早就看清楚魏宇严在昭华公主跟前的把戏?
魏宇严故作轻松,不动声色想将年轻识浅的公主撩一撩。
那时候韩芸还有气息,却只能温婉含笑看着。
想来是剐心滴血。
第071章 071
谢冰柔自然知晓这只是魏宇严自己一厢情愿, 昭华公主并无此念。
昭华公主面颊一红,亦厉声说道:“魏侯为何竟有如此痴念。”
她这样年轻,这样自负,韩芸眼底深处却有一缕冰冷的憎恶。
她喃喃说道:“公主, 芸娘出身寒微, 不配跟你争。若非魏侯走上邪道, 我宁可自己死了,也愿意让位使你做这个正妻。”
韩芸每说一句话, 昭华公主的尴尬就多一分。昭华公主有些烦躁,心忖为何韩芸好似听不懂自己的话, 她本不会折身去争区区魏宇严。
韩芸说到此处, 蓦然哇的一声, 呕出了一大口鲜血。
那鲜血喷溅在韩芸衣襟之上,点点烟烟,宛若桃花, 煞是艳丽。
谁都看出韩芸油尽灯枯,快要活不成了。
昭华公主倒不知为何是好,此刻她为自己辩白,但凡辩白的语气重一些,就好似在欺辱韩芸。
楼医女亦匆匆上前, 用手帕擦去韩芸唇角血污, 将一片参片递上去,让韩芸放在舌底。
元后沉沉的嗓音方才传来:“韩娘子, 你如此指责魏侯行差踏错, 刺杀朝廷重臣, 犯下重罪,可有什么真凭实据?总不能因为府上一些争风吃醋之事, 就污蔑自己夫君。”
韩芸喘了几口气,然后说道:“臣女日夜随侍夫君身侧,自然知晓他的所作所为。”
她终于没有继续追着昭华公主咬了,毕竟比起昭华公主,她更恨的自然是魏宇严这个枕边人。
“今日他刻意使魏灵君诱小卫侯,因为三娘子貌美,本就入了太子之眼。如若有了什么,必然惹来太子不快。后来小卫侯走脱,他便令人追杀。今日林中追杀小卫侯之人,皆是魏宇严的死士。”
她更从怀中取出一本小小册子,如此递了上去。
“臣妇收集了那些个死士家人以及来历,魏侯拿捏住那些死士命门,必不肯招认。若是以此名册拷问来历,那些死士知晓家人不能得到庇护,必然也会招了。”
她每说一句话,就是要将魏宇严逼入死巷,要让魏宇严一无所有,万劫不复。
魏宇严绝不会想到韩芸能说出这般言语,他身躯却愈发麻痹。
韩芸给他所下乃是麻药,他先是失了声,后身躯麻痹,从脊椎蜿蜒到四肢,竟令他四肢微微发麻。
直到韩芸说到此处,那妇人分明是要他万劫不复!
他终于按捺不住,扑过去卡住了韩芸咽喉,眼中流转了几缕凶光。
魏宇严瞧见韩芸面上并没有什么惧色,妇人苍白面容竟浮起了一丝浅浅的笑容,好似对他大加嘲讽。
魏宇严面颊肌肉轻轻抖动,他想起了死去的魏灵君,想起魏灵君从前拉着自己的手,娇滴滴撒娇。
“阿兄如此人物,便算不娶公主,也有的是名门淑女可以求一求,没想到却娶了个拙妇。兄嫂身份又低,又无甚见识,谁见了不说一声魏侯委屈。”
魏灵君说话不客气,可那时魏宇严并未呵斥,也许是因为魏灵君那些话说到了他的心坎里去。其实他也是这样想的,隐隐觉得韩芸不配。
可别人都说自己情深意重,若弃了韩芸,岂不是又成了薄情寡义?
但魏灵君却不这么说,她只会替哥哥委屈:“若韩芸知晓自己身份,便该知晓自己不配。哪怕阿兄说要娶她为妻,她也应该推拒,说自己当个小妇便足矣,而这才是真正替阿兄着想。可她只图自己耀武扬威,全不替阿兄着想。”
是了,这一切都是韩芸的错。
那时候魏三娘子轻轻的踮起脚尖,在魏宇严耳边说到:“若芸娘忽而死了,阿兄也再不会被她所困,从此自由自在。”
于是魏宇严便有些心动。
其实他早该听灵君的话,早该杀了这妇人!
韩芸的颈项十分的纤弱,好似一掐就会断,魏宇严也想将韩芸活活掐死。
可惜啊,如今他手掌麻痹,已使不上劲,竟这样子被认扯开。
他听到胤帝呵斥:“魏宇严,你简直荒唐!你们山都侯府名声,皆是被你毁个干净。”
魏宇严说不出一句话,旁人也只道他乃心虚,所以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韩芸嗓音里还带着哭腔,女娘悲声说道:“夫君果真是想我死呀!哈,果真是想我死呀!”
她嗓音凄厉,似蕴含了一种绝望,令人听了为之心酸。
旁人大约是会同情韩芸的,这么几载恩爱,人前又是极好的夫妻,原来私底下竟如此的不堪。
魏宇严心里却充满了恨意,是,他已经下决心让韩芸死了。
魏灵君那些话不过是引子,其实他心里早生厌烦之意。
那念头一旦升起,便不可遏制。
所以那日他问魏灵君:“灵君,你说有什么法子,使我再看不到芸娘?”
那时魏灵君也是微微一愕。
大约是因为魏灵君虽整日里挑拨,可也未曾想到魏宇严真会应允。
然后魏灵君那张漂亮脸蛋就升起了欢悦喜色,她略想了想,便说道:“灵君有一计,一定有用。”
她知晓宫中玉醴浆中调有花粉,自己不能饮下。若别人问及,韩芸必定是会装贤惠,替自己代饮。
只要在这之前她激怒了景娇,景娇必然是会人前为难。
那么这样一来,韩芸的死则更像是一场意外了。
而且魏灵君还能嫁祸给裴妍君,去除一个竞争对手。
激怒景娇也十分容易,其实只要魏灵君在太子跟前走一走,就能使得景娇酸得要掉眼珠子。
这一来是顺利引起太子的注意,这二来则是激怒景娇,岂不是一石二鸟。
算上栽赃陷害裴妍君,甚至可谓一石三鸟。
他和魏灵君盘算那般妥当,可偏生计划却又那般的不如意。
韩芸为什么不死?她看着只剩半条命,却总是不死!
甚至之前韩芸自刺一刀,魏宇严也想着顺势送韩芸归西的。不过那时韩芸却说,说可以替他做个人证,证明这一刀是魏灵君所刺。
于是魏宇严略做犹豫,终于是没有动手。
于是死的是魏灵君。
他们兄妹二人筹谋许多,结果是兄长杀了妹妹,自己这个兄长也被韩芸算计,身陷囹圄。
这时候韩芸已经在猛烈的咳嗽,好似已经说不出话来。
众人擒拿魏宇严时闹出了些动静,谢冰柔也禁不住这般轻轻的退后了一步。
谢冰柔心尖儿也掠动了一缕狐疑,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今日一切仿佛太顺,而且魏宇严是个善于花言巧语的人,在昭华公主跟前戏也很多。
通常这样的人哪怕是罪证确凿,必然是会为自己辩驳,却不知为何竟这般的安静?
谢冰柔轻轻的皱着眉头,蓦然一双手扶住了她的肩膀。
谢冰柔如电着一般,顿时打了个激灵。
虽隔着衣服料子,谢冰柔脑内却顿时浮起了一双手。
那双手一只扣紧了自己的腰,另一只却提剑来杀人。
伴随这样触感,她脑内竟飞快掠过卫玄的面孔。
人在紧张和刺激时候印象是最深的,有些画面已经深深的烙印在了谢冰柔的脑海之中了。
好在那人只是扶了扶谢冰柔身躯,也飞快松开了手。
她听着卫玄说道:“五娘子,还请站好。”
谢冰柔也只是轻轻的嗯了声,算是应答,并没有回头。
卫玄在她身上,能凝视到谢冰柔那凝白似雪的后颈。
蓦然间,卫玄也想起了那时候自己凑上前去,轻轻吻了一下谢冰柔耳垂情景。
那时谢冰柔羞不可遏,又好似有些惧怕,但又勉力做出镇定的样子。
那副情态,也当真有些迷人。
卫玄这么一打岔,魏宇严已经被控制住,这样被押了下去。
谢冰柔微微皱了一下眉头,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也许她也猜出某些不对,不过此刻亦不再适合言语。
她心里动了动,虽未回头,可又挪动了几步,方便自己离得卫玄远些。
看着谢冰柔远离,卫玄心尖儿微微一动,倒也并未说什么。
这时候她却发觉韩芸直勾勾望着自己。
韩芸面颊之上犹自沾染了泪水,容色却似有些深。
谢冰柔忽而恭声说道:“皇后娘娘,魏夫人方才遇刺,身子又十分孱弱,不若让臣女送她回去。”
元后亦点点头,就此允之,心里倒觉谢冰柔是个熨帖的下属。
韩芸是对昭华公主有一些微妙的恶意的,元后亦不想这个韩娘子在这里胡言乱语,说一些不利于她女儿的话。
有些女娘就是这样子,自己痴心的丈夫看上了别的高枝,她嫉恨之余不免迁怒被喜爱的贵女。韩芸是小户女,眼皮子就是这样子浅,元后也不愿意她继续在这儿闹。
眼见韩芸被抬出去,元后也已不再为个山都侯府的弃妇上心。
皇后娘娘伸出雪白如葱根的手指转动指甲套,心思却是在飞快流转。
今日诸事繁杂,以一个山都侯魏宇严的罪证确凿,未知是否能弭平春猎之会上风风雨雨?
想来胤帝也是这样盘算。
谢冰柔护送韩芸离去时,她心里也觉得留下来无甚作用。
她瞧出韩芸对昭华公主有着一种恶意,她更瞧出韩芸如今直勾勾看着自己。
第072章 072
谢冰柔弯下身, 柔声说道:“魏夫人,什么都会好起来的,你别将有些事情放在心上。”
有那么一瞬间,韩芸眼底流转了一缕讥讽, 使得她面上神色不似平日里的那般温顺谦逊。
韩芸嗓音柔柔的:“妾是将死之人, 也没有什么以后了。不似谢女尚, 这样年轻,这样健康, 还这样貌美。”
谢冰柔听了这话,似是轻柔笑了一下, 然后轻声问道:“韩娘子, 你觉得小卫侯待我如何。”
韩芸蓦然嗓音微尖:“妾如何知晓?”
谢冰柔就像个讨厌的爱炫耀的女娘, 她故意说道:“我觉得小卫侯待我很好,是别人及不上的那种好。”
韩芸慢慢绞紧了手帕,面色十分古怪, 竟一语不发。
这时谢冰柔却伸出手,握住了韩芸的手。
衣袖轻轻从韩芸手腕处滑开,露出了韩芸苍白细润的手臂,看着似有几分说不出的触目惊心。
但谢冰柔并没有找到她想要的东西。
韩芸手臂细白,并没有什么伤痕。
谢冰柔握着韩芸的手, 另一只手握了韩芸手臂一下。
虽只一下, 但谢冰柔摸出韩芸是有些肌肉的。
这个魏夫人,也许并不像别人看到的那么柔弱。
别人眼里的韩芸太过于柔弱, 仿佛过于炽热的太阳都会伤害到她。韩芸说话也是细声细气, 温温柔柔的。
可也许并非如此。
谢冰柔眼波轻轻流转, 她说话嗓音更温柔了:“你一定觉得小卫侯人前待我冷冷淡淡,对我好在哪里。可小卫侯虽寡于言辞, 心思却很纯粹,跟那些只会口上说说男子是不同的。”
“韩娘子,其实你可知晓,今日小卫侯被刺杀时,我且与他一道。其实我什么武功也不会,跟着他也是个累赘。可小卫侯却并没有把我抛下,更没有拿我做盾。他只护着我,一路这么杀出去。他的英武之姿,令冰柔十分心折。”
抬韩芸两个侯府的仆人都有些尴尬,心忖谢冰柔这些话莫不是在夫人伤口上撒盐。
魏宇严便是那等口里说得好听男子,人前跟韩芸很恩爱,可私底下却想着要杀妻。
可谢冰柔却在这里秀她跟小卫侯之前的恩爱。
据说这位谢家五娘子人品温厚,为人和善,可见面不如闻名,她似乎也没有传闻中那样的好。
谢冰柔说到了此处,好似回过神来,然后才说道:“夫人,冰柔只是刚刚遇到刺杀,心神未定,也不知晓跟什么人说一说。夫人性子温柔,所以我便忍不住。”
谢冰柔表情十分诚挚,那两个仆从也不由得信了。
这谢五娘子不过十七岁年纪,又骤然遇见了这样的事情,故而心里无措,也是有的。
想来并不是刻意为之。
可韩芸却不这么看,她觉得谢冰柔这个贱人是故意炫耀的。
这女娘是刻意说给自己听,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堵心。
谢冰柔大约是瞧出来什么了!
然则她明知谢冰柔故意,心底还是泛起了浓浓酸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