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后我死了——渲洇
时间:2020-02-15 09:58:31

  在被于美人欺骗之前,褚皇后原本是要出宫去看自己的亲女儿的。于美人这样做是想要阻止皇后去见新阳么?
  可是皇后虽然被绊住了一小会,却还是离开了。
  于美人这样,是为了……拖延皇后?
  如果不是因为她,帝后本该以差不多的时间出发。于美人不希望帝后同行,是因为……
  因为皇帝终于打算对褚家下手了。
  无需要常昀点明什么,褚皇后只一瞬间便想通了其中关节。
  “去北军军营!”她迅速做出了反应。
  没有无谓的愤怒、恐惧和迟疑,她在意识到自己处在危险后的同一瞬间便想好了该如何应对,就仿佛这一天已经在她心中演练了千百次。
  洛阳京军分为两支,一支是为南军,驻扎城南,负责守卫宫禁,一支驻守城北,拱卫京师。
  “北军有八校尉,中垒、屯骑、步兵、越骑、长水、胡骑、射声、虎贲。原本整支军队,都握在我褚氏之手。不过就在前不久,陛下借着弹劾风潮,罢免了其中三人。”在前去军营的路上,褚皇后这样说道。
  这一路行进的速度相当快,常昀被颠簸的马车重重一甩,险些从车内摔出去,“皇后就不怕指挥不动北军么?”
  他猜到了褚皇后是想要利用距他们最近的北军来扭转局势,可他担心这样做的成功率不大。
  “将领能够因一道圣旨而轻易更换,可成百上千的兵卒呢?”皇后笑了笑,绝美的容颜上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狠戾,“如有不从者,那也很好办……”
  “杀了就是。”即便周遭喧嚣,常昀还是清楚的听到了这两个字。
  据说褚相年轻时也曾满手是血,几次宫廷政变都出自他的谋划,他用一场又一场的屠戮清洗掉了自己的敌人,从而爬上了高位。褚皇后身为他的女儿,那种属于她父亲的杀性被她很好的传承了下来。
  她说要杀人,那就是真的打算拔刀。
  进入北军军营并不算一件太难的事。虽说在此之前从未有过皇后造访这里,但皇后毕竟就是皇后,再大胆的武夫,也不敢拦住她的车驾。
  更何况,也没有人动这个念头。
  北军随着皇后的到来而陷入了安静。军士们先是怔愣,继而沉默的向皇后跪下。皇后的马车在驶入这里之后速度便放慢了下来,有一种说不上来的肃穆。
  常昀忽然想起了一则典故,《史记》中说,吕后去世后,长安陷入内乱之中。太尉周勃为了夺回为刘氏江山,闯入北军军营,对那里的将士们说:为吕氏右袒,为刘氏左袒。
  若是拥护吕氏则袒露你们的右臂,反之则袒露左臂。
  最终北军众人选择了拥护刘氏,故有吕氏覆灭,刘氏重振。
  他看着而今之北军众人,忽然理解了褚皇后之前那句话的意思,即便皇帝煞费苦心的更换将领,可褚氏留在北军之中的影响力,依然强大到可怕。
  皇后直接将所有校尉都召集到了自己的面前,她没有时间,也不屑于用啰嗦委婉的言辞遮掩自己真实的目的,“陛下为贼人蛊惑,混淆忠奸,将使朝纲不振,洛阳大乱——我欲清君侧,谁愿助我?”
  片刻后,这些人做出了选择。如常昀所料,那几名新上任的校尉没有站在褚皇后这边。
  但他们做的最不该的一件事,不是与皇后为敌,而是决意与皇后为敌之后,没有马上对皇后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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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是顾忌着皇后的身份,他们中有人上前半步,打算劝说皇后回到宫禁之中。
  在他们看来这不过是个女人,女人就不该参与到男人的争斗之中,她们最多是成功时的陪衬,失败时的牺牲品而已。
  褚皇后摔了手中的茶盏,站在她身后的侍女猛地扑了上去。
 
 
第96章 
  这些常年服侍在皇后身边的侍女, 大多都有一副静清秀婉丽的容颜。然而当她们扑上前去的那一瞬间, 雪亮的刀光绽开, 谁也看不清她们是从哪里掏出了仅尺余长的短刀,下一瞬,短刀直接刺入了那些不愿追随皇后的将领血肉中。
  只不过这些将领毕竟与深宫中纤弱的女人不同,他们常年征战, 对杀气的敏锐程度和反应力都不容小觑,有两人在遭到袭击后毙命,却还是有一人杀死了侍女,转身就逃。
  “云奴!”
  常昀听见皇后唤了他一声。
  他明白皇后这是什么意思。当即拔剑出鞘,追了上去。
  皇后身边还站着数十位侍女,常昀毫不怀疑那些人也有着过人的身手,转瞬即能杀人。但皇后依然点明了要他出手。
  这无非也是在逼他表态而已。今日他在这里杀了皇帝的人, 那么他就真的算是“褚党”了。
  那名逃跑的校尉本就在侍女那里受了伤,轻易的便被常昀拦下, 他未有犹豫,一剑斩落——
  但不曾夺去这人的性命, 只是废了他的双腿而已。这样一个伤者,是没有办法再指挥军队了。
  常昀看着他在地上打滚哀嚎,收剑回鞘,回眸望向褚皇后。
  褚皇后像是对于他的仁慈颇感意外, 但眼下是非常时期,她也没有太多的精力计较这些。她在短时间内做出了战力部署,利用北军包围住洛阳城, 进而控制城内的世家大族。
  但仅这样还是不够。
  褚相已经出城前往杨家别业,现在他们还需要去增援他。
  至于增援的人选……
  褚皇后看向了常昀,但这一次眼神却不再那么坚决。她在犹疑,随军作战与简单的拔剑杀人,具有更大的风险。褚皇后也不能做到完全信任常昀。
  常昀想了想,这次却是主动上前半步,朝皇后行了一个武将的礼节,这是请战的意思。
  褚氏一族的生死存亡的确和他没有太大关系,现在他该做的事是回到东宫,装作今天他从没离开那里。可是……
  可是他记得褚谧君就跟在褚相身边,也不知道那家伙现在有没有害怕。
  虽然他跟过去也不一定能就得到人,但,至少能稍稍削减自己内心的那份焦灼。
  ***
  褚谧君与皇帝之间的谈判还在继续,但也快到了继续不下去的时候了。
  褚谧君能感受到皇帝的耐心越来越少,反倒是杀意愈发浓烈。让皇帝与褚相和解看样子是不可能的了,皇帝既然已经走到了这样一步,说明他已决意同褚相做个了断。
  “去让丞相过来吧。”皇帝摆手,示意宦官将褚谧君带下去,他已经没有心情同一个孩子周旋,“既然是要探视新阳,那朕与丞相一同前去也是可以的。”
  听从皇帝命令大步向前的却不是宦官,而是皇帝身边披坚执锐的羽林军,看样子他们是打算直接动用武力了。
  与此同时,褚相那边也传来了一阵嘈杂声。褚相又不是任人宰割的傻子,见自己的外孙女去了那么久还没有回来,多少也能猜到谈判无法进行。
  只不过若是现在转身就逃,能否成功?
  这一带是平原旷野,褚相等人所乘坐的马匹经历过一路疾驰,不知道在她同皇帝说话的这段时间里,恢复了多少体力,而外祖父有没有考虑好逃离的路线。
  “且慢!”褚谧君喝止住那些羽林军。
  “有一件事,必须说与陛下。”她上前几步,朝皇帝下拜谢罪,“请比宽恕臣女之前的谎言。外祖父他,实际上并不在这。”
  “并不在?”皇帝愕然。
  “在遇上盗贼之时,臣女与外祖父是分开逃生的。为了吸引盗贼的注意力,臣女令一名与外祖父身形相似的人假扮成了外祖父的模样。”
  “所以……”皇帝发颤的声线中透露出了愤怒的意味。
  “所以数百之外,陛下以为是外祖父的那个人,其实不过是个侍从而已。真正的外祖父在哪,臣女也不知道。”褚谧君心一横,无所顾忌的扯谎。
  这是个拙劣的谎言,但她要的就是皇帝心神大乱的这一瞬间。
  护身刀就藏在她袖中,冰凉的刀柄在掌心硌得她生疼。
  带着武器接近皇帝原本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可皇帝一心只记挂着要杀了褚相,反倒忽视了她的危险性。
  直接就这样杀了皇帝好了。褚谧君心里这样想道。
  也许是和常昀这样的人相处久了,也许是因为长期被死亡的阴影所笼罩,她越发行事不计后果。
  既然皇帝不肯放过她褚氏,那她也不需要对皇帝仁慈;机会稍纵即逝,必需得把握,眼下正是危急关头,赌一把好了;杀了皇帝吧,然后另立一个就好,管什么君君臣臣什么忠孝礼仪……短时间内,这些话不断在她脑子里闪现,她掌心越来越湿。
  她抬头看了皇帝一眼,但就是这一眼让她陡然间将所有的狂妄都打消得干干净净。
  皇帝的眼神冰冷而高傲,像是能看穿她的想法。
  他毕竟是帝王,是统治了这个王朝五十余年的天子,在一个年轻的女孩面前,他有着绝对的威慑力。
  恐惧、求生欲,这些情绪涌上,她无力的松开了握住刀柄的手,跪坐在地。
  远处传来的马蹄声却及时的将她从绝望中拽了出来。
  她起初以为是幻听,但她看见皇帝的脸色稍稍一变——从对方的神情中,褚谧君可以判断来的应当不是皇帝的人,因为皇帝自己都露出了诧异与惊恐。
  是北军。她从旗帜上认出来这支军队的身份。北军是从属于她褚家的,也就是说,在关键时候,他们总算等到了一线生机。
  “抓住她!”就在这时,她听见皇帝一声大喝。
  宦官反应迅速,一下子便将褚谧君制住,紧接着皇帝亲自拔出了佩剑,将冰冷的剑刃贴上了她的脖子。
  “不要乱动。”皇帝的声音听起来还是那样平静而威严,但褚谧君从这几个字深处感受到了无措。
  攻守之势在北军出现后便一瞬逆转,现在的皇帝有如被逼上悬崖的野兽。
  挟持褚谧君是为了活命,否则谁也说不准在混乱之中他会遭遇到什么。
  那么,外祖父会为了她而饶过皇帝这一次么?褚谧君一边挣扎,一边猜测。
  她看不到外祖父,周遭都是混乱的军队和滚滚烟尘。她被一名身材高大的宦官拽上马,带到了战线最前方。
  前来驰援的北军呈包围之势,却并没有采取猛烈的攻击。一方面是心底残存着对皇帝的敬畏,另一方面则是因为顾忌着褚谧君。
  谁都知道平阴君是丞相最宠爱的外孙女,要是刀剑无眼让这位千金出个什么意外,他们谁也不敢担起这个责任。
  褚相也看到了褚谧君,在沉吟了许久后,他对自己的侍从说:“休战吧。”
  他的命令很快被传至整个北军,兵戈之声很快暂时平息,羽林军与北军沉默的对峙。
  褚谧君既希望外祖父不要管她,又害怕自己真的就这么被放弃。她之前在挣扎中磕伤了额头,鲜血滑落迷住了眼睛。
  在一阵沉默之后,她看见有人下马朝他们走来。
  是外祖父派来同皇帝谈条件的使节?
  不,那个人是……
  褚谧君用力眨了眨眼睛。
  那个人是常昀,她看清楚了,那个人是常昀。
  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皇帝在看见常昀时,脸上表现出了显而易见的愤怒。
  “像你这样的人,竟敢出现在朕的面前!”他指着常昀喝骂:“你简直为你的姓氏、为你的血脉蒙羞!”
  常昀面色不改,身为皇族却在这样的时刻站在了外戚这边,常昀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对是错,但他是一个做出了选择就不会轻易后悔的人,比起常氏的江山他现在好像更在乎某人的生死,那么常家的皇位就算被篡夺了他也没什么好说的。
  “你投靠褚家,难道以为朕崩后,你就能够登基么?”
  “不能么?”常昀没有当皇帝的意思,但在这时却挑衅的一笑。
  自然是能的。皇帝也清楚这点,他若是崩了,常昀就是最好的新君人选。
  “所以陛下更该惜命,否则若干年后,我这样的人在宗庙中祭祀您,您在地下也会觉得不平吧。”常昀在说话的同时,一步步朝皇帝走近,“但陛下以为,凭着一个女子作为威胁,就能够活命么?”
  褚谧君对上了他的目光,他看着她,旋即又将视线挪开。
  “朕若是放了她,朕能得到什么?”皇帝问。
  皇帝这是要利用褚谧君来同褚相谈条件,希望能够保住自己的皇位及性命。
  也不知道常昀在走出来之前是否与褚相达成了什么协定,作为一个说客,他真的有权利决定一个皇帝的生死么?皇帝又是否能信任他?褚谧君脑子里一片混沌,想着这些问题。
  在这期间常昀一步步朝皇帝走近,他卸去了身上所有的武器,全无恶意也全无防备。
  他似乎朝她笑了笑,这大概是他对她的安慰。
  于是褚谧君也朝他一笑。
  终于他走近皇帝,在他身边低声说了句什么。
 
 
第97章 
  发生于庆元五年六月的这一场动乱, 在后世史书中, 被视为庆元九年政变的先兆, 但在当时,并没有引起太大的风波。
  原因不难理解,因为这一场针对丞相褚淮的动乱,只用了不到一天的时间便被平息。
  皇帝的虎贲军败于及时前来增援的北军之手, 之后他便被送回到了太和殿内,以养病为由拘了起来。
  之后洛阳城被暂时封锁,北军包围住了城内世家大族的府邸。
  再然后,洛阳便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之中,褚相未再有什么动作,皇帝也无力再去做些什么。
  常昀坐在东宫西殿之外的长廊上,靠着一根廊柱, 懒懒的晒着太阳,偶尔看一眼手中握着的书卷, 看着看着便愈发困倦了起来,索性将书盖在脸上, 阂目养神。
  “你倒是悠闲。”有人用冰凉的口吻这样对他说道。
  “你怎么来了?”常昀坐起来,仰头看着站在他面前的人。
  本该在东市赌坊逍遥的清河王今日竟换上了诸侯王的冕服,出现在了常昀面前。
  “来看望我的儿子。”清河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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