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闽钰儿没有,她像是老成的熟人见面,对着齐叔晏的关心,也寒暄一句:“你也是,你也瘦了。”
……
齐叔晏想起昨夜里,公冶衡专门送过来的一只碗,神色不由得沉了些。
“以后不用拘着,想吃什么便吃,不用刻意饿着。”
“高尚监的性子我清楚,她教你一番,想必没让你吃饱过。”
这倒是说的没错。闽钰儿低头,笑了笑,“没事的,我来这里,的确是有许多要学的东西。”
齐叔晏眉头这才展了点儿。高尚监虽然有点不通人情,但为人是值得信任的,至少不会让宫里一些居心叵测的人来骚扰闽钰儿。
这段时间他实在是□□乏术,把闽钰儿交给她,男人是放心的。
“那这样。”男人道,“白日里你少吃一点,我这段时间夜里回来,会途径碧璀宫,你等着我一同用晚膳,可好?”
一起吃饭,闽钰儿第一个想起来的,就是男人那双不沾荤腥的筷子。
在齐叔晏面前,她明显地犹豫起来,男人皱眉,“怎么了,可是不愿?”
“不是不是。”闽钰儿想解释,又有点不好意思,“我,我是想吃肉的,可是你又不吃……”
场面一度安静下来,她似乎还听见了院子里倏忽浓重却压抑的吐息声,那是侍卫在忍着不发笑。
齐叔晏曜黑的眸子划过笑意,浅浅的,骤然既逝,他说:“自然是可以。”
“你想吃什么,我吩咐她们去做。有我在,她们不会苛待你。”
齐叔晏现在过来,是瞒了所有人的。一是因为祭祀大典,这种肃穆庄严的日子不得作乐,齐国上上下下都是这样,他来寻将来的皇后娘娘,已是极为不妥。
其二,是他们二人还没有正式成亲。按规矩,也是不应该过来的。
若是南沙王知道了这事,估计是要重重责罚他的。可是齐叔晏还是不放心。
看着闽钰儿得了准信,小小的脸顿时笑将起来,齐叔晏紧绷的眉头也彻底松了下来。
“那你在这里等我。”齐叔晏道,“我晚间就过来。”
“你来我这里用晚膳,不会有人说吗?”
“没人看见,也无人敢说。”齐叔晏看着她的眼睛,“现在可放心了?”
她立即点点头。齐叔晏不能久留,现在耽搁的这些时辰,估计一些臣子站在太庙外,已是候了好久了。
“嗯,那我走了。”
齐叔晏不是爱逗留的性子,说走就走,她看着男人的背影,喉咙里卡着的几个字,一直没有说出来:
闾丘越昨夜去了祭祀吗?
她没有傻到那种程度。昨天那几个人来的太蹊跷了,根本就像是有人提前知道了,给人通风报信来的。
而且那些人嘴里说的“闾丘越县主”,她是听的清清楚楚的。
来了宫里这么久,这位昔日里的小姑子倒是一次都没见着。闽钰儿想,公冶衡说得对,这宫里有人在等着揪她的错处。不管是不是闾丘越,都不能掉以轻心。
等晚上齐叔晏来了,她要好好跟他地说这件事。
到了午间,雨势才住。碧璀宫外碧空如洗,空气里满是大雨过后的清香气味,不多时,祭祀的钟声幽幽地传过来,贯穿了宫殿,让整个皇城都显得肃穆十分。
闾丘越今日穿着紫色的祭祀正装,才堪堪从祭祀大典上下来,带着人路过北门时,忽然想起来昨夜闽钰儿的事。
她步子一住。身旁的丫鬟也停了下来,她问:“县主大人,怎么了?”
闾丘越冷冷地回头,看了左后方一眼,那里站着的小宫娥,是昨晚上来通风报信,说闽钰儿闯祸了的那个。
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害的闾丘越白欢喜一场,她气得顿时给了那宫娥两巴掌。
以是现在那宫娥的脸还是肿着在。闾丘越越看越不耐烦,“蠢货。”
“走,我们去这边。”
俨然是在朝着碧璀宫而去。碧璀宫里,闽钰儿还在端正站着,已经站了快半个时辰。
她一边仔细站着,一边听枝微讲话。枝微在旁边提着她的裙底,防止待会儿绊倒,眉头越发皱的厉害:
“娘娘,我听她们说,昨夜来的那几个人,是谢广尉的手下。那家伙你认识吗?”
“谢权?”闽钰儿反问。
“对,就是这个。”
“嗯,算认识,原来是闾丘璟身边的人。他这个人,不好。”想起往事,闽钰儿摇头,“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他们说,谢权和闾丘越走得很近。”枝微看她,眼神不言而喻。
闽钰儿何尝不知道。只是现在,还不到时机,她也实在是拿不准,到底闾丘越对她是几个意思。
枝微撇撇嘴,闽钰儿忌惮闾丘越是闾丘璟的妹妹,她可不会,她手里可还握着底牌呢。谁要是再来打闽钰儿的主意,她可再不会轻易放过了。
闽钰儿叹了气,道:“时辰到了吧,到了我就坐一会儿,累死我了。”
枝微扶着她刚刚坐下,外面就来了人,说:“娘娘,闾丘越县主在外面。”
闾丘越?闽钰儿扶着腰,“她现在来做什么?”
“不知道。”
“那她怎么不进来?”
“回娘娘,因为……因为进不来。”
宫女和枝微的脸上都微妙起来。闽钰儿愈发狐疑,“难不成要我把她接进来?”
“不是。娘娘,是殿下。”枝微凑过去细声说,“齐王殿下嘱咐了,任何外人不得踏足这里,若是要强闯,是要被扣下的。”
这话的意思,是闾丘越被扣下了,所以才进不来。
闽钰儿一想到她做什么都兴冲冲的性子,被人拦住,还不得气疯了,顿时咂舌:“那个,你们先把她放回去罢。”
她现在出去,就是尴尬,把人放走了也好。何况齐叔晏还说,晚间会过来的,这要是撞到了,就是给他添了麻烦。
“可是娘娘,是县主,她不肯走。”宫女说着,也是无奈。
“……”
此刻碧璀宫外,闾丘越被一众侍卫紧紧围住,不得移开步子。女人冷笑几声,“你们怕是胆子大了,不知道我是谁吗?”
高尚监站在远处,回道:“县主大人,我们也是依殿下的命令。娘娘方才也吩咐了,只要县主大人走,这些人就当没有事发生,对我们两边都好。”
“哼。”闾丘越偏生不信邪,她闽钰儿是个什么东西,还敢说给她面子?
“那我今日就不走了。娘娘未必欺人太甚,哪有把人一直困在这里的道理?”她神色倨傲,俨然还是当年那个不可一世的公主。
她想,她就一直在这里堵着。到时候齐叔晏听到了消息,会过来派人询问的。
不就几个太监嘛,只要她给的银子够了,黑的都能说成白的,在齐叔晏跟前添油加醋一番,她就不信齐叔晏心里不介怀。
闽钰儿一旦在齐叔晏那里失信,就再也没有将来可言了,闾丘越想的越发兴起,也越发坚定了不走的信念。
她甚至连打赏封口的银子都准备好了。只等天黑下来,齐叔晏派人过来问了,闾丘越冷眼看着众人,紧紧盯着院里的光景,似是恨不得将闽钰儿立即拖出来。
天色渐渐黑下来,在通往碧璀宫的路上,一道明黄色的步辇正缓缓地过来。
第29章 宠
闾丘越本是冷眼看着众人的,一看齐叔晏的步辇过来了,顿时换了一副神色。
真是时机助她。她扯了扯自己的衣袖,看起来有些狼狈的模样,故意提高了声音:“我本不欲和你们纠缠的,可你们拦着我不放,着实也太没有道理了。”
“难不成是欺负我们闾丘无人,故意挑这些手段为难我吗?”
果不其然,齐叔晏的步辇停了下来。高尚监始终板着脸,见着齐叔晏来了也神色不变,只是缓缓地躬身下去,朝着齐叔晏躬腰行礼:“见过殿下。”
闾丘越像是提前预知了胜利一般,迅速回过头,朝着一步步过来的男人,亦道了句:“见过殿下。”
她现在头发有些凌乱,衣衫也是狼狈,被一众侍卫围着拦在院子外,想着齐叔晏定是一眼就注意到了她,会过来询问的。
闾丘越咬着下唇,堪堪地低下头,正想着该如何同齐叔晏“告状”,齐叔晏就似没看见她一般,衣角拖咋地上,从她面前缓缓过去了。
连视线都没有转一下!
闾丘越不可置信,高尚监似是早就预见了这般结果,都不屑看闾丘越,只向齐叔晏弓着腰:“殿下这时候来,是否需要准备晚膳?”
“娘娘吃过了吗?”他在问闽钰儿。
“回殿下,还没有。”
“嗯,那便准备好,我留在这里用晚膳。”
“是。”
闾丘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先不说他对自己视若无睹,现在还是在祭祀期间,齐叔晏居然就明目张胆地过来找闽钰儿,还和她一起用晚膳?
她要是没记错,南沙王之前下的命令,是严厉禁止这样的事情的。
眼看高尚监瞥了她一眼,带着宫女在面前走过去,闾丘越忍不住,在身后叫了一声:“殿下且慢。”
齐叔晏打算进屋子的,闻言皱眉,回身看了她一眼,“何事?”
“殿下可是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闾丘越怕自己说得不妥当,又加了一句:“殿下,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祭祀期间,殿下无论行任何事,都须得小心。”
闾丘越到底是做过公主的人。哪怕刻意放低姿态说话,可话里的傲劲儿还是藏不住。
齐叔晏听得不悦,抬眼,看着她被一群人拦在院子中央,进退不得,不禁压下眉,沉声道:“你若是个行事小心的,也不会被人困在这里了。”
“这里不许外人进来,县主还要硬闯,莫非是觉得我的话不作数了?”
闾丘越一愣,什么时候事情变成这样了?忙道:“殿下,我不敢有那样大逆不道的心思。”
“那你为何困在这里?”齐叔晏咄咄逼人。
“我,我只是……”闾丘越不知道如何说,刚想豁出去了,说闽钰儿的不是,一道脆生生的声音就从屋子里传出来:
“殿下。”
闽钰儿出现在视野里,她一席长裙曳地,天青色的长裙边缘坠着流苏,水袖显得飘逸非常。她整个人疾步走出来,明眸皓齿,尤其是高尚监要她日日学着戴步摇,那步摇金银交错,流光溢彩,衬得人肤色白皙,一眼看过去像是画里的可人儿。
相比之下,闾丘越则狼狈至极,她收回愤懑的眸子,不再看着闽钰儿。
闽钰儿倒是多看了她几眼,她料想的不错,这位昔日里的小姑子还是火药脾气,一点就燃。
齐叔晏回首瞧见她过来,沉沉的脸色换了些,“今日可还好?”
“好多啦。”闽钰儿走到院子里,与闾丘越对视了数息,后者有些怨恨的眸子迅速低了下去,闽钰儿无奈,只好道:“你们还不放了县主大人?”
那些侍卫只听齐叔晏的,回过头去看了齐叔晏,齐叔晏点了头,他们才松开闾丘越。
闽钰儿回过头,小声对着齐叔晏道:“殿下,你现进去等我,我想和她说几句话。”
“嗯。”
齐叔晏不是多话的性子,当下就放她们两个人去了。
闽钰儿挥手,让那些侍卫都下去了,“闾丘越。”院子里只她们二人,闽钰儿有些无奈,“你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闾丘越挑眉,“你什么意思?”
“我说,你现在的生活不是很好吗,为什么非要和我过不去呢?”
闽钰儿觉得,公冶衡提醒她注意的人,就是闾丘越。
尤其是,原来她和这个小姑子的关系,就不太好。
闾丘越冷笑一声,她说:“闽钰儿,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这些?”
“你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所有人抢着巴结你,讨好你,你现在可怜我,那你有没有想过,我原来和你是一样的地位?你还有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你也可能和我一样,变成亡国的阶下囚,人人看不起?”
“闾丘越。”听着戾气愈发重,闽钰儿打断了她。闾丘璟说的没错,他这个妹妹,的确是不让人省心。
自古兵家常事,成王败寇,何况闾丘与齐之所以交战,还是闾丘璟先不守信誉。罔顾前人的休战约定,先行挑起战事,齐国这边损耗了一位老君王,对闾丘的怨气可想而知。
说实话,齐叔晏能把闾丘越好好安置下来,封了她一个县主,已经是莫大的恩惠了。
“闾丘越,我不想同你为敌。”就当只是为了闾丘璟生前最后的嘱托,闽钰儿这次不打算追究了。
“过不了多久,我就要搬离碧璀宫了。你若是还是不死心,尽可以把你的人安排到华仪殿来。不过那个时候,要是被捉住了,那你就要亲自去向殿下解释了。”
“你……”闾丘越倏地抬起眸子,“你威胁我?”
“我什么时候威胁过你?”闽钰儿实在是讲的心累,闾丘越眼神冷冷地撇过她,甩起袖子就走了。
枝微在屋子里摆饭菜,摆着摆着又犯了难。底下的人都说齐叔晏素来是闻不得荤腥的,她只能把荤菜往闽钰儿这边摆,素菜则放在齐叔晏跟前。
以是一摆完,闽钰儿面前堆起了大碟小碟。这看起来,公主也太能吃了……
齐叔晏不声不响坐在一边,桌上清茶香气袅袅,他看着先前不知是谁摆在哪里的棋局,认真看了起来。
“殿下。”闽钰儿回来,就看到男人凝眉,手中还执了一颗白子。
“这是你走的棋?”齐叔晏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