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年前,打死她都不会想到,她居然跟一个太监共赴巫山,而且,她竟然真的爱上了那个看似谄媚、邪佞、小心眼,但实际上很有本事、人也很好很好、却总是跟她作对的死太监。
太……监……
奚瞳的眼睛忍不住瞟向赵臻被棉被盖住的劲腰翘臀大长腿……
咳咳……该说不说,赵臻那时候鸡飞蛋打,确实可惜……
奚瞳想到这里,脸上又浮上霞绯。
她目光还没收回来,大长腿的主人便吻住了她。
“在想什么?”赵臻初初醒来,还是一贯的霜寒面貌,但语调里分明是带着笑的。
“没……没想什么。”
“撒谎。”赵臻拆穿奚瞳:“你在想我。”
奚瞳看向赵臻的眼睛:“那你想我吗?”
赵臻没有丝毫犹疑:“想。”
怎么能不想啊,她比他想象中还要柔软,还要温暖,他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生生世世再不分离。
两人就这样痴痴望着彼此,直到被门外裴鸣的声音打断。
“少爷!林大人陆大人他们到了!”
“嗯。”
赵臻应一声,他有些不舍地摸了摸奚瞳的脸,两人终究还是起来了。
赵臻和奚瞳到书房时,几人已经在饮茶相侯,林载抬眼看一眼赵臻,不禁纳闷:“你师父是不是新炼什么丹药给你吃了,今天气色这么好?”
赵臻勾一勾唇:“睡得好,爽利,舒服。”
众人微微后仰,今天赵臻这措辞,总觉得哪里透着怪异……
奚瞳绝望地合上眼,你快闭嘴吧死太监!
“今日来此所为何事?”赵臻适时说回了正事。
陆忧答:“今儿一早,越阳王去周家提亲了。”
“提亲?”
奚瞳有些诧异,自打宫宴上越阳王让周正下了媚毒,二人便结了梁子,周正去登门道歉了两回,都被越阳王拒之门外,怎得突然又要结姻亲了?
奚瞳想起越阳王那张肥腻地几乎要流油的脸,忍不住皱眉:“越阳王都五十岁了,而且妻妾成群,他还不满足啊?”
奚瞳说着,心里泛起阵阵恶心,天帝他老人家有时候真是闲事不管,赵臻这种人居然做过太监,但实际上应该鸡飞蛋打的另有其人。
苏木也道:“而且周家适龄的女儿只有周二姑娘,可二姑娘不是正客居在主公府上吗?越阳王是得了癔症吗,敢这样抢人。”
陆忧摇头:“越阳王并非要纳妾,而是要嫁女儿。”
张逑抢白:“那更不对了,周家嫡出一脉只有太后和周演,周演也早已娶了正妻。难不成堂堂越阳王府的郡主,给周演做妾啊?”
陆忧又摇头:“越阳王看中的,是周潮。”
赵臻的眼睛眯了眯,继而笑了:“这一招,可不像是周正和高江这两副脑子能想出来的。”
奚瞳当即就明白了赵臻的意思,从蓉州中正官一案,到烹小鲜菜人案,再到最近的大朝晖殿清谈,周党可以说节节败退。
他们在赵臻这边唯一能找到的突破点,只有周潮,然则周潮从来没有被周正重视过。
周正理所应当地以为,周潮作为自己的儿子,一定是自己的人。哪怕周潮没有带给他什么关键的信息,他也觉得无甚意外,因为他不信赵臻会重用一个姓周的棋子,他也不相信周潮这个一贯被他瞧不上的儿子能有什么本事。
越阳王想要周潮当女婿,显然就是窥见了周潮并非周正认为的那般可有可无。但越阳王根慧眼如炬这四个字相距实在太远。
众人尚且默然着,十三便进来了。
“主公。”
赵臻挑眉:“如何?”
“昭阳王府那边的人回来了,说是前日,昭阳王曾去越阳王府做客。”
赵臻的眼神晦暗起来,寒凉之中又透着无奈,半晌,他将手中茶盏放回了几案上:“我同他,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奚瞳想起那一日高澜的话,心中也不免悲戚起来。
“你打算如何做?”林载问道:“周潮对你的情谊,可靠得住?”
“他同我没有情谊。”赵臻坦然:“但这世上,人与人为伍,不只是靠情谊的。他对我的情谊或许不牢靠,但他对周家的恨意却很牢靠。高澜也好,高江也罢,手上没有周潮想要的东西,他们拉拢不到他。”
“那我们……”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
议事过后,赵臻同陆忧一道去督查京城附近的赈灾事宜,奚瞳则回了厢房。
昨天晚上体力消耗实在是大了一些,她又有些困倦,想再睡一觉。刚进院子,便见到周韵仪在和紫虚围炉煮茶。
奚瞳同她们打招呼,想蹭她们一口烤红薯。可从奚瞳踏进拱门,到奚瞳坐下来,周韵仪一直死死盯着她。
奚瞳让她盯得发毛,忍不住问:“我脸上有东西?你老看我做什么?”
谁知周韵仪抬起纤指,抵在奚瞳的前襟上:“你同他睡过了是不是?!”
奚瞳一把捂住她的嘴:“你喊什么?小声点……”
第51章
奚瞳、周韵仪和紫虚三个人并排躺在厢房的床榻上, 一样的枕着胳膊,一样的翘着二郎腿。
紫虚隔着奚瞳,有些不满地对周韵仪说:“周小姐你好歹是世家大族出来的姑娘, 饱读诗书, 知礼明理, 怎得张口就说人家姑娘和男人困觉呢?”
周韵仪不以为然,微一歪头看向奚瞳:“你没困吗?”
奚瞳抿了抿嘴:“困了。”
“这不就得了, 做人嘛, 敢困敢当。再说了跟赵臻困觉你又不吃亏。我想困人家, 人家还不跟我困呢。”周韵仪说得很是慷慨,也很是遗憾:“那容貌……那身材……啧。”
紫虚来了兴致,她是童仙女, 跟奚瞳一样, 未经人事就位列仙班,甚至比奚瞳年纪还要小一些,成仙的时候, 紫虚才十五岁。
奚瞳脸颊红了红, 回想起昨天夜里的情形:“就是……你会觉得天地之间只有你们二人, 而你的心里也再也容不下别人。那是一种……身心都很充盈的感觉, 会由衷觉得,此生最幸福的时刻, 也不外如是了。”
紫虚听着听着就皱了眉头, 继而重新躺好:“抽象。费解。”
三个人不约而同地沉默片刻, 而后周韵仪说道:“但是奚瞳,你有没有想过, 你同他相爱,却不一定能相守。”
奚瞳还在回味昨日的余韵, 心头温热得紧,而周韵仪的话就如同一桶冰水,直直泼下来,奚瞳瞬间觉得她从里到外都冷透了。
相爱易,相守难,她知道的。
她生于皇家,见证了父母姻缘的巨变,那对曾经恩爱无比、相互扶持的夫妻,后来在深宫漫长的岁月中,只剩下对彼此的不满、猜忌,甚至是恨意。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父皇不再踏足母后的宫殿,母后提起父皇时,眼中流泻出来的情绪也只有怨怼了。
母后在十数年间,同父皇的妃子们争斗,斗得如火如荼、不死不休。奚瞳看着都觉得累,她劝过母亲许多次,让她收手,深宫里哪有女人是容易的,何故相互为难,平白造下杀孽。
母后却冷笑:“一开始我同她们争的是宠爱,彼此是情敌。但如今君恩不再,我同她们争的就是权利,彼此是政敌。后宫之人,唯掌权者能活,男人有男人的沙场,女子也有女子的战局。奚瞳,为了家族,为了你哥哥,为了你,母后要活下去,要守着皇后的荣耀活下去。”
奚瞳不知道,数十年之后,她和赵臻会不会步入如父皇母后那般的结局,昔日恩爱,造就一双怨侣。
而且……她如今的出身不可能成为赵臻的皇后,更不能指望赵臻对她忠贞不渝。她并不认可男人三妻四妾就是理所应当,但她没有办法,因为对于皇权来说,爱情也是一种工具。她还没有天真到,认为自己可以改变男人,让赵臻不爱江山爱美人。
况且赵臻说过许多次,不会给她名分,一场床笫之欢或许会让他有所让步,给她一个妃妾的位子。
可是奚瞳,这是你要的吗?一辈子做赵臻的妾室,同越来越多的女人分享他……
奚瞳茫然地思索着,她隐隐觉得,她的爱情才刚刚开始,就已然注定向死了。
……
赵臻忙完,回到太傅府。
快过年了,回来的路上张灯结彩,赵臻之前从未觉得万家灯火有何稀罕,可因为奚瞳,他总觉得这些灯里,会有一盏,是为他亮的。这样想着,胸腔里就暖起来。
赵臻到家时,奚瞳已经为他备好了饭菜,可她却没露面,早早睡了。
赵臻并不知道,这其实是奚瞳从小到大疗愈自己的方式,有了什么烦心事,便睡过去,一觉醒来,或许该发生的已经发生了,该忘却的也都忘却了。
赵臻去床榻边看了她一眼,平日睡相豪放的丫头,今天难得雅致,她侧着身子,将自己一整个塞进被子里,只露一个脑袋出来,软软的一团,赵臻忍不住俯身,吻了吻她的额角,继而便回到书房,处理未完的公文。
烛光灯影下,赵臻手捧奏书,眼神却逐渐放空。
他脑子里全是奚瞳样子,尤其是昨夜。她白皙的肌肤、柔软的腰肢、因为情动而微蹙的蛾眉、因为快乐而发出的吟哦……
食髓知味,赵臻小腹的血流又蠢蠢欲动起来,他觉得不够,奚瞳给他的远远不够。
可那丫头竟然如此不解风情,就这么抛下自己,早早睡了。
赵臻只能兀自忍耐,他还没有禽兽到要把一个睡得正香的小丫头叫醒迫她承欢的地步。
赵臻认了命,奚瞳素来放肆,可他偏偏就吃她这一套,一物降一物。
于是他开始盘算,他这一生死活是离不开奚瞳了,可奚瞳的出身,若做皇后,必定会招致天下人非议。
若是找个靠得住的世家,将奚瞳收作义女,便能好一些。
可是找谁呢?
林家?林家嫁女不成,林泉又是那样一把老犟骨头,肯定不会答应。
陆家?奚瞳曾经在陆家做过伎子,突然变作义女,还不知道要被怎么编排,况且陆家只有陆忧一个拎得清的。陆忧成事前,陆家实在算不得什么好门第。
赵臻踌躇良久,突然福至心灵。
他将手中的册子放下,陈纸提笔。
若是他老人家来做小丫头的义父,天下人必不会再说奚瞳什么闲话。
长信书就,飞鸽北行。
赵臻心满意足,吹熄了蜡烛。
他回到内室,躺到床上,从身后柔柔抱住奚瞳,喃喃耳语道:“奚瞳,我疼你了,你也要好好疼我。”
然则事与愿违,往后数日,奚瞳表面上看去同之前无甚变化,可赵臻总觉得奚瞳在躲她。
证据就是她每日都睡得很早,已经接连十几日,在他回府之前,她就已经睡了。
就连在过年这样喜庆热闹的时节里,她也总是恹恹。
他问过裴鸣和紫虚,近来奚瞳是不是身子不爽。紫虚回答得干脆,说她白天跟周韵仪跳舞跳得可有劲儿了,一会儿大鹏展翅一会儿白虎掏心,不可能生病。
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奚瞳不愿意同他再行亲热。
思及此处,赵臻心中先是发沉,继而生出无限烦躁。
为什么?难道是他表现得不好?可她那天的反应他是能感觉到的,身体的本能做不了假,她最后……最后都哭着求饶了,她明明也很快乐,同他一样快乐。
那是为什么……
次日奚瞳再醒来时,一双眼睛正深深凝望着她。
她揉了揉眼睛,努力清除神智之中残留的困意,刚要开口,对方微凉的双唇就含住了她的双唇。她有些抗拒,他穷追不舍,最终她只能拜服于他的执着,任他与自己唇齿厮磨、口舌缠绵。
奚瞳几乎要在这个吻里窒息,就在即将晕厥的时刻,赵臻及时松开了她,奚瞳如获新生,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可只片刻,他又吻上来……
吻到最后,两人都气喘吁吁,奚瞳四肢绵软地依偎在赵臻怀里,两人的胸腔共振一般地起伏着。
不一会儿,他的声音传到她的耳际:“奚瞳,你没有良心。”
奚瞳莫名其妙,抬头看赵臻,英俊的脸上带了罕见的委屈:“你夺了我的身子,却将我扔到一边,世上怎么会有你这么狠心的女人。”
奚瞳大受震撼:“赵臻,我还是低估了你脸皮厚的程度。”
“我哪里说错了?你都躲了我多少天了?”
“我……”奚瞳的气焰弱下来,眼神也躲闪:“我没有。”
“撒谎!”赵臻不留情面:“为什么躲着我?我那天……令你不满意?”
“没……没有。”奚瞳被这个问题问得面红耳赤。
“那是为什么?”
“我……我真的没有躲着你,真的没有……”
奚瞳刚才有那么一瞬,很想对赵臻说:你能不能不要有别的女人,一生只爱我一个……
可她还是放弃了,她不想听到那个她明明知道的答案,不想在此刻——她最爱他的时候,去面对他身体里那个为了权力、理想和复仇可以放弃一切的野心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