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寒也听不下去了:“你这人讲点道理,你这狗送来的时候我们就说了错过了最佳治疗时间,救治希望不大,预防针都提前给你打过了,你自己说的能接受,怎么现在又在这儿胡搅蛮缠?”
“我胡搅蛮缠?明明就是你们这家医院技术差、服务态度也差!”
饶是好脾气的彭寒也给他气笑了:“这位先生,你先搞清楚医疗不是服务业!还有,这话我只是忍着没说:遛狗不牵绳,今天这狗被撞不是它的错,而是你活该!”
“你们……”男人气疯了,“你们院长呢?我要投诉你们!现在真是什么人都能当医生了……”
池故低头看一眼他抓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淡道:“我就是院长,你投,我听着。”
男人:“……”
他一张脸霎时间憋得又红又青,像个打翻的调色盘。
池故甩开他的手,大步往外走。
这口气咽不下,男人一路追上来,高声嚷嚷着试图把事闹大:“我是看你们家医院评价不错我才来的,结果把我的狗治死就算了,态度还这么差,反过来指责我不会养狗?你们今天要么赔我狗,要么赔我钱!”
赔得了狗才怪了。
池故走到前台,步子一停,转过身。
男人当他怕了,脸上闪过一丝得意,正打算乘胜追击,就见前台拴着的那只黑背对他压低了前身,伏在池故脚边微微呲牙,发出警告的低呜。
黑背从外形上天生自带一股凶相,此时蓄势待发,即便拴着,唬人的程度也只深不浅。
男人缓慢停下的脚步迟疑中带着忌惮。
“你信不信,”池故不含情绪地看着他,缓缓说,“如果它脖子上没牵绳,你的腿已经废了。”
阿瑞斯非常配合地叫了声。
男人被震慑,往后退了小半步,却还想逞能说什么。
这时彭寒从后面也追上来,把纸箱往他怀里一塞:“带着你的狗赶紧滚。”
池故从前台那里拿回手机,瞥了脸色难看的男人一眼,道:“滚之前先把手术费用结了。”
“……”
一场险些闹起来的闹剧结束,男人交完钱夹着尾巴脸色难看地走了,池故这才终于有空去看手机。
这场意外找上门的手术打乱了他的安排。
划开锁屏,是和林听的微信聊天界面,小姑娘发来了两条回复,而他的输入框里还留着打了一半就急忙去做手术、没来得及发出去消息:【我这临时来了个紧急情况,回去要很晚,你】
他原本打算去接林听,刚走到门口男人就抱着只被车撞得奄奄一息的柯基犬火急火燎地进来,他只好又折回去。
一来二去,现在天都黑了。
他压下被这件事闹得极差的情绪,边牵过阿瑞斯往外走,边拨通林听的号码。
-
没在派出所门口等多久,江有梨的助理把车开过来了。
林听上车就听见助理精神紧张地唠叨:“有梨,你好好的怎么跑派出所来了?你别吓我,没被狗仔拍到吧?要是吴姐知道你这么乱来,她该气死了!”
吴姐就是江有梨的经纪人。
江有梨皱眉:“一点小事,没狗仔,我会跟吴姐说。”
助理这才看见林听,愣了愣,迅速在脑内各种猜想,越想越慌。
江有梨:“你好好开你的车。”
她转过头:“地址。”
林听报了串地址。
江有梨转回脸,敲敲驾驶座的靠背:“先去她说的这个地方。”
助理应声,也不敢多问。
一路无话。
林听隐约感觉江有梨想和她说什么,碍于有第三个人在场,只能沉默。
她虽然不在娱乐圈工作,但多少知道一些里头的弯弯道道,何况这个助理——林听始终记得他那句“一群臭跳舞的”有多令人不适,于是也不主动搭话。
车子在小区门口停下。
林听下了车,果不其然江有梨也跟了下来。
“稍微等我一下。”她对助理说。
林听站在一边,等她走过来才道:“你是想问我和向礼哥的事情吗?”
夜幕已至,江有梨口罩戴了好几个小时都快闷死了,这附近人烟稀少,她干脆把口罩拉到下巴上,露出口鼻透气。看着林听却忽然皱了皱眉,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问:“……你耳朵上的东西呢?”
林听摸了摸左耳,到现在还是不习惯左右耳不一致的音量,有些难受,却没表现出来:“被踩坏了。”
“有备用的么?”
“没。”
江有梨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又闭上,片刻后再出声,转向了另一个问题:“那说说看,你和向礼哥怎么回事。”
似乎怕别人多想,她说完立马添了一句:“你们怎么样不关我的事,我只是怕妈问起我答不上来。”
然而容茜才不会在她面前说起林听,就像不会在林听面前说起她一样。
女孩儿欲盖弥彰的味道有些重。
林听忽然有点想笑,忍住了。
她和盛向礼之间发生的事还牵扯到一个池故,说起来有些复杂,她省略去中间的一切细节,只说:“如你所见,向礼哥对我……但是我上次和你说过了,我不喜欢他。前段时间因为一些事跟他算是闹翻了,我们这段时间一直没联系过,今天是闹翻后第一次见面。”
江有梨沉默了会儿,微微偏开头,说:“所以上次妈生日,他给妈送礼物的时候说的那番话……”
林听一顿,点头:“就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吧。”
有意暧昧。
江有梨一时没说话,怔忪着出神,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她还戴着鸭舌帽和墨镜,神情看不分明。
月色下,林听总觉得她此时看上去非常……难过。
她回到江家之前,江有梨和盛向礼的种种她不知道也没去了解过,但在她的印象里,十几岁的江有梨当时很黏盛向礼,总跟在他身后欢快地叫着“向礼哥哥”。
林听在江家其实甚少看见江有梨那么毫无负担地笑,除了在盛向礼面前。
她和池故当初无关乎暗恋,更像是还没意识到“暗恋”这种情愫的时候,两人就心照不宣地把手牵一块儿了。
所以林听不太懂暗恋是什么滋味儿。
但她代入江有梨想了想。
这一定不好受。
欢喜与苦涩都只有自己知道,就像是在喧嚣繁华的世界里小心翼翼地守着一方狭窄城池。城池里上演着一出角儿是自己、观众也是自己的独角戏,悲欢自己唱,苦乐自己品。
不被人发现,也不能被人发现。
更何况是江有梨那样骄傲的人。
长大一些后她就收敛了那份天真的黏人劲儿,和林听、江深江致一起叫着“向礼哥”,矜持而自然地同他来往。在长辈看来就是一直黏着哥哥的小妹妹终于长大了,懂得拿捏男女之间的分寸了。
实际上,她只是把原本仗着年龄可以放肆表达的喜欢藏了起来。
……
许久,林听开口:“你不走吗?”
江有梨回神,喉结攒动了一下,似乎是在把某种险些失态的情绪咽回去,而后和往常一样抬着下巴道:“不用你说。”
车子绝尘而去的时候林听终于接到池故的电话。
听见对方声音的一瞬间,小姑娘鼻子不争气地酸了。
池故将医院这边的情况和她说了一遍,半晌没听见回答,蹙了蹙眉:“林听?”
林听把酸涩压下去,尽量不让人察觉到异样:“我听着呢。难怪我回家没看见你。”她其实才刚进小区大门,但池故以为她早就回家了,她便顺势撒个小谎。
他虽然将语气控制得很好,林听仍然听出一丝不对劲,便将薛丞的事情先按下没说,想着不再增加他的情绪负担了。
况且,薛丞的事情已经解决了,她也习惯了不让人担心。
这件事过后再说也不急。
就像她听得出来对方的异样,对方也同样听出来她语调的不寻常:“是不是发生什么了?”
林听:“……怎么这么问?”
“猜的。”池故说。
“没,就是今天排练有点累,”林听说,“你什么时候到家啊?是不是还没吃晚饭,等快到家了打个电话给我吧,我煮碗面给你。”
那边迟迟没说话。
“……池故?”林听叫了声。
回答她的是男人很轻的一声笑。
然后他说:“林听,你还记得我在追你吗。”
“……”
反应过来自己说的话有多自觉和暧昧的小姑娘红着脸把电话掐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害,反正以后都是一本证上的
第50章
50
林听回到家第一件事先察看后背怎么样了。
情况比她想得糟糕。
疼痛一直没消, 她本就瘦,没有脂肪作缓冲带, 骨骼硬生生撞在门上,两块蝴蝶骨受到的冲击最大,淤青比别处重很多。
整个背部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随便一动都疼。
林听忍了一路, 到这时四下无人, 才“嘶——”的一声皱起眉,将疼痛表现在脸上。
她从抽屉翻出上回池故给的那瓶跌打喷雾,心想她跟薛丞真是说不清的孽缘。
两次用这个药, 都是拜他所赐。
林听去洗了个澡, 费劲地喷完药,手机上微信消息都快爆了。
她的手机今天经此一役, 也算是“光荣负伤”,她拿起来摸到钢化膜上的裂痕, 心里盘算着得找个时间换块膜。
舞团大群里,张念媛发了条消息:【因我团成员薛丞对团内女性性骚扰、侵犯未遂等行为,从今日起薛丞将从宣城芭蕾舞团除名, 舞剧《瑶姬》大禹一角将另选演员。希望大家引以为戒, 自我约束,我不希望再发生一次同样的事情。】
出于对林听的保护,张念媛没有说受害者是谁。
消息一出,众人哗然。
林听这边只收到单怡松的消息:【你看张老师在群里发的消息了吗?薛丞这个人渣,我吐了, 我以前居然就跟这种人谈恋爱?恶心死我了。】
后面跟了好几排呕吐的表情,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她的愤怒。
并非不信任单怡松,只是林听觉得这种事跟别人没什么好说的,于是没有提自己,只回道:【我也觉得好恶心。】
单怡松:【不过这样的话,舞剧的排练是不是要被耽搁了?重新选角应该没这么快。】
林听刚看完这条消息,张念媛也在舞剧的群里发消息说,排练照旧,而大禹一角的新演员将在之前的候选人里选,明后两天内定下来。
林听转述给单怡松,后者评价道:【不愧是张老师。】
单怡松:【那你们明后两天排练强度应该不会很高,我和茜茜约好了明天晚上去看望一下虞箐姐,你要一起吗?】
林听迟疑了。
虞箐是神经性厌食症伴轻度抑郁发作,不需要去精神病院,目前在宣医附属医院精神科住院治疗。
主治医生盛向礼。
这些是这几天向张念媛问起时张念媛告诉她的。虞箐在医院不经常使用手机,许多情况只有张念媛清楚。
盛向礼是虞箐的主治医生,只要去探望,必然避无可避。
林听捧着手机纠结许久,最后回道:【一起吧。】
一直逃避也不是个办法。
她和盛向礼之间,有些话必须要说清楚的。
由于背上的伤,林听今晚上没法去三楼进行晚训,便再客厅沙发上边撸猫边等池故回来。
一刷朋友圈就看见彭寒的吐槽:【今天医院来了个傻逼,遛狗不牵绳,结果狗跑马路中间被车撞了,送来得晚伤又太重,狗没救回来,还说是我们治死的,让赔钱,我真的服。】
后头跟了个暴躁的表情包。
先前那通电话里池故倒是有说这件事,但没说这么详细,一句话带过了。
林听往下看,看到的共同好友评论来自伍骁:【老池居然没制裁他?】
彭寒:【你老池是谁啊,会随他闹?反正手术费用没少他的,阿瑞斯还帮忙吓唬人了。你池哥膈应起人来那是真的膈应。】
门开的声音,池大米从她腿上跳下去,往玄关奔。
好好的猫,跟只狗似的。
林听转头往玄关瞅,男人进门先是松开阿瑞斯的狗绳,这才脱鞋进来。
阿瑞斯进门后就找过来,林听摸摸它,反身跪起来,趴在沙发靠背上看池故。
池故把狗绳随手往玄关柜上一放,挑眉:“盯着我做什么。”
“你是不是心情不好?”林听问他,“我看见彭寒发的朋友圈了。”
“他发什么了?”
“就是你电话里跟我说的那个,”林听说,“手术的事情。”
池故心情确实因为这件事不太好。
看着一条生命从手中缓慢流逝的感觉没有哪个正常人会喜欢。
何况还是因为主人的不负责。
他停在沙发后面,手随意地搭在沙发靠背上,看着她问:“心情不好的话,你要安慰我么。”
林听这回时刻谨记自己正在被人追,小姿态摆出来:“我为什么要安慰你?”
池故一顿,眼底浮起淡淡笑意,食指点了点,换了种问法:“那……可以安慰安慰我么?”
“……”
安静几秒。
“也……不是不可以,” 林听红着耳朵哼哼唧唧的,“你那么厉害,手术肯定尽力了,我看彭寒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