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齐威说得情真意切,不明真相的仆从听着都心里发酸。
晏康平心里呵呵一笑,若不是他花了大把的钱才请动这老头子,他还真就信了!
晏清听着也是心里发笑,若不是上辈子他做的那些事太恶心人,凭着这十几年的往来,她可能就真被他忽悠了!
“晏侍郎毕竟分了家,侯府内现在也没有主事的男丁,晏侍郎经常出入侯府到底还是不够妥当。”
晏清道,“但既然二叔公这么说了,您是长辈,自然该按着您的心意来。这澜竹园临近侯府侧门,又本是自成宅院,我便去请了户部的大人,将这澜竹园单独划出来,供二叔公修养、待人接物,可好?”
“用不着这般麻烦。”
晏齐威连忙开口制止,若是将澜竹园划出去了,名义上还是在侯府,但他想要插手侯府的事,可就没那么方便了。
“都是一家人,谁能说什么不是?你这丫头就是喜欢想太多。”
晏清在心底冷笑。
她想太多?
她若不想这么多,只怕她娘还会像上一世一样,背负着跟丈夫兄弟私通的骂名屈辱而死!
“人言可畏。”
晏清道,“我自小被当男儿养大不在乎这么多,但我娘从小家里千娇万贵养出来的,若是被些什么黑心烂肺的编排些莫须有的东西,我怕外祖父气得从北地提着刀杀过来。”
晏康平和晏齐威齐齐一怔。
晏秦氏处事太过温婉,倒叫他们都忘了,她是那家教养出来的女儿!
第10章 戏里戏外
北地秦家,北疆三大世家之一,出猛将,北地守备军统领向来都是秦家人担任。虽然地位不如镇西、镇北侯,但拳头还是硬的。
尤其是秦家现任家主,晏秦氏的亲爹秦莽,三十六年前雪原十二部联合进攻作为北疆门户的北地,被秦莽带五万人马,直接杀回雪原深处,自此,没再敢违反和约一星半点。
雪原的狼崽子,被驯养得跟羊一样温顺。
秦莽也因此扬名立万,被封为怒血将军。
但人总归是会老会死的。
北地猛虎,怒血将军秦莽,寿终正寝于乾元五年,享年六十七岁。
晏清沉下眼底暗色,将晏齐威和晏康平的忌惮看在眼里,开口撵人:“如今天已晚,二叔公也安然醒了,晏侍郎也该回自己府上了吧?”
晏康平看晏齐威一眼,晏齐威眨巴了两下眼:“确实是晚了,你明日还要上早朝,快些回去吧!有什么事,明天白天再商量。”
听了晏齐威这话,晏康平心里略微安定了一点,瞥一眼晏清,对晏齐威道:“那我便明日再来,二叔您好生歇息,一定要保重自己。”
别一不小心死了,他就白花钱了!
说完又转头对晏清道:“你二叔公身体不好,年纪也大了。这人老了就动不得气,你多顺着他点儿,别气他老人家。回头若是气出了什么事,一人一口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你!”
晏清心里冷笑。
顺着他,然后让你做这个镇西侯,将来毁了自己和母亲,毁了整个晏家?
真是脑袋还没沾枕头,就已经做起美梦来了!
晏康平见晏清没吱声,心头不悦,眉毛一皱,脸一板,拿出那套长辈的威仪,冲晏清一吼:“跟你说话你没听见吗?!”
晏清掀眼皮瞥他一眼,阴冷的眼神让晏康平脊背发凉。
那副装腔作势的样子眼看就要做不下去了,晏康平连忙说了句:“真是个不孝子弟!我明天再来,若二叔出了什么事,我唯你是问!”说着就脚步飞快地离开了澜竹园。
晏康平前脚刚走,青衣便后脚跟上,直到亲眼看着晏康平离开了侯府,大门落了锁,才回澜竹园向晏清回禀。
澜竹园内,晏清搬了把椅子坐在床边,看着晏齐威道:“二叔公你不是蠢的,我也不跟你绕弯子。十几年了,你算是看着我长大的,我也能算是看着你变老的。大家什么样的脾性,相互之间都有些了解。”
晏清说着顿了一下,才又道:“你不是贪财的人,我爹这些年给你的钱财你一辈子也花不完。你若开口要钱,我身为晚辈,也不会亏待你吃穿用度。晏康平的那点钱,跟细水长流的富贵比起来,零头都算不上吧?”
“为什么要帮晏康平上位?”
晏清直截了当地提出了问题,虽然她知道晏齐威并不一定会回答,回答了,也未必是真的答案。
她也没打算从他口中得到答案,她只要让晏齐威知道,对于他和晏康平暗地里的交易,她一清二楚,便足够了。
晏齐威脸色有一瞬间的阴沉,但旋即便顺势沉了脸:“晏康平那也是你叫的?那是你长辈。你一个后辈直呼长辈大名,是想被人指指点点?”
晏齐威缓了一下又道:“还有什么叫康平那点儿钱?什么叫帮康平上位?你怀疑我来京城,是因为康平给了我钱,我是来帮他对付你们母女的?”
晏齐威越说越生气,一副怒不可赦失望至极的模样,仿佛下一刻就要背过气去。
“事实如何,二叔公心里清楚,不必跟我面前做戏。”
晏清不为所动地起身,“二叔公年纪大了,还是少做些生气的戏码。虽然假得很,但劳心费力,对老年人的伤害也是挺大的。”
“言尽于此,二叔公早些歇着吧。”
晏清说完便离开了澜竹园。
晏齐威在她身后大骂不孝,忙得澜竹园上下奴仆脚不沾地,才没让晏齐威直接背过气去。
晏清离开澜竹园,先去了一趟清淑院,晏秦氏果然还没有睡。
“娘,这么晚了怎么还不休息?”
晏清走到床边,将她手里的书接了递给一旁随侍的墨竹,“晚上看书伤眼。你本来就病着,白日里去城南打点别院又操劳费心,该早些休息才是。”
“你光说为娘,你自己的身子难道就不要紧?”
晏秦氏抓着晏清的手,半是心疼半是责备,“这府里府外的事你都要操持,身上伤好了又裂,就是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啊!”
晏秦氏说着眼泪就下来了,晏清抬手擦了擦她脸上的泪,柔声道:“所以娘你才要快一点好起来,才能帮我操持这府内的事啊。操持中馈这一事,我是真的一窍不通的。”
晏清陪着笑脸玩笑,晏秦氏听着好笑又心酸:“是为娘病得不是时候,给你帮不上忙,还要你来操心我。”
“娘能撑这许久,已经很了不起了。”
晏清笑道,“不用妄自菲薄。”
晏秦氏也笑笑,搂着靠在自己怀里的晏清,轻拍着她的手背:“听说你跟你二叔公在门前闹了矛盾?”
“没有的事。”
晏清不以为意地道,“晏康平同我吵,他自己要揽气受。您甭管这件事,这不过是他为了进侯府,演的一场戏而已。”
晏秦氏垂下眼叹息一声:“清儿,我们去北地吧?西疆的事,你不要再管了。”
就这么一走了之吗?
晏清眼神微暗,直起身子,认真地看着晏秦氏,摇了摇头:“我不能走,至少现在还不能走。我不能让爹和大哥白死。”
“那你就忍心丢下娘一个人吗?”
晏秦氏泪眼婆娑地看着晏清。
“我怎么会舍得丢下娘呢?”
晏清勾着晏秦氏的脖子,低头轻抵着她的额头,柔声道,“我会打点好晏家的事,会好好地养伤,会拼尽全力活下来。”
“娘,相信我,无论如何,我都不会丢下您的。”
晏清轻声哄着,替晏秦氏掖了掖被角,“很晚了,快睡吧。”
第11章 怒不可遏
回到山海居,已是子时一刻,书房的桌案上还摆着孟舒澜传来的消息。
晏清在桌前坐下,青衣挑了灯花,替晏清加上一件披风,才退出去在门外守着。
烛火摇曳,安静的书房内便凭空多了个人。
“再安排几个身手好的去夫人身边,防止有人狗急跳墙。”
晏清看着信件头也不抬地吩咐道,“晏康平那头继续盯着,澜竹园和晏齐威那边调两个谨慎点的过去,不要打草惊蛇。”
多出的那人轻轻应了一声,便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走了。
晏清看完信件,将其丢进火盆,看着火舌舔舐着纸张,将它化为灰烬,眼底一片凄惶。
放下仇恨去北地,凭借着自己上一世对北疆的熟悉,面对外祖父去世后雪原十二部的反扑,北地必定不会失守,北疆也不会被雪原人践踏。
要放下吗?
放得下吗?
那些人会放她们走吗?
晏清接连问了自己三个问题,答案都是否定的。
被人欺瞒利用削成人棍的仇恨,她不可能放得下。
那些意图利用她实现自己野心的人,也不会放她安然离开!
晏清垂眼看向已化为灰烬的信纸,眼底划过一抹戾色。
孟舒澜已经获得了皇帝手谕,明天皇帝会在朝堂上宣布,由孟舒澜成为西疆兵马元帅,一个月后开拔返回西疆。
晏康平明天绝对会来闹。
那就闹得再大一点好了,叫那些暗处的家伙都搅进这局里,新仇旧恨一并清算!
明亮的火欢欣地舞蹈,印在晏清黑沉的眸中,如黑夜中跳跃的篝火。
炊烟初上,晏清一大早洗漱好,赖在晏秦氏屋里吃早饭。
饭刚吃到一半,就听下头丫鬟来报:“夫人,小姐,晏侍郎来了。”
“这个时辰才下朝,他来做什么?”晏秦氏皱眉问了一句。
“管他来做什么的,让他等着。”
晏清头也不抬地对丫鬟说了一句,又往晏秦氏碗里拈了小菜,“这是府里厨子学了城北那家北地厨子做的菜,您尝尝是不是北地的味道?”
晏秦氏笑一下,又叹一声:“你这脾气真是爱憎分明得很。但他到底是你大伯,这样晾着他,少不得让人说你的不是。”
“是,知道了,您就安心歇着。府里的事现下有我操心着,您安心养好身子才是。”
晏清一边说着,一边将准备起身去见晏康平的晏秦氏按下,“等您身体康健了,我们就收拾东西回北地吧。”
晏秦氏一怔,看着晏清消失在门前,许久才喃喃问道:“方才清儿她说什么?”
晏秦氏身边的管事嬷嬷齐嬷嬷乐呵呵地道:“小姐说,等夫人您身体好了,咱们呀就回北地。”
“二十几年没回去了,还不知道北地现在什么样了。”
晏秦氏怔怔地开口,眼泪扑簌簌地就下来了。
“北地不像京城繁华,变得也慢,说不定还跟夫人出阁前一个样呢!”
齐嬷嬷笑着对晏秦氏说道,“小姐是想着夫人的。夫人也要好好养好身子,才能更好替小姐考虑将来。”
晏秦氏擦着眼泪点头,欣喜的同时又不免担心:“这孩子心事重,什么都藏在心里不说。昨儿还说走不了,今天又变了主意。但愿她别因为我,乱了她自己的事情。”
“小姐是个心里有数的,夫人大可放心。”
齐嬷嬷劝道,“眼下还是夫人自个儿身子为重。”
晏秦氏叹一声:“你也别光捧她,多盯着点儿她。她自己身子也没好利索,若再忘了换药吃药,回头落下病根儿,这以后就难过了。”
“是是是,奴婢都记着呢!”
齐嬷嬷笑着应是,却不忘打趣晏秦氏,“不过有您盯着小姐,奴婢这活跟没有似的,实在清闲。”
晏秦氏被齐嬷嬷逗得发笑,心头也松快了些许:“墨竹,去小厨房那头说一声,做几个小姐爱吃的菜在灶上热着。她这也没吃多少,待会儿肯定得饿。”
墨竹笑着应一声是,便出了清淑院。
侯府正堂,晏康平背着手在堂内来回踱步,不时焦急地朝着门外张望。
但左等右等都不见晏清得影子,心头气不过,猛地拂袖摔了桌上的青瓷茶盏,朝着门口的小童吼:“她还没来?!”
晏清坐在正堂偏房里,听着晏康平气急败坏的怒吼,轻磕茶盏,浅浅地饮上一口,轻轻地放下,再抬眼,眼底已是一片寒霜。
被晏康平吼了一顿的小童,垂着手在门边候着,晏清自他身边走过后,才悄悄松了一口气。
比起像疯狗一样乱吠的晏康平,他家主子这闷声不说话却像有一把刀悬在自己脖子上的的气场,才真的是让人心惊胆战。
“晏侍郎是吃了炮仗?一大早的在这儿摔杯子跳脚。”
晏清还没进正堂,却先一步开了口,“这儿是侯府,不是你侍郎府。可不是你能耍横逞威风的地方!”
晏康平一听这声儿,疯狗一样地跳出来就一顿质问:“晏清你到底在想什么?竟然胳膊肘往外拐,举荐孟舒澜做镇西侯?你疯了吗?!侯位给了孟舒澜,我们晏家百年基业全部拱手让人!你爹你哥拼死拼活挣来的东西,全还回去了!你现在满意了?!”
晏清看着被府兵拦着的晏康平,看着他气急败坏面目狰狞,心里痛快不已。
晏康平吼完见晏清竟然在笑,心里一突突,眼神瞬间恶毒,声音也小了下来,阴狠地说道:“我说你怎么舍得将这些东西白送给人家,你跟孟舒澜早就有一腿了吧?!你个贱货!”
“啪!”
青衣怒不可遏,上前就给了晏康平一巴掌,转身跪在晏清身前:“奴婢越矩,请小姐责罚。”
“下去领军棍二十,禁闭思过一月。”
晏清看一眼跪地请罪的青衣,顺着她的话让她下去领罚,将晏康平的讨伐堵在嘴里,却又不依不饶地盯上晏康平,“晏侍郎是觉得自己脑袋在脖子上顶太久压得脖子疼?直呼郡王名讳,污蔑当朝郡王同臣子不轨,质疑皇命。你可真敢说啊!”
第12章 撒泼打滚
晏清这一提,晏康平如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被愤怒冲昏了的脑袋瞬间清醒了几分,也顾不上追究青衣的责任。
“举荐信是圣上授意,晏侍郎若是有什么不满,大可以去找圣上面谈。”
晏清看着仍不甘心的晏康平,“圣旨已下,晏侍郎来侯府找我撒泼,只不过多给御史台一些弹劾你的把柄。”
“你要弹劾我?!”
晏康平猛地瞪圆了眼睛,愤怒道,“你敢!”
“晏侍郎是耳朵不好使?”
晏清笑笑,“御史台要弹劾你,跟我晏清有什么关系。数日后便是中秋大宴,晏侍郎却撂下礼部的事务,天天往侯府跑,还敢怪人参你一本玩忽职守吗?”
晏康平如遭雷劈,不可置信地看着晏清,连退两步:“这都是你算计好的?故意用侯位吊着我,让我无心事务,暗地里却和孟……舒郡王勾结,将侯位拱手相让,再让人参我一本,让我一无所有。晏清你好狠的心!”
晏清听着好笑,真是编得一手好话本,不去写戏文,真是可惜人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