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伯纳德面无表情,毫无歉意的表示:哦,路上堵坦克。
温娴吐槽生活艰苦的时候,马蒂斯总会上来拉一波仇恨,他仗着自己专攻桥梁,这几天闲的不行,这个项目他插不上手,除非有大佬想在办公楼里造桥的。
“听说你们两个现在比上学还要累。”
“你哪天来围观一下,由此可以想想你的未来。”
“什么意思?”
温娴补了一把刀:“这一路你也都看到了,这么多桥梁被毁,有些地方都要用木头凑合着。所以……欧洲需要你这样的人才啊,小伙子。”
“但目前来看,欧洲更需要你们。”
回酒店的一路三个人靠互相挤兑打发时间,等临到酒店时,温娴已经口干舌燥。
“你们先上去吧,我买几瓶果汁。你们两个喝什么?”
“柠檬汁加红茶。”
“樱桃朗姆酒。”
温娴拿上包拐进了小胡同,这家店的前后门都开门迎客,因为道路规划,店面的前门在另一条街上,现在正是工作时间,这些店里都很清闲,小巷里站着两个无所事事的年轻人,外面大街上的人路过小巷,但都没有时间停下脚步进来休息。
温娴和另一个带着贝雷帽的男人先后进店。她的到来让坐在椅子上打瞌睡的店员惊醒了,温娴看他睡眼朦胧的做饮料,还有点儿不好意思。
“您呢?要些什么?”店员小哥双手忙碌着记下温娴的房间号,方便送取杯子,他冲着另一位男客人微笑了一下,那位客人四下张望着,好像在考虑。
但他考虑的并非要喝什么酒或茶,他只是在观察附近有没有巡逻队罢了。可惜店员和温娴都是在他掏出左轮手【】枪之后才想明白这一点的。那名客人持枪的手有点颤抖,枪口倾斜着,他下的命令很简短明了:“拿钱出来,快点!”
对于一家酒吧性质的店,对于一个刚刚获得和平的国家,对于一个忙于重建的城市,白天反倒成了抢劫的好时机,夜晚的热闹更加具有风险。这个男人凭着胆大和运气,逼迫店员将现金双手奉上。但这么做也有弊端,店员只是个值班的员工,他手下的柜台里只有很少的零钱,这家店大部分的营业额来自晚上,男人抢到手里的一沓钱凑吧凑吧也就六七百里拉,连一千都不到。
温娴躲在旁边,她看着劫匪大概点数了钞票,十分不满地朝店员吼着什么,她只听懂了最后那句:“去拿!那就去拿!”
店员一再否定,期间穿插着解释,两人对话的语速极快,温娴大部分都听不懂。那个男人气急败坏地用手【】枪砸着柜台,另一只手上下挥舞着,他将钱一股脑塞进衣兜里,向前蹦哒了一下,伸手抓起放在柜台后平台上的酒瓶,朝店员砸过去。
店员也不会等着挨砸,身子一晃就躲了过去,酒瓶与他擦肩而过摔在地上,男人一击未中,他继续恼怒地命令着,甚至开始吼叫,完全不顾忌这样可能会引来其他人。
温娴趁他不注意,往门口退过去,她发现男人做出了一个非常……与年龄不符的举动:原地蹦高。
就是那种,商场里孩子被父母拒绝买玩具的请求时,撒泼耍赖的感觉。
这个男的不是精神有问题吧……这可说不准啊,毕竟战争刚结束,鬼知道他这几年经历了什么。
男人每隔几秒就看她一眼,再次期间他一直在重复几个词,温娴不知道他到底在要求什么,到后来闹的店员小哥也急了,大有一副“你开枪打死我我也没有”的架势。
男人监视温娴的频率越来越高,他握枪的那只手在柜台上敲了两三下,似乎在竭力控制手上无意识的颤抖,他用手掌根用力碾过眼角,隔着帽子抓了抓头顶,收了枪便朝温娴的方向跑来。
她理所当然的认为他选择放弃,打算立即逃跑,还给他让开了位置。男人大步跑来,的确是计划马上离开这里,但他还是有所不甘。
温娴臂弯中感到一股强大的拉力,挂在手臂上的包顺着小臂滑进手心,她下意识抓紧挎包的带子,沿力量的来源看去。果然,还是那个男人,因为在店里的收获太少,他便将心思打到了温娴身上,他推理的还挺好:大白天不上班还背的起皮包,住在酒店里还点三大杯饮料,包里鼓鼓的。
得出结论,温娴有钱。
温娴要是知道他这么推论还得感激他把自己归到了有钱人的行列。
她在这一瞬间完全懵逼了:什么情况?怎么回事?抢我?我没钱啊我靠!包里还有方案和草稿,你特么敢抢老娘还不敢给呢!
这个包还是母亲八年前用的,之所以给了她,完全是因为父亲从美国那边搞来了一个新的送给母亲做纪念日礼物。
劫匪也愣了,他本想顺手牵羊多捞点的计划在温娴这里卡了壳,两个人互相瞪视着对方,手上收力拉扯的很紧,皮包整个变了形。僵持四秒后,男人想起来自己是抢劫的,自己还是带枪抢劫的。
温娴发现他松开了一只手去往兜里掏,便知道他要做什么,她只好松手,对方在贯力下猛地向后倒去,男人双脚绊了一下,握枪的手在忙乱中按在门框边缘,好不容易才稳住脚步没有摔坐在地上,却被门外伸进来的双手忽然一拉,这回他终于结结实实地侧躺扑街。
不知道是谁叫来的那名警察对男人说了几句话,大意应该是快站起来之类的,那个男人当然不会服从,他持枪的左手腕灵活的转动着,想挣脱钳制,警察对□□这种武器还是很忌惮的,而且男人比警察还高半头,他有点招架不住了。
之前在外面站着的两个年轻人忽然带着一个军官冲进来,那个穿着军队制服的男人熟练地上手夺枪,温娴只看见他握住男人的手腕向后掰了一下,便轻而易举地卸下了劫匪的武装。
“谢谢,这位先生。”警察同军官合力制住了男人,记录下温娴的个人信息,以便随时传讯作证,之后便交由警察去处理了。店员打电话叫了两个人来帮忙,自己也跟着警察离开,而军官却留在原地,捡起地上的皮包交还给温娴。
她眯了眯眼睛,说道:“哟,好巧啊。”
丹尼斯微笑道:“看来回归正常生活并不容易。”
什么?你说谁不正常?
“最近很忙?”
“是啊。”温娴返回柜台,对新赶来的店员妹子重复了一边自己的点单和酒店房间号。
“我同学可能还在酒店楼下等我,我要赶回去了。”
“你们要出门?”
“刚出去回来。”
丹尼斯率先走出门,温娴正好跟在他身后。二人出了小巷,多走几步便到了酒店楼下。
“你要在意大利呆多久?”
“还有两三周,我就要回法国了”
“你呢?要常驻?”温娴走上楼梯,丹尼斯仍然跟着她,他轻叹口气,说道:“不会的,战争远没有结束,战斗部队不能长时间留在这里。前线在等着我们。”
“愿你一切平安。”
“谢谢。”
“所以,你是住在这里吗?”温娴已经到了自己的房间,丹尼斯也停下了脚步,回答道:“我可住不起,是我的一个朋友住在这里,我们约好了一起吃午饭。”
“那就不打扰你了。”
温娴转身进了房间,多洛塔和马蒂斯全都坐在她的椅子上,酒店送了午饭上来,两个人已经等不及先动手了。
当晚,温娴就开始沉迷学习,她不仅要应付学校的毕业考试,也要为考取资格证做准备了。她当初没想到自己真的会在建筑学领域走出这么远,甚至把它当做自己的职业。曾经计划的再去考化学系是不太可能了,温娴还有点小遗憾。
上辈子白费那么大劲去拿学位证了。
现在她要费更大的劲拿这个学位证。晚饭后她去找马蒂斯问一个方程式,俩人研究半天没导明白,数学大神多洛塔看了几秒,提笔就写,完成后还留给他们一个藐视的眼神,应该是在说:这么简单都不会做,你个辣鸡。
然而晚上多洛塔还是搬着自己的台灯过来跟温娴这个辣鸡讨论论文的事儿,她的选题是《古代欧洲建筑展览历程研究》,温娴定的是《约束砌体结构抗震性能试验研究及数值分析》
她现在把自己的脸搧肿都没用了,当初整整一个大本子的实验数据摊在自己面前,经过这么久的空档期,温娴现在需要一点点找回思路。
多洛塔也没好到哪去,她已经打算明天早上六点去罗马国家中心图书馆修仙了。
“要不我今晚就去在馆外打地铺,怎么样?”
“嗯……”
温娴还没说话,酒店下的街道上,音乐声骤然加大,一片吵闹欢笑从窗户中闯进来。
☆、约格尔的摸鱼
楼下是一群盟军士兵与意大利女郎在门口聚会,温娴和多洛塔无奈地对视了一眼,关好窗户继续奋斗。
一个小时后那几个盟军士兵把酒店玻璃给砸了。
第二天温娴和多洛塔精神状态极其不佳,早饭都没吃上就一直忙到了中午,多洛塔眯着眼睛一步绊三下地摸回房间补觉,温娴用水充饥终于推开酒店餐厅的旋转门,她在满是正装的客人之间寻找着空位,忽然手腕被拉扯了一下,温娴晃晃悠悠地直接侧趴在了别人的桌子上。
“啊!对不起……对不起啊……”
“你没事吧?娴?”
“丹尼斯?你还没走?”
丹尼斯将温娴扶稳,安排她坐在自己身边,他的头发一丝不苟,泛着淡棕的光泽,像是个来度假的闲杂人。
“也快了,后天的火车。今天约了朋友在这里吃午饭,没想到会遇上你。”
“去哪里?”
“法国。”丹尼斯露出阳光一样灿烂耀眼的微笑:“打算请我吃饭,为我送行吗?”
“当然可以,只不过别太贵了。”
“才几天不见啊,你就沦落到要女孩子请你吃饭的地步了?”一个高昂的男声从温娴身后绕过来,这位打着领结的男人将手搭在丹尼斯的肩上,说笑道:“不远处新开了一家法国餐馆,你却非要在酒店餐厅吃吗?”
“这位就是我的朋友,莱尔.布莱克。就是一个只有钱其他一窍不通的粗俗美国佬,温小姐不要理他。”
“嘿!说什么呢你,白请你这几顿饭了!”布莱克对温娴凑近乎道:“丹尼斯常和我提起你,他说你是他见过……别捣乱!他说你是他见过最勇敢智慧的女孩儿。”
丹尼斯一手拉扯着莱尔的外套,一边无语地朝温娴解释:“说了你别理他。”
这边话没说完,马蒂斯火急火燎地跑进来,拉起温娴就要往外走,多洛塔站在酒店大厅气的满脸通红,直掉眼泪,温娴忙道:“急什么急什么?”
不用他开口,多洛塔忽然将放在前台的图纸往地上用力一摔,厚厚的纸张落在地上发出“嘭”的一声,多洛塔不顾公共场合,怒骂了一声:“去你妈的!”
一个建筑师公然摔图纸发脾气为哪般,甲方他娘的不满意呗!
温娴本想回头和丹尼斯道个别,话没有说出口,他便很理解地冲她笑笑,莱尔别有深意地怪笑两声,道:“wo……最勇敢最最智慧的女孩儿哟?”
“你闭嘴。”
“我说错了?”莱尔收起贱兮兮的笑容,正色道:“说真的,有机会吗?”
“如果我能活着回来,我就一定有机会的。”丹尼斯看着玻璃后温娴蹲在地上捡拾图纸的身影,目光深沉地说道:“我一定会的。”
天下甲方是一家,不管什么时代,多洛塔的室内设计被人家各种挑剔,温娴饿着,多洛塔困着,面对那个公司的代理人,俩人都没什么好脾气,就算伯纳德在场也没用。温娴本想跟客户说,不能改了,改了方案破风水,破财。
但是人家可能不怎么讲究这个。回来后又开始做方案,本来都已经约定好的饭局,温娴却爽了约,她心里特别过意不去,最后只能在月台相送。
一车一车鲜活的生命奔向法国,即使温娴这个理科生也知道等待着他们的将是哪一场战役,那片白沙很快就会浸满他们的鲜血。与东西两线的战场不同,罗马这边几乎就是模范和谐城市,每个人为了生活而忙碌着,有时候能从盟军闲聊的口中听到些战报,母亲的信又来了一封,三分之二的内容都是在控诉温娴替阿甯隐瞒参军的事情,怨她不早告诉家里人。
这个理由很简单,温娴不敢啊!
温娴她的平日生活工作都很累,不过酒店中常有几只流浪猫来卖萌,温娴和多洛塔经常在晚饭后拿着火腿诱惑来几只,趁机撸猫。
不光是有猫,还有几只脾性不错的狗,温娴的生活还不算悲惨。悲惨的是马蒂斯,市内没有桥梁需要修复,他就在市外的几个城镇和其他城市间来回辗转,搬砖挖土,温娴这边都打算收拾东西回法国了,马蒂斯仍是归期不定。
“你太惨了。”多洛塔整理了手中的文件袋,对温娴说道:“陪我送一下文件,这是最后一份了。”
马蒂斯闲不住地跟上来:“我也去吧,也该吃午饭了。”
多洛塔的文件材料是要交到市政府大楼去的,温娴和马蒂斯不愿往楼上跑,就在走廊上等待着,外面开始下起了小雨,室内的地面上带进来许多泥浆。
即使到了现在,还有一些盟军的行政人员留在这里,解放了这个城市并不意味着让意大利完全脱离了战争,还有许多逃跑的战犯没有抓捕,战俘没有安置,更别说对那些罪人的审判,也没有开始。
满场的意大利语中夹杂着英语:“你干什么?你找谁?什么……?嘿!你,你过来,我听不懂他的话,你来。”
温娴和马蒂斯同时转身看热闹,一个干瘦的男人站在办公室门边说着什么,他身上潮湿,一只手抓紧搭在肩头的背包,里面鼓鼓的,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在对面那个职员的一再追问下,他显得十分慌张害怕。
他身上穿着过长的裤子和外衣,有些紧小的毛衣和鞋,温娴理所当然的认定他是个普通的难民。
“你能听懂他们说啥呢吗?”
“听不懂。”
马蒂斯一脸嫌弃的说道:“呆了这么久,你的意大利语也没什么长进呢。”
“你还有脸说我?”
俩人围观之际,多洛塔已经送完文件下楼了,她往温娴面前一堵,说道:“走吧……你们在看什么?”
那个男人几乎要和职员吵起来了,多洛塔皱着眉头转身,顷刻间变了脸。
那副集合了错愕惊讶意外的表情十分精彩,温娴本想和她开两句玩笑,却发现多洛塔眼中蓄满泪水。
“爸……爸爸?!”
多洛塔的声音不大,但那个男人在顷刻间就在噪杂的环境中听到了,他猛地转过身来寻找,看到女儿的那一刻,他原本努力挺直的腰背垮了下来。多洛塔走上去和职员说了几句话,送走了人家之后和那个男人站在了门口,两个人都无言以对,想象中的抱头痛哭并没有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