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乱终弃了病娇世子后——白糖饺
时间:2019-06-05 09:10:19

  胡大人沉吟片刻,略点了头,表示明白。他下意识看了眼桌上的画,小心翼翼问:“皇上可是有什么旨意要传达?”
  禁卫越过他,径自将那幅画收起,不带任何温度的声音令人心头生寒:“洪帮的案子照常行事即可,只是这幅画……胡大人便当做从未见过吧。”
  *
  景临侯府的夜晚总是很宁静。
  侯夫人有气喘病,因此每到了冬季,侯爷便带着夫人去春暖花开的江南地带避寒。老爷夫人不在,丫鬟们也没太多事,每到晚上便摆一桌瓜子点心,聚在园子角落里边吃喝边低声说笑。
  管事偶尔路过,见她们有说有笑的,只是摇头叹气,默默地走开。侯夫人性情温和,心地善良,对下人极为体恤,待这些年轻的小丫鬟跟养女儿似的,她就算亲眼看见都不会责怪什么,管事的自然也不会过问。
  值夜的丫鬟在廊道点亮一盏盏宫灯,回身的时候,一晃眼看见远处灯火下有两个高大的人影在交谈。还没等她仔细看清,其中一个人便矫健地越过墙头,不见了踪影,另一人则转身往别院深处走。
  “阿婵,你点个灯还发呆呀?”旁边的欣蝶嗑着瓜子,笑嘻嘻问。
  “别院那边好像有奇怪的黑影……”
  这一说,大家都露出讳莫如深的眼神。
  别院在侯府就像一个禁地。
  那里是世子住的地方,不知为何守卫极其严苛,闲人是万万不准踏入的,也从来都冷冷清清,没点烟火气。那里的侍卫和侍女们举止沉稳有度,神龙见首不见尾,比一般下人多一层神秘色彩。
  据侯府的老人说,世子从小缠绵病榻,日日咳血,因此深居内院许多年,极少出门。
  欣蝶从小在侯府做事,这么多年,世子的轿辇也只撞见过三五次,透过轿帘,隐约能窥见一道侧影。一些只来了三五年的下人,更是见都没见过他。
  “也许世子好了些,出来走走呢?”小榄剥了一颗花生,边吃边说。
  欣蝶抬头望着灯笼,痴痴地开口:“其实我远远瞧过世子爷的侧脸,可好看了,哎……你们说这么好看的人,怎么偏偏身子骨这么差呢?老天爷可真是会折磨人。”
  说到这,大家都沉默下来,有些叹息。
  景临候方彻乃是先帝姑母安平公主的独子。
  当年的驸马是出身寒门的探花郎,公主看他对自己一片赤诚,专情无二,便答应嫁了。成婚三年后,驸马在朝堂上失意,对公主的态度也越来越冷淡,还成日流连花街柳巷,其中种种不堪难以言说。
  公主是个烈性子,有一天终于受不住,连夜把人叉出府,还让儿子随了她姓,和那个渣爹彻底断绝关系。
  景临候从小接受母亲的谆谆教导,长成了个根正苗红、深情专一的好男人。即便侯府人丁稀少,夫人于氏体弱多病,他也从未动过纳妾的心思。甚至有传言,连世子都是外边抱养的,于氏底子太差,根本无法养育自己的孩子。
  石灯照亮别院回廊一角,轻风掠过,竹影绰绰,树叶发出细微的沙沙声,更显清冷寂寥。
  韩蕴和内卫左司的人碰完头,回身往世子所居住的主院走。
  院内的梅花绽放得很绚烂,零星的花瓣飘落水面。澄黄的灯火透出窗棂,铺洒在庭前石阶上,也照出一道修长挺拔的剪影。
  韩蕴在屋外驻足,还未开口,便听见世子的声音传出。
  “进来。”
  “是。”他稳步踏上台阶,推门而入,可还没迈进房门,手脚便同时顿了一顿。
  墨蓝衣衫的人静静靠在椅塌上,便是不言不动也有清贵气质流露,眼睛蒙了一圈白色绢布,暗沉血渍从素绢底下透出来。
  韩蕴惊了。
  他知道主上一向果决,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可就算眼睛不好使……也没必要自戳双目吧?
  他走近几步,看到桌上木罐里装着药泥,才明白是虚惊一场。药汁成暗红色,敷在眼睛上后又透过绢布渗出,看上去便像是眼睛出血了……
  “世子这……用的是什么?”
  “甘草,艾叶。”方重衣今天在太阳底下待太久,眼睛的确疼得很,想起那人说用草药敷眼睛,便命人捣了些来。
  还未等韩蕴开口,他便利落解开了绢布,好看的桃花眼缓缓睁开,一片冰雪般的淡漠。
  “是他的人来了?”
  韩蕴早就习惯,世子称的“他”,便是皇上,语气总是这般微妙的不耐。
  他把画有世子的画像取出,无言摊开在桌案前,将内卫的意思一五一十传达,大意是洪帮的事你既然解决,朕也就不操心了,但你也太过随意,不但让相貌露于人前,还被人完完整整描画了下来。
  那个叫苏棠的人是个意外,不能留。
  “露面又如何?”方重衣轻笑一声,无心理会,随意扫了眼画卷。
  他目光稍顿,眼中闪过别样的讶异。
  ——画得的确很逼真,和照镜子没俩样,世人不知他的存在,自然以为画上的人是皇帝。
  他不急不忙起身,双手闲闲撑住桌案,微勾了嘴角:“他说这么多,便是要我解决掉那人?”
  “是……圣上应当是这个意思。”韩蕴一向畏惧主上笑里藏刀的目光,低下头。
  “能让他如此坐立不安,当然要留。”方重衣沉吟片刻,转头问韩蕴,“对了,那人叫苏什么来着?”
  他那天一路疾行,既没在意长相也没问过姓名,只记得是书生模样,五官很秀气,废话也很多。
  韩蕴答:“苏棠。”
  那天他奉世子之命,在大理寺门口接应,苏棠一下子得了十两银子,高兴得跟什么似的,连蹦了好几下,让韩蕴印象很深刻。
  方重衣眉心微蹙,似有疑惑,缓缓地开口:“……哪个字?”
  “海棠花儿的棠。”韩蕴说到这,欲言又止。这三日,他奉命监视苏棠的动向,心里有了个大胆的猜测,但只是猜测,无法证实,所以还是把话吞了回去。
  他默然看主上,方重衣什么也没说,不知是不是也有所怀疑。
  “他这几天有何举动?”
  那天去大理寺途中,方重衣听苏棠自称兴余村人,当下便对他的底细起了疑心。兴余村穷山恶水,蒙昧落后,连饭都吃不饱,更没几个人识字。而苏棠不但带着笔墨,包裹里还揣着对普通百姓来说不少的银钱。
  “回世子的话。”韩蕴拱手,一五一十地禀报,“早上去城郊买酥油饼,辰时开始,在集市摆摊卖字画,借来的摊位。中午去城郊买酥油饼,到了未时,又开始摆摊,蹭另一家的摊位。晚上还是买的酥油饼……之后便同一个老妇人回家了,似乎是借宿。这三天都是如此。”
  “……”
  方重衣满脑子都是酥油饼。
  看来那天是真的饿了,以至于对酥油饼产生如此大的执念。
  韩蕴斟酌着开口:“目前看不出什么问题,但属下却留意到……城南出现几个来历不明的邻国人,似乎也在留意苏棠的行踪。”
  “邻国?”
  烛火照亮了画中人,方重衣目光不觉被吸引了过去,他眼里的一切非黑即白,且含糊不清,从未这么清晰的面对过自己的容貌。
  既然此人过目不忘,又能在笔下还原,眼下那件棘手的事倒正好能借这个机会解决了。
  “先把人跟着,过几日我自会处理。”
  “是。”
 
 
第6章 糯米糖
  “五月鲜儿来——好吃不贵!”
  “烫面饺——热乎着咧!”
  风风火火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棠棠,你后天真的要走噢?”张婆婆是南方过来的,还带着家乡那边吴侬软语的腔调。
  苏棠低头整理铜板,闷闷不乐道:“嗯……其实我也不想走的,这几天多谢婆婆的照顾了。”
  不得不承认,纸醉金迷的京城自然有它的好,短短三天,已经胜过她在初华镇摆一个月的摊,若不是被那道契约绑着,真不想走。
  她男装扮相干净清爽,个性又亲和,因此极讨人喜欢,特别是讨年长妇人的喜欢。邻里有些妇人一脸羞涩想给自家姑娘牵线搭桥,被苏棠装聋作哑含糊过去了。张婆婆饱经世故,眼光毒辣,相处几天下来看出了她其实是女儿家,但并不说破,毕竟以男子的身份示人要安全得多。
  这几天,大家轮流借摊位给她,张婆婆的儿子媳妇在外经商,几个月才回来一次,她一个人在家里闷得慌,便热情地邀请苏棠小住。苏棠暗想,其实古人真的不像电视剧里面那样好糊弄,自己再多待几天,保准会有更多的人认出她是女扮男装。
  除了某个脾气古怪眼神也不好的白衣公子。
  这三天她除了买酥油饼,几乎没花什么钱,自己挣的,加上韩蕴那天给的,林林总总差不多有三十五两,就算契约到期了没凑够,只需再借一点点,就可以把卖身契赎回来。
  她想好了,明日去东市买些便宜好用的纸张和颜料,后天便启程返回。
  “这牡丹画得真好。”面前来了个明眸善睐的姑娘,粉头绳绾了个俏皮灵动的双丫髻,身穿鹅黄底牡丹缠枝纹襦裙。
  她一根手指支着下巴,目不转睛打量桌上的岁朝图,自言自语道:“富贵端庄,又气势十足,阁下看上去年岁不大,想不到下笔竟如此有力。”
  苏棠哑然失笑,世上竟有这么巧的事?这话,和初华镇神仙公子说得几乎如出一辙,合拍得不行,只是更直爽一些。
  待两人视线相对,姑娘更是怔了怔,随即展颜一笑:“没想到是女子。”
  轮到苏棠震惊了,张婆婆那么厉害,也是第三天才发现,她怎么看一眼就……
  “你怎么……”
  “问我怎么发现的呀?”鹅黄衫姑娘不大好意思似的,干咳一声,又朝她心神领会地眨了眨眼,“毕竟我也是扮过的人……自然知道。”
  “……”
  她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又恢复爽朗模样:“再说了,你这么好看,怎么可能是男人呢?”
  苏棠觉得她很可爱,扑哧一笑开玩笑说:“那这副画儿便送给姑娘了,还望姑娘能口下留情,替我保守秘密。”
  “那怎么成。”她连连摆手,神情严肃,“画画是很辛苦的事,我不能占你便宜——”往自己口袋里掏银子的时候,她却僵住了。
  苏棠眼看着她把荷包翻了个底儿朝天,然后,翻了个破洞出来。
  碎银子大概就这么一路哗啦啦掉光了。
  姑娘尴尬一笑,笑得比哭还难看。
  苏棠忍住脸上的表情,真诚道:“你看,老天爷都是要我送给你的。你也别难过,破财免灾嘛,这次荷包补好了,以后便没问题了,一些更重要的东西就不会再掉了。”
  不得不说,这些安慰很受用。姑娘面色舒展,眼珠转了转,又拿出一包软绵绵的物事递到她面前,笑道:“姑娘豪爽,那我也就不客气啦,不过这个送给你。我小姐妹家最近新做了一种颜料,拿给我玩玩,听上去可厉害了,原本是霁青色的,遇冷便会转成嫣红,所以取寒销冬去的意思,命名为却冬。我是个外行,拿来只能瞎糟蹋,现在看来给你用正正好。”
  苏棠倒真觉得挺新鲜,看人家一脸真诚,便道谢收下了。她打开油纸包琢磨,颜料是粘稠状的,手指蘸上一点细细捻过,很顺滑,一点粗粒感都没有。
  成色非常好。
  正要开口,忽然听见街道远处传来嘈杂声,排山倒海的势头向她们逼近。
  “小心!”
  苏棠下意识把她拉过来,随即,一辆马车匆匆掠过,在原本就不宽阔的街道上带起一阵骚动。车檐下金玉垂缕,环佩琳琅,比平常见到的车舆要华贵许多。
  马车里,方重衣似乎听见熟悉的惊呼声,淡漠的眸子微动,撩开了轿帘。
  于氏忍不住轻咳一声,问:“怎么了?”
  她刚回京城,还不大适应这里的气候,所以方重衣便命车夫加急往回赶。于氏知道,他是很少会去“看”什么的,眼睛不好,看了也无济于事,更多的是听、和思考。
  因此落在旁人眼里的印象,往往是乖张和傲慢。
  方重衣静静遥望来路,有片刻恍惚,集市只是一片灰暗的、流动的影子,他也不知刚刚怎么有这种无谓的想法,会回头去“看”。
  他放下垂帘,平静道:“无事,母亲继续休息吧。”于氏虽然不是他的生母,但温良贤德,待他如己出,方重衣也同样称母亲。
  景临候方彻淡淡看他一眼,似十分随意地开了口:“一回来便听说洪帮完了,可是你做的?”
  “只怪他们不懂规矩。”他的瞳孔里没什么色彩,漠然的视线落在虚无中。
  方彻心头掠过些许忧虑,末了也只能轻叹:“胡闹。”
  皇上早就有收拾洪帮的心思,已暗中筹谋许久。这次方重衣本是在锦川暗查贪墨案,回京途中恰巧撞见洪帮的人为非作歹,因为牵扯到侯府,他气上头,竟单刀直入把他们一窝端了。他轻装简行,身边只带了韩蕴一人,虽然最后结果是好的,但做法太冒险了点儿,一不小心便要把命都搭进去。
  方彻目光复杂看了他一眼,这俩兄弟虽是双生子,个性却一点都不像。皇上平和稳重,静水深流。这位一旦发起疯,十匹马都拉不住,倒是和无法无天的老八有些相像,无怪乎两人更投缘。
  马车匆匆而过,有的摊位被带歪,有人不小心蹭了满身糖浆,细碎的抱怨声此起彼伏。
  “谁家这么乱来啊,撞伤了人怎么办,你看你看,那人还敢回头!”苏棠皱眉盯着远去的马车。
  京城不同于其他地方,这几天见到不少官家和贵族的车仗来往,但都不如这家气派,也没这么嚣张。刚刚鹅黄衣的姑娘离街心近,苏棠生怕她给撞着了,担忧问:“你还好吧?”
  “没事儿。”鹅黄衣姑娘感激地看她一眼,又转头回望渐行渐远的马车,眼中渐生出几分疑惑, “好像是景临侯府的车仗,那位侯爷据说人挺好的,平日也不会仗势欺人,怎么忽然这么莽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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