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听见吗——肆十
时间:2020-05-04 09:14:14

  这时包厢门被服务员敲响。
  有人问班长:“还点菜啊?这都要吃不下了。”
  班长喝得双眼迷茫:“没点啊,你们谁又点菜了吗?”
  大伙儿都迷茫对视。
  班长揉了把脸,扬声:“请进!”
  门打开,出现在门口的人却不是服务员。
  大家酒喝了不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门口的人是谁。
  直到那人视线环顾一圈,在林听脸上定住,问她:“走吗?”
  林听拿起包,“嗯”了声。
  她看向喻思禾:“我先走了?”
  “去吧去吧,”喻思禾笑眯眯地冲门口的人打招呼,“你车开慢点啊。”
  杜恒从微醺的状态里找到一点自我,想往门口扑:“哎,哥,我也要上车!”
  喻思禾一把拽住他:“你上个头,回来。”
  林听回头跟班长说了声,便跟着门口的男人离开。
  包厢门关上,又是长久的沉默。
  然后有人换过神来,爆了句粗口:“我操,杜恒你个孙子,不是说他俩早分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杜恒委屈:我也没说错啊,可不是分了吗???
  我今天好—————————长啊!
  晚上有二更!
 
 
第46章 
  46
  林听没有喝酒, 但包厢内酒气浓,她身上难免带了点。
  池故鼻子很灵, 合上包厢门便问她:“喝酒了?”
  林听摇头:“没有。”
  池故的车停在路边。
  他从医院直接过来的,打开车门果不其然看见阿瑞斯乖乖趴在后座,见了她一如既往地起身凑脑袋过来讨摸。
  林听迟疑地说:“阿瑞斯最近是不是没那么活泼了?”
  池故:“年纪大了。早年的工作对身体透支也很大。其实一直在衰老,只是最近变明显而已。”
  池故床头那张母亲的照片里, 也有当时还在役的阿瑞斯的身影。
  林听想问问他关于池景丞、关于他自己的事情, 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斟酌半天,也只吞吐地说出一句:“我今天在学校碰到韦老师了……”
  “怎么会在学校碰见?”
  “她说她回学校办点事儿。”
  小姑娘欲言又止,池故发动车子, 瞥过去一眼确认她的安全带:“怎么?”
  林听吐出一口气, 干脆直说了:“我和韦老师聊了会儿,听她说了……你父母的事情。”
  车子平稳行驶, 男人一时不语。
  半晌,他才应声:“嗯。”
  语气中没有明显的不悦, 林听鼓起勇气,拿捏着分寸继续道:“我也听她说了,你入学的时候成绩并不差……后来, 是因为你爸, 成绩才掉下去的吗?”
  明湾的事情对池故而言应该是一道不能轻易触碰的伤疤,她便小心地尽量不去碰。
  她想,如果池故愿意对她倾诉,会主动告诉她的吧。
  池故没有回答,而是过了个红绿灯后, 车子掉了个方向。
  行驶了一段路,林听认出来这个方向是去三中的——准确的说,是去他高中时的家。
  二十分钟后,池故停下车。
  这个地方林听只来过一次,却在脑子里留下了烙印般深刻的记忆。
  她和池故当初在一起,其实谁都没有表白过。
  那个深秋,他带着她翻墙,带着她回家,然后亲手给她做了顿午餐,很好吃。后来她在他的房间睡了个午觉,走时他不满她系鞋带的速度,蹲下身手指一绕,给她系了个整齐漂亮的蝴蝶结。
  起身后他抹去她眼角因呵欠打出来的泪,说:“怎么睡不够都哭。”
  然后回校的路上,不知是谁的手背先碰到对方的。
  那一瞬间像触了电,彼此都躲闪开。
  可过了一会儿,林听感觉少年的手背像是试探、也带着十分别扭的不经意,轻轻地又碰了碰她的。
  这回没再等她反应,接着便握住她的手,脸微微撇开,说:“你手怎么这么凉。”
  林听刚睡醒,从温暖的被窝里钻出来,手哪儿会凉,甚至还带着他被子里的温度。
  但是她没挣扎,也什么都没说,只有自己听见了自己锣鼓喧天的心跳声。
  他们的步子比来时慢许多。
  片刻,她的手在他的桎梏里动了动。
  掌心贴合。
  “有点儿冷……”她的嗓音细如蚊声。
  少年没吭声,只有手中的力道微微收紧。
  他们就这样牵着手走过了一条堆满落叶的街道。
  -
  池故牵着阿瑞斯,领着林听来到曾经的家门口。
  又过去七年,这片小区在日新月异的城市中显得愈发老旧,当初在这里长大的人都搬去了更气派的房子,比如池故。留下的基本都是念旧的老人。
  即便挨着一所高中,算是学区房,也十分寒碜。
  楼道里感应灯昏暗,墙上到处可见小广告撕掉后留下的斑驳纸印。
  池故打开外面的铁门,“吱呀——”轻响,内里的木门发出陈旧的声音。
  灯泡亮起时都闪了两闪,进门后屋内一股淡淡的闷味儿涌进鼻腔,表达着许久没人来过的抗议。
  家具倒是都被白布遮盖得很好,掀开来还是干干净净的。
  池故拉开窗帘,把窗户打开通风。
  林听慢慢地环顾四周,发现这里竟然和她当年来时没有什么变化——那会儿就很空,现在还是很空。
  “你是不是很久没回来过了?”她问。
  “嗯,”池故在她身边坐下,“搬走后就没回来过。”
  “为什么现在带我来?”
  池故松开阿瑞斯的狗绳,阿瑞斯像对这里很熟悉,跳上沙发找了个角落轻车熟路地蜷下了。
  “没什么,”他说,“只是突然想带你来看看。”
  林听说:“这里没什么变化。”
  池故却说:“变过很多。”
  林听安静地看着他。
  白炽灯管没有遮掩,上面落了一层灰,旁边还结了一张蜘蛛网,随着吹进来的晚风晃晃悠悠的,却是不见这张网的主人。
  池故望着灯管边儿上的蛛网,眯了眯眼,缓声说:“这里曾经是我外婆的房子,我妈和他离婚时,没要他在上河郡苑的那套房子,只要了我。离婚后便带我回到这儿和外婆住在一起。后来外婆去世,就剩下她跟我。
  “他们离婚没有什么令人唏嘘的原因,无非是他生意起来后变得忙碌,我妈在消防队也忙,一年到头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渐渐的就没感情了,离婚算是意料之中的发展。”
  说到这儿,池故顿了顿,才淡淡道:“其实小的时候我对他没有厌恶情绪——尽管比起我妈,我从他那儿感受到的陪伴少之又少。”
  口中的那个“他”,没有明说,但很显然是池景丞。
  林听悄悄地,往他身边挪了挪。
  他应该是发现了,看了她一眼。
  林听佯装无事发生:“然后呢?”
  “然后——没什么特别的,我跟着我妈生活,我理解她的工作性质,她只要有空,都会尽量在家陪我,”池故说,“也算是很不错的童年。”
  房子很小,很旧,对于当时的年幼的池故来说,却已很满足。
  他并不觉得自己的单亲家庭有什么不好。
  “后来靠进三中的时候,我成绩确实不错,”他低下眼,嗓音微微地往下沉,“那天和平时一样,我妈休假,回来了一趟,给我做了餐晚饭,在当时小区门口还开着的面包店顺便买了些面包,让我第二天当早餐。然后她回了消防队。
  “那天晚上,上河郡苑发生火灾,她去现场参与救援——带着阿瑞斯。”
  林听愣了愣,却并不感到意外。
  她猜测道:“阿瑞斯腿上的伤疤……是不是那一次留下的?”
  池故颔首。
  片刻的安静,他转而道:“他再婚的事情,我一直知道。他的新妻子应该是不喜欢他和前妻有任何牵扯,所以连带着,他再婚后也几乎没再来看过我,只定期给我妈打抚养费。我妈为此联系过他,和他吵过,觉得他在如何也该尽一个父亲的责任,可惜无果。
  “上河郡苑的那场火灾,他和他的新家庭是不幸被波及的,他和他的妻子被安然无恙地救出来,然后我妈返回,去救那个当时才十岁的孩子。”
  池故笑了声,像是觉得可笑。
  “他们一家平安团聚,我妈便再次扎回火场——再没能出来。”
  “煤气罐爆炸是一瞬间的事情,包括她在内的四名消防员就这么牺牲,”他嗓音干涩起来,“阿瑞斯当时冲进火场,大概是想去救她,结果被坍塌物砸伤,治好后前腿也留下了一块疤。”
  女孩儿的手不知何时放在他的手背上。
  又小又白,是暖的。
  池故手指动了动,却没作出反应,任由她的手掌搭在上面。
  他往后靠,闭了闭眼,继续说:“这些,都是后来消防队送来消息时,我听他们说的。”
  那个夜晚原本不该有什么不同。
  他和往常一样吃完晚饭、自律地写完作业、预习了第二天的学习内容后,洗澡睡觉。
  然而就在睡梦中,在他一无所知时,和往常一样离家的母亲再没能回来。
  她如凤凰浴火,却未能涅槃,而是长眠。
  “……之后,我的抚养权自然而然要落到他手里,”也许是有所感应,阿瑞斯也挪了过来,将脑袋搭在池故腿上,他抬手摸了摸这位小英雄的脑袋,“但我这么一个尴尬的身份,注定没法融入那个家庭。他的妻子并不喜欢我这个外来者——巧的是,他本人也没有想要花精力应付我的想法,毕竟他有个贤惠顾家的妻子,一个乖巧懂事的小儿子,我这个和前妻生活了十几年的孩子,对他来说和陌生人已经没有什么区别。”
  他自嘲地一笑,像是对曾经的自己感到荒谬:“他每月的抚养费一分不少,只是除此之外不会再管我死活。我当时想,他既然觉得我麻烦,那我就干脆麻烦给他看好了。”
  这是幼稚的少年人才会有的报复心思。
  他开始变得叛逆、不服管教,成绩顿时一落千丈。他把自己往最麻烦的那个极端折腾,就是为了看看池景丞会是什么反应——气急败坏也好,自我悔悟也好,总之,只要他记得自己还有个儿子,这个儿子的母亲、他的前妻,曾给过他和他那个幸福的新家庭第二条生命。
  池景丞理应感恩。
  他欠明湾三条命。
  池故用着近乎自我毁灭的方式,来报复和提醒池景丞。
  他知道那段时间,学校给池景丞打过无数个电话。每当池景丞为了这些事对他恼羞成怒时,他都感到痛快。
  他想,他自己变得怎么样已经无所谓了。
  反正他孤儿一个,没有人会在意他,他的未来变成什么样,除了他自己,没人会看见了。
  那段时间,池故确实过得恣意张扬。
  可他并不开心。
  每每抬头,他看见的也只是一片灰蒙,即使阳光毒辣到刺眼,也照不进这一方小小的老旧屋子里。
  ——如果林听没有出现的话。
  如果在那个傍晚,他没有走进那栋废楼,看见蹲在墙角哭泣的小灰姑娘的话。
  他的人生一定糟糕透顶。
  深秋的那天,他刚在年级主任办公室挨了一顿训,出来时饭点都过了。
  他来到三班,少女仍坐在位置上安静地等他。
  带她回家吃饭,就是那一瞬间动的念头。
  池故也照做了。
  那个中午,屋外枫叶火红,纤瘦的少女坐在这方老旧小屋里,嘴角的梨涡凹陷下去,笑着说:“好吃。”
  一顿堪称简陋的午餐,她却那样满足。
  那是明湾去世后第一次,池故在这间屋子里看见了久违的阳光。
  他想抓住这缕光,于是回校的路上,牵住了她的手。
  他的光也回应了他的触碰。
  羞涩的、大胆的、又小心翼翼的。
  可他忘了,光是抓不住的。
  所以后来她纤细的手指从他指缝间溜走,一走便是七年。
  “林听。”
  长久的沉默后,林听正想着说点什么,让他的心情好一点,便先听见他这声呼唤。
  她看过去,动作间覆在他手背上的手指一动,指尖堪堪卡在他指缝外。
  “我在。”她说。
  池故睁开眼,明度不足的白炽灯光下,他的眉眼从未有过的柔和。
  他说:“我可以追你么。”
  既然光抓不住。
  那他便追光吧。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哇谁来追追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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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47
  林听长这么大还没被人这么正儿八经地说过“追你”。
  在法国的时候不是没有过桃花, 在学校也好在舞团也好,她的模样都很出挑, 在异国他乡独特的东方韵味更是引来不少关注。
  但国际友人向来直接,没谁会先这么温吞地预告一句:我追追你。看上就直接告白,被拒绝后肩一耸手一摊,很少会有死缠烂打的。
  现在这句话从池故嘴巴里说出来, 林听先是茫然片刻, 而后心脏像朵烟花似的“砰”一声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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