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乱终弃了病娇世子后——白糖饺
时间:2019-06-05 09:10:19

  这是连见都不想见到了,把话问出来,便是那人从这个世界消失的时候。
 
 
第32章 果冻糖
  月朗星稀, 泼墨般的天空如一张大幕笼罩了京城。
  盛街的地界依旧灯火长明, 地面上铺着一尘不染的水磨方砖, 熠熠有光。这里如往常每个夜晚一般肃穆而寂静,与京城的热闹仿佛毫不相干,偶尔有“咚——”一声打更贯穿整条街道, 连余音都分外清晰。
  只因这里是佑王爷的府邸,宁静中自生一份威严, 因此无人敢随意打扰。佑王方长弈是京城有名的混世魔王, 专横跋扈, 暴戾无良。黑街老大平生最怕两人,一是七公子, 第二便是这位比土匪还横的王爷。但他也摸索出些门道,王爷虽凶残,到底是吃粮食长大的正常人,你讲的有道理他会听, 一言不合也就是开打,这般直率的性子反倒好打交道。至于七公子……他便敬若鬼神了。
  “咚——咚咚——”又是三道打更声,意味着戌时已到。王府东门的小厮取了门上横木,准备去外边再换道灯油, 怎知一开门, 迎面便撞见个高大的黑影,一动不动的, 也不吭声,就这么默然站在夜色里。身后是一片清冷如水的银辉, 映得月白衫如雪,光华潋滟。
  小厮原本还瞌睡连天,这下立马精神了。公子身侧跟着个侍卫替他撑伞,伞檐被压得很低,意在遮掩主人的样貌。撑伞的人小厮倒是认出了,是景临侯府世子的贴身侍卫,韩蕴。
  “原、原来是世子爷啊……”他赶紧行了个礼,面上撑起僵硬的笑,“这么晚,可是找咱们王爷有事?”
  公子没说话,小厮定了定神才发现他是拎着东西来的,借着月光仔细看……竟然是个紫檀木食盒?老实讲,世子这样鬼气森森找上门,简直会让人错觉拎的是人头。小厮背后凉飕飕的,都说他们家王爷暴戾凶横,跟这位世子比起来,简直和蔼可亲多了。
  韩蕴替主上传话道:“不错,劳烦和王爷禀报一声吧。”
  小厮自然不敢怠慢,迎世子进门,东门这边紧临一大片花圃,平坦开阔,一览无余。没走几步,立刻又有管事招待世子去会客的疏缘阁。
  方重衣却道:“不用,本世子就在这里等。”
  管事的暗暗抹了把汗,世子爷您这样杵在这,怕是方圆十里地没人敢路过,况且王爷在梅园那边的小书房,肯老老实实过来吗?
  夜色中的黑影又缓缓开口:“跟他说,这是沈姑娘做的。”
  管事盯着他手中食盒,目光复杂,不知是什么意思,但世子爷这么说……他们这些做下人的也只能如实传达。
  人走了,方重衣在一片雪色的玉簪花旁默立着,比路边石灯还要安静。
  韩蕴不敢生出半点动静,老老实实在一旁撑伞。世子爷今天一直是这个状态,之前在苏姑娘卧室门口站了三个时辰,愣是一动都没动,这会儿又开始了。
  没过多久,他见主上迈步往前走,暗暗惊讶,手中油纸伞握得更稳当,跟了上去。
  方重衣在一片秋海棠前停步。
  灯火勾勒出一半面庞,俊美如谪仙,疏离的视线落在海棠花上,目光一点点沉下去,变得明暗错杂。
  他去苏棠住的那间小室看过,但凡属于她自己的,衣物、脂粉乃至一根头绳,全部带走了。不属于她的都物归原位,譬如侯府发放的衣饰、梳具,甚至有次她手边缺勾线的笔,方重衣随手扔了支细毫给她,都被挑出来留下了。孤零零放在小木桌上,格外刺他的眼睛。
  真是划分得清清楚楚,不愿留下任何痕迹,不肯跟他有任何瓜葛。
  唯独落下一盒银丝卷。
  方重衣很清楚,苏棠没这种闲情逸致,临走前还做点心给他留作纪念,必定是慌张忘记了。
  手下人没找到苏棠的下落,却打听到,她在集市上和一个姑娘交头接耳,格外鬼祟,分别时还收下了食盒。既然这赎身的银票是沈家出的,那位姑娘也只能是沈家的人了。
  佑王爷最近如同得了失心疯,千方百计讨好那位沈姑娘,怕是听到点不存在的声响都要飞奔来。
  *
  次日,朝旭初升,王府来了一位神秘的贵客。佑王方长弈迎接时,屏退了大半不相干的侍者,只留下寥寥几个亲信。
  穿过东门边的花圃,是一道寂寂无人的长巷,平日清扫街道和修剪花木的下人都已经退下。两道身影在长巷中并立而行,身形气度皆从容高华,身后仅跟着一名劲装侍卫,低着头,如一道稳定又无声的影子,时刻护卫。
  这一路,方长弈与皇上侃侃而谈,从前些日子的贪墨案,聊到西北边塞的防线,又扯了几句修汇通大桥的事。
  最后,方长弈不露声色笑着问:“皇兄这几日怎么有闲情出宫了?”
  皇上抬眉,语调仍然温润如初:“所以你今日喊朕来,只是为了闲聊吗?”
  方长弈止步,视线落在巷尾旁的一座阁楼处,终于还是坦然道:“……的确不是。”
  听话听音,后方的隐卫步子一顿,警觉地抬头。
  王府是信得过的地方,皇上倒不怕会有什么危险,只是顺着他视线悠悠望去。
  房顶上站着个人,与其说是人,一动不动的姿态更像是木头或避雷针……唯有月白衣衫随风飘举。
  皇上皱眉,心想果真是被摆了一道,不该来的。
  “你先下来。”他冲阁楼上的人朗声道。
  方重衣笑了,居高临下望着他们:“臣弟眼睛不好使,站得高才能看得清楚,皇兄你是知道的。”
  这种空旷之地风声呼啸,来回讲几句话格外困难,皇上对方重衣根本没辙。他挥了挥手,身后的隐卫便默默搬梯子来,皇上顺着梯子爬上房顶,便示意属下不用跟着了。
  屋顶有一小块平地,居然还有石桌石椅,远处山光水色,云烟缥缈,若泡壶茶倒很应景。
  可惜皇上没那个心情,目光复杂将方重衣扫过一眼,道:“你如何收买他的?”
  “王爷如今心系沈姑娘,与往日是不一样的,我投其所好便是。”方重衣拂去石凳上的薄灰,落座。
  湖光山色映衬之下,他的眼角眉梢无处不是景。兄弟二人,旁人乍看是完全相同的面容,若长久相处却能明显感受到区别。方重衣是冷色的,不怎么看旁人的缘故,目光如雾,浅浅淡淡浮着,更加深了那份疏离和冷漠,皇上却像氤氲着热气的甘茶,温润清冽,即便不笑眉眼也自带柔情。
  皇上站在原地没有动,眼中却浮现几分戏谑:“你与往日更是不同,即便中毒也半分不计较。”
  方重衣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良久,平静的声音缓缓道:“她身份特殊,仅此而已。”
  “原来还知道事儿……朕以为你中毒太深,神志不清了。”皇上扳回一局,心情大悦之下眉目也舒展,撩起衣袍好整以暇坐下。
  方重衣冷然抬眸,利箭般的目光直直投向他:“这就是你冒名顶替的理由?”
  “哦?你倒是很理直气壮。人家好好一位公主,低三下四给你做婢女,届时朕怎么跟人交代?好歹换个体面的名头。”皇上丝毫不在意他的冷言相向,眉宇带笑,温柔得仿佛没有脾气,“母后听闻这位姑娘的身世,很是好奇,也想见她一面,朕便借了招揽翰林待诏的由头,引她出现。你呢,若实在想寻她下落,自然可以从这里着手。”
  话中之意方重衣自然明白,苏棠欠了一大笔外债,若有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极大可能会现身的。
  他冷笑:“她可是身子转好了,还有闲心在意这些事?”
  “母后的确好了许多。”皇上收起了玩笑神色,定定望向他,“若能多见你几面想必会更好。”
  楼台之上许久不闻人声,良久,呼喝的风中才传出低低一声:“我知道。”
  皇上点头,又把话转了回去:“南晟的使臣昨日入宫了。”
  方重衣目光微动,眼中的冷意收敛,低声问:“他们如何说的?”
  “话倒是没有说破……只说希望我们帮忙找寻公主下落。”皇上正色望向他,“多年前,南晟就与我们商量过联姻之事,只是当年小公主在动乱中失散,事情便不了了之。如今倒是正好,你喜欢她,苏姑娘想必对你也有感情。未免夜长梦多,不如早些把亲事定下来,若让别国占得了先机便不妙了。”
  南晟不过是弹丸之地,但因为地处咽喉要塞,且资源富庶,历来被各方所觊觎。
  方重衣听到什么“苏姑娘对你有意”觉得甚是刺耳,她若是有意,会不声不响离开,还把所有自己的东西都带走,一丝痕迹都不留,割舍得干干净净?皇上这番冷静的审时度势更让他心烦意乱,这本该只是他和苏棠两人之间的事。
  “你大概误会了,她对我无意,赎回卖身契就跑了。”他笑着,眼中却没有丝毫温度,“本世子当初留她,也只是为了查案而已。”
  皇上一怔,随即又恢复了微笑:“无妨的,联姻这种事毕竟要牺牲个人感情,你不愿意也是正常的,朕不会强迫……看来只能给老十牵线了,他必然会喜欢苏姑娘的,公主与他若能喜结连理也是一桩美事。”
  方重衣听到他说“给老十牵线”,一颗心提了起来,那货当然会喜欢了!只要是个美人他都喜欢!府上有名分没名分的女人能从街头排到街尾。
  他脑子里正在天人交战,就被一句淡淡的“走了”打断。
  皇上又沿着梯子爬下去,方重衣看着他慢慢从屋顶往下沉,目光幽沉。
  艳阳从云层里探出头,从屋顶看,万里晴空仿佛就在头顶上。方重衣一人默立,眼睛被阳光灼伤,隐隐刺痛,但撕扯伤口的快感让他执意睁着眼。
  斜坡上的天窗被打开,方长弈从阁楼楼梯走上来,看了看他,又看屋檐边的梯子,沉默了。
  “你怎么不跟皇上说这有楼梯的?”
  月白色身影一动不动,幽冷的声音随风飘来:“摔死他最好。”
  方长弈叹气,三两步踏上平台,拍了拍他的肩。
  “你才应当去摔摔,把脑子撞清醒点。”
  方重衣没搭理他。
  王爷今日心情好,便开始自顾自侃侃而谈:“说实话,本王是知道你在找苏姑娘下落,不明就里的,还以为你在追杀血仇。”
  “所以呢?”方重衣波澜不惊看了他一眼,丝毫觉不出什么问题。
  方长弈震惊于此人不甚通畅的大脑,按耐心情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就算苏姑娘对你有意,也会被吓跑,懂吗?”
  良久。
  “继续。”
  看在那篮子点心的份上,方长弈也不计较他高高在上的语气了,附耳这样那样指点了一通,从方针到细节,主旨不外乎尊重啊温柔……
  当然,该不要脸时也得不要脸。
  方重衣眼神雾蒙蒙的,好像听进了心里,又好像根本在走神。
  待王爷讲完,他疑神疑鬼转头看一眼,冷声问:“你有没有在坑我?”
  方长弈笑眯眯揽住他肩:“本王坑你还少了?机警如世子大人,哪次上当过?怎么这次开始怕了?”
  方重衣当没听见,甩开肩上的手径直离开。他既没走天窗的楼梯,也没爬梯子,而是跳到对面矮半截的屋顶,绕了好几个弯子才落地。
  方长弈叹气,素日横着走的世子也会这般慌不择路,感情果然使人患得患失啊。他得了那盒小点心,心情很好,浑然不知一件事,这点心根本不是出自沈姑娘之手,而是未来岳母大人做的。
 
 
第33章 椰蓉糖
  “阿棠, 那天的银丝卷好不好吃呀?不过你也别惊讶哦, 其实那不是我做的, 是我小姐妹的娘亲做的。”唐音绕着微微打卷的头发,在苏棠身边蹦蹦跳跳走着。
  “嗯嗯,好吃的……”苏棠绽放笑容回答了她, 心里却是有些虚。那天在侯府慌里慌张,走的时候居然把那盒银丝卷给忘了。届时方重衣发现人跑了, 却留下一盒银丝卷, 会怎么想?好像有点怪怪的。
  集市上人流如织, 车水马龙,苏棠看着熙攘的街道, 偶尔还是觉得不真实。
  自从搬到豆子胡同的新家,一切都变清净了,那些鸡飞狗跳的过去好像被大风刮跑了似的,不留一丝痕迹, 有时她夜里对着月亮,甚至会怀疑在侯府的日子是一场梦。如今,她每天的生活就是画画,赚钱, 只为能尽早还上唐音借的银子。虽然唐音说过好几次她根本不缺钱, 但逛街的时候明显不同以往那么大手大脚,胭脂水粉都不怎么买了。
  “小棠你看, 官府又贴新告示了?”唐音扯了扯她的袖子。
  “抓逃犯吧?”苏棠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往远处看,三名官差张贴好公文刚转身离开, 人群便蜂拥而上,将告示板围得跟铁桶似的。
  苏棠被唐音拉着在外围瞧了瞧,不是抓犯人那种黑字红章的骇人布告,而是素雅庄重的梅花纹彩蜡笺横幅,文字细密而工整。
  “医待诏,棋待诏,画待诏……我看看还有什么?词学、经术——”衣着寒酸的男子占据了告示板前大半的位置,眼神迫切得几乎要把横幅盯穿。
  旁边有人冷嘲热讽:“省省吧薛三,你只能做个饭待诏,哈哈哈……”
  “哎呀,怎么不要赌银子的,这也是门学问呀,咱不信圣上平时闲得无聊不玩几把骰子……”一个赌鬼醉醺醺道。
  “居然是待诏考选。”唐音托腮。所谓待诏,便是供职于内廷,随时听候皇上诏令的士人。好就好在门槛低,不像科举那样受身份阶级限制。虽然地位低微,只是个从九品的文职,可好歹也是挂在翰林名下,表现优秀总有擢升的可能。
  苏棠也想起来了,当时在侯府,有一次侯爷喊世子去用晚膳,也提到过皇上身边要招揽一批待诏,可是方重衣不知怎的登时就黑脸了。
  过了足足一炷香时间人群才略微稀松些,唐音拉着她的手上前去细看,征召得都是会杂流才技者。苏棠内心暗暗腹诽,这皇上怕是闲得慌想找点新奇乐子吧?
  唐音先一步看到公文末尾,猛地握紧她的手:“棠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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