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净取笑我。三十好几的人了,哪还有什么年轻的?”
王孟氏似是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嗔了晏秦氏一眼,又道,“前两日刚忙完家里的事回来,正赶上宫宴,也没能得个空去看看姐姐,还望姐姐勿怪。”
“说这些就见外了。”
晏秦氏嗔一句,把身旁两眼茫然的晏清往前面一带,介绍道,“这是你湘姨,小时候还抱过你。你跟你爹一年到头来去匆匆的,也没能得个空带你见见。”
说起晏清她爹,晏秦氏心里就一阵难受。
“湘姨。”
晏清乖巧地同王孟氏见了礼,视线往王孟氏身侧一落,开口将晏秦氏的思绪从她爹的事上拉回来,“这位妹妹是?”
“这可不是什么妹妹。”
晏秦氏闻言掩下伤心,笑着打趣晏清,“淑语可比你长了两岁,你该叫人姐姐。”
晏清便又乖乖地同王淑语见礼,笑言:“是我失礼了。”
晏清本就心性成熟稳重不似少女,又重活一世,让她叫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姐姐,多少还是有些抹不开面子。
晏秦氏捣了晏清一下,晏清不为所动。
王孟氏和王淑语倒是觉得没有什么。
晏家的事她们就算才回京,也多少有所耳闻。
此时晏清寻着法子不想她娘多想,她们自然也不会没眼色地去提人家伤心事。
王孟氏顺势还为晏清刚才的事开脱:“清清尚来稳重,若不提年纪,她两这相差又不大,任谁也觉得清清才是姐姐。”
“你就惯着她。”
晏秦氏笑着嗔一眼,两人自一边话家常,一边带着两个后辈往候宴的宫殿去。
王淑语和晏清落在两人身后三两步。
“令尊、令兄的事,还请节哀。”
一直秉承着规矩,同晏秦氏与晏清见礼后便没插话的王淑语,此时同晏清并行,倒是同晏清搭上了话。
这话说得轻,此时宫道上都是人声,倒只有她们两人能听见,显然是照顾了晏秦氏的心情的。
“多谢挂心。”
晏清礼貌性地回道。
王淑语还想说些什么,但一时又找不到话头。
正在这时,她们身后的宫道上,传来一阵踢踢踏踏的马蹄声。
众人驻足循声望去,却是一辆极尽华贵的马车快速驶来,到了宫门口才放慢了速度慢悠悠地停下来。
衣着不凡的丫鬟打了车帘,放了车凳,一身华服的晏灵儿才由丫鬟扶着下来。
“本宫来晚了,马蹄急了些,惊扰了各位夫人小姐。”
晏灵儿温温柔柔地笑着,说着抱歉的话,下巴却抬到了天上去!
不少夫人小姐皆是眉头一皱,也不知是谁轻声嘀咕了一句:“这可真是麻雀变了凤凰就高人一等了。”
“不然怎么说人往高处走?能变凤凰,那也是人家的本事!”
“可少说两句吧!还想不想肃王殿下提携你家那个不成器的了?”
“切,也就是看在殿下的面子上。”
这边嘀嘀咕咕地说着,那边就见一人朝着晏灵儿走去,张嘴就来:“这不是肃王妃嘛!诶哟,真是个美人儿,同肃王殿下真是郎才女貌!”
有了一个人起头,那接下来的阿谀奉承就顺理成章了。
甭管心里怎么想,至少对于肃王妃这个位置,大多人都还是得捧着。
王淑语看晏清一眼,却见她只是低头同晏秦氏说道:“早前帖子上说了酉时开宴,眼下时间不早了,还得先去见过皇后娘娘才是。”
晏秦氏视线在被众人围着追捧的晏灵儿身上停留了一下,便收回视线,对王孟氏道:“走吧,免得去得迟了,让娘娘不悦。”
王孟氏犹豫了一下,便拉着晏秦氏说说笑笑地转身:“姐姐说的是。”
像她们这些有诰命在身的,宫宴之前都得单独先去面见皇后。
一个王妃或许应该巴结,但还不到能让她们撇下皇后去捧着她的地步。
第15章 觐见皇后
“你们真的是姐妹?”
王淑语跟在晏清旁边,倒是凑到一起小小声地议论起了晏灵儿,“毫无礼教的做派,也不知肃王殿下看上了她哪儿?”
晏清讥嘲地勾勾嘴角:“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们两个,般配。”
王淑语一惊,哑然地看着晏清。
如此明目张胆地编排当朝王爷,也只有她敢这般肆意妄为了。
但想着或许晏清是因为说话的是自己,所以才敢这般大胆,王淑语又不由得升起一股被信任的欣喜。
只是温文尔雅的肃王,会同张狂炫耀的晏灵儿是一丘之貉?
王淑语微侧首,以余光去打量身后的晏灵儿。
晏灵儿被众人追捧,心里得得意洋洋,一转头却见有几人竟连招呼都不同自己打便走了,心下不忿。
细一看,发现其中一身素净的那个是晏清,旁边一个衣着雅致的小姐同晏清说着话,好似亲姐妹。
晏灵儿顿时更为恼火!
她们竟敢如此轻慢自己!
一个七品小将都上赶着舔,自己这个王妃站在这儿,竟然无视自己?
岂有此理!
晏灵儿恨得咬牙切齿,不过一转念想起前几日她爹来侯府说的那些话,看着晏清的背影不由又漏出一个怨毒的笑来。
她也就得意这一时了,看她过了今晚,还怎么在自己面前横!
晏灵儿想着今晚之后晏清就将任自己拿捏,不免心情大好,转脸笑颜如花地同迎上来寒暄的夫人小姐笑说:“时辰不早了,咱们还是赶紧进宫拜见皇后娘娘才是。免得让娘娘等久了,不高兴。”
众人闻言嘴上是乐呵呵地捧着:“王妃说的是,王妃说的有理。”
但心里却是不屑地嗤笑一声。
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也配让皇后等?
历来宫宴,女宾这边都由皇后主持大局,但皇后通常只是露个面,就会寻了借口离开。
这是大家心照不宣的默契。
皇后不在,大家才好更好地联络感情。
只有有品级的诰命或者皇室中人,得了皇后允许,才能单独领着自家闺女或亲近的朋友到皇后开的小房间里聊天喝茶。
晏秦氏身为二品诰命,自也是按着规矩,递了帖子求见。
晏清留在候宴的殿内等待召见,却不想这么一会子,也有人按耐不住地碎嘴子。
“都成白身了,还有脸去面见皇后,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人家是圣上亲封的鸣凤将军,哪是什么白身?地位跟我们,是不同的。”
“切,有什么不同?真要不同,她怎么不穿着朝服来,要跟我们一样穿常服?”
“还能是为什么?官小呗!你见过哪个宫宴上,会让七品小官上来?她不过是仗着她娘二品诰命,才得了这次宫宴请帖罢了!”
这些人没有收声,周围一片的夫人小姐都听见了,偷偷打量着晏清的脸色。
却见晏清只是不为所动地喝茶,一时间鄙夷、失望、欣赏掺杂,各自反应不同。
王淑语看着晏清淡然的模样,欣赏的同时却心生羡慕。
自己若有她三分能耐,也不至于让自己母亲受了姨娘的气去。
王淑语垂下眼,敛下羡艳,温声劝她:“那些碎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晏清不以为意地笑笑:“西戎人说的话可比这难听多了,我是有多想不开,才会把这些话都往心里兜?”
王淑语被她的话逗笑了,玩笑般地道:“哦?那他们都说些什么话?”
“疯狗乱吠,蛐蛐唱歌,总之就是不说人话。”
晏清一挑眉,理所当然地道,“说出来污染耳朵。”
王淑语知道晏清对西戎深恶痛绝,但如今西戎同武安已经议和,她这话说出来,必定引起有些人不满,当下也不敢在这上面深说,连忙换了话题:“我听说西疆有种石头花,石头也能开出花吗?”
晏清扫一眼四周人的反应,见王淑语不停给自己眨眼使眼色,有些好笑,却也顺着她的话道:“石头自然不会开花。石头花只是长得像石头,却不是真的石头。”
“原来是这样。”
王淑语见她接了梯子,也松了口气,而后兴致勃勃地问晏清一些西疆民风民俗的事,晏清也一一作答。
聊得兴起时,皇后宫中却来了人说皇后召见。
两人只得停下话题,随宫人去栖凰宫同皇后见了礼。
到栖凰宫正门,就见晏灵儿被拦在门外,门口的内侍一脸为难:“肃王妃,不是咱家拦着您,实在是今日宫宴皇后娘娘事忙,抽不开身呐!”
晏灵儿臭着一张脸,眼角余光睹见被宫人领过来的晏清。
也不看清领路的宫人是哪个宫里的,晏灵儿上去就是一顿阴阳怪气:“没听见吗?娘娘事儿忙,没空见你们。地位不高,倒会给自己来事儿。为了面儿,还找了宫人领路来装模作样呢?”
晏灵儿说着还朝着王淑语不屑地刮了一眼,对于这人之前在德武门轻慢自己却亲近晏清愤愤不平,这会儿自是一股子气都往两人身上倒。
王淑语秀眉微蹙,正要说些什么,却被晏清拦了,顺着她的视线瞄向带路的宫人,心里顿时了然。
她们自己说,别人还不一定信,何苦浪费口舌?
领路的宫人在皇后身边当差,自是什么样的人都见过,如晏灵儿这般不讨自己主子喜欢的,她们也自然没什么好脸色:“奴婢领了皇后娘娘的令,领王小姐与晏将军觐见,一路过来本就让娘娘久等,肃王妃还是不要再拦着吾等。惹了娘娘不高兴,便不是见不见的问题了。”
末了宫人还添上一句:“宫里人来人往,王妃认不到人不打紧,但娘娘身边伺候的,也说成是任谁都能使唤的,王妃这是拂谁的脸面呢?”
这宫人敢说这一席话,可见是个在皇后面前说得上话的。
晏灵儿被这般挤兑,气个半死,黑着张脸死死瞪着晏清和王淑语,对那宫人却还是得说一句:“夜里昏暗,是本妃眼拙了。姑姑请了。”
宫人冷哼一声,故意气晏灵儿一般,先请了晏清和王淑语入栖凰宫,才自己进门,路过晏灵儿身边的时候还说了句:“娘娘要见什么人自会让人去请,没得召见的还是不要上赶着给娘娘添堵的好。”
第16章 明着算计
宫人的话说得晏灵儿又是心中恼恨不已,看着三人进了栖凰宫,恶狠狠地一撕帕子,瞥一眼栖凰宫,愤愤地一甩手就走了。
等她做了皇后,定叫这些贱人不得好死!
正走着的王淑语忽地感到脊背一阵恶寒,不禁回头扫了栖凰宫宫门一眼,有些不安地轻声对晏清道,“她看着不像是个有肚量的,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晏清微一垂眼,不甚在意地道:“娘娘掌管六宫本就繁忙,若谁想见娘娘就得接见,娘娘还能有休息的时候?”
领路的宫人满意地道了句:“是这么个理。”
话音刚落,便停下步子,请两人入内殿:“二位请。”
王淑语见状便不再多言,同晏清各自谢了领路宫人,进内殿同皇后见了礼,在自己母亲身边各自落座,同众多夫人小姐后宫嫔妃一道,陪着皇后吃茶聊天。
约摸到了申时三刻,有宫人来宫中请了:“娘娘,该请贵人们入宴了。”
“谢娘娘相请,时候不早,吾等便先告退。”
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太君领着诸位夫人同皇后请辞,先一步同宫人前往铺设大宴的宫殿,以等候皇帝皇后的相携入场。
皇后顺势说道:“老太君请。”
等众人退去,才招了先前领晏清与王淑语来的宫人进来问话:“在门前撞见了?”
宫人应了声:“是。”
皇后眼中闪着意味不明的期许:“细细说来。”
宫人便一字不落地将几人的话都交代了。
皇后闻言,若有所思,屏退了宫人,同贴身伺候的凤仪道:“更衣吧,今日宴上怕是有一场好戏。”
坤吾宫中秋宫宴现场,朝臣及其家眷在宫人的引领下分别入场,在对应的宴桌前落座。
领路的女官一路领着晏秦氏和晏清,在正中皇后所属的高位下首三两桌之外的侯爵家眷的座次停下。
往年宫宴,晏秦氏带着晏清都是落座此处。
但如今晏家的镇西侯之位被收回,依晏秦氏的二品诰命之位,只能坐侯爵家眷往下数的第二等座次。
晏秦氏当即眉头一皱,问道:“姑姑莫不是记错了位次?此处是往年的座次,今年情况不同往年,我等再落座此处,只怕不妥。”
安排位次的女官恭敬地同晏秦氏施一礼,道:“座次是贵妃娘娘安排的,奴婢只是遵从娘娘安排,为夫人小姐领路。”
晏清眼眸一沉。
贵妃李氏是李家的小女儿,今年不过十六七岁,是李家送进宫监视皇帝后宫的棋子。
凭借着李家的权势,李氏一入宫就是贵妃,平日里嚣张跋扈,也只有出身许家的皇后,能让她有所收敛。
李家同晏家没什么交情,也谈不上什么仇怨。
若说有什么理由让李氏如此针对她们的,明面上也只有李、晏两家,一个文臣,一个武将,天生的政治意见不合,常在朝堂上唇枪舌剑,奏章上刀光剑影。
但晏清却深知,李氏针对自己,还有一个不那么光彩的理由。
自己也是上辈子将温哲茂送上了皇位才知道,李氏作为后妃竟然早就跟温哲茂搞到了一起,甚至为了助温哲茂上位毒杀了皇帝!
而晏秦氏听女官说是贵妃的安排,眉头更是深深蹙起:“想来是贵妃娘娘忙中出错,才出了这等错漏。如今离开宴仍早,姑姑还是将此事回禀了娘娘,让娘娘现下调整还来得及。”
“不然纵使我等丢了脸面,贵妃娘娘如此不合规矩的安排,叫人看了笑话,也让李大人和圣上脸上无光。”
晏秦氏连消带打的几句话,让晏清忍不住翘了嘴角。
自之前晏灵儿回门闹事,晏清就知道自己这个平日里在自己家人面前小意温柔的母亲,其实也是有脾气的。
“娘娘重新安排座次,还需得一些时间。姐姐若不嫌弃,不如与我同桌而坐?”
王孟氏见了眼前这情况也横插一嘴,邀晏秦氏同自己同坐。
晏秦氏笑着受了她的好意:“这倒也好。”
两位夫人说说笑笑地坐下,晏清和王淑语则在二人身后恭敬地跪坐着侍奉。
女官见晏秦氏竟真拂了贵妃的面子,应王孟氏的邀,在堂中中游的位置相携着坐下,顿时脸色有些难堪。
没能办成贵妃安排的差事,贵妃娘娘肯定没有好脸给自己,说不定还有的罚。
但这晏秦氏说的也不能不顾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