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后我死了——渲洇
时间:2020-02-15 09:58:31

  卫夫人无可奈何的摆手,“行了,你想走就走吧。”大不了她再多吩咐些人暗中跟着她好了。
  “你这幅样子……”在褚谧君即将转身的那一刻,她的目光忽然变得柔和,低声叹了口气。
  “怎么了?”褚谧君好奇的望着她。
  “像你的母亲。”卫夫人说。
  “我与母亲长得很像么?”褚谧君有些意外,毕竟很少从家人口中听到和自己母亲有关的事情。
  “倒也不是很像。”卫夫人肉老人若额角,“只是她当年也很喜欢打扮成男人的模样,四处闯荡。她去过很多的地方,见过很多的人与事。”
  因为女儿的一生实在太过精彩,所以,她才不忍心将外孙女拘在屋中。
  “你走吧,记得回来。”她这样告诉自己的外孙女。
  ***
  常昀依靠着褚府后门外的槐树,漫不经心的发了会呆,不多时一扇不起眼的侧门被人小心翼翼的推开,褚谧君从门后钻了出来。
  “今日去哪里?”常昀和她一样,都是一身不起眼的装束,看起来像是远来的旅客,又像是四方浪荡的游侠。
  说实话洛阳的秩序其实尚未恢复,也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在这样的情况下做到优哉游哉。首阳山已经去过了,那里风景不错,但褚谧君到底还是有些失望,总觉得首阳山和别的什么山没多大区别;孟津渡他们也去过了,没什么稀奇的;有一次他们还沿着泾水从早上行舟至傍晚,最后回来时两个人都筋疲力竭。
  恐怕没有几个人能够料到,丞相的外孙女这些天竟然同广川侯一起去了那么多的地方。
  “今日不想走太远,就在洛阳城内逛逛吧。”褚谧君说。
  “行。”常昀攥着马匹的缰绳,与她一同在闾里间的巷子里漫步。反正只要别让他回东宫就好。
  不少人都以为他已和褚家站在了一起,不日将被扶上帝位。待在东宫那种地方他就得被迫应付无穷无尽的访客,说不定还会与济南王生嫌隙。
  “不过洛阳也有很多地方可以去,我们往哪个方向走?”
  “我记得我之前跟你说的么?”褚谧君调整了下走路的姿势,她有时候总忘记自己是在假扮一个男人,“我说,我认为洛阳几年后会有一场大乱,所以为自己想了几条逃生路线。不如我们今天就来熟悉熟悉那几条路如何?”
  “我还以为你终于听说了西市那边新来了许多塞外的商人,打算同我一起去瞧热闹呢。”常昀轻哼。
  褚谧君忍不住笑,笑过之后又赶紧趁他不注意重新板起面孔,“西市人多且杂,我可不想去。”
  洛阳城内,公卿皆因不久前的动乱而惊慌不已,可对城内的百姓来说,他们的生活与从前并无多少不同。东西两市繁华依旧,士农工商,各司其职。
  常昀转过头去不和她说话。
  这人有时豁达,有时却小家子气得很。
  褚谧君伸手拽了下他的衣袖,“你也记得小心些,站得高的人摔得也惨。”夷安侯一旦作乱,恐怕首先就要对常昀下手吧。
  “你又不是未卜先知的巫者,你说日后洛阳城内将起变故,有证据么?”他故意同她唱反调,“一场乱子才被平息呢,要我说几年之内应该都没什么大事了。”
  褚谧君想了一会,忽然问他:“你知道离魂么?”
 
 
第99章 
  “离……魂?”常昀叼着方才随手折下来的树枝, 漫不经心的扭头看着她。
  “嗯, 离魂。”褚谧君看着他的眼睛点了点头。
  “你是要告诉我什么奇闻异说么?”
  “接下来我要说的话, 你可以当做是奇闻,也可以当成是真的。”褚谧君清了清喉咙,整理了下思绪。
  关于要不要将未来的见闻说出来,她犹豫了很久。
  最开始什么都不说, 是因为在她心目中,常昀是不能相信的人,他会在未来威胁到她的家族,他甚至可能是杀死她的凶手。
  但一同经历过这么多的事情后,他们两人在不知不觉中也走近了许多,褚谧君没有办法再将他排斥在自己的人生之外,既然如此, 不妨坦诚一些。
  至于他会不会信……她从前也担心过这样的事转念一想却又觉得这样的事不足为虑。
  信不信由他,说不说, 主动权却在她的手上。
  常昀将树枝吐了出来,摆出洗耳恭听的认真姿态。
  “在古时传说中, 所谓离魂便是魂灵脱离肉身,前往未知之地。这样的经历我觉得匪夷所思,只存在于妄想中。直到几年前,开始频繁的做一个梦, 梦中我离开了这具躯壳,去往了……”她的声音不自觉的沙哑了几分,“未来。”
  常昀收敛了之前脸上的笑意, 变得肃然。
  他记得之前褚谧君曾有好几次同他说,她做了一个古怪的梦,在她的梦里,有各式各样的死亡与悲剧命运。
  现在他开始意识到褚谧君所说的那些“梦”,指的到底是什么了。
  “然后呢?”
  “在未来,我看见你成为了皇帝。”褚谧君看着他,声音压得很低很低,“而在你成为皇帝之前,夷安侯在洛阳发动了一场兵变,死了很多人。”
  这句话带给常昀的惊骇,可想而知。他怔愣的瞪着褚谧君看了很久,最后转过头去,茫然无措的发了会呆。
  “我不是在骗你。”褚谧君说。
  “我知道,只不过……”他心不在焉的摆了摆手,接着按住了自己的额头,“那么,阿邵后来怎么样了?”
  褚谧君没有回答。
  常昀这样的聪明人,自然很快就读懂了她沉默背后的答案,同时济南王的下场,他或许也能猜到了。
  “那么你呢?”他努力压制住心中的悲伤与苦闷,问出了他最关心的一个问题,“在未来,你是怎么样的?”
  “我么……”褚谧君错开他的目光,“我还是做我的平阴君。”
  绝望的时候自己一个人绝望就好,没必要再将他给牵扯进来。好在她已经学会了该怎么做戏说谎,即便常昀足够敏锐,也不一定能够识破。
  “哦……”他果然没有觉得这样的答案有什么不对。她是平阴君,是丞相的外孙女,养尊处优高高在上,理应锦衣玉食长命百岁。
  听到这个回答时,他倒是有些失落,至于这失落是为什么,他一时半会没有意识到,褚谧君看破了,却也不点破。
  两人之间的气氛比起之前要沉闷了许多,一路无言的往前走了很久。久到就连褚谧君都无法忍受这样长久的寂静。
  其实她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告诉他,比如说他的父亲早在他登基之前就已经去世了,虽然她也不知道清河王是怎么死的,但如无意外,清河王也就这几年的寿数了。
  比如说,他即便做了皇帝也不是什么好皇帝,朝堂上受制于权臣也就罢了,边境还不得安宁。
  比日说,他自己的性情都因为各种各样的缘故开始扭曲。如果让现在的常昀去见一见未来的常昀,他或许会觉得可怕吧。
  “你该不会当真了吧?”她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唇角上翘,带着些许嘲弄。
  “嗯?”常昀还有些懵。他难得有如此迟钝的时候。
  “刚才说的那些,都不过是是个故事罢了。”褚谧君望着前方熙熙攘攘的市井,夏末的风仍带着些许灼烫,轻柔的拂过她的鬓发。
  “都是假的么?”他若有所思。
  “你说呢?你可以将这当真的,也可以将其遗忘。未来有千百种可能,这不过是其中一种罢了。”
  “再说了——”沉默须臾,她忽然用力的扣住了常昀的肩膀,“就算是真的又如何?就算是真的,也可以试着去改变。就好比今日有个混蛋神棍守在路边告诉,你明日必死,难道你第二天就真的规规矩矩的躺在棺材里等死么?”
  她用了前所未有的冷厉口吻,这些话她不仅仅是要说给常昀听,更是要说给自己听。
  从她十三岁那年第一次离魂起,她一直在寻找着能够使自己摆脱既定命运活下来的方法,两年过去了仍旧没有头绪。
  偶尔她也会倦怠,觉得索性不要再去想自己的结局,安心等待那一天到来就好了,又或者偶尔会开始怀疑自己所见到的未来是否真的就是真实的未来。
  可是每回倦怠下去后,她又会重新打起精神。
  两年的时间里虽然没能确定凶手是谁,可刀剑骑射上的功夫她始终不曾落下,这样就算自己真的遇上袭击,说不定也能设法逃生。洛阳城里的道路她也差不多摸熟了,皇宫里的也是。
  只是有很多事情,她一个人扛着终归是有些累,所以才会忍不住将这些说给常昀。
  短时间内听到了太多秘密,对常昀来说不是什么好事。但在听到褚谧君那番话语后,他原本黯淡下去的眸子再度恢复了神采。
  “说得也是。”他轻笑。
  且不管这所谓的未来到底会不会成真,但至少可以试着改变些什么。
  “就当你见到的那个未来是虚假的,只是个故事而已。那能不能告诉我,咱们的陛下,还能活多久?”因为走到了人多的地方,他们两人不得不将声音放得很低很低,几乎到了要凑到耳畔才能听清楚的地步。
  “大概四年后吧。”褚谧君说。
  眼下不少人都在担心褚相会做出废帝甚至是弑君的事来,但实际上庆元这个年号可以一直沿用到四年后。
  这究竟是因为废帝的条件有所欠缺,还是因为后来又发生了什么变故,褚谧君不得而知。
  “四年啊,那时间很充裕。”
  “算是吧。”十五岁的褚谧君注视着同样还是少年的常昀。
  他们一同走过长巷,道旁栽种的槐树枝叶繁茂,翠碧的颜色看着十分讨喜,蝉声断断续续的树上传来,却偶尔有几片叶子落下,随风悠悠的投入脚下泥土中。
  “既然时间还算充裕,那有件事我得同你说。”远处河川在夏阳下波光粼粼,而常昀的眼中,也仿佛有细碎的光芒,“是卫贤的事。”
  ***
  尚书台内没有找到多少和卫贤有关的东西,倒是从陌敦那里听到了与卫贤相关的线索。
  “卫贤哪,这个人名好耳熟。”某次闲聊时,常昀提到了卫贤,接着便听见陌敦说出了这句话。
  陌敦是认识卫贤的。
  卫贤死去十余年后,还认得她的人竟是一个长于塞外的异族少年。
  常昀直接带着褚谧君去找到了陌敦。
  “我听说过卫贤这个人,他曾是你们大宣的屯田中郎将。”陌敦说:“你们宣人的官,你们自己都不知道么?”
  “尚书台找不到与她有关的记载。”常昀说。
  “而且她故去已有很多年了。”褚谧君补充道:“奇怪的倒是你一个赫兰人,为什么会知道她?”
  “她的名声在西域一带还是很响亮的。”陌敦问:“你们,知道凉州之乱么?”
  又一次听到这个词,褚谧君不犹心头一颤。
  谈到两邦交恶之事,陌敦多少有些不自在,“当年你们凉州武威、敦煌郡郡守叛变,向我们赫兰人献城投降。后来这这两郡的土地也的确落到了我们手上,可过程却并没有那么简单……那时我还没出世,这些都是阿姊告诉我的。她说当我们的骑兵全副武装冲入敦煌时,遭到了来自宣人的抵抗。那一战我们死了不少人,组织这次抵抗的,就是一个叫做‘卫贤’的人。我们草原儿郎重英雄,所以这人我们至今都还记得。”
  褚谧君听后不禁默然。
  假如她的推测是正确的,这个卫贤真的是她的母亲。那么……
  褚谧君想起了外祖母说过的话,无声的笑了笑。那么她的母亲,这短暂一生的阅历,还真是相当的精彩。
  “后来,她是怎么死的?”
  “这我就不清楚了。”陌敦一脸遗憾,“当年两方的人马为了争夺敦煌武威斗得不可开交,这两郡的城池也几度易主,大概他是在战乱中死了吧。”
  从陌敦那里离开时,褚谧君边走边在沉思。常昀无声的跟在她身旁,最后实在看不过去了,对她说:“你为什么不去向你的外祖父、外祖母询问这个问题?”
  “外祖母身体不好,据说母亲的死给了她极大的刺激,我不敢在她面前说。至于外祖父……他好像也有些遮遮掩掩的。他老人家城府极深,我担心从他那里得来的,只是糊弄孩子的说辞而非真相,包括姨母也是这样的,他们好像在共同守护着这个秘密,什么也不肯透露。”
  常昀想了一会,抬起头,“你还有别的渠道。”
 
 
第100章 
  褚相共有三个女儿, 长女母仪天下, 幺女为祸一方, 都算是大名鼎鼎的人物,唯有次女褚瑗,留给众人的印象几近于无。
  若不是褚瑗还有个名为谧君的女儿活在人世并被封作了平阴君,只怕世上都会疑心她并不存在。比起长姊与幼妹来说, 褚瑗没有留下任何可供人传扬的故事。她似乎是平平无奇的出世,平平无奇的死去。即便是与她同龄同辈的贵女,仔细回想起来都记不得这样一个人。
  褚家二娘不善交际,甚少出门,没有朋友,也没有多少人见过她的样子。
  所以当若干年后,褚瑗的女儿想要寻找母亲留在世上的痕迹时, 才会那样困难。
  但是,即便是再怎么深居简出的人, 也不可能彻底断绝与旁人的接触。褚家对褚瑗生平集体缄默,徐旻晟更是以严厉的手段禁止女儿接触与妻子有关的事情, 就连褚瑗生前的奴婢都早早的就被遣走不知所踪。
  可常昀说,还是有办法。
  “褚家这边找不到线索,你可以去徐家。”他是这样说的。
  她从生下来就姓褚,长于外祖父与外祖母膝边, 再加上自己与父亲并不亲近,时常会忘掉自己本该姓徐,在这世上还有祖父祖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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