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乱终弃了病娇世子后——白糖饺
时间:2019-06-05 09:10:19

  试场上瞬间静若无人,考生们纷纷回望,面色茫然,只见右侧屏风后无声无息出现一个影子,侧影被灯火映在绢纱屏案上,身姿挺拔,气韵高贵。
  曲秋意也愣了愣,屏风后的影子竟自称“朕”?开什么玩笑,皇上连科举会试都极少去,有闲工夫跑这来?
  段贺文一开始被吓住了,脸色白了白,马上又恢复镇定。他官品不高,极少有机会见到皇上,辨不出身形声线,但似乎也没什么必要,皇上怎么可能会来这种地方?
  所以到底是哪个不要命的?
  此时,姜大人也跟着侍卫从外边返回。他原本只是巡巡场子就走,怎知刚到书院大门,忽然被几个禁卫截住,说上边还找他有事,只能云里雾里跟着回来。
  一路上他还想不明白,能差使禁卫的人就那几个大人物,会是谁来了?心中翻来覆去过滤好几遍,也寻思不出答案。
  待看清屏风后男子的面容,姜大人登时刹住脚步,他万万没有料到就是最不可能出现的那个人!
  姜大人当即摆正了身形,恭恭敬敬鞠躬做长揖。
  “老臣不知皇上来此地,怠慢了圣驾,请皇上赎罪!”
 
 
第35章 香草糖
  听姜大人一口一个“皇上”, 又诚惶诚恐地行这般大礼, 试场上顿时鸦雀无声。
  段贺文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曲秋意身子一颤,手中毛笔掉在画纸上,墨迹糊了一片。考生们则面面相觑, 任谁都是一脸不敢置信的神情。
  场上已经没人有心思画画了,反应迅速的当即跪下, 慢半拍的也随大流纷纷跪下。
  偌大的学堂里乌压压拜倒一片, 齐声道:“参见皇上。”
  曲秋意苍白的双唇开阖几下, 最终,颓然跪倒在人群里。屏风后那道沉静的影子几乎给人泰山压顶般的沉重感, 她瞬间手足僵冷,薄唇紧抿,几乎咬出血来。
  段贺文官位低,同样只能行跪礼, 此时手脚膝盖都是软的,也根本站不住。他低着头,双手止不住颤抖,完全不敢相信皇上居然真的来了?!
  屏风后的人同姜韬示意苏棠的位置, 平淡道:“姜大人去看看, 她带的画笔究竟合不合试场的规矩,可有违反考纪的行为?”
  尽管姜大人不知发生了什么, 也只能连连点头:“遵命。”
  他走到苏棠的位置,将大大小小的毫笔仔细察验, 考虑到皇上对这位考生似乎格外关注,留意了一眼木碟上的名字,又将那副刚开始铺色的画作扫视了一遍,目光微微停顿。
  构图精巧有大局观,笔触也流利,既有女子的细腻灵巧也不失苍劲厚重,完全令人不敢相信是出自一个十五六岁小姑娘之手。
  姜大人查验完毕,回身作揖,稳重地开口:“回皇上,苏棠所带之物并未违反任何条规。”
  跪在地上的段贺文把头埋得更低,脸上仿佛被扇了巴掌般火辣辣的疼。
  苏棠在长桌边跪着,听见这话全身顿时一松,不真实的虚无感淹没了她,满室灯火浮在眼前,晃得人眼花缭乱。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居然天降救星了?
  庆幸的同时,她又被一种诡异的预感包围,这皇上的声音不太自然,好像被刻意压低了……怎么,怎么听起来和方重衣有点像啊?
  苏棠晃了晃脑袋,眼前眼花缭乱的灯火散去。
  她心里自我安慰道:世子和皇上是兄弟,还是亲兄弟,嗓音相似也是正常的,说不定连容貌都像。
  一声冷笑从屏风后传出:“若朕没记错……段贺文,你同曲秋意的父亲可是同窗好友?倒是一点也不避嫌!”冷玉般嗓音掷地有声,令人胆寒。
  段贺文惊得抽气,哆哆嗦嗦道:“臣、臣也不知道这里有相熟之人,臣只是听从宋侍郎的调度来这里监考……对,考务俱是由他来安排的!”
  苏棠暗暗嘀咕,这是开始甩锅了?
  姜韬为官已有三十载,资历比段贺文深得多,一来二去也大致明白来龙去脉。他心中不免感叹,此时段贺文再推卸责任也无用,他,连同那曲姑娘的父亲,头顶的乌纱帽必定是保不住了,这还是最轻的。今日圣上不知怎么的,尤为震怒,怕是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段贺文横行不法,以权徇私,即日起罢免礼部司务一职。至于考务调度由谁负责,有没有包庇偏袒之嫌……涉及此事的官员一个个排查,不可有半点轻忽。”
  皇上身边随行的官员和姜大人齐齐拱手:“是。”
  苏棠一动不动跪着,心里却松了口气。
  真好。
  唯一一点遗憾的是……那几只勾线笔坏了,只能将就用别的。她望着被踩烂的笔头,默默叹气。
  “笔可是用不成了?”屏风后的影子忽然发话。
  苏棠一惊,好半天才意识到皇上是在和她问话,摆正了姿势道:“回皇上,是的,不过用其他笔替代也……也可以。”
  那影子并未回应,只是又转向姜韬:“她缺的那些,书院中可有?”
  姜大人忙道:“自然,自然,都是常用的画笔,老臣这就差人去取来。”
  皇命如天,没转眼功夫,各色毛笔就蹭蹭被送来了。
  但苏棠比刚才更头大,这些画笔比她准备的更齐全不说,还都是崭新的,贵了好几个档次,少说也要三十两银子。
  “民女用不起啊……”她愁眉苦脸低声碎念,这皇上估计是一时好心,随口一说道,事后八成也忘记了,谁知道书院会不会找她要钱?起码要皇上亲自开口确认这是送的,送的!
  那道影子静默着,良久,传出若有似无的低笑。
  “无妨。”
  苏棠的心宽了一宽,只等皇上开金口说送她了,怎知温润似玉的声音又道:“不过,倘若你真的榜上提名,有机会官拜翰林,这笔银子还是要从俸禄里扣的。”
  “……”
  苏棠僵住,这什么皇上,怎么如此抠门?她不要这笔也可以的啊,这不是强买强卖么?
  嘴里不自觉抱怨了几句,屏风后随即传出声音:“你说什么?”
  她一个激灵,赶紧道:“民女说,多谢皇上的恩典和鼓励,民女一定努力考取,回报皇恩。”
  “嗯。”影子淡淡应了一声,似乎很满意她的回答。
  跪在一旁的曲秋意心绪翻腾,怨恨不已。这皇上分明是留意上苏棠了,刚才说不定就是在打趣逗弄她呢。曲秋意容貌出众,从小都是众人瞩目的焦点,因此心气比旁的小姐妹都盛些,看不上那些来求娶的平庸男子,一心只想嫁与世间最尊贵的男人。也是为了能有面圣的机会,才参与了这次的选考。可在苏棠面前,她心中头一回滋生了妒意,身上的光彩仿佛都被吸走了,那般明艳把自己衬得和白纸一样苍白。
  苏棠若真选上了待诏,再与皇上多相处些时日,怕是要宠冠六宫了吧?
  “曲秋意,你扰乱考场秩序,仗势压人,取消考试资格。”
  曲秋意猛地一抽气,整个人颤抖不已,几滴眼泪啪嗒落在地面上:“皇、皇上,民女刚刚误会了苏棠,一时糊涂才说了那些话……民女知错了,求皇上网开一面——”
  见皇上毫无宽恕之意,她阵脚大乱,又狼狈地挪上前几步,絮絮叨叨、前言不搭后语说着辩解的话,一会儿全推卸到段贺文身上,一会儿又扯萧月,已经完全没了章法。
  考生们默然交换着眼神,纷纷摇头。
  “即日起曲家外放岭北,不得再踏入京城。”哭求越是凄然,屏风后的声音反倒越冷淡。
  姜大人见皇上面色铁青,不由地连连叹气,你爹官位都保不住了,你还在这狡辩个什么?这下好了?
  他低声对身边的属下吩咐道:“把人带走。”
  两个巡考的官差上前,拽起曲秋意的胳膊,将人拖出了考场。
  哭泣的女子还在抽噎呢喃,皇上已经完全不再理会。
  姜大人笑着迎上去几步,问:“皇上可还想去棋艺那边巡视一番,或者到对面临风楼小坐片刻?”
  “不必了。”男子低低回应了一句,转身往大门的方向走。
  姜大人点头意会,留在原地深深作揖:“恭送皇上。”
  满场考生也跟着道:“恭送皇上。”
  苏棠抬头往高台上望去,不甚明晰的身影竟在她面前停了步,彼此离得很近,不过一丈的距离。隔着屏风,她仍能感受到那人的威严气息,令人不由地心生畏惧。
  片刻后,他才缓缓往大门外走去。
  临到门口,她也只能看见皇上的背影,身披夔龙纹暗玉色披风,尊贵无匹,仿佛把周遭的光华都吸了去。
  圣驾的队伍行至庭院,打头的侍卫往试场回顾了一眼,低声同主上说道:“世……皇上,可需要交代他们关照苏姑娘?”
  夔龙纹披风的男子淡淡看了他一眼。
  “这岂不是辱没了她的实力?回头她怕是会怨我的。”
  侍卫点了点头,内心却不以为然,苏姑娘怨您的还少了么?
  试场上,考生们见皇上走远,纷纷开始探头探脑,甚至同旁桌窃窃私语,冻结已久的气氛终于一点点融化。
  “都安静些,专心作画。”
  姜大人送走了皇上便回头维持秩序,还去前方高台多燃上一炷香,把方才耽误的时间补上。
  段贺文已经被罢黜,他只能临时顶上考官的位置。
  苏棠也起身,继续画画。她现在的心绪颇难讲,皇上连身形都和方重衣很像,果然是兄弟么……
  她记得方重衣中毒时,嘴里喊的是“母后”,难道他们还是一母所出的亲兄弟?苏棠觉得不能再细想了,这些事知道的越少越好。
  勾完线,铺了底色,画作已经初现端倪,她精神放松了些,又陆续回想起佛教典故中关于这位守护神的记载。
  帝释天虽是天神,却不禁七情六欲,平生最大的爱好是女人和抢女人……身边有亿万个妻子。
  后来看上了阿修罗族的公主,还把人给强娶了。因为拥有绝美的容颜,这被抢来的亿万个妻子不但不恨他,反倒心甘情愿留在他身边。
  强娶。
  苏棠想到这里,猛然对上画中几分神似方重衣的眉眼,一个激灵,产生了“我到底在做什么”的混乱和恍惚。
  强娶是不可能的。
  世子那天亲口答应放她走,怎么会反悔,说不定早就把她忘了。
  她觉得自己太自作多情,赶紧收起胡思乱想,专心致志描摹画中人。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河神缓缓浮出水面。
  “美丽又勤劳的苏姑娘哟,我这儿有一只金皇帝一只银皇帝,你在找哪只皇帝?”
  苏棠咬牙道:“假皇帝!我是要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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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绵白糖
  错金博山炉中, 细如银丝的紫烟徐徐上升, 又不着痕迹溢散在文极殿暖阁之中。
  皇上微抿一口茶水, 修长手指将莹洁如玉的茶盏轻轻放下,这才不疾不徐回过视线,打量桌案上叠放的画卷。
  本次翰林画待诏招考的前十名。
  阅卷流程倒是和科举大致相同, 由礼部侍郎、大理寺少卿、翰林院编修等八位官员轮流传阅,以优异程度批注圈或者叉, 最后将圆圈数统计, 排列出名次。
  皇上直接挑出了第一名, 揭开绛丝缣帛装订的卷面,大胆恢弘的浓墨重彩几乎要从宣纸上跃然而出, 撞进他眼里。
  ——是宝相庄严的天神,金辉普照,悲悯众生,微红龇裂的眼眸中却隐隐透出暴戾之色, 已是堕魔的征兆。欲念痴嗔、五蕴成执……无一不是人心的种种贪婪与矛盾。画的是高高在上的守护神,一笔一划勾勒的却尽是世道人心。
  由此以小见大,又暗合三千微生之意,非常扣题了。难怪翰林庄大人在批阅时, 还特地留下了一句“心有丘壑, 落笔千秋”。
  皇上揭去卷面左侧已裁开的密封,簪花小楷书写的名字显露出来, 字迹清丽又柔婉,几乎令人无法将它和如此磅礴的笔风联系在一起。
  苏棠。
  也无怪乎那些大臣们揭名时, 会如此惊讶,这等功力本以为是民间的哪位大家,谁知竟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姑娘。
  皇上大致翻阅了一下评分,其他画卷上都是圈圈叉叉,只有苏棠是八个圈一致高分通过的。
  “这画中之人……倒是有几分像你。”皇上不紧不慢端起了茶盏,却也不饮,只是用杯盖耐心拂着水面上的茶叶。
  空气很安静。
  自古很少有君王说完话没人捧场的,皇上有点不满意,若有似无往旁边扫了一眼。
  黑漆紫檀木长桌上安放着古朴的七弦琴,修长的、骨节分明的手错落在琴弦之间,偶尔拨弄出不成调的音节,玄色底暗金云纹袖袍无声滑过桌檐,垂落在细竹簟上。方重衣神情木然,正在轻轻旋动琴轸,给这张七弦琴定音,手上动作一丝不苟,好像很专注,目光却是轻轻浅浅浮着,游离在眼前的虚空里,仿佛没有聚焦似的。
  对皇上的话更是半点反应没有。
  皇上无奈地摇了摇头,他素来是知道的,方重衣焦灼或混乱的时候没别的爱好,就喜欢给琴调音。大概是天赋异禀,他不需要借助任何工具,也不需要根据音阶反复推敲和对比,随便一个单音,或高或低了,该是什么调子,他仿佛生来就心中有数,调出的音准毫厘不差。这一点,大概连天底下最优秀的琴师都比不上。
  皇上曾经想,即使哪天他隐姓埋名,当个调琴的手艺人也是不错的。
  可眼下他不只是调音,连琴轸琴弦都拆了,眼看就要将琴五马分尸。
  这是魔怔到了什么程度?
  皇上叹气,平静地提醒:“那是朕的琴。”
  对面的人仍然无动于衷,仿佛不只是眼睛不好,还聋了。
  皇上放下了茶盏,微微一笑道:“你还活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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