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叔晏眼角下的细痣挑了一下,夜色中眸子更是深邃。
第31章 抱一抱
闽钰儿在男人怀里蹭了蹭,手却抱得紧紧的,不肯松开。
齐叔晏的手僵在两边,想要抚上去,却还是逼着自己放了下来,眸中有一闪而过的漠然。
“怎么了,怕打雷?”他问怀里的人。
“嗯嗯。”
“这里的高……那些教习宫女,还有你身边的丫鬟呢?”
“高尚监晚上都是会走的。现在都这么晚了,那些宫女想必早就睡了。何况这么大的雨,我叫她们也听不到……”闽钰儿越说,声音越小。
末了还补充一句,“我胆子不小的,我真的只是怕打雷,我只怕这一个事情。”
以是齐叔晏陡然觉得,自己好像遗漏了什么事情。高尚监会理事不假,可是不能陪着闽钰儿。
小姑娘千里迢迢来这里,能做伴的没有,说话玩笑的也没有,还胆小,一个雷雨夜就能把她吓得够呛。
这确实是他疏忽了。今日若不是他冒着雨过来,想看看闽钰儿安心用晚膳了没有,怕是还要耽搁好些日子。
“不用怕,我在这里。”齐叔晏低声劝了劝。身后的大雨雷声还在继续,男人道,“今夜你安心歇着就是,我来陪你。”
闽钰儿这才肯挪了挪步子,她抬头,额前的小缕头发已经弯了,压在光洁的额头上,搭上有些委屈的表情,水灵灵的大眼睛,竟显出一丝俏皮来。
“殿下要陪我吗?”
“嗯。”
男人关上门,转身将屋子里所有的灯都拂亮了,他问:“既是害怕,为何把烛火都熄了?”
闽钰儿坐在塌上,闷闷地攥着珠帘,“不是我熄的。我就不小心在棋桌上睡着了,一醒就是这副样子。”
棋桌?
齐叔晏手下一顿,“你一直在等我过来,教你下棋?”
“对,殿下昨天走的时候不是说了吗。”闽钰儿道,“我就一直在等殿下什么时候过来。”
齐叔晏一时竟安静了。闽钰儿这副性子,就说是未及笈的丫头,也是有人信的。
竟一直傻傻地在这里等他过来。
齐叔晏过来,坐在桌上,素纤的手拂过棋局,将黑白子都放了回去。他压着袖子,说:“不用着急,等我忙完了,你什么时候想下棋,我就教你下棋。”
“好。”
齐叔晏嘴边噙了抹淡淡的笑。忽而转念一想,以往闽钰儿在公冶衡和闾丘璟身边的时候,定是碰见过这样的日子的。
不知那个时候,闽钰儿是如何度过的。是不是也和今晚一样,依偎在别人怀里?
男人不动声色,压着袖子的手慢慢松了下来,剑眉凛然,侧过脸凝首道:“你……”
“你用了晚膳么?”
闽钰儿迷迷糊糊:“用了。”
“嗯。”
齐叔晏回头,觉得自己是太不知轻重了,刚才险些问出了些不知所谓的问题。
还好没说出来。
屋子里灯火亮眼,他低首看着黑白子,轻叹了一声。
“烛火这般亮,不适合睡觉。你且先休歇一会儿,待困乏了就给我说,我再把灯灭了。”
在千檀寺里十几年,没人再比齐叔晏更了解,整夜对着青灯古佛是什么滋味了。他有过一段难挨的日子,许是习惯了打坐,又恰逢外面是乱世之秋,夜里整夜整夜地睡不着。
后来还是孟辞看他瘦了一圈,强行撤去了屋子里的灯火,让他安生休息,齐叔晏这才能慢慢地入睡。
所以到现在,齐叔晏寝殿的人已经了解了规矩,到夜里,齐叔晏的屋子里是不得燃起灯火的,一盏也不行。
“好。”闽钰儿还是闷声闷气。
齐叔晏挑眉看着窗外,院子里来了脚步声,踏水而来,听着步伐轻盈,不像是行路稳重的教习宫女。
枝微正讶异屋子里怎么突然大亮了,手里端着红豆薏米粥,还在雨夜里袅袅地冒着热气。
推门,还没有触到门框,齐叔晏就从里间打开了门,露出的狭长空隙,刚好显出男人健瘦的肩,和长长的衣摆。
枝微手里的东西一歪,险些掉到了地上。齐叔晏恰时地伸出手,在半空里接过了东西,稳稳当当。触及温热,他皱眉了问:“这是给公主的?”
枝微有些愣,随机点头,“是。公主今晚困乏得紧,都还没有用过晚膳。”
屋子里亮眼的灯光透出来,枝微一点声音都听不见,也不知道闽钰儿现在是睡着还是醒着。
还待开口,齐叔晏就止住了她,“知道了。下去吧。”
枝微实在是看不到里面,齐叔晏这人又冷洌的紧,她不敢多言,只好福了个身,转身走了。
齐叔晏回了屋子,闽钰儿坐在塌上,面前的珠帘已经被她扯开了,连带着里间的细纱帘子,半撒了下来。刚好遮住了她小小的身形。
男人端着粥,想起闽钰儿方才说的话,顿觉她今夜真的是被吓怕了,说什么都是随心所欲,明明还没用晚膳,却一个劲地点头,喊着吃了吃了。
半是无奈,齐叔晏把粥放在了桌上,“过来喝点粥罢。”
本来就小,可别又饿瘦了。
闽钰儿不答。齐叔晏转身,声音越发富有磁性:“钰儿?”
他还是不习惯这样叫她。闽钰儿半晌没有反应,齐叔晏疑心她睡着了,走过去掀开帘子,就看见闽钰儿倚在床头,下巴上垫着胳膊,小脚翘在半空里。
眼睛却是闭上了,歪着头,朱唇嫣红,睫毛下投射出安谧的阴影。
果然睡着了。不声不息的。这种下雨变冷的天,要是倚在床架旁睡一宿,极易受了风寒。
齐叔晏看了看,只得不顾桌上的粥了,要把她放在塌上,盖上被子。男人低头,就要替她褪去鞋袜,一触及她的脚踝,小姑娘就皱了眉,呓语:“不,不要动我。”
“我要睡觉。”
齐叔晏素来不知道怎么和清醒的人打交道,更别说睡着的人了,一言不发地褪去她的鞋袜,而后抄手抱起了她,将她抱到了塌上。
手底下是小姑娘绵软的腰,盈盈一握,齐叔晏握的久了竟不觉,待把人好端端地放在塌上,低首才发现,自己方才,竟不知不觉地搂了闽钰儿的腰。
齐叔晏皱眉,看着自己的手,半晌不知道该作何反应。还是闽钰儿嘟囔了一句,他才回过神来。
她说:“打雷了。”
与此同时,窗外又勾亮了一道闪电,亮光落下,齐叔晏刚刚灭了屋子里的灯火,这一番,屋子里的轮廓都被照了出来。
闽钰儿不可抑地皱了眉,额上开始冒冷汗。
“轰隆隆。”
震声以雷霆万钧之势,砸向了皇城。齐叔晏眼见小姑娘开始绷不住,不由得低首下去,双手捧住了她的脸,遮住耳朵。
男人身子面向她,闽钰儿顺势环上了他的腰,她想翻身,无奈男人比他重的多,她一下翻还翻不动。
齐叔晏只愣了一下,就顺着闽钰儿滚向了里侧,躺在了她旁边。
闽钰儿很是自己地把他当成了枕头,枕在他身上,耳朵被紧紧捂住,一副好睡的样子。
被枕着当枕头的齐叔晏:“……”
屋外有雨有风,还有闷雷,空气里满是新鲜的雨水气味,闽钰儿一头乌发茂盛,带着说不出的清香,软软地落在齐叔晏的手上。
男人怕她被雷声惊醒了,没有擅收回手。侧脸望过去时,就对上闽钰儿的眼,她眼睛紧闭,看得出已经睡熟了,睡容安安静静,恬淡悠然。
这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齐叔晏都快要忘了,明天一早,天不亮他就要赶去太庙。他本来是想看一下闽钰儿怎么样了,没想到一来,就再也走不开了。
男人没多想了,从身侧翻过被子,盖在两人身上。
雨夜听雨,最容易失眠。齐叔晏不知道自己睁眼看了闽钰儿多久,外面的雷声才渐渐消隐下去。
他看了眼闽钰儿,轻轻地松开了手。看天色,这个时辰回去,还能好好小憩一会儿,准备好了去太庙。
男人眼眸深深地望下去,闽钰儿扒着他的手,还放在他腰上,紧紧扣着。
不知怎么,齐叔晏忽然开口,轻声道:“钰儿,我要走了。”
闽钰儿没有反应。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准许了。”男人绕过她的头发,刚想抽身,闽钰儿的小手就下意识地紧了紧。
齐叔晏没动了。
他忽然觉得,就是晚一点去太庙里,也无伤大雅。横竖这些日子,他也被逼得紧,就是现在待在这里陪着闽钰儿睡一会儿,也是有理由的。
而且理由还很充分。
他累了,不走了。
天亮前的片刻,齐叔晏终于小憩了一会儿。昨夜一夜的暴雨,天儿都冷了不少,闽钰儿却觉得自己睡的格外暖和,后来似有一双手,将她纳入了怀里。
这大概,是她过的最为坎坷的一个雷雨夜了。
早间一起来,枕边空空如也,闽钰儿只觉得昨夜有哪里不对,撑着手想了半晌,也不知道怎么不对了。
她回忆断片了,只停留在男人说,以后要教她下棋的那里。
枝微推门进来,看着她醒来了,脸上的神色有些怪异。
“公主醒了?”
“对,怎么,外面还在下雨吗?”见她脸上有些不自然,闽钰儿狐疑。
“那倒不是,雨停了。公主既是起来了,就快点洗漱罢,待会儿高尚监过来,我们都要搬去华仪殿。”
“华仪殿?”那不是皇后住的地方吗,“好端端的,怎么就要搬了?”她问。
“是皇上吩咐的,我们也不知道。”
枝微说着,却兀自带了点笑意。华仪殿就在齐王殿下寝殿旁边,这么一来,公主和殿下倒是更好见面了。
第32章 喜欢这个
闽钰儿也不知为何就要搬走了。之前来的时候就听说,齐国王室很是注重礼仪,没有正式举行新婚之礼的,都算不得真正的夫妻。
以是闽钰儿被安排去了碧璀宫。她倒也是个看的开的,知道这不是齐叔晏能左右的事情,安于接受了。
只是突然来这么一遭,她有点不懂了。她这次不懂,只能问枝微,她问:“殿下没说为什么,那还说了些别的什么没有?”
枝微摇头。
闽钰儿“哦”了一声,只能乖乖等着安排了。华仪殿和碧璀宫不同,那是真正的后宫之主的位置,不仅是唯一和齐叔晏的宫殿紧挨着的地方,而且是凤位之首,和齐王宫殿一起位于皇城的中心。
搬去华仪殿,不仅意味着齐叔晏对闽钰儿的认可,更意味着,从此以后,闽钰儿就不是被关在院墙内的齐国公主了,而是一个随时都要接受所有宫人检验的人。
想到这里,闽钰儿又觉得有些不安了起来。高尚监过来接走了闽钰儿,她搭上凤轿,四周都是香帘紧闭,车前的珠帘摇晃作响,车轱辘缓缓驶向了华仪殿。
行道中途,凤轿停了下来。闽钰儿只听的前面一声马的嘶鸣声,接着似是有人跪地的声音,噗通一大片。
而后是死一样的寂静,她连人声都听不到了。
枝微这次也在外面。闽钰儿不明白外面的情况,正打算掀开帘子看,外面的高尚监眼疾手快,一手按住了珠帘:
“参见南沙王。”
高尚监回答地响亮,闽钰儿一下子就知道了,她这趟来得颇是不巧,正好撞上了齐叔晏唯一的叔父:
南沙王。
闽钰儿不认得这位南沙王,也没见过。她胆子小,但是道理记得清楚:她现在是新娘装扮,还盖着喜帕,拿着喜扇,这副样子是断然不能出去见人的。
正在思索该如何做,一道醇厚的声音就传了出来:“起来罢。”
这声如洪钟,响亮,只是几个字,纵使不见,就能窥出说话人刚毅的秉性。
“是。”一大群人刷啦刷啦地站起来,闽钰儿手下出了汗,只能捏着一边的喜扇,静观其变。
“里面的,是……”南沙王面容沉肃。他神情带着些冷意,但眉眼是好看的,哪怕染了岁月的痕迹,也还是挡不住眉眼间的英气。齐叔晏的面相和他有几分相似,但又不是全然相似。
确切的说,齐叔晏面相带了些阳刚之气。而南沙王和已故的齐王一样,多了些阴鸷。
听着沉沉的发问,高尚监忙低了头,“回王爷,这位是皇后娘娘。前些日子住在碧璀宫里,今早上殿下拟了道圣旨下来,让我们把娘娘接到华仪殿去。”
南沙王听到前半句的时候,还是皱着眉头的。他自然知道,现在齐国是什么时期,祭祀事关重大,是民心所向的重要时期,齐叔晏要摒弃一切外事,专心祭祀。
但是高尚监居然就直接称呼了闽钰儿为“皇后娘娘”,多少有点不顾了。
但是听到后半句,南沙王神情又变得微妙了些。看来不是底下的人胆大,是齐叔晏,自己做主把闽钰儿接过来的。
可是这不像是齐叔晏一贯的行事风格。他行事最为稳妥,南沙王都不敢妄言的事,他居然就丝毫不惧地把人接到了华仪殿?
南沙王复低下眼。眼前的凤轿华贵非常,是齐叔晏叫人精心准备过的,而且现在就搬去了华仪殿。男人眸子眯了起来,似是要透过间隙,看看里间坐着的北豫公主,是个怎样的人物,能让性子如古树一般的齐叔晏,一而再再而三地不顾宗法礼仪?
他自然是不会这么做的。兹事体大,南沙王便敛了眉,挥手叫人为闽钰儿让出一条道:
“既是殿下吩咐的,那便走吧。”
“多谢王爷。”高尚监松了一口气,忙回身,“我们走。”
凤轿摇摇晃晃,轻飘飘地远离了视线。南沙王走出了数步,忽而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回过头看时,闽钰儿在的凤轿已经只剩一个影子了。
南沙王眉头皱着,凝了一晌,才徐徐地叹了一口气。
“走罢。”他道,现在这个时辰,齐叔晏应该还没有从太庙里下来。他亲自去看看齐叔晏,问问他的侄儿,究竟是做的是什么打算。